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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人传记(64部)

铁托

作者:

第一章 涉世之初

  引 言

 政治家大多是以他的国家在国际政治风云中所处的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显名于国际政治舞台的。斯大林、罗斯福、丘吉尔、希特勒等等,莫不如此。与铁托同时代的著名政治家中,只有他,身后依托的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弱小国家。本世纪50年代以前,南斯拉夫是欧洲政治、经济最落后的国家之一。就是在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上,铁托领导着他的人民,反抗法西斯侵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打出了威风,令世界人民对这个小小的国家刮目相看。正当大多数国家忙于在战争的废墟上重建家园,铁托,这位不屈不挠的共产主义战士,带着战争的创伤,又被迫起来,为捍卫国家和党的独立,而与另一位巨人斯大林抗争。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处于东西方夹击中的铁托,更显示出了他钢铁般的意志和远见卓识。这一次抗争的胜利,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所产生的影响至今犹存,人们从中得出的经验教训,是对共产主义运动理论和实践的极大丰富和发展。

 一个伟人经历这样两次大风大浪就足够在历史的长河中树起他的丰碑,但是,战后铁托的英名是与第三世界的代言人分不开的。他发起的不结盟运动将他始终置于国际政治的前台。与其说铁托是以南斯拉夫而名扬世界,不如说是南斯拉夫因铁托而在国际舞台上频频曝光。

 约瑟夫·布罗兹·铁托,1892年出生于克罗地亚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他有着常人一样的经历,但他无疑有着不同常人的品格和机缘,否则他就不会成为“铁托”了。

 铁托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他从一个乡下的穷孩子成为南共总书记;他在南共面临解散的危机之际挽救了党;他领导人民进行反法西斯战争;他对霸权主义展开毫不妥协的斗争;他开创了不结盟运动;也是他,战后把一个欧洲最穷的国家建设成人均国民产值3000美元的富庶之邦。南斯拉夫人民在他的领导之下,过了四十多年安定、团结、统一、富足的日子。

 人民创造历史。时势造就英雄。铁托有一次一语双关地说道:“你们看,是我推着他们(人群)走,还是他们推着我走?是他们推着我走嘛。”本书所要讲述的就是,人民是怎样把铁托推向前进,而铁托又是怎样带领人民披荆斩棘的。在叙述这一过程中,作者注重的正是他那常人的经历和他不同常人的品格。换句话说,本书将以历史事件为线索,向读者讲述一个不是老百姓的“老百姓的故事”。它的重点将放在主人公一生最为光辉的篇章中,即反法西斯战争和南苏冲突时期。

 国外有关铁托的著述很多,对于铁托早年经历的叙述却常常跳不出南斯拉夫杰吉耶尔《铁托传》的框架,一个重要原因是早年的史料有限,人们补充不出新的内容。

 尽管和平时期铁托的经历依然多姿多彩,但是评论家们一般认为,前南地区目前状况的根子虽在更早以前的历史,但不能说与这一段时期没有一点联系,对这一时期的重大事件,要作出客观的结论为时尚早,而且手边的资料也不够。作者只好从铁托这段时期的生活轶事中摘取几朵小花,将这位伟人的一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许它更能体现铁托的性格。

 1. 穷孩子

 19世纪末20世纪初,南部斯拉夫人聚居地区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

 随着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衰败,奥匈帝国、沙皇俄国、德、英、法等国相继染指巴尔干地区。一千多万南斯拉夫人民处在多个国家的统治之下。

 约瑟夫·布罗兹的故乡克罗地亚,以及斯洛文尼亚,当时属于奥匈帝国;马其顿仍旧在奥斯曼帝国的控制之下;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1878年在欧洲列强瓜分土耳其领土的柏林会议上,划归奥匈帝国管辖;惟有塞尔维亚和门的内哥罗是由斯拉夫人自治的独立国家。大国的争夺,巴尔干各国之间的纠纷,南斯拉夫内部各民族的矛盾交织在一起,使得这一地区成为欧洲政治和经济最落后的地区。

 1892年5月,约瑟夫·布罗兹诞生在克罗地亚与斯洛文尼亚接壤的扎果列地区库姆罗维茨村。具体日子没有人能讲得准了。南斯拉夫①党和政府每年5月25日庆祝他的生日;旧居陈列馆展出的学校注册簿上登记的是5月7日;他的参军登记是3月7日;警方的记录是3月12日。当初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穷人家的孩子日后会成为伟人的,因此究竟诞生于哪一天似乎就不很重要了。铁托本人更看得无关紧要,他的回忆连月份也不提。

 ① 指前南斯拉夫。本书以后提到南斯拉夫都是如此。

 在1848年以前,约瑟夫的祖先还生活在“扎德鲁加”制度之下。“扎德鲁加”有点像中国封建宗族制一样,是一种宗族群居制度,土地由集体耕种。同宗的一族人由选举出来的头人管理,他通常由年长者担任。

 全族人都住在同一组建筑中。“扎德鲁加”不断地分裂、繁衍,每当有人结婚,族中就会为他在大家庭的旁边盖间新房。久而久之,新房越盖越多,这组建筑就好比一个蜂窝一样。

 布罗兹一族世代给贵族埃尔多迪当农奴,直到1848年,欧洲革命,封建统治结束了,这种宗族群居方式宣告瓦解。农奴们根据新的法令得到了土地,但他们必须付款。银行提供贷款,名义上虽是低息,实际加上手续费、附加费,利息仍高达24%。得到解放的农奴,仍在贫困中挣扎。

