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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中国历史全集

《细说清朝》一○五、捻

  “捻子”是清朝嘉庆以来,淮河流域老百姓的一种自卫组织。人多的叫做大捻,人少的叫做小捻。

  捻子与白莲教是两回事:捻子是公开的地方性的自卫结合;白莲教是秘密的全国性的反清组织。然而白莲教由于是秘密的、全国性的、反清的,当然重视这些极有力量的捻子队伍,而渗透在里面,加以运用。

  安徽毫州的捻子首领张乐行,在咸丰二年(1852年)十月起事,占据雉河集(今日的涡阳县县城)。他之所以起事,因为清廷在太平军冲进湖南以后,下令各省地方官吏严拿各种会党的分子。

  十个月以后,另一位捻子首领刘老疙瘩从安徽某地出发,进攻河南省的沈邱(在项城之东,太和之西)。又过了九个月,河南永城(涡阳正北)的捻子首领李月,一度攻进县城,迎接张乐行前往视察。半年以后,咸丰四年闰七月,张乐行率领大批捻子来到永城,加以占领,守城的徐广缙不战而逃(徐广缙是河南鹿邑人,历任两广总督与湖广总督,于武汉第一次失守时被革职抄家判死,恩准在乡办团练,将功赎罪)。

  次年,咸丰五年,六月间,各地的捻子首领开大会于雉河集,祭告天地,公推张乐行为盟主,一致反清,与太平军合作。张乐行接受太平天国的封号,称为“沃王”。

  这时候,雉河集北边的永城,西北边的毫州,东南边的蒙城,蒙城东南边的怀远,都是捻产的领域。

  在他们之南,沿着颍河,西北至颍州(阜阳),东南至正阳关、寿州,是苗沛霖的地盘。苗沛霖是秀才出身,以办团练起家。改穿了大明衣冠,不再接受清朝政府的号令,因此,清方称他为“练匪”。

  更南,在合肥、六安、舒城、桐城一带,有太平军的英王陈玉成在活动着。再南,从安庆、九江、直至武汉,有太平军的翼王石达开在活动着。

  太平军在当时,气势甚旺。只有在北边,他们较弱。李开芳于这一年四月间失败于冯官屯。为了这个缘故,张乐行于起事以后不久,便在八月底“五旗并出”,向北进攻河南的归德府(商邱)。

  所谓五旗,见于现存史料的有黄、黑、白、青四旗,另外的一旗可能是绿旗或“花旗”。这很像白莲教的“五号”,也令人联想到天地会的仁、义、礼、智、信五门。

  张乐行攻不下归德,却占了归德附近的不少地方。到了冬天(十一月初三),另一位捻子首领李昭寿(兆爱)在河南东南部再度反清,斩杀皖南道(徽宁池太广道)何桂珍,进入湖北,占领英山。

  (李昭寿第一次反清,大概是在咸丰二年。到了四年二月,他被何桂珍战败于安徽霍山,向何桂珍投降。)

  负责攻捻的清方将领,是袁甲三与和春。这两人彼此不能合作。

  袁甲三是河南项城人,道光十五年进士,当过礼部的主事、郎中,也当过军机处的章京(秘书)、都察院的御史。咸丰三年,他被派到安徽,帮助侍郎吕贤基办军务,抵抗太平军,受任“权庐凤道”(暂代庐风道的职务)。不久周天爵病死,周天爵所辖的若干“民团”改归他指挥。(周是山东人,侨居宿州,当过广西巡抚.也当过漕运总督,于咸丰五年正月至二月代理过安徽巡抚,招安了一千二百个捻子作为“民团”,辞掉巡抚,以兵部侍郎的衔头,带领民团打仗。)

  那时候,皖北已有“五十八捻”合而为一。袁甲三对这些捻子作战,连打几个胜仗,但始终未能攻下张乐行的根据地雉河集,只能遥驻临淮关,取监视的态度。

  和春是满洲正黄旗人,积功升至湖南永绥副将,跟随向荣去广西,穿湖南,来南京,相当勇敢,官拜江南提督;在咸丰三年冬天奉派到安徽救江忠源.救不了;从南京调来精兵三千与得力的两员总兵:秦定三与郑魁士,自己驻扎在庐州附近的三里冈,叫郑魁士负责攻庐州,秦定三负责攻舒城。

