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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国》第六十回:伶官祸国逼反五候 魏州哗变群诛庄宗

  魏王李继岌奉密诏奔赴成都,郭崇韬闻知魏王奉旨犒赏三军,在城外大摆仪仗迎接魏王。郭崇韬将李继岌迎进蜀主旧宫设宴相迎,魏王李继岌言道:“丞相一片盛情,令本王万分感激,只是有万岁圣旨在身,先降旨再饮酒也不迟。”

  郭崇韬言道:“既有万岁圣谕,下官当设香案祭拜。”

  左右的侍者设案焚香,郭崇韬率众将官接旨。李继岌言道:“本王临行之前,万岁曾有嘱咐,左右人臣不便与闻。”

  郭崇韬答道:“即使如此,我当令众人退下。”遂将跟随其后的副将请出。

  李继岌见左右无人言道:“郭崇韬接旨。”郭崇韬双膝跪倒叩首听旨,继岌读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郭崇韬奉旨出征,平定西川本当头功。但郭崇韬侵吞蜀中旧臣贿赂,私占蜀宫财宝无数,中饱私囊,隐瞒不报,欺君罔上,有负圣恩!特旨革去官职,夷灭三族。钦此!郭崇韬接旨。”

  闻听圣旨如同五雷轰顶,魏王左右侍卫将郭崇韬双肩摁住,五花大绑。魏王李继岌又令亲兵拿下跟随郭崇韬的两个儿子,在宫中当即正法。魏王诛杀郭崇韬,接管西川兵马之事飞章报奏洛阳,侍中景进又令禁军查找郭府灭门三族。

  郭崇韬满门灭族,庄宗命太原尹孟知祥就任西川剑南节度使。

  自从李嗣源离去,郭崇韬斩首,朝中百官如群龙无首,竟纷纷归附伶官景进门下,百般奉承贿赂以求保官。庄宗李存勖原来文有郭崇韬、武有李嗣源,如今却一再姑息伶官作乱。李存勖骑马打仗势骁勇果断,而让他坐在宫中治理国政,却是根本坐不住。既然无仗可打,干脆就四处打猎游玩,也比坐在宫里批奏章好。从此宫中奏章就全由景进、史彦琼一群男宠独断专行。

  前文曾表朱友谦本事朱温养子,因受朱温猜疑归降了后唐。文武群臣皆是奉承伶官,惟有后梁降将朱友谦自归顺后唐以来,刚正不阿,对宫中伶官独霸朝纲陷害朝臣甚为不满。

  伶官景进、史彦琼等与宫中阉党便怀恨在心。伶官景进、史彦琼与宫中阉党经过一番勾结,异口同辞向庄宗请杀朱友谦,景进言道:“河中有人告发,朱友谦任职河中之时曾与崇韬勾结谋叛,对陛下处死崇韬颇有微词,当断不断,日后必乱。”

  庄宗闻听此言极为惊骇,问道:“友谦自归顺以来未见其有异心,与郭崇韬相互勾结恐是有人在其中离间?”

  景进言道:“陛下不要忘记,朱友谦曾是朱温的干儿子,因反了朱温才归顺陛下。昔日吕布杀丁原而降董卓,杀董卓而自立,以奴才之见朱友谦必是吕布之类的小人。”

  庄宗悟道:“听景进之言,也确有道理,不如先将朱友谦革职查办,再论其罪。”

  景进赶忙跪倒言道:“陛下万万不可,朱友谦手下党羽众多,皆是从朱梁一同归顺而来,若不一并处死,必会造反。”

  庄宗犹豫一番才下狠言:“速令禁军将朱友谦党羽一并缉拿。”又连夜遣禁军统领元行钦包围朱友谦府第保卫,将朱友谦,长子朱令德、次子朱令锡、副将史武、薛敬容、周唐殷、杨师太、王景、白奉国等十人一并拿下。景进诬陷了一个勾结郭崇韬谋反的罪名,诛杀这十人九族,牵连者达近千人,皆斩于徽安门外。正是:

  洛阳城下阎王愁,徽安门外冤血流。

  良将满门本无罪,男宠祸国几时休?