 约瑟夫的祖父马丁是最后一个离开蜂窝似大房子的家族成员。他出来后,与一个名叫安娜·勃拉契奇的姑娘结了婚。他们生下一男六女,这个儿子弗兰约就是约瑟夫的父亲。马丁以贩运货物为业,从萨格勒布运货到附近的城镇贩卖。一年冬天,马丁拉了一车盐。车子下坡时,一个轮子突然脱落,车子失去控制,爷爷马丁被压在车下,不治而亡。

 当时法律规定,亲属遗产必须由家庭成员平均分配。这就意味着马丁的那份家业必须变卖,才能实行分配继承。作为长子的弗兰约·布罗兹不愿出卖那份祖业,但他必须把钱付给其他的姐妹,因此,他不得不举债。债越欠越重,到后来,还是不得不将父亲留下的那15英亩地,一亩一亩地卖出去。

 库姆罗维茨村缺少烧的,农民们经常渡过苏特拉河到相距10里外的斯洛文尼亚的山上砍柴火。弗兰约就是在打柴时认识了一个16岁的斯洛文尼亚姑娘马丽亚·亚沃尔舍克,她家有一片65英亩的柴山。马丽亚身材高大,一头金发,1881年1月,这对青年结婚了。

 随着孩子的出世,家累越来越重;而由于还债,土地又越来越少,账单越拉越多。渐渐地,这个老实而又软弱的弗兰约似乎看明白了:无论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所以他干脆不管家政,一味贪起杯来。家庭重担全部压在马丽亚的身上。铁托对母亲无比敬重,原因在此。

 弗兰约和马丽亚生了15个孩子。约瑟夫排行第七。那个时代,农村孩子多半不到成人就夭折了,弗兰约一家却留下了7个:长子马丁,比约瑟夫大8岁,早就离家谋生,当过铁路工人,后住在匈牙利;次子德拉古丁,生于1885年,1932年死于家乡;约瑟夫的弟弟斯切潘生于1893年,一直是克罗地亚的农民;另一个弟弟弗耶科斯拉夫生于1898年,在萨格勒布当过房产管理员;妹妹玛蒂尔达生于1896年,嫁给克罗地亚一个农民;最小的妹妹特丽扎生于1902年,嫁给了沙莫波镇的一个鞋匠。

 家中人口众多,要维持生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粮食经常不够吃。

 马丽亚不得不把贮藏室锁起来,开餐时实行定量分配。到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只好不吃面粉,代之以玉米面包。孩子们馋得忍不住,常常在亲戚串门的时候开口向母亲要吃的,他们知道,好强的母亲这时不会拒绝他们。外公特别喜欢他的外孙们,一天,他从斯洛文尼亚的家中来看他们。约瑟夫就坐在外公的膝盖上,央求妈妈:“妈妈,我肚子饿了。”

 妈妈只好到储藏室拿来面包,给每个孩子切上一块。孩子们很快吃完。

 约瑟夫又开口:“好妈妈,再给我们一点儿好吗?”妈妈只好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把本来要吃到第三天的粮食分给他们吃,她不愿意让父亲看到他们日子的艰难。可是外公一走,约瑟夫和其他的孩子们跟着一个个都无影无踪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候妈妈逮着谁,就会再给他领一份“好吃”的。

 有一年过节,弗兰约和马丽亚出门去了,家里剩下约瑟夫照看弟妹。

 孩子们饿了,吵着要吃的。约瑟夫看屋顶上挂着一个腌猪头,就把它取下来,和着面粉,煮了一锅。但是这锅肉煮得半生不熟,他们就狼吞虎咽吃下去,个个都感到肚子不舒服。母亲回来了,他们怕挨打,都不敢出声,只偶尔呻吟几下。母亲看着这一群小可怜,只轻轻地说了句:“那是留着过年的呀。”

 约瑟夫童年时代最快乐的日子是在外公家度过的。

 外祖父马丁·亚沃尔舍克长得矮小粗壮,为人幽默风趣。约瑟夫性格的某些方面继承了他的这些特点。马丁很喜欢约瑟夫,常常带着他一起干活。一有空,约瑟夫就跑到村边的树林中玩,用木头刻哨子,或是做马鞭。他最喜欢的工作是放马,从小就在马背上滚,小小年纪就能独自一人套住马了。他也特别懂得爱马。马是有感情的动物,你待它越好,它越听你的话。

 外祖父喜欢吃甜食,那时的糖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块糖的精华都在糖尖上。家里买了糖,糖尖就是外祖父的专利品了。可是约瑟夫也喜欢吃甜的,也喜欢糖尖。有一次他想尝尝外祖父的专利品,就把一整块糖尖带到树林中去藏起来。不幸,过河的时候,约瑟夫一脚踩偏,失手把糖尖掉进了水里。这糖谁也吃不成了,外祖父对这个机灵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祖孙两个懊恼不已。

 好景不长,约瑟夫7岁那年便回到了家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7岁年纪在家里就算个劳力了。他得在犁前赶牲口,种玉米;他得在地里锄草;他还得帮助推磨。在外祖父家里也是干活,可那是尽兴而为,在家里干活就不一样,那是生活所逼。但是最使约瑟夫感到为难的还不是干活,而是他父亲催促他去借债。村子里多是穷人,常言道:上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这钱哪有这么好借的!何况还是个孩子。约瑟夫总能忍着一切难堪,替父亲把钱借来。

