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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画师这几日住在寒舍,可还觉得舒适?」小亭里,阎夜菱拈着一颗饭粒往水池里丢,十数尾斑斓彩鲤顿时蜂拥而至,抢食那颗米饭。

  「何止舒适,草民可是经常在梦中偷笑呢。」封曳秀轻轻一笑。

  「说来也不怕小姐笑,草民自幼清苦,从来就没住过这么大的府邸,光是草民所居住的院落,草民至今都还没能完全走过一遍。」她执着小狼毫笔,专注为画纸上的洛神天女勾描着衣着。

  难得洛神今日好心情,愿意放下账册到小亭里凭栏喂鱼,她索性把握机会,搬出文房四宝替她作画。

  如今洛神身边除了有名ㄚ鬟替她撑伞遮晒,还有一名ㄚ鬟替她搧风,微微凉风将她的衣袂吹得飘若流云,她看着看着,理所当然将这雅致荡漾的风情诚实绘入画中。

  「画师过奖了,不过就是座老宅罢了。」阎夜菱微微一笑。

  「就草民所知,京城里可没有几户人家住得起这样美轮美奂的大宅,说起来草民也算因祸得福,若不是大人担心草民又遭贼人所害,好心让草民入住贵府接受保护,草民恐怕也没这等福分。」

  「关于蔡章茂大人密谋毒害家兄一事,我也听说了。」阎夜菱转过头看她。「那日画师真是无辜被牵连了。」

  「唔……其实不是被牵连,只能说是草民时运不佳,幸亏大人及时赶到,否则草民只怕早已魂恨归西。」她耸耸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再过不久,画师就要遇上好事了。」阎夜菱意味深远地说着,随即又拈起一颗米饭扔入水池里。

  「好事?」她眨眨眼,提笔蘸了蘸朱砂墨,侧头幻想。「那草民真希望能够发笔横财,安顿好姨婆后,便出城游历天下,赏尽天下美景。」

  「赏尽天下美景?画师梦想果真不同凡响,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画师从没想过要嫁人?」

  封曳秀嘻嘻一笑,唇畔两朵小花瞬间灿烂绽放。

  「草民向来有自知之明,何况草民也二十有二了,这婚姻大事……实在不敢妄想,倒是小姐美若天仙、娴雅贞静,铁定能够觅得良缘,一生美满幸福。」她搁下小狼毫笔,仔细端详画上洛神,正大算再提笔添色,总管却忽然匆匆步入小亭。

  「小姐。」

  「怎么了,瞧你一脸匆促?」阎夜菱轻轻搁下手中的饭碗。

  「是这样的,门外有个莫约十岁大的男孩托卑职带口信给封画师,说是项家老爹嗜赌,项杏儿一早被押去抵债,眼看就要被转卖到窑子,还请封画师想个法子救人。」总管看着封曳秀,低声报告。

  「有这等事?」封曳秀脸色微凝,迅速搁下画笔起身。「一定是小豆子来求救,请问总管他人现下在哪儿?」

  「就站在大门外等着。」,总管忍不住出声提醒:「封画师,大人曾说过蔡章茂一案牵涉极广,将来恐怕还有危险,特别交代画师别出门,此事……还请画师考虑清楚。」

  「我和杏儿情同姊妹,如今她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封曳秀东西也不收,连忙拿起画纸来到阎夜菱身前。

  「可是大人他……」总管快步跟了过来。

  她不理他,反倒向阎夜菱提出要求。「请恕草民斗胆,草民可否向小姐借套衣裳穿穿?」

  阎夜菱没有过问原因,随即示意让身边的ㄚ鬟回房取衣,但随后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也跟着劝道:「画师,如今外头危机四伏,确实不适宜出门,不如我让人拿钱去帮项姑娘赎身吧。」

  「无功不受禄,小姐好意草民心领,不过此事草民已想出对策,保证天黑之前就赶回来,那些贼人再大胆,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吧?」她自信微笑,伸手将画纸交给身侧的ㄚ鬟。「这幅画像大抵已经完成,细部请容草民改日再补,草民这就先去作准备,还请小姐让人将衣裳送到大门,草民就在那儿等着。」语毕,不等阎夜菱反应,转身就走。

  眼看她听不下劝诫,总管连忙弯腰请示。

  「小姐,此事可要回报给大人?」

  阎夜菱微微一笑,重心拿起饭碗喂鱼。「自然是要,不过先别急着说,你派个人暗中保护封画师,看她打算怎么处理这事,稍后再让人回报给大哥知道。」

  「小姐想测试封画师的能耐?」

  「不,我只是想弄清楚大哥究竟有何打算。」一颗米饭没入水面,彩鲤激烈抢夺,一道道水花自水面打了上来,阎夜菱神情神秘,在阵阵水花声中,非常随意地问:「总管,你道封画师为人如何?」

