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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火 轿

   

  轿子里的人道:“赖神医,我既已来,你走一趟天欲宫吧。

  赖药儿的一双袖子,倏然一收,农叉乌连跌出几步,才把稳脚步。只见赖药儿一个纵步,有意无意的拦在傅晚飞身前,淡淡地道:“你是谁?你来了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去?

  轿中人道:“因为我来了。

  赖药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带得了我走!全神贯注那顶古怪已极的轿子!

  突然之间,长空飞起一条长索,起自残垣内,霎时间已套住闵小牛;同小牛哭叫半声,傅晚飞大叫一声,双手及时提住飞索。

  飞索变异地一抖;连化数圈,已然索系傅晚飞双手,长空抽拔而起。

  唐果飞蹿过去,拖住傅晚飞双腿。

  不料飞索又是一抖,竟又卷出两个索圈,套住唐果双手,同时间。阂小牛、傅晚飞、唐果被扯得凌空而起。

  嫣夜来飞飘而起,怀剑飞掠,疾斩飞索。

  只见红影一闪,来人突如其来,已到了嫣夜来身前。

  嫣夜来乍见眼前多了一个眉如剑、目光如水、唇绊红,但脸色极其苍白的青年,震了一震,那人也似震了一震,不过这电光石火的朝面之间,那人已把嫣夜来手上怀剑套了过来。

  但是这时赖药儿已经到了。

  他的右手袖子卷了出去。

  红衣青年右手一抖,飞索卷起三人,左手的剑陡地发出丈余剑气,切向袖风。

  精锐厉烈的剑气遏上了蓝色的袍袖。

  袍袖像蛇舌吸蝇一般,看似毫不着力,只是剑芒一遇上袖子。厉芒立敛,短剑已到了赖药儿袖中,同时“嗤”地袖口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红衣青年怪啸一声,破空而起,像一头红鹤在烛火中冲天长狼。

  赖药儿一招夺下短剑,也似怔了一怔,左手袍袖又待发出,忽听红衣青年长空喝道:“你最好不要出手。

  他一共说了七个字。

  他说完这七个字之后,人已回到了四十二劲装高手之后,轿予之前,而问小牛、傅晚飞、唐果三人已被同一条长索捆住,在地上动弹不得。

  赖药儿的左袖子并没有发出去。

  就算没有红衣青年那一声断喝,他也不会发出这一击。

  就因为他看清楚了局面。

  那四十二名劲装大汉,在这刹那间全解了挑灯笼的器具,左手仍用拇食二指执着灯笼的布绳,但另一只手,却已举至鬓边,作投物的姿态。

  本来串着灯笼的杆子,居然是矛!

  四十二很在红烛光中间晃着紫芒的长矛,只待一声令下。全都向一人投来。

  不是向赖药儿.而是向嫣夜来!

  赖药儿知道自己这一袖若发出去,也许可以救得了傅、民唐,但嫣夜来必死无疑。

  他以一只袖子,不一定能接下四十二根有毒的长矛!

  嫣夜来一颗心,有大半急于要救闵小牛,这四十二柄隐伏极大杀着的长矛,嫣夜来断断避不过去。

  赖药儿本来像吃饱风的帆一般的鼓涨的袖子,忽又垂松下来。

  嫣夜来叫道:“小牛卜就想不顾一切冲去相救,赖药儿轻轻在她肩膊一按,凝声道:“不可以。

  嫣夜来也立刻发现自己的急切莽动反而造成赖药儿的负累,立即静了下来。

  赖药儿长吸一口气,背负双乎,微微挺脸,鬓上的银发又拂扬了起来:“好功夫。

  红衣青年仿佛一直在看着嫣夜来,这时才把目光收回来,萧洒地笑道:“赖神医只要再攻出第二袖,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赖药儿淡淡地道:“可惜我连多出半袖也不可能。

  红衣青年故意咋舌道:“要是算不准这一点,我也就不敢出手了。

  赖药儿道:“一条飞索一招卷走三人,除了天欲宫‘红衣使者’俞振兰外,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红衣青年微微笑道:”在下跟神医那无在大魅山青汀谷也朝过相,只是神医贵人事忙,不记得有在下这个小角色了。”当日大魅山、青汀谷里,天欲宫摆下“五遁阵”要飞鱼塘高手去闯关,李布衣负伤赶赴出手相援,而赖药儿也追到阵前赠衣,结果李布衣以这一件“过关衣”击败天欲宫重要智囊高手何道里,当时,阵前五大公证人,天欲宫的代表便是这位“红衣巡使”俞振兰,此人年纪虽轻,但在天崩地裂大地震之后。依然固守岗位而不退,败而即退,极有风度。(详见前面“天威”一文)