 那年冬天,天气格外冷,家中缺米少柴。弗兰约出于无奈,把家里一条牧羊狗波拉克卖给了一个庄园的管家,身价两捆柴,给家里御寒。

 波拉克是一条很听话的卷毛狗,孩子们从小跟它是朋友。当他们还只会爬不会走时,波拉克让他们抓着自己身上厚厚的毛站起来,带着他们慢慢地在屋里学走路。看着父亲把狗牵走了,孩子们都伤心地哭起来。没想到,在父亲还没回来之前,波拉克却比他先回来。孩子们没来得及破啼为笑,父亲又把它牵走了。它却再一次跑回来。这一次孩子们迅速采取措施,将它藏在一个树洞里。这狗也听话,不吵不闹,在树洞里呆了两个星期,孩子们偷偷给它送吃的。那个管家后来也没再去找它。弗兰约也发了善心,让孩子们留下了它。它一直跟着这家人活了16年。由于波拉克的缘故,约瑟夫一直喜爱狗,后来只要有可能,他总要养一条在身边,战争年代也不例外。

 约瑟夫8岁那年得了白喉病,这场病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别人看着,都觉得这孩子的性命难保了。只有母亲照料着儿子,坚持不肯撒手。

 母亲的疼爱给约瑟夫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终于挺过来了。

 克罗地亚从1890年起实行强迫义务教育,但农民不欢迎,认为耽误了孩子干正经活。布罗兹家是典型的农民观念,对孩子读书并不重视。

 早先,他一淘气,父母亲就吓唬他:“等着吧,等着上学吧!”开学这天,先要在教堂举行宗教仪式,一切都显得很严肃,随后开始上课。约瑟夫一直“等着”那个可怕的时刻到来。这天都快完了,他才胆怯地问同学,可怕的事情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也回答不清。可能要过很久,他才知道父母讲的是什么意思。

 学习不是件容易的事。约瑟夫在外祖父家住了那么久,说的是斯洛文尼亚语,可是课本用的是克罗地亚语,老师讲的也是克罗地亚语,这使他感到学起来吃力。他说的斯洛文尼亚语老师也听不懂。一个学期过去,他还什么也没弄明白,不得不重读一年级。这才真可怕。学会了克罗地亚语,情况才开始好转。

 他的学习基本是半工半读。在家里还得要干好多活。家里有头奶牛,他借着看牲口的时间,坐在草地上看书。但牲口不老实,一不留神,它就会跑进别人的田里吃庄稼。你想看完一篇故事,想学会一首诗,它就把你从一个地方拉到另一个地方,你得跟在它后面跑,一本书老是从头读起。就这样,他后来的成绩还算过得去的。现在保存下来的一张4年级的成绩单上是这样记载的。品行——优<5分>、神学——良<4分>、克罗地亚语——中<3分>、算术——差<2分>、图画——中<3分>、唱歌——中<3分>、体育——良<4分>、园艺——良<4分>。旷课:因故24次,无故7次。

 学校共有350名学生,老师只有一个。开始是位男老师,他寄住在约瑟夫的家里。他有肺病,常把血咯在手帕里,约瑟夫帮他在河边洗手帕,烘干了又送回学校,因为他只有一条手帕。男老师很喜欢他,但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终于不能教书了。有一天,他妈妈来把他带离了这所乡村学校。学生们把他送上大路,看着他远远地挥着手帕,孩子们都哭了。随后,学校换了两任老师。

 学生生活还是很有趣的:孩子们在切萨尔格勒城堡下玩攻打黑皇后的游戏;到河边钓鱼用炭火烤熟了吃;偷邻居果园里的果子;玩一种叫“皮库沙”的球;跟邻村的孩子打架;夏天的晚上,烧起堆篝火,听大 人们讲马蒂亚·古贝奇的故事。这是个关于当地农奴起义英雄的故事。

 农奴们被官府逼得忍无可忍,在古贝奇的带动下,头上插着鸡毛起来造反了。起义后来被镇压下去,古贝奇也被抓住,他先被游街示众,然后又用烧红的铁钳烙他,再把一顶烧红的铁冠扣在他的头上,最后将他劈成四块。古贝奇成了民间传说中的英雄。库姆罗维茨的农民对这个故事百讲不厌,人们也百听不厌。

 按照村里的习惯,村民们每个星期日都要到教堂去听牧师的布道。

 这个牧师身材肥大,他喜欢要约瑟夫做他的随从。有一次布完道,他急着要走,约瑟夫帮他脱身上的祭袍,可他身躯太大了,一时脱不下。牧师不耐烦了,猛地打了他一个耳光。约瑟夫气急了,对妈妈说,从此再不进教堂。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教堂的司铎们逢年过节,借着耶稣的名义挨门挨户搜刮钱粮。他对教会没有好感。

 同样,他对统治他们那里的匈牙利人也不存好感。为了镇压克罗地亚人民的反抗,匈牙利军队驻扎在全国各地,为了惩罚当地人民,上边规定,驻扎的士兵要由东家供吃供喝。布罗兹家里就分了4个士兵,他们在他家里足足闹了一个月。

 转眼到了12岁,念完了初小。扎果烈农村孩子一到12岁,就意味着要独立谋生了。弗兰约早就对儿子的前途作过考虑。那时,克罗地亚有大量的人移民到美国。美国找工作容易。弗兰约想送儿子去美国。可是去美国的旅费要400克郎,合100美元。这不是笔小数目,做父亲的实在筹不到这笔钱,才只好作罢。