  总管思索一会儿。

  「胆识很够,脑筋也很灵活,虽然有些小不正经,人品却不失高尚,就拿蔡章茂一事来论,封画师宁死也不愿谋害大人,便足以证明她是个良善之人。」

  「不错,封画师确实是个良善之人,除此之外,她还聪明绝顶,凡事懂得见机行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若是让她执掌府里大小事,无论是我或是大哥,恐怕都会觉得不错。」

  总管明显一愣,连一旁帮忙搧风的ㄚ鬟都呆愣地忘了动作。

  「小姐,难道大人安排封画师住进来,其实是……其实是别有用心?」非常委婉地问。

  「这就是我想弄清楚的事。」阎夜菱勾唇微笑。「大哥身分特殊,这当家主母可不是每个人都当得了,即便当得了,够不够本事还是个问题,不过若是由封画师来当,我倒是相当期待呢。」她加深笑意,索性将整碗米饭倒入水池,让整池彩鲤疯狂争食。

  疯狂地为了欲望,不留任何理智。

  ***

  「大!大!大!啊!真的是开大啊,老天有眼,我又赢了!」

  赌坊里,封曳秀用力拉过身边一名大叔,劈头就是对着他大笑大喊,整个人激动得不得了。

  「娘的,妳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是押小,快放开我!」莫名被人拉住炫耀的男子怒气冲冲地骂着,用力抽回手臂后,气得转身就走。

  「唉,这么凶做什么呢?我只是开心嘛!」封曳秀摸摸鼻子,依旧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今日我可真是发达了,不过区区一两银子,一个时辰竟然就被我翻了百倍,没想到我的手气也能这么好,今日我干脆就待在这儿,或许能再来个一日致富也说不定。」

  「去妳的一日致富,咱们赌坊可不是让人赚钱的地方,妳赌了一个时辰,快滚吧!」桌子前方,负责摇骰的男人气得拍桌。

  「滚什么,难得我手气正好,我还要赌!」她得意洋洋,将属于自己的赌金移了个位置。「这次我全部押小,一次跟你定胜负,你继续摇!」

  「不摇!咱们赌坊今日就营业到这儿,妳请回吧。」男子双手环臂,就是不碰骰盅。

  「你什么意思?我手气正好,你们却突然关门,这分明就是赶人!」

  「对!我就是赶人,而且我不只赶人,我还想报官呢。」男子火大瞪人。「打从妳一进门就光赢不输,分明就是有鬼,妳要是再不走,当心我让人搜妳身!」男子忍不住威胁,实在觉得眼前的女子很有鬼。

  这赌坊生意见不得光,专做熟客生意,若不是那才刚卖了女儿的项老爹死命介绍,说她是暴发户的女儿,羊皮很好扒,他也不会让人进来。

  暴发户……也是,若是一般千金,哪可能会进赌坊赌钱?她衣衫华贵,却是一身市井之气,确实是暴发户没错,只是若说她只是个寻常的暴发户,事情又未免太过悬疑。

  自她一进门,无论押什么就开什么,连他暗中动手脚都没用,只要一开盅,里头的骰子就像会变戏法似的,又回到当初的数字,如今赌坊已经惨赔一百两,要是再让她赌下去,赌坊非收起来不可。

  「娘的!赌坊是你家开的,东西也是你家准备的,就连那骰子也是你摇的,你却要搜我身?!有没有搞错!」封曳秀学他用力拍桌子,毫无气质地破口大骂。「有种你就去报官,我看官老爷是会直接抄了这座赌坊,还是来管你家闲事!」

  「妳──」

  「我怎样?老娘可不是被唬到大的,老实告诉你,我今儿个来,就是要赌垮这座赌坊,顺道替那个项杏儿赎身,你要是不想我闹事,就给我继续摇!」她横眉竖眼地嚷道,硬是赖在桌前不走。

  在门口把风的守卫眼见情况不对,立刻飞奔到隔壁房向老板报告,赌客们个个眼尖,心知接下来一定会发生大事,于是全都明哲保身地跑出赌坊,不多久,整座赌坊竟然只剩下封曳秀一名客人。

  「姑娘,有事好说、有事好说啊。」赌坊老板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还带了两名彪形大汉。