  要知道黑道总舵“天欲宫”除宫主项飞梦及副官主哥舒天外。便是以军师艾千略、智囊何道里、鬼医诸葛半里、总管风怀愁。大将军裴二。小宫主项晚真及琴、棋、诗、书、画、酒、色、财、气的“九大鬼”群治式的“幕僚集团”主领,另由“十二都天神煞”和“五方巡使”执行,一主内务、一掌外事,互不干涉,而“白虎”、“朱雀”,“青龙”三堂负责备分堂事宜,至于坛主、香主、旗主。舵主那只是天欲宫微未的角色。

  后来智囊何道里死于“五遁阵”内,“十二都天神煞”中的“剑痴”。“剑迷”也被揭破身份,死于落神岭,(请参阅前面《杀人的心跳》)另一护法王蛋被格杀于大同府衙,(见《叶梦色》一节),而殷情怯在“五遁阵”被攻破时负伤失踪、柳无烟倒戈相向、农叉乌和年不饶伤而不死。

  “五方巡使”在“天欲宫”中,实在是非常重要的角色,要不然,在闯五遁阵的时候,天欲宫也不会派“红衣巡使”俞振兰来作见怔。

  然而俞振兰却非常年轻。

  赖药儿看着这个眼前的年轻人,苦笑道:“难得你已学会‘移音遁形’的内力,人躲在墙垛后,声音却自轿内响起。

  俞振兰笑道:“轿子里实在没有人。

  赖药儿道:“有时候充充样子要比真材实学更难对付。逾振兰道:”不过样我这不学无术、学无所长的人,又如何敢在神医面前出手?”

  赖药儿苦笑:“看来我只好跟你去一趟了。

  俞振兰即刻笑道:“对了,去一趟,什么都好办了。”没想到他才说完这句话,骤变陡生。

  俞振兰是面向着赖药儿的。荡

  两人相隔,足有三丈余远,中间相隔有两排四十二名执矛挑灯的劲装大汉。,

  赖药儿只要稍有异动,俞振兰随时可以杀掉唐果,闵小牛、傅晚飞的。

  赖药儿武功再高,也决做不到在俞振兰未及下手前救走三人。

  因为俞振兰的武功也极高。

  所以赖药儿并没有出于。

  俞振兰也一直盯着赖药儿,只要赖药儿一动手,他就立即出手。

  ——杀了再说。

  他这次的任务,副官主的旨意是把赖药儿请回天欲宫,可是军师艾千略吩咐下来的意思仿佛也知道要赖药儿来并不易,所以也下了决杀令。

  俞振兰当然希望能取得首功,但在情形不太有利的情形下,俞振兰宁可杀人。

  ——死人总比活人让人放心。

  可是赖药儿明明没有动。

  突然之间,一根长竹竿,闪电般穿过二十一盏红灯笼,跟着在一挑之间,二十一盏着火焚烧的灯笼不偏不倚飞向另外二十一名汉子。

  那二十一名汉子下意识的便用手上长矛一格,这只不过是眨眼问的事,着火灯笼一齐飞舞,那一格穿过二十一盏灯笼的竹竿,已射到俞振兰身上。

  俞振兰及时一偏,“叶”地竹竿穿俞振兰衣袂,直射入轿中。把俞振兰衣诀钉在木轿上,竹竿儿自震动。

  俞振兰知道来了高手。

  可是他那一偏,离傅晚飞等已经比较远。

  同时间,赖药儿双袖也撒了出去。

  赖药儿的双袖卷起了极巨的狂飓,这一股旋风,使得四十二口灯笼一齐燃烧,烈焰似火龙一般扑向俞振兰。

  俞振兰忽觉跟前火光大盛,热气扑脸,大叫一声,砰地倒撞入轿中!

  火焰卷到了轿上,立时燃烧起来,变成了一顶火轿,火光将轿影投在古城墙上,影子似会跳动一般。

  另外一个影子,走近轿前,在逼人火光中这人影流露着一种洒脱的沧桑。

  那四十二人一下子阵脚大乱,见俞振兰投入轿中,而入焰又笼罩了轿子,不敢再战,咆哨一声,退得竟比来时还疾。

  赖药儿却道:“你来了。

  那人抚着三络短髯,笑道:“我欠你一件衣服,天涯海角,都得还回给你。

  只听傅晚飞喜而叫道:“李大哥!