 约瑟夫自己也考虑过前途。他想得很简单,找一份能穿漂亮衣眼的工作就心满意足,那最好是当侍者,要么就是裁缝,自己缝件漂亮的衣服穿。可是他的老师维姆普谢克,却劝他当机械师,这他倒从未想过。

 1953年,维姆普谢克是萨格勒布的区人民代表,开会时他跟铁托见了面,铁托对他说:“您当时建议我当机械工,这影响了我一辈子。”维姆普谢克激动地说:“谁能想到我的学生现在是这样一个人了。”

 眼下最现实的是去舅舅家,帮他看牛。他在那里干了一段时期。他看舅舅太小气,连双答应了的新鞋也舍不得给他买,不久就离开了舅舅家。

 后来,他的表叔尤里察来了,他是军队里的一名上士,他喜欢约瑟夫的机灵,说他应该去当名侍者,穿得好,吃得饱,活也不重。这正中约瑟夫的下怀。穿得体面太重要了,他记得村里经常有位男爵来光顾。

 他是个工程师,人长得很帅,还有一辆旧式汽车,这也够气派的。但是,就因为他的裤子后面打了个大补丁,便失去了村子里顽皮孩子的尊敬,孩子们说:“同我们一样,裤子后面有补丁,算得什么男爵呢?”

 弗兰约想不出更好的出路,就答应让表弟带约瑟夫出去闯世界去了。

 这一年,他15岁。

 2. 外出谋生

 锡萨克是个小镇,虽然它有过繁荣的历史,但它今天已冷落下来。

 不过,在约瑟夫的眼里,它仍是个大地方,尤其是表叔带他来时坐的火车,令他惊奇不已,他真羡慕开火车的司机。

 尤里察带他来的地方是他舅舅的一位朋友开的饭馆。他就在这里当侍者。那是个娱乐的地方,饭馆的旁边有个花园,还有一个柱球场。一支近卫军团的营房设在附近。饭馆的顾客主要是那些士官们。一到晚上,电石灯光把球场照得雪亮,士官们聚在一起玩球,聊天、吃东西,一支吉卜赛人的乐队为他们奏起轻快的乐曲。刚来的头几天,约瑟夫感到很新鲜。

 毕竟,侍者的工作是又累又乏味的,整天端盘倒水,洗碗抹桌,捡球,忙到深夜,客人们走后还要收拾打柱球用的柱子。不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去,这一天是别想坐下来的。更主要的是,约瑟夫感到在这里学不到什么东西。没有手艺,怎么谋生呢?

 锡萨克镇有个出名的锁匠尼古拉·卡拉斯。锁匠可说得上是个万能修理工。他不仅造锁,还能修自行车、猎枪、农具。在饭馆里,约瑟夫认识了几个卡拉斯的学徒。这些人告诉他,造锁是机械的一行,而机械师是具有前途的职业,造船、造铁路、造铁桥都靠它。早在“扎德鲁加”

 时代,布罗兹家族就是传统的铁匠世家。因此,这几个学徒的话,他听得很入耳。便决定了去找卡拉斯,跟他学艺。

 卡拉斯是个上了年纪的西班牙人,人很和善。他答应收约瑟夫为徒,只是要请约瑟夫的父亲来,在学徒合同上签字。弗兰约来了,他们谈妥,学徒期间卡拉斯供食宿,由父亲给儿子买衣服。父亲虽这样答应了,其实他哪有钱买衣服,工作服还是约瑟夫用自己在饭馆挣的钱买的。

 卡拉斯的工场统共只有六人:两个工匠,四个徒工。可这在当时的克罗地亚,就算是个较大的工场了。约瑟夫到了这里感到很满意,学徒们白天一起干活,晚上挤在一起睡觉,关系很融洽;吃得也不坏,早餐常常是牛奶,咖啡加一块面包,每个星期天,还有一顿丰盛的午餐,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了学习的机会。

 锡萨克镇有所徒工学校,约瑟夫每周两个晚上都要去那里学习,学地理、历史、语文等课程。自参加徒工学校的学习之后,约瑟夫对读书产生了兴趣,无论什么书,拿到了就读,小说也好,游记也好,教科书也好,没有他不喜欢看的,尤其是福尔摩斯的侦探小说更是爱不释手。

 要租书看得有钱,约瑟夫就靠替别人修锁配钥匙挣点钱换书看。光有了书,没有时间也不成。工场里工作12小时,每周还要上两次学,那书就只好利用工作时间偷偷看了。有一天,约瑟夫给车床上了把新刀,他把车床开动后,便拿出书来,给大伙儿读福尔摩斯的故事。惊险故事人人都爱听,连那个派出去望风的学徒也被故事所吸引,忘了自己的职守。

 老板进来了,别的徒工都悄悄地装出在干活的样子,惟有约瑟夫还在起劲地读,竟不知道老板已走到了他的背后。恰巧,这一刻,那把新刀又被卡断了。老板卡拉斯火从心上起,劈脸给了约瑟夫一巴掌。

 这一巴掌使约瑟夫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尽管他的学徒期只差个把月就满了,但他仍不愿意在这里屈膝求生。约瑟夫从工场里跑了出来,躲在一家砖厂栖身。卡拉斯向当局报告了这件事。按照法规,学徒出逃是有罪的。宪兵很快找到他,并把他送进了监狱。