  袁甲三也有两员得力部属:参将刘玉豹、举人臧纡青。袁甲三在咸丰四年的冬天叫这两人去攻桐城(有意帮帮秦定三的忙),藏纡青阵亡,刘玉豹败退到六安。和春却不曾派兵去救。 事后,袁和两人之间有了仇恨。和春约好安徽巡抚福济,联名参劾袁甲三,说他“株守临淮,粉饰军情,擅裁饷银,冒销肥己”。结果,袁甲三丢官,而且几乎坐牢。袁的军队由和春接管。 和春于挤走袁甲三以后,对付太平军尚有成绩,在五年十月“克服”庐州,六年正月“克服”舒城,对于皖北的捻子却毫无办法。

  不久,六年六月,江南大营崩溃;七月,向荣去世。和春被调回江苏,接任“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

  袁甲三东山再起,于六年二月被派往河南巡抚英桂的军营效力,在归德府(商邱)招集旧部,增募新兵,对捻子作战,屡战屡捷,冲进安徽,打到冬天十一月,一度攻破了张乐行的雉河集。 七年二月,那举人出身、曾经在直隶(河北)与山东对太平军名将李开芳作战过的满洲镶白旗人胜保,被派来安徽,以“副都统,帮办河南军务”的名义,作为英桂的另一助手,与袁甲三共事。他看不起袁甲三,袁甲三也看不起他。

  他在闰五月进攻正阳关,被捻子打得大败,只得向袁甲三求援。袁甲三无奈何,只得援助一下,结果,他就在九月间拿下了正阳关,获赏“头品顶戴”。河南方面,却因抽减了袁甲三兵力,失掉南阳。

  八年四月,胜保招降李昭寿,会同李昭寿打下天长县,也不战而得李昭寿的滁州(但是天长、滁州仍归李昭寿驻扎;这是李昭寿第二次降清,其后未再叛清)。

  这一年(咸丰八年)四月下旬,袁甲三又援助胜保一次,“克服”六安。清廷很高兴,升胜保为“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同时叫袁甲三“督办三省剿匪事宜”,负对捻作战的专责。

  所谓三省是河南、安徽、江苏。张乐行的队伍不仅又占有了安徽的蒙城、毫州,以及宿州、怀远;而且侵入河南,占了归德,又侵人江苏,占了丰县。

  袁甲三未到年底,便“收复”了丰县与归德,而且将河南境内的捻子肃清(逐进安徽)。胜保嫉妒他,告他一状,说他“不捣贼巢”,害得他被召回北京,向咸丰皇帝当而自白。自白以后倒升了官,在咸丰九年四月间被任命为“署理漕运总督”。

  九月,胜保丁忧(母亲病故);十月,钦差大臣的职务落到袁甲三身上。漕运总督也改为实授。于是,他一战而“复”临淮(十二月),再战而“复”凤阳(咸丰十年二月,凤阳是在六月间被翁同书丢掉的),三战而“复”清江浦(咸丰十年三月,清江浦是在二月间被长庚丢掉的)。

  张乐行对袁甲三反攻,“连营数十里”,把他围存凤阳,但是围不了多久,便被他打走。

  八月,英法联军进入北京,(关于英法联军的事,等到以后补叙。);九月,捻众乘机大举北上,清廷命令僧格林沁负责抵御,僧格林沁在十一月间到达山东济宁,看不见一个捻子。

  僧格林沁上奏疏给皇帝,报告捻子的情形:“每次数股出巢打粮,辄向无屯兵处所,迨官兵往剿,业经饱掠而归。”

  僧格林沁又说:“匪巢四面一二百里外,村庄焚烧无存,井亦填塞。官兵裹粮带水,何能与之久持?(官兵)一经撤退,匪踪紧蹑,往往因之失利。”