  封曳秀转过头,瞟了眼那脑满肠没的赌坊老板。

  「哪来的丑八怪,老娘心情不好,滚一边去!」她开口就嫌,毫不给人面子。

  赌坊老板眼里闪过杀气,脸上却依旧挂着微笑。

  「姑娘别生气,我是这座赌坊的老板,整件事我都听说了,的确是我的手下没规矩,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千万──」

  「废话少说!」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你是老板,那就快叫你的狗奴才帮忙摇骰,老娘今日非得赢光这里的钱不可。」

  老板眼里杀气更盛,差点想让手下给她一顿毒打,但心念一转,随即又定下心神打量起她的相貌。

  反正他这赌坊本来就是非法生意,既然眼前的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赌客们又跑得精光,他索性就一次非法个彻底,让她人财两失,将她和那项不死的大女儿凑成对,一同卖到窑子去!

  两个一块卖,价钱也好谈,况且仔细瞧瞧,她生得还真是不错,脸儿不过巴掌大,一双眼儿却是又大又晶灵,搭上秀挺小鼻和红菱小嘴,秀美又漂亮,比起那项杏儿,实在要值钱太多。

  接下来只要问清楚她的身家,将她卖到离京城最远的窑子去,最后再想个办法将她的失踪赖到那项不死的身上去,将来就算官差来查,他也不怕。

  老板阴险一笑,搓着手,笑意满满地靠了过去。

  「姑娘,听说妳是那个项不死……项大爷的街坊邻居,身家富裕,不知许人了没有?」

  「我有没有许人,干你什么事?」她皱眉睨他。「老娘是来这儿赌钱的,可不是来谈身家的,你要是再不让人摇骰,当心我拆了你这座赌坊!」

  「是,是,我这就叫人马上摇、马上摇。」赌坊老板立刻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并暗中指了下桌上的小字,决定让封曳秀继续赢。

  得到指示,桌子前方的男子立刻照做,木一盅掀,三颗骰子果然就是开小。

  「哈哈哈!我就知道开小,今日财神爷找上我啦!」封曳秀得意一笑,立刻将赌金和赢来的银两抱到怀里。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生得漂亮,手气又好,将来要是谁娶了妳,那真是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啊!」老板立刻夸赞道。

  「那还用说!」她笑得更得意了。「想当初我爹就是靠我发达起来的,若不是城里的赌坊几乎被我赢过,我也不会出城到你这偏远的小赌坊赌钱,待我今日赢光这里的钱,我就让我爹替我找户好人家,把我嫁了,这辈子就算我不再赌钱,也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哎呀,姑娘实在是远谋深虑,可惜我儿子没有,否则我定让我儿子把妳娶回来。」太好了,没嫁人的处子更好卖,再加上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他多的是借口来搪塞她的失踪。

  「啐,你那么丑,就算你儿子要娶,我还不肯嫁哩!」她嫌弃地轻哼,将全部银两再放到桌上。「接下来我还押小,再摇!」

  「说的也是,姑娘貌美如话,要真是嫁人就太可惜了,我倒认为姑娘有更好的用处呢。」老板话中有话地说道。

  「什么用处?」她好奇转头。

  「意思就是你和那个项杏儿都别想再回京城了!」话才说完,两名彪形大汉立刻变出一条粗绳,将封曳秀捆成一条小虫。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她脸色大变。

  「傻瓜才会放开妳,天堂有路妳不走,地狱无门妳偏闯,敢在我这儿捣乱,我就让妳永不见天日!」老板冷冷一笑,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人啊!把这女人和地窖里的项杏儿一块戴到渡口,今晚我要搭船谈生意去!」

  「是!」两人立刻照办。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封曳秀大吼大叫,眼角余光却看到一名大汉推开角落一张大桌子,并掀开底下的毡毯,自隐密的地窖里头拖出一名少女。

  很好!他们终于将人给带出来了,总算不枉她故演戏,并且暗中调包骰子和破坏赌坊机关。

  灵眸湛亮,她立即又喊:「杏儿、杏儿,妳没事吧?」

  地上的人儿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的闭着眼,脸上有明显的瘀伤。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心儿一冷,她立刻扭身瞪人。

  「只不过是给她儿一点教训,让她安分点罢了。」老板狰狞冷笑,自怀里掏出一小罐药瓶。「不过妳放心,为了不弄伤妳那张漂亮的脸蛋,我会直接迷晕妳。」

  「你想迷昏我?」她冷哼。「那也得你办得到才行。」扭身一动,原本绑在身上的粗绳竟然瞬间断裂。

  包括赌坊老板,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握着匕首,她迅速扫过眼前一行人,心里才估算着该怎么出手教训他们,外头却忽然传来动静,她柳眉微扬,明白一定是小豆子照着她吩咐,带着官差来救人了。