 卡拉斯知道约瑟夫被抓,他于心不忍,每天给狱中送去饭菜,并到处给他说情,让监狱放他出来。随后,又让他继续学艺,直到满期出师。

 约瑟夫出师后,他独自一人干的第一件活就是为地方法院造楼梯上用的铁栏杆。

 这个时期,卡拉斯的工场先后来过两位工匠,他们对约瑟夫的成长道路或许起过重要的诱导作用。

 一个是从萨格勒布来的施米特。他相貌英俊、性格和善,喜欢围一条红围巾。他不像别的工匠喜欢在学徒面前摆老谱、逞威风,学徒们都愿意跟他接近。他肚子里装的那些材料,对约瑟夫他们来说,总感到是那么有趣:什么新发现的彗星、法国的雷诺汽车、莱特兄弟发明飞机、飞行家法曼的冒险经历,等等。1909年“五一”节的前一天,他又告诉这些徒工们:“五一”是工人阶级自己的节日,我们应该把工场打扮漂亮点,庆祝一番。所有的徒工中,对施米特最尊敬的要算约瑟夫了,他总是个别找他问好多事情,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施米特只呆了很短时间就离开了锡萨克。

 另一个叫格斯派列奇,他不像施米特那样温文尔雅。此人长得身强体壮,擅长摔跤,个性也比施米特更有对抗精神。他一来就教卡拉斯的这帮学徒们学古典式摔跤。这个人交际很广,约瑟夫他们不久发现,他经常出入镇上一家叫“猎人号角”的啤酒店,跟其他一些工人,主要是印刷工人聚会。

 按老规矩,学徒工是不许出入啤酒店的,但卡拉斯有时喜欢差遣他的徒工们为他打酒,这样约瑟夫他们才得以乘机观察格斯派列奇那帮人在商量些什么。原来,他们在筹划组织工会。工会在克罗地亚早有组织,甚至社会民主党也早就建立,但锡萨克还没有,地方当局查禁得厉害。

 格斯派列奇等人借酒店一角,把工会筹建起来。酒店老板只要你喝他的酒,从不过问你在干什么。但酒店毕竟不是工会活动的好场所。一是喝酒要付钱,二是喝了酒往往就很难讨论正经事。因此,工会一经成立,便立刻在外面建了座简陋的活动场所——工人之宫。格斯派列奇利用它作为团结和教育工人的阵地。约瑟夫他们也可以出入其间了。

 格斯派列奇看来是一位社会民主党人,他交给约瑟夫的任务就是推销火柴,将收入的百分之五捐给社会民主党的报纸《自由之声》。约瑟夫正是通过这些报纸和格斯派列奇带来的其他宣传品,才第一次接触到工人运动的理论和实践。这个时候他开始意识到,无产阶级必须为争取自己的政治权利而斗争。工会活动打开了约瑟夫的眼界,他热望加入工会,赞同社会民主党的观点。这点初步萌发的政治觉悟促使约瑟夫·布罗兹打算离开锡萨克,周游世界。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应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里去。当然,促使他离去的还有另外的、现实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想学到更多的手艺。做一个锁匠必须懂得各种各样的机械活,锡萨克偏处一隅,久呆下去会成井底之蛙。

 离锡萨克最近的大城市是克罗地亚首府萨格勒布。这里工厂的设备与卡拉斯工场的设备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通过几位过去曾到锡萨克工作过的师傅们的帮助,约瑟夫在市内一条主要大街上的哈拉曼那机械厂找到了工作。很快他又惊喜地发现,就在同一条大街上有工会的“工人之宫”。来到此地只几天,约瑟夫就去“工人之宫”,走进设在那里的五金工人工会办公室,申请加入工会。跟着又去申请加入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社会民主党。社会民主党发给他一张党证和一枚徽章。徽章上是两只手紧握一把锤子。意气风发的约瑟夫将此看作他生活中的一座里程碑,感到非常光荣。

 一经参加组织,约瑟夫就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组织活动中去。工会办公室是他每天必去之地,他喜欢在那里与工人们聊天,或者是去看书。

 此时,约瑟夫生平第一次参加政治活动,高举红旗在大街上游行,抗议政府当局对人民、特别是对工人的迫害。

 在新的工厂里,约瑟夫的操作技艺日臻熟练。他工资虽不多,每天挣2克朗30赫拉,但毕竟只有他独自一人,消费不高,到他准备返家时,手头竟还存了30克朗。这样一来,他终于可以圆了自己多年的梦——买套新衣服穿。一直到老年,铁托都很注重服饰,这一点成为他个人生活中别具生趣的特色。

 新衣服花了他20克朗,那是准备返家时给家人们一个惊喜的。他把它放到寝室,到工厂向工人们道别后,再回来看时,衣服已经不翼而飞。

 约瑟夫感到非常懊丧,他实在不愿意再穿上那套做工的破衣服回家见乡亲们。不得已,只好再花4克朗在旧货店买了套旧衣穿上。临行前还给亲人们买了些礼物,他觉得他已是独立谋生的人了,总还要个体面。

 这年12月,约瑟夫回到了家乡,遍访了他所熟悉的亲友和旧地。

 在家的日子一如昨日,生活仿佛停滞了。时间一长,坐吃山空,家里渐渐有些闲话了,他又不得不外出谋生。

 这次他去的是斯洛文尼亚的首都卢布尔雅那。此时,全国经济处于萧条时期,想找工作,谈何容易!他找了好几家工厂,没一家愿意收他的。卢布尔雅那看来不行,只有另寻别地。他想去的里雅斯特,可是口袋里空空如也,路上带的钱早就花光。此地离底里雅斯特尚有60里,坐火车没钱,只好走路。时当冬天,路途又是山地,约瑟夫在雪地里硬是拼了3天才到达底里雅斯特。那份酸楚,铁托到老也没有忘记,他回忆说:“在我的旅程最后一晚所停留的村子里,我睡在牛棚里,有条母牛找盐吃,乘我睡着的时候,把我的衣服咬成碎片。”