  朱友谦及其副将九族上千口被诛杀,震惊天下,沉冤四海。后唐同光四年二月,魏州太守赵在礼、邢州太守赵太、幽州太守高行周、汉州太守康延孝、博州刺史翟建,五路兵马起兵造反,扬言 “杀伶官,诛倡优”。

  各州郡飞章急报洛阳,庄宗李存勖召见百官商议对策,太博学士冯道奏道:“臣启陛下,五路兵马造反来势汹汹,臣以为可急招镇州节度使李嗣源出兵讨伐反兵。”

  侍中景进言道:“李嗣源手握重兵一直对京师虎视眈眈,启用李嗣源如同放虎归山。”

  大将军药彦稠奏道:“侍中之言虽有道理,但是眼下朝廷有累卵之急,万民有倒悬之危,若不启用李嗣源,别处调兵又费周折,请陛下三思。”

  丞相豆卢革奏曰:“陛下,自柱国李存审病故,朝中兵马久未操训。李嗣源乃我大唐擎天得力柱,架海紫金梁,倘若不用,也无人可选。”

  朝中群臣多有保奏起用李嗣源,庄宗实出无奈只得降旨命镇州节度使李嗣源为内外诸军都招讨,出兵讨伐五路叛军,又令魏王李继岌率领入蜀兵马返回京师。

  单讲李嗣源封疆于镇州已近两年,整日庭院赋闲。庄宗诏书传至镇州,李嗣源看过诏书,即可诏来左右副将商议对策。李从荣、李从珂、石敬瑭、安重诲、刘知会等众人分作两厢,李嗣源言道:“如今五路兵马揭竿而反,声言‘杀伶官,诛倡优’。圣上令我发兵,诸位意下如何?”

  李从珂言道:“父帅不如按兵不动,让万岁也明白明白祸害忠良的报应。”左右众人连声响应。

  安重诲言道:“主公若是按兵不动,诸侯必定蜂拥而起挡,中原必定大乱。倘若主公能平定五路乱兵,则中原收复三分天下有其二,霸业可成矣。”

  李嗣源言道:“众人之言,唯有重诲之言颇具远见。传令摆帐中军,老夫要点将排兵。”正是:

  赋闲两载气不衰,老骥犹慕点将台。

  乐宇茫茫久未到,乱世浮沉卷土来。

  李嗣源在镇州点兵三万,以李从珂为先锋官先讨刑州。刑州太守赵太闻李嗣源出兵城下,在城上打号炮三声,亲自出城迎战。先锋官李从珂手提双锤不问姓名便催马出战,赵太挥大刀相迎,李从珂两个回合便将赵太打落马下。

  刑州将士见李从珂勇猛无比,无人敢与之交锋,便献城归降。李嗣源率兵进驻刑州,犒赏三军,飞章告捷。

  庄宗李存勖温的李嗣源首战告捷,传诏重赏三万将士,并急令出兵魏州。李嗣源得庄宗急诏,又率大军南下魏州。

  博州刺史翟建率五千援兵在魏州城内会合赵在礼,未过一日,李嗣源三万大军会集魏州城下。赵在礼、翟建二人来至城垛之上,见李嗣源命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射手压阵在左右,排兵有序,列队成阵。赵在礼心中暗暗佩服,对翟建言道:“当年大太保威震寰宇,今见其阵,果然名不虚传。”

  翟建言道:“观其布兵,只恐你我非是李嗣源的对手?”

  赵在礼言道:“兄台所言极是,我已有献城谢罪之意。”翟建也自知难以抵挡李嗣源,赞成赵在礼谢罪献降之策。

  只见魏州城们大开,赵在礼与翟建只率侍卫数人由城中而出。赵在礼喊道:“上柱国可否出阵一叙?”李嗣源催马而出,在阵前答道:“汝乃何人?有何话叙谈?”

  赵在礼对李嗣源抱拳言道:“末将魏州太守赵在礼,请上柱国恕我有硬甲在身不便下拜。”

  李嗣源言道:“赵将军既知我大军已到,为何只领数骑,而不列阵?”

  赵在礼答道:“末将有归降之心,不知将军肯容否?”

  李嗣源言道:“尔等既然有心造反,为何又不战而降?”

  赵在礼答道:“我等造反,皆因宫中伶官倡优当权,残害忠良,滥杀无辜,只恐日后我等皆变为伶官手下的冤死之囚。”

  李嗣源言道:“伶官当权,倡优乱政,我亦愤慨,当不可亵渎皇纲肆意而反,倘若赵将军愿请罪归降,老夫念事出有因,自当奏明天子,赦免尔等罪名。”

  翟建对赵在礼言道:“李嗣源在朝中素有威名,言而有信,我看可降。”二人一拍即合,遂下马请降。李嗣源大喜,下马将二人扶起,令大军驻扎魏州城外,仅率五百亲兵入城。

  话说这一夜,赵在礼在帅府宴请李从荣、李从珂等众将,忽然从帅府外跑来一人,正是督粮牙将郭威,郭威所以来此,是奉命往洛阳押领庄宗赏赐三军的封赏。李从珂一见郭威问道:“郭将军莫非押回了圣上犒劳三军的赏赐。”

  郭威面带无奈,坐到椅子上言道:“诸位将军有所不知,圣上与景进等人往汴州围猎,用了我等的饷银,今夜只是空手而归。”

  “啪!”李从珂拍岸而起,怒道:“昏君!早知今日何不共同犯了这狗皇帝!”