  僧格林沁准备除了所带的骑兵与步兵六千人以外,增调陕西、甘肃与山东的绿营,与青州驻防的满洲旗兵,凑足一万八千人,直捣张乐行的根据地雉河集。

  这个计划,要等待两年半以后才完全实现。在这两年半期间,僧格林沁指挥部队与张乐行所部斗了不少回合,战场包括山东的钜野羊山、菏泽李家庄、滕县县城、曹县安陵集、濮州田潭、济南孙家镇、临城、沂水、兰山(临沂)、金乡、鱼台;河南省的杞县、尉氏、商邱、裕州(方城)、永城;安徽省的亳州、宿州。

  张乐行在同治二年正月由宿州退回雉河集,苦守。守到二月间被击破,逃到西洋寨,被寨主李勤邦出卖,捆送给僧格林沁,凌迟处死。

  僧格林沁原已于英法联军入京、圆明园被焚之时,被革掉世袭罔替的博多勒噶台亲王与科尔沁郡王爵位;在同治元年九月因“剿捻”得手,受权“节制山东、河南、直隶、山西四省”;现在,得旨“仍以亲王世袭罔替”。

  袁甲三在同治元年因病辞职,同治二年病故,胜保在咸丰十年被调到河南去,因作战不力被一度降级为光禄寺卿,于同治元年复任钦差大臣,到陕西解了西安之围,功成以后,被控“骄纵贪淫,冒饷纳贿,拥兵纵寇,欺罔贻误”,在同治二年赐死。

  同治二年二月,僧格林沁击败张乐行于雉河集之时,李秀成正在皖西活动得极顺利。

  张乐行的侄儿张宗禹(总愚),继为捻众的首领,而被太平天国封为“梁王”;在二月二十七日与李秀成会师于桐城县的孔城镇。同时来会师的,是从陕西转战回来的陈得才部下马融和。 李秀成攻打六安州,打不下来。回了南京。马融和去湖北,张宗禹去河南。

  僧格林沁去了山东,到淄川打刘德裕,到邹县打宋继明,又在十月间到安徽蒙城毫州一带打苗沛霖。这三人及其部属均被僧格林沁消灭。

  次年,同治三年,他去河南对张宗禹作战,解决不了张宗禹;又去湖北对马融和作战,解决不了马融和。

  七月间,张、马二人再度会师于麻城,陈得才也率领大军由陕西赶来。虽则此时南京已为曾国荃所破,张、马、陈三人仍想继续奋斗。

  僧格林沁与他们大战两次,第一次小胜于闵家集,第二次大败于萧家河,有十二员将领战死,包括最得力的舒通额。

  八月,又战于河南光山的柳河,僧格林沁中伏被围,于突围以后撤退,损失了总兵巴扬阿。

  九月,战于湖北蕲州的风火山,僧格林沁小胜;张宗禹等人去了安徽,占有潜山、太湖一带,加上湖北的英山。

  十月,战于黑石渡,僧格林沁大胜;马融和及其他几个首领(温其玉、甘怀德等)率领十几万人投降,陈得才服毒自杀,张宗禹西走河南。

  十一月,僧格林沁追张宗禹追到光山,小胜。张宗禹去湖北,经由枣阳奔向襄阳,在黄龙冈、峪山,与太平军赖文光、邱元才,及捻军牛洛洪、任柱等部会师。

  僧格林沁追来,他们北走河南,在邓州的唐坡对僧格林沁还击,杀了极多的清兵。

  十二月,他们继续北进,僧格林沁紧追,追到宝丰县的张八桥,扑了一个空,便绕道抢先,驻扎宜阳之南的韩城镇,不让他们去洛阳。

  次年,同治四年正月间,他们折而向南,进攻鲁山,僧格林沁又追来鲁山,大战。僧格林沁战败,大将恒龄、舒伦保、常顺毙命。张宗禹等又南至叶县、襄城,转向东北,到新郑、尉氏;再转而向南,到临颖、郾城、西平、汝宁(汝南)。