 尽管的里雅斯特很大,它的海运业很发达,可是要找个工作,同样困难。幸亏约瑟夫参加了工会,凭着这层关系,他从底里雅斯特市工会组织得到了失业救济,不致饿肚皮。约瑟夫从此对工会的作用认识更加深刻了。

 在街上奔波了10天,工作仍然没有指望。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打道回府。当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家里时,家里的反应不难想象。

 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约瑟夫不能,也不愿在家里呆太久,他只休息了几天,又重新出去。

 约瑟夫来到他较为熟悉的萨格勒布,在一个机器修理厂找到份工作。

 第一个周末,他领到了工资,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缴清以前欠下的工会会费。他已经是个自觉的工会会员,并热衷于工会活动。

 时当“五一”节,约瑟夫投入到组织“五一”大游行的工作之中。

 他们提出的口号是要求发放救济金和老年抚恤金。游行队伍人多势众,以致警察没敢来干预。几个星期之后,工会为了要求提高工人工资,发动了一次罢工,也取得了胜利。

 尽管找份工作不容易,但不知什么原因,约瑟夫并不想在此地久留。

 他本想去维也纳,又怕工作不好找,转念间就去了卢布尔雅那。

 卢布尔雅那近郊小镇卡姆尼克,有家颇具规模的五金工厂,约瑟夫没费太多周折,在那里找到了工作。

 工作之余,他参加了一个叫“隼”的体育组织。这个组织具有强烈的反对奥匈帝国的色彩。他们操练时,集体穿上浓艳的制服,头戴饰有羽毛的帽子,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军乐队后齐步走,神采奕奕,阵势非凡。约瑟夫被它吸引了,每周三次去参加训练。

 在卡姆尼克过了段安逸的日子,到1912年,这家工厂破产了。工厂经理给失业的工人们指出条生路,说是捷克境内的琴科夫有家造保险柜的工厂需要工人,他建议大家去那里,并给愿去的人每人发给100克朗作路费。这比一个月的工资还多。有50名工人接受了建议,约瑟夫也在其列。

 找工作的队伍来到琴科夫,可是还未下车,就见到车站围了一大群工人。他们在说服外来的人,他们在罢工,不要来破坏他们。约瑟夫等人下车后找到了工人之宫,一打听,才知道,他们的确是被骗来瓦解罢工队伍的。于是他们自觉地履行了一回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义务,决定不去工作,加入到罢工队伍中来。工厂方面看到自己的意图未能得逞,只得接受了工人的要求,增加工资。这帮从卢布尔雅那来的工人也分享了胜利果实,不但留在工厂里,而且水涨船高,也长了工资。二次大战之后,琴科夫工厂的门墙上嵌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1912年,南斯拉夫约瑟夫·布罗兹·铁托元帅曾在本厂工作。”

 工作几个月后,年轻的约瑟夫决定再次周游列国。他在德国和奥匈帝国各地漫游,看看那些举世闻名的工业基地,像斯可达工厂、鲁尔区,都去过了,见识了现代工业生产的雄伟规模,也更体会到产业工人的巨大力量。几个月的游历胜读10年书,约瑟夫的眼界更为广阔,技术上也获益匪浅,同时还学会了德语、捷克语。

 在外漫游的日子他很少同家庭联系。当他最后来到维也纳时,便写了封信回家。几天后,母亲回信告诉他,说他的长兄马丁正好在维也纳的新城火车站工作。

 约瑟夫和马丁年岁相差太大,马丁出外时,约瑟夫还很小,弟兄之间并不熟悉。一别十几年,当他们在新城车站相会时,相见不相识。约瑟夫问了3个人,说是找一个叫马丁·布罗兹的克罗地亚人。那第三个人回答他:“我就是马丁·布罗兹,你是谁?”

 同胞兄弟异乡见面格外亲密。马丁在本地结了婚,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儿子。他把约瑟夫邀来同住。

 约瑟夫在新城的戴姆勒工厂找到了工作,成为这个厂的试车司机。

 工作之余,他常常约几个朋友到维也纳去玩,听不花钱的路边音乐。有段时期他还进了一家舞蹈学校学跳舞。约瑟夫的华尔兹跳得不错,但四步舞、波罗莱兹舞却不怎么样。他最爱好的还是体育锻炼。他学会了击剑,而且技术娴熟。正是靠着这门本事,后来使他得以由士兵进入士官行列。

 3. 从军记

 1913年,约瑟夫年满21岁。按照法律规定,他必须回到原籍,在本地入伍,为奥匈帝国服两年兵役。

 奥匈帝国的军队,无论从它的宗旨还是从它运转的方式看,都是一支冥顽不灵、古板腐朽的军队。在这里完全没有战士的积极性和热情,只有强制服从。约瑟夫进兵营的第一天就尝到了它不近人情的刻板。

 约瑟夫留着一头漂亮的头发走进营房,班长很看不惯,他招呼约瑟夫:“社会党人先生,过来,让我给你好好理个发。”约瑟夫遵命坐下,任他在头上推出一个十字架,最后全部推光。班长就是这么一个虐待狂,他不刺激一下别人自己就不舒服。他喜欢别人讨好他。每当他要吸烟时,嘴里就发出“扑哧扑哧”的信号,这时全班30个人都得争先恐后围过来,抢着替他点火。谁要表现不积极,惩罚马上降临到他的头上。惩罚的方式也是挖空心思想出的。比如,罚一个士兵找一只青蛙来,由他在地上绕青蛙画个圈,那名士兵就被罚看守青蛙,不要让它跳出圈子去了;或者是罚他来回跑10次,给他点火。