  “我等愿反!”石敬瑭、李从荣、赵在礼纷纷响应,唯有安重诲劝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也欲反,只是上柱国不下令,我等纵有铁骨铮铮又能奈何?”

  赵在礼问道:“不知安参军有何高见,我等洗耳恭听。”

  安重诲言道:“仅凭我等三寸之舌,上柱国焉能听信。昔日玄宗李隆基出逃马嵬坡,六军哗变,迫其降旨正法杨贵妃。我等何不连夜煽动三万将士哗变,迫使上柱国起兵造反。”众人闻听此言纷纷赞许,商议一番便各自领兵去了。

  待到三更天时,李嗣源尚在睡梦之中,忽然李从珂冲进寝帐摇醒李嗣源。嗣源问道:“我儿何事惊慌?”

  李从珂惊呼:“大事不好,军中生变!”李嗣源赶忙起身穿衣披甲。霎时间窗外灯火通明,李嗣源在阁楼之上俯视窗外,只见由城门洞外士卒源源不断涌入城内。片刻之间已将嗣源所居府第围的水泄不通。

  李嗣源走入园中,这园里已经拥满哗变的士卒,个个是一首高举火把,一手挥舞刀枪。副将郭威走至李嗣源近前抱拳言道:“启禀上柱国,末将由洛阳而回,当今圣上不仅为给封赏,且侵吞将士们的军饷,用于汴州围猎。末将赤手而归,三军将士震怒,请上柱国定夺。”

  李嗣源问道:“诸位将士连夜起兵,意欲何为?”

  李从荣在队前言道:“镇州、魏州两部将士请求上柱国起兵造反。”话音未落,只问园子内外的将士振臂高呼“杀伶官,诛倡优!”呼号震天,群情激昂。

  又见安重诲从队伍后面走来言道:“启禀上柱国,两镇五万将士怒不可竭,末将欲止不能。”

  李从荣劝导:“军心所向,天意如此,父帅不可再作犹豫。”李嗣源百般无奈,只得应允。正是:

  春风拂醉唐主心,郊猎忘却犒三军。

  诸将共把天子怒,欲将龙袍另加身。

  李嗣源率兵直逼洛阳,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洛阳快马急报,庄宗李存勖郊猎正酣。景进持洛阳急报呈送庄宗,庄宗问道:“侍中何事惊慌?”

  景进言道:“启禀陛下,魏州急报,李嗣源反啦!”

  庄宗惊问:“报上怎讲?”

  景进读道:“同光四年四月初九魏州哗变,乱兵由博州渡河,十万火急,奏请圣断。”

  宰相豆卢革言道:“李嗣源率兵已渡博州,万岁返回京师,扼守关隘,方为上策。”

  “准奏。”庄宗言道:“即刻传旨,起驾回都。”

  庄宗李存勖游幸汴州,妃嫔彩娥跟随数千人,随行军卒有两万之众,车马辎重步履维艰。禁军统领元行钦奏道:“行装辎重受累三军,恐叛军追上,请陛下决断。”庄宗闻之有理,命禁军指挥使郭从谦率三千步兵押运辎重在后,庄宗自率精兵与众宫娥先行回宫。

  禁军指挥使郭从谦押辎重行军不过十余里,左右士卒接连叫苦。郭从谦心中暗骂庄宗无道,猛然间雷雨大作,车马泥泞难行。郭从谦为难之际,有士卒来报:“启禀指挥使,李嗣源已率兵攻陷开封。”郭从谦闻之大惊。

  两难之际,郭从谦召集麾下将士,泣血陈情道:“李嗣源已破开封,若不能将车马押回京师,万岁必坑埋汝等。”左右将士群情愤慨,从谦进而言道:“我欲与众将士杀回京师,灭族昏君,献降上柱国。”此言一出,士卒皆应。郭从谦摒弃车辆行装,率三千禁兵轻装返回京师。

  洛阳城上守兵不知郭从谦等已反,使其三千士卒入城。郭从谦身居禁军指挥使,宫城戍卒皆受其差遣。郭从谦统率禁军焚毁宫门,直杀内宫。庄宗正在绛霄殿用膳,伶官史彦琼慌忙跑至,失声哭道:“万岁危矣,郭从谦率禁军造反杀入内宫。”

  庄宗惊道:“内庭可有护卫?”