  二月以后,僧格林沁赶到汝宁,他们去了息县、罗山、信阳。他们越走得久,跟随他们的群众越多。

  僧格林沁赶到信阳,他们又转而向北,去了确山,吃了一个败仗。然后,继续北进。经由遂平、西平、郾城、许州、扶沟、睢州。进入山东。

  在山东,他们先到宁阳,后到曲阜,“盘旋于兖、沂、曹、济之间”,在四月二十四日把僧格林沁的疲于奔命的追兵诱到曹州(菏泽)之北的高庄,予以歼灭。

  僧格林沁逃到附近的吴家店,被杀。

  同治四年四月二十九日,在僧格林沁死后五天,清廷命令曾国藩“着即前赴山东一带,督兵剿赋;两江总督(职务)着李鸿章暂行署理;(李鸿章所担任的)江苏巡抚(职务)着刘郇膏暂行护理”。

  五月初四,清廷又补发一道谕旨:“钦差大臣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国藩,现赴山东一带督师剿贼;所有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均着归曾国藩节制调遣。如该地方文武有不遵调度者,即由该大臣指名严参。”

  曾国藩在接到第一次谕旨之时,同时写了两张奏折:一张说湘军除了霆字营以外,多半已经裁撤遣散,剩下的只有三万人左右,“均属强弩之末,不堪驱策”。自己也“精力颓惫......说话至二十句,舌尖辄木强蹇涩,不能再说”。“惟有仰恳天恩,另简知兵大员,督办北路军务”。

  在另一张奏折里,曾国藩说:对付捻众,不能求快。僧格林沁之所以失败,原因就在求快。(事实上,在最后的一个月,僧格林沁的军队平均每天行一百里。虽则有马队,但是主力仍为步兵;步兵怎能每天急行一百里,天天如此呢?)曾国藩认为:如果朝廷要他负责,他只能坐镇徐州,办理十三个府州的捻,其余的地区,应由山东、河南、江苏、安徽四个省的总督巡抚负责:“宜各练有定之兵,乃足以制无定之贼”。

  所谓十三个府州是:山东的临(临清州)、沂(沂州府)、曹(曹州府)、济(济宁府),河南的归(归德府)、陈(陈州府);江苏的淮(淮安府)、徐(徐州府)、海(海州府),安徽的庐(庐州府)、凤(风阳府)、颍(颖州府)、泗(泗州府)。换句话说,直隶他不愿管。湖北、陕西以及苏、鲁、皖、豫的其他州府,他也不愿意管。

  清廷当然不准曾国藩推辞,仍叫他干。

  所好,黄河以北的直隶省已有楚勇的首领刘长佑当总督,李鸿章也派遣淮军鼎字营十营,交给这十营的主将潘鼎新带去增援。

  李鸿章而且加派刘铭传所统率的淮军到直隶去。曾国藩主张把这一支淮军留在山东济宁,与僧格林沁的残余部队(陈国瑞部)合力;倘若捻众渡黄河向北,才能让这一支淮军追到直隶去,否则以留在济宁为妥。不久,他又留下潘鼎新的十营淮军,不让他们去直隶。

  曾国藩首先决定了战略: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然后,他根据这个战略,定下一步一步的实施方针。他选定徐州、济宁、周家口、临淮关四个据点,作为“四镇”,分别由张树声、潘鼎新、刘铭传、刘松山负责。这四位中前三位属于淮军,最后一位属于老湘营(王錱的旧部)。

  有了这四镇,曾国藩准备把捻众限制在颍河、运河、黄河、贾鲁河。

  但是,贾鲁河仅存了一个空名,必须大规模挖濬(挑沙),才能名副其实,用来作为防堵捻众之用。河南省的巡抚与人民,却很不愿意作这件挑沙的工作。

  由于曾国藩坚持,刘铭传与潘鼎新二人卖力,贾鲁河的沙竟挑了一大部分,运河的长堤也筑了。沙河的堤,却不曾如期筑好。

  曾国藩在同治四年五月初接到“节制直、鲁、豫三省”的谕旨,到八月初四才慢慢地乘船来徐州。这一次,正如当年他丁忧假满,清廷叫他“东山再起”之时,清廷越着急,他越是有意无意地行动迂缓,求稳而不求快。