 还有,作为帝国军人,必须记住王室所有成员的名字。那些人的名字又长,谁要是记不住,那罚他的理由可是现成的。约瑟夫一位同乡就因为背不出那一长串名字,班长便命令他爬到一个熄了的炉子上蹲着,一边用手指弹自己的前额,一边嘴里念道:“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尽管这支军队是如此腐朽不堪,约瑟夫还是不想在其中白白地混两年。他利用一切机会提高自己的军事素养,同时他练起在维也纳学过的剑术,参加了全军各级的比赛,在团里获得冠军,在全军获得第二名。

 此外,他还是位滑雪能手。正是由于他的才干,使得他有机会被送到士官学校学习。

 巴尔干半岛曾是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势力范围。1912年土耳其人被赶走以后,巴尔干成为大国角逐的场地。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都成了奥匈帝国的附庸。1914年,奥国王储在萨拉热窝遇刺,从而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奥匈帝国军队中的南斯拉夫人巴不得在这场战争中打输,好结束压在他们头上的奥匈帝国统治。

 战争爆发的这一天,约瑟夫所在的部队在操场上集合,听团长宣读开战命令。士兵们听了,互相用胳臂肘轻撞,表达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感情,他们没有一个愿意为那老朽帝国卖命的。暗中祈求它早一天瓦解。

 有一天,约瑟夫在执行军务途中,住宿在一个塞尔维亚女老板的店里。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士兵。女老板跟他们闲聊,说军官们在城堡里折磨她的同胞,有些同胞甚至被枪杀了。约瑟夫说:“我不向兄弟开枪,我是社会党人,我忍受不了这个,一到前线,我就投降。”他的话被一个年长的上士听到了,便向上级告密。

 约瑟夫立刻被逮捕,未经军法审讯就关进了监狱。他被关进一间黑牢,里边一个窗口也没有。约瑟夫在四周一阵乱摸。只听到有人用德语说:“过来,到这里来。”原来,这里还关了个德国兵。他说他在牢里关了两个星期,人们不闻不问。约瑟夫立刻想到,可不能像他一样,不经讯问,白白关这么久。于是他抡起了拳头捶门,大吵大闹,要见指挥官。这样闹了4天,终于把他带去见指挥官。他被告之,他的罪名是煽动士兵造反。指挥官听了他的申诉,又调查了当时在场的老板娘。那老板娘是指挥官的老相识。她觉得约瑟夫是帮塞尔维亚人说话的,所以她作证,约瑟夫在她那里没说什么话。就这样,指挥官宣布他无罪释放。

 不久,部队调到喀尔巴阡山,与俄军对垒。时值深秋,天气非常寒冷,战士们武器不好,装备更差,军大衣里边是荨麻代替了羊毛;军靴穿3天就裂了口,一到下雨天,士兵们活受罪。而俄国兵的装备更坏。

 交战双方的士气极其低落。可是在上边的命令下,相互还得你拼我杀。

 约瑟夫的连队士兵都是从扎果列来的,交战两个月,他们大部分已被打死或冻死,连队已经增补了两批新来的士兵。人们根本看不到这场战争的意义何在,牺牲的意义何在,厌战的情绪在普遍蔓延。

 1915年春天,喀尔巴阡山的战斗打得更激烈了,3月22日,复活节这天,俄国人向约瑟夫团队的阵地发动了猛攻。团部的军官此时都还在后方过节。前线形势岌岌可危,各连队守住阵地,各自为战。突然,敌人冲破了右翼防区,一队吉尔吉斯骑兵从突破口斜冲过来。等到奥军发现后,骑兵已到了跟前。他们从马上跳下来,手舞着马刀和长矛,越过了奥军的堑壕。约瑟夫就是在这时被一名吉尔吉斯骑兵用长矛刺穿了后背,立刻裁倒在地,人事不知。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俄国喀山城附近的斯维亚西斯克的一座修道院里,这里已成了战时医院。他明白,自己成了俄国人的俘虏。

 约瑟夫由于在喀尔巴阡战役中的军功,本可获得一枚奥地利战争勋章,但因当时局势混乱,后又因帝国随大战结束而瓦解,未能得到。当他以总统身份于1965年访问奥地利时,奥政府建议给他授勋,被他婉言拒绝了。

 4. 战俘生涯

 约瑟夫的伤势非常严重,长矛插入相当深,后来又并发肺炎。一连好几天,他都处于昏迷之中,发着高烧,讲着胡话,责怪耶稣的门徒偷了他的东西。医院已认为他没希望了。就在他的床上系了一根红带子,表示这个病人快死了,应该从病房中搬出去。

 然而,他终于挺过来,凭着他良好的身体素质,终于战胜了死神,能下床活动了。这段时间,他得以学习俄语,并且看了一些俄国的古典文学作品,如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人的作品。

 等到身体完全康复后,约瑟夫被押送到另一个小镇。根据海牙公约,作为一名军官成为战俘可以不被强制劳动。但他不想闲着,愿意干点活,这更容易打发时间。俄方将他发配到一个村子里工作。村子里有一座磨坊,由他看管,它是3个富农的财产,周围百姓都到这里来磨粮食。当地人很喜欢他,3个老板中的一个因为看他能干,懂得开机器,甚至想招他做女婿。约瑟夫倒没这份心思。