  早在出发之前,她就交代小豆子去找京官温兆尹帮忙,那家伙郑直刚烈,嫉恶如仇,最恨赌色酒三事,听到有人逼良为娼,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话说回来,这座赌坊地处偏远,就算小豆子顺利找到人,温兆尹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

  也罢,只要杏儿获救,她就暂且饶过这批恶贼吧。

  「你们还在发什么愣,还不快把人捉起来!」赌坊老板最先反应过来,只见他气急败坏地朝两名手下低吼,两名大汉才如梦初醒地朝她冲来。

  她面色不改,也不逃跑,就这么看着两人冲来,夺去她手中的匕首──

  「住手!」

  震耳的斥喝声无预警响起,一抹黑影自门外冲入,瞬间将两人劈晕,紧接着左绍和两名手下也跟着现身,转眼间就将赌坊老板和摇骰的男子给擒拿制伏住。

  「你们是谁?!」赌坊老板大惊失色地喊道,可下一瞬间,就被左绍点住哑穴,一把拖到外头去。

  阎律掠过地上的匕首,瞪向一旁表情古怪的小女人。

  这个小女人名为封曳秀,小不正经又绝顶聪明,一身市井之气又有生意头脑,不料几次接触才发现,她其实温柔善良又正义,凡事总很有一套,即便大祸当头也能临危不乱与人虚与委蛇,镇定思量对策,然后想办法脱身……

  最初是她的恣意不正经吸引住他的目光,接着是她的聪慧胆识让他转移不开目光,然后每多看她一眼、每多听她讲一句话,他便满心愉悦。

  她是个有趣的人才,让人忍不住欣赏,然而那日在大街上,他却意外窥见她潜藏的温柔与善良,不过几眼,他便因此动了心着了迷,甚至兴起占有她的念头……

  占有,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般浓烈的欲望,没想到却发生在她身上。

  而后在破庙外,她的正直坚强更让他确定,他非要得到她。

  是她捉住他的目光,也是她牵动他的心,理所当然就该是她坐上阎家当家主母的位置。他深信,她将会是最适合他的妻子,也将会是最适合阎家的女主人,只是他却万万没料到,这个小女人确轻易罔顾他的命令,擅自又往危险里钻!

  「封画师,今日可真是巧遇了。」他一字一字地说道,语气却轻柔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眨眨眼,轻咳一声,非常努力压抑住心中的震惊。

  「老实说……草民也这么认为呢,那个……您来查案?」她试着转移话题。

  「封画师向来冰雪聪明、胆大妄为,妳认为呢?」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接着露出好无辜的笑容。

  「草民认为……应该是吧,草民就曾听说这儿有间赌坊,专门诈人钱财,私下还贩卖人口,逼良为娼,大人会查到这儿也是理所当然,正好我的好友杏儿被打晕了,大人能否帮个忙,将人将杏儿送到医馆,让大夫帮忙看看?」她边说边退,一路退到项杏儿的身边。

  完了,这男人真的生气了!

  平时他虽然也是冷冷淡淡的,可从没像今日这般浑身刮着冷风,从眼神到语气都像是藏着寒冰,彷佛想将人冻伤似的。

  只是他又何必动怒?

  就算她罔顾他的交代,擅自出入危险,但她一不杀人放火,二不偷窃嫖赌……好,她的确是赌了几把,但那也只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他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要计较吧?

  蹲下身子,她先是探了探杏儿的鼻息,又低头审视她身上的瘀伤,确定一切都只是小伤后,紧悬的一颗心才终于松懈下来,只是下一瞬间,当阎律跟着来到身边时,她又开始紧张了。

  「为何擅自出门?」他将她拉了起来,理所当然伸手将她揽到身侧,接着才让人将项杏儿送去就医。

  她双眼瞪大,一颗心险些要蹦出胸口。

  「……因为朋友有难」她故做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接着悄悄往另一侧跨去一步。

  「为何不找我求助?」他伸手将她拉回,脸上表情堪称风雨欲来。

  她面色胀红,简直欲哭无泪……娘的!这阵子他性格大变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些?