  陪在一侧的景进答道:“尚有元行钦将军统领的三百黄甲军。”

  庄宗言道:“令元行钦速挡之!”

  禁军统领元行钦率三百黄甲军冲入宫院,拦住去路。元行钦怒喝道:“尔等受唐主皇恩,怎敢生此叛逆?”

  郭从谦答道:“上柱国李嗣源替天行道,我等欲领立明主,元将军何不与我等共迎上柱国入城?”

  元行钦答道:“万岁视我如肱股,元某可死不可降!”遂率兵与三千禁军混杀一处。

  须臾,禁军人多势众,黄甲军死伤已尽,几百禁兵将元行钦酣战一处,其余禁军攻入绛霄殿,庄宗李存勖手握精钢剑劈斩禁兵百余人,郭从谦见庄宗威猛尚存,令士卒乱箭射之,庄宗射死于宫殿廊下。大将元行钦虽杀兵无数,奈何无马难逃,力竭而亡。正是:

  晋王临终三箭传,中原四面扫敌番。摔杯定计诛逆党,北伐幽燕退契丹。

  鏖战黄河灭朱梁,迁都洛阳取蜀川。少年得志老来哀,不近贤能近伶官。

  群宴戏优歌铜雀,会猎宫娥射土獾。悲歌不曲惋汉调,哀乐无韵断唐弦。

  贤能忠良撇两侧,阉党伶人混一坛。昏君曾为贤明主,著史千载亦心寒。

  庄宗被诛,其宫室人等尽死乱兵刀下,伶官阉党多备缉拿。郭从谦召集文武大臣,众人不知宫中有何变故,只闻郭从谦厉声言道:“伶官作乱,皇帝无道,本官承天下大义,已诛杀昏君,欲另立明主!”百官闻听庄宗驾崩,伶党被缉,竟无人悲痛,反而各自窃喜。忽士卒来报:“李嗣源五万大军冒雨兼程,已临近洛阳二十里。”

  郭从谦言道:“上柱国乃圣上皇兄,贵为帝胄,当承天命。”朝中文武无人敢驳,连声赞许。

  未几,李嗣源率兵摆阵洛阳城下。众人商议献降之人,太博学士冯道对张全义言道:“张大人在百官之众老成持重,今日李嗣源兵马杀道,还请大人代为出使。”

  张全义顿时脸色铁青,恐惧道:“老夫虽然有心献城,只恐李嗣源忌恨我这前梁旧臣,不肯相容。”

  冯道言道:“李嗣源此番乃是为诛杀伶党而来,非是忌恨前梁旧臣,李嗣源必不会责怪大人。下官与大人同去,定保你我安然无恙。”

  张全义言道:“即使如此,可道与老夫同往敌营。”

  洛阳城门大开,张全义、冯道二人各乘一马,带随从数人来至军前。冯道一看压阵的李从荣,拱手言道:“劳请少将军通禀一声,张全义、冯道为洛阳百姓来军中求议。”

  李从荣言道:“先生稍等,我去禀告。”

  片刻功夫,李从荣回马来言:“上柱国有情二位大人中军帐说话。”言罢,李从荣将张全义、冯道领至中军大帐。二人进入帐中行礼,只见李嗣源端坐虎皮宝座,横眉立目,两侧将官手扶剑柄,威仪严肃。李嗣源问道:“二位大人来此何干?”

  张全义言道:“大将军神威将至,下官特为洛阳百姓向将军祈求太平。”

  “哼!”李嗣源言道:“若不是我举义兵讨伐伶党,今日绝不留汝狗命!”

  张全义吓得连连称是,冯道言道:“我等身为人臣,饱受伶官专权之苦,今日上柱国神兵天降,匡扶正义,真乃社稷幸甚。臣等特来恭请大军入城。”

  李嗣源言道:“既然是二位大人来使,李嗣源定不负诸公所望,二位大人回城告知百姓及众臣公,我只问罪伶官男宠,其余人等一概免罪。”张全义、冯道连声称谢,遂引李嗣源大军入驻洛阳城。宋代司马光的有诗叹曰:

  四合连山缭绕青,三川晃漾素波明。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

  烟愁雨啸奈华生,宫阙簪裾旧帝京。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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