  他认为,要打捻必须有马队。捻军一人数马,决非以步兵为主的湘军淮军所可对付的。僧格林沁是来自今日辽北省的蒙古人(科尔沁的郡王),所部以马队为主,因此才能够追奔逐北于豫、鄂、皖、苏、鲁五省;其后失败一半也是由于丢掉成千的马骡,一半由于行军太猛。

  曾国藩并不希望把湘、淮的步兵大规模地骑兵化,但很想:(一)接收僧格林沁所遗留下的马队;(二)调来鲍超的骑兵十二营(鲍超共有步兵二十营、骑兵十二营);(三)叫李昭庆编练新骑兵若于营。

  僧格林沁所留下的马队,不足一千人;不久又被清廷调走,去剿办奉天(辽宁)的“马贼”。鲍超的“霆军”(起初称为“霆字营”)在湖北金口哗变,其中的很多人南走广东,找残余的太平军合伙,鲍超本人也带了整理后的霆军南去,帮左宗棠对付汪海洋。于是,曾国藩所能指挥的骑兵,仅有李昭庆的若干人马而已。(刘铭传等人的军队也各有其马队,但是不多。)

  当曾国藩到达徐州之时,捻众一部分已经去了河南南阳一带(由张宗禹率领),另一部分已经去了皖北、豫东,又回到了鲁南(由任柱率领),任柱是毫州人,被太平天国封为“鲁王”。

  跟任柱在一起的,有遵王赖文光。(赖文光是太平军的“老兄弟”。)从此,任、赖二人并称。

  任、赖于击溃僧格林沁以后,曾经随同张宗禹,围攻清军于雉河集,志在恢复原有的根据地。清方守雉河集的,先后为安徽布政使英翰与道员史念祖(英翰守了二十五天,史念祖续守二十天)。淮军的名将周盛波来援,才解了围。

  曾国藩到徐州不久,因为鲍超及其部对无法调来,决定改用刘铭传一军担任“游击”。原定的“只迎击而不追剿”的战略,也不得不略加改变。实际上,张宗禹的一支捻军,已经越过曾国藩的“四镇防堵圈”。

  在同治四年的冬天,张亲禹由豫西南进入鄂北;任柱、赖文光也由鲁南经皖北、皖西、豫东南,进人鄂北。湘军的成大吉部,又在麻城叛清。

  负有追捻责任的刘铭传,于次年正月二十八日在黄陂打了一个胜仗,抢回该县县城。

  捻众行动迅速,随即转向北进.在二三两月经由河南的汝宁(汝南)、安徽的颍州(阜阳)、河南的陈州(淮阳),又来到山东的曹州(菏泽)。

  捻众企图冲过运河河堤,没料到曾国藩已有准备(曾国藩本人来了济宁)。在冲不过去以后,捻众转而向南,由淮、徐入豫,进攻开封,开封攻不下,再回到鲁南。此后,在七八两月之间,捻众又回豫东与鲁南一次。

  当时清廷京内、京外的大官,颇有批评曾国藩的,责备他未能将捻众一鼓聚歼。事实上,曾国藩能守,已算能干。他所能指挥的兵,共计不足八万,而捻众在十万以上,并且多数是骑兵。

  捻众之所以再三企图冲过运河,用意很难明了。就整个局势来说,捻众缺少有眼光的谋略家是显然的。张宗禹、任柱、赖文光均够不上自创局面。因此也就找不到、认不出能够帮他们创局面的助手。