  来的正是神相李布衣。

  这场局面,如果没有李布衣的突然出现,情形会是对赖药儿极端不利。

  李布衣一出来就以一根竹竿破了俞振兰的优势与阵势,把俞振兰逼人轿中,赖药儿则以袖风焚轿。

  那一顶轿子,仍在古城墙前炽炽烈烈地焚烧着,倒不像烧着一顶轿于。而是烧着一头前古的怪兽什么的。

  赖药儿倏抢身掠向焚烧中的轿子。

  李布衣道:“什么事?”

  赖药儿答:“救火。袖子就要卷出。

  李布衣叹道:“难怪人说神医赖药儿,生平只救人,不杀一人,真是一点也没有夸张。他顿了一顿道:“那轿中本来另外藏了个人。

  赖药儿立刻止步,道:“哦?“

  李布衣道:“年不饶在里面。他精干‘火遁法’.俞振兰退入轿中.是伏好了退路,此刻他早已溜走,这火,只烧了一顶轿子。”

  赖药儿鼻子一皱,忽道:“只怕轿子不是全空的。”

  他这句话一说,李布衣也变了脸色。

  他闪电般掠了过去,执住竹竿,用力一抡,整座带烈火的轿子竟给他抡了起来。

  李布衣吐气扬声,“呼”地竟把轿子凌空甩了出去,竹竿仍在他子中,那顶火轿越过古城墙之际,陡然之间,轰的一响,那团烈火顿时炸成白芒耀眼,热浪逼人,无数碎片、木块和波及城墙的飞石、尘土激射飞溅,李布衣早已伏倒子地,赖药儿水袖曳出,左覆嫣夜来,右覆傅、唐、闵等三人,贴地紧伏。

  这强烈的爆炸和强光,一闪即灭,但所引爆的碎石、飞木,好一会才告止息。

  嫣夜来道:“轿里……有炸药……”却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变了。

  李布衣拨去身上、头上的尘沙。恨恨地道:“年不饶那小子逃遁之前还放了炸药,幸亏赖神医闻出了火药和硫磺的味道……”只见原来轿子所处泥地上有一个大洞,恰好被原先轿子所遮;想来年不饶和俞振兰便是由此借火遁去。

  这时,古城墙炸得垣崩土裂。那一干“桐城四箭”、沙蛋蛋、乌啼乌。茅雨人。农叉鸟等早已在俞振兰退却的时候,遁走一空。只剩下一个鬼医诸葛半里,被尘沙碎石打罩得满头满脸,却依然神色木然的姑在那边。

  李布衣奇道:“你为什么不走?”

  鬼医道:“我跟赖神医打赌,治好予个人,他治好了;我跟他立约,喝下三杯毒酒,他也喝了。”

  李布衣道:“难道你在这里还准备请他吃三碗毒饭。

  鬼医道:“不是。我要他做的,他全做到了,我答应要放的人。却还没放。

  李布衣颇为意外的道:“哦?”

  鬼医苦笑道:“我平生无恶不作,但对方守信,我也守信约。”

  李布衣回首向赖药儿笑道:“没想到他……”却见赖药儿竟一手搂住嫣夜来,在黑暗中虽瞧不清楚,但李布衣目力极好,依然可以看得出赖药儿正在亲吻嫣夜来的玉颈,一时间,李布衣不知气好、还是怒好,登时怔住了。

  鬼医却谈淡地道:“他不是在做苟且的事。而是在救人。

  傅晚飞、唐果回力都不如李布衣。反倒没看到什么。只知赖药儿和嫣夜来离得极近。闵小牛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只听鬼医又说:“适才农叉乌的木杆,忡尖有毒,赖药儿听嫣女侠声音变了,马上察觉,要叹吮出毒血来。

  其实赖药儿倒不是在嫣夜来说话的时候发现,而是轿子被李布衣挑飞在半空爆炸的时候,强光一闪,赖药儿瞥见嫣夜来白玉似的颈上,伤口的一滴珠血已呈紫色,知道伤口有毒,而未能及早治理,情况甚危,当下不顾礼俗,救人为先,只说一声“得罪了”。便凑唇过去,把剧毒吸吮出来。

  嫣夜来一开始不知赖药儿此举是何用意,便待抗拒,但挣扎得两下,却软弱了下来,心里羞愤欲死,只想:“他怎么可以在此时此境……”随后才乍然省悟,赖药儿是在为自己吸吮毒血。

  这片刻间,嫣夜来只觉脑中混混饨饨的,也不知是因为毒性发作,还是赖药儿沉厚而干净的鼻息,她眼中莹莹泻泪。

  不过在黑暗里,谁也不知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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