  她全身僵硬,试着不去感受他会烫人的体温,以及他手臂搁放的位置,只是目不转睛望着外头明媚日光,打死都不肯与他四目相对。

  「杀鸡何必用牛刀,大人贵为御史大夫,是专门办大案的,这点小事草民当然自行解决便成。」一顿,自行补充:「就算解决不了,草民也早请人通知京官温兆尹,想必再过不久温大人就会带人赶到,一举将这些贼人捕获。」

  「温兆尹今早出城查案,待他赶来,已是天黑。」他的声音还是那般的轻柔,轻柔得连她的脊背都发寒了!「画师可还记得我曾交代过什么?」

  「……大人虽然话不多,但几次见面,大人也说了不少金玉良言,大人指的是……」

  腰间上的大掌猛地施力,瞬间将她搂进怀抱,她被迫贴上他的胸膛,无预警望进他深黝的黑眸,那里头有寒冰也有炙火,盯的人心神震颤。

  「妳可明白当我一进门,却看到妳身陷危险,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他低声说着,语气毫无波动,却依旧让人明白感受到他的怒火。

  「这个……」她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想开口回答,却发现自己无法思考。

  「妳可明白当我才踏出宫门,却听见妳擅自跑到赌场胡闹,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呃……」

  「妳可明白当我一想到,在我无法掌握的角落里,也许还有另一个蔡章茂正等着对妳下毒手,我究竟是……」他没有将话说完,但隐藏在眼神语气之中的紧绷,却让她不再发寒,反倒全身暖和了起来。

  搞了老半天,这个男人之所以动怒,原来是因为担心她?

  她呆呆望着他,忽然好想开口大笑,但她却拼命忍住,毕竟这时候她若真的笑出声,恐怕会被痛殴……不,照他的作风,应该是会再将她当作布娃娃,从这座赌坊一路抱回家,让全京城的人都晓得,她的清白其实早就被毁了一半以上──

  抿紧红唇,她低下头,却正好瞧见彼此贴紧的身子,小脸不禁再次烧红。

  「那个……」她犹豫了会儿,才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草民没事,一点小伤也没有,不知大人可否……停止爱民如子了?」她又推了下,暗示他别再这样理所当然地抱着她谈话。

  今田她二十有二,不是小娃儿,对抱来抱去讨人疼早已不迷恋,重要的是,姑娘家该有的她全发展得不错,要是一不小心,很容易遗「恨」终生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安慰和羞赧,黑眸里的温度才回升一些。

  「我若没有及时赶到,妳也别想说大话。」他不动如山,看着她蹑手蹑脚地想挣出他的怀抱。

  「大人英明,草民确实鲁莽,改日草民定再替大人多绘几幅仙女献桃图,以回报大人救命之恩。」她顺口接道,依旧埋头苦干。

  「以身相许不是更好?」他淡淡建议。

  「以身相许啊……」她心不在焉地思考着,觉得这招实在落伍,可下一瞬间她却忽然抬起头,速度之快,差点扭伤后颈。

  她瞪着他,脸上闪过几种心绪,最后她扬起嘴角,勉强挤出笑容。「草民……不晓得大人也会开玩笑……」

  「我从来不开玩笑。」他凝望着她。

  「……」

  难得看她无言以对,他眸底掠过笑意,总算松手放开她。

  赌坊外头,左绍和其它人早已将赌坊老板等人堆绑至树下,甚至还自地窖、账房里搜出所有账册银两、签单、迷药和卖身契,所有东西清点完毕,就等着他过目。

  他收回目光,牵着她往外走去。

  「妳鲁莽行事,不知轻重,甚至还学人公然聚赌,差点送掉小命,明显需要一点教训,我罚妳将《女诫》抄写十遍,同时思过,五日后拿给我过目。」

  她瞪大眼,总算又找回声音。「罚我写《女诫》?」

  娘的!凭什么他说要罚她就要写,她又没犯罪!

  「妳有意见?」他又揽紧她。

  她脸色大变,接着非常讨好地弯起嘴角。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只是草民一点都不懂赌,怎么可能聚赌呢,那个……能不能罚写五遍就好?」她无辜笑着,试着讨价还价。

  「夜菱担心妳,让人暗中保护妳,妳若不想承认也可以不写,不过得将整本《女诫》默背起来。」

  她脸色又变,差点又想骂人。

  她当然晓得阎夜菱派人暗中跟踪她,不过半个时辰前,那人便悄悄离去,当时她没有多想,没想到那人倒是将她的行动报告的一清二楚。

  罚写与默背,她当然选择后者,毕竟在前任风史刻意的「教养」下,在她十岁那年,她就被迫将《女诫》背得滚瓜烂熟,但近来她最好别再和他靠近,毕竟这阵子他实在是鬼上身得很严重,天晓得下回他又要什么时候性格大变,她可不想再当布娃娃了……

  「草民不喜背书,罚写就是。」眼角微抽,她只好沈痛地作出选择。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若不想被砍死,就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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