  然而,他们不愧为反清的志士、太平天国的孤臣。他们奋斗到底,有始有终。

  他们在同治五年七月底,向西冲过曾国藩的贾鲁河防线,纵横于河南的中部与西南部(襄城、鲁山、南召、邓州)。

  八月中旬,他们又转而向东,冲过朱仙镇与开封之间的长濠(贾鲁河新挑的北段),直扑山东,被曾国藩挡住,又回河南。 九月中旬,他们决定了一个新的战略:张宗禹率领一部分人马向西;任柱、赖文光率领其余人马向东。从此,在清朝的官方文件上,有所谓“西捻”、“东捻”。其实,他们都是“太平军”;他们的首领是太平天国堂堂正正的“梁王”、“鲁王”、“遵王”。

  十月初,张宗禹在河南陕州顺利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平陆;由平陆进攻陕西,连克华阴、渭南;其后,与陕西清军战于西安东郊的灞上,获得全胜。这时候鲍超已经办完广东之事以后移驻襄阳,曾国藩叫他去追张宗禹,追到陕州,张宗禹渡了黄河。 清廷对曾国藩下诏切责;曾国藩从开头便不愿意干,藉此便上奏恳辞本兼各职。

  十一日,清廷改任李鸿章为“钦差大臣,专办剿匪事宜”,接替曾国藩的统帅职务,叫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

  在曾国藩一生的事业中,这是最大的一次失败。清廷有意给他全权,曾经叫他兼顾陕西,也已经让他的弟弟担任湖北巡抚,把湖北在事实上划入他的节制范围。他不该始终怕招忌,硬说自己的能力有限,连直隶省都要推给直隶总督刘长佑去管,而且叫刘长佑负责山东省的黄河以北部分。因此之故,反对他的人便有辞可藉,说他根本不想灭捻。

  清廷的实际主持者慈禧太后与恭亲王奕訢,对曾国藩原极信任,但是在张宗禹渡了黄河、深入陕西以后,也不得不切责曾国藩一番,不得不取消他的统帅职权。

  曾国藩生性倔强,向清廷一再表示连两江总督的官也不要做,同时却说“断不求回籍以图安逸,仍留军营帮同照料一切,维系湘、淮各军之心,联络苏、鄂两路之气”。

  毕竟,曾国藩拗不过清廷,于继续接了几道“着即懔遵”的谕旨以后,只好在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奏复:“即于(明年)正月初旬(由周家口)回驻徐州,暂接两江总督关防,俾(署理两江总督)李鸿章迅速交卸,驰赴前敌”。

  但是,他仍认为捻众“流窜六省,纵横三千余里,剽疾如风,李鸿章一人接办,尚恐照料难周。......李鸿章…...统筹全局,驻扎则以西路为主;臣驻徐州防剿,惟以东路为主。一以为李鸿章后劲之助,一以为微臣补过之资。”

  清廷立即批驳他:“曾国藩既经接受两江督篆,所有察吏、筹饷及地方应办事宜均关重要,且金陵亦不可无勋望素著大员坐镇。着即回驻省城,以资镇摄。”

  曾国藩挨到正月十九日,在徐州接受李鸿章交来的两江总督关防,二月十六日由徐州启程,三月初六日到达南京(在当时称为江宁)。

  在这期间,“剽疾如风”的任柱、赖文光早已由山东、河南进入湖北。担任巡抚的曾国荃不是他们的对手。同治元年正月,淮军刘铭传部与湘军鲍超部,在安陆府京山县的尹隆河镇与任、赖大战一场,先败后胜。败的是,不遵守约定而提前进攻的刘铭传部。胜的是,如期赶来的鲍超部。

  事后,李鸿章反而袒护刘铭传,把责任推到鲍超身上,说鲍超“后期”,不按照约定时间赶来夹击。

  鲍超于战胜以后,正在扩充战果,追击任、赖于枣阳唐县一带,却接到清廷申饬他的谕旨,一气之下百病俱发,头上伤痕之旁的筋肉整天跳跃不已,左手及两腿先后麻木不仁,舌头僵硬得不能说话,“常常昏迷,动辄一二日不省人事”。曾国藩替他代上奏章,请求开缺。“霆军”步兵二十营,骑兵十二营,只留下步兵十四营交给曾国荃接管,其余的一律遣散,听任回籍归农,或转赴他营应募。

  任柱、赖文光于刘铭传惨败、鲍超被谴辞职以后,再加上刘松山已经带了老湘营开去陕西,就更加所向无敌,剽疾如风了。 他们由湖北回师河南,由河南再往山东,于同治六年五月在东平县境冲过清军的运河防线,弄得山东巡抚丁宝桢、河南巡抚李鹤年、湖北巡抚曾国荃,都受清廷的处分。李鸿章也被严旨申饬,“戴罪图功”。

  李鸿章在同治五年十一月下旬接任钦差大臣,同治六年(1867年)正月初八日被任命为湖广总督(由乃兄李翰章署理),这时候赶紧由徐州北上,移驻济宁。

  此人虽则私心颇重,但“劲气内敛”。他不慌不忙,于任、赖冲过运河以后,施展出一套“亡羊补牢”的手法来。当时很多人笑曾国藩,说曾国藩的“四镇堵剿”的妙计等于白费。李鸿章却重行布置运河防线,并且命令刘铭传、潘鼎新等人加筑二百八十里长的长墙,扼守胶州。曾国藩惟恐捻众渡过运河向东,李鸿章现在竭力不让捻众再渡过运河向西。

  李鸿章想把任柱、赖文光限制在运河与胶莱防线之间,渐渐缩紧包围圈,将他们挤逼在山东半岛的尖端。于是任、赖只能局促于莱阳、即墨之间,十分狼狈。

  任、赖决定,主力沿着海岸向南,以江苏为目标;分兵交给首王范汝增,沿着海岸向西,以直隶为目标。

  主力于十月间顺利进入江苏境内,却被刘铭传在赣榆挡住大战一场,任柱被部下潘贵升杀害,赖文光继续向南进军。

  范汝增所分领的捻众,于十一月间走到寿光,也遇到刘铭传将他们挡住。结果,全军覆没。

  次月,赖文光率部进抵高邮以南的瓦窑铺,向扬州知府吴毓兰投降,被吴毓兰当作战败的俘虏看待,一律杀光。所谓“东捻”,全部消灭。

  张宗禹的“西捻”于攻打西安未成后,渡过渭河打下陕北的米脂、绥德等县;转而向南,在宜川县的龙王庙,渡过黄河,进入山西;由吉州、绛州、曲沃、垣曲,进入河南;再由济源、新乡、滑县,进入直隶,于同治七年正月冲到了保定府境内。

  张宗禹显然是企图直扑京城。垂死的清廷慌做一团,偏偏命不该绝,有老湘营刘松山于尾追张宗禹若干时日以后,抢先一步绕道抵达保定,挡住张宗禹的去路。

  左宗棠这时位居陕甘总督,虽则被清廷“交部议处”、“革职留任”,由于指挥刘松山作如此神奇的迂回,便受任“总统前敌各路官军”。

  恭亲王奕訢亲自出马,巡视天津、保定之间的各路防务。清廷的王牌“神机营”出驻天津、涿州、易州,由都兴阿以钦差大臣的名义统率。热心的丁宝桢,带了山东兵来,扼守河间(献县)。李鸿章义不容辞,也率领所有部队进驻德州。河南提督张曜奉命在汤阴设防,不让张宗禹回军。

  张宗禹在进入直隶以后,因粮食问题与当地的老百姓发生冲突。老百姓这时候(于李鸿章的策动之下)纷纷筑堡立圩,实行坚壁清野,而且对捻众迎战。

  于无可奈何之中,张宗禹只得实施一次“盘旋”的战略,由直隶退回豫北(张曜挡他不住),由豫北进入鲁北(李鸿章挡他不住),又由鲁北进入直隶东南,在(同治七年)四月间攻下南皮,穿过沧州、静海,直捣天津。

  左宗棠取得李鸿章的合作,由李鸿章率部固守运河,把张宗禹限制在运河以东,自己率部对张宗禹追击。张宗禹到沧州以南,左、李开坝放水,把张宗禹逼到徒骇河与黄河之间,在六月底将他击溃于荏平县境内,张宗禹自杀。于是,所谓“西捻”也全部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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