 在村子里的日子不长,俄方又将他押解到了乌拉尔彼尔姆附近的小镇孔库尔修西伯利亚大铁路。约瑟夫被指定为战俘营的翻译、领队。这时是战争进行的最艰苦的时候,战俘们的生活更可想而知。每天都有战俘冻死和饿死。

 当时国际红十字会十分注意战俘问题,他们经常将衣物、食品、药品寄往各交战国的战俘营。在俄国,执行救助的是瑞典红十字会。约瑟夫是领队,因此得以接触到红十字会的代表。战俘们得到的救济品常常与红十字会代表提供的数目不符。约瑟夫了解到,是铁路段的工长克扣贪污了战俘们的包裹。约瑟夫将此情况写信报告给红十字会代表沙夫,事情追究下来,弄得本地红十字会一位伯爵夫人脸上也无光。那个工长因此而受到了处罚。他暗暗把约瑟夫记在心里,寻机报复。

 果然,他找到了一次机会。一天,他走进营房,看到还有3个罗马尼亚战俘留在营房内,没去上工。他先不问这三个人,而是向约瑟夫要点名册。一下子就看出了名堂。他厉声责问约瑟夫:“为什么他们留在营房,你却给他们记了出勤?”

 这3个人正在修他们的靴子,靴子不修,一出门脚就会冻坏的。等修好后,他们可以立刻赶去工作。可是工长根本不听解释,转身就走。

 不一会,进来3个哥萨克,不由分说,将约瑟夫带出营房。

 他们将他带进一间黑屋,把约瑟夫往地上一掼,迅速从身上抽出马鞭,狠狠地朝约瑟夫背部抽了30鞭。

 约瑟夫躺在黑屋的草堆上,剧痛加上耻辱令他彻夜难眠。忽然,他听见门打开了,一个声音在叫:“奥地利人,奥地利人,跟我来。”原来是看守他的一个俄国老人在叫他。他告诉约瑟夫,那几个哥萨克已经走了,他可以到他家里去休息一会儿。

 约瑟夫到了这俄国老人的家,老人满怀同情地招待了他。当他不得不回黑屋去的时候,老人送了条毡子给他御寒。

 在黑屋中关了好几天。一天傍晚,约瑟夫听到外面的声音有点异常,他预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便把耳朵贴在门边。远处传来“打倒沙皇”的口号声。毫无疑问,俄国是发生了事情。这是1917年的二月革命。

 孔库尔的工人听说沙皇被推翻了,自然也要在本地干点什么。他们把牢房打开,释放了犯人。约瑟夫又回到了战俘营。那位工长虽然恨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沙皇被推翻了,战俘营里,人们的心情无法平静,他们在想着自己国家的皇帝何时寿终正寝。约瑟夫这时格外关心局势的发展。

 铁路工厂有个波兰工程师,这人不知是不是布尔什维克,他很关心政治,结交的朋友也都是革命者。铁托认识他后,在他家里参加过几次工人的聚会,大家一起学习列宁的文章。

 此时俄国革命正处在关键时期,临时政府在加紧提防布尔什维克革命,企图将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尚未结束的战争中去。约瑟夫再次因反战言论被抓进监狱。幸亏有那位老工程师的搭救才得以释放。

 情况依然紧张,过去同约瑟夫有交往的工人都相继被捕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波兰老工程师有个儿子,在彼得堡的普梯洛夫工厂工作,他要约瑟夫去找他儿子。约瑟夫匆忙出发,走了两站路,然后再爬上一辆开往彼得堡的货车,躺在装着一袋袋小麦的车厢里,几天之后,来到了俄国的首都。

 在普梯洛夫工厂,约瑟夫找到了老工程师的儿子,他收留了约瑟夫。

 几天之后,彼得堡50万工人和士兵举行反对临时政府的7月大示威。约瑟夫也加入到队伍当中。当游行队伍来到一个车站广场时,临时政府早已派军队占领了附近的几处建筑物。他们用机枪朝着人群猛射。

 死伤群众达到400多人。接着就开始抓人。老工程师的儿子也被捕了。

 看来,彼得堡也不能久呆。

 约瑟夫决定逃到邻近的芬兰去。可是约瑟夫还没有过境,已成惊弓之鸟的警察当局以布尔什维克嫌疑扣压了他,并把他押解回彼得堡,交由彼得堡警察局逮捕。讯问时,他用纯正的俄罗斯地方方言编了一套到彼得堡找工作的经历。

 约瑟夫被关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城堡。牢房在涅瓦河边,地势很低。

 河水一直浸到窗下,又冷又潮,老鼠多得吓人。3星期后,当局再一次讯问,他干脆直说了自己是战俘,从孔库尔跑来的。当局说:“你这傻瓜,早说是战俘,早就可以出去了。”于是决定重新将他送回到孔库尔的战俘营中去。约瑟夫明白,去那里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押送途中,他一直伺机逃跑。当火车到达叶卡特琳堡时,他要求下去取水烧茶,看守答应了。约瑟夫下车后头也不回,匆匆朝站外走。不料,劈面遇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兵,那是俘虏营的看守,认识约瑟夫。

 他正押着一个奥地利人走过。约瑟夫赶紧侧过身子,企图躲过去。不料这胡子兵看见了他,跟他打起招呼来。

 约瑟夫显得很紧张。那看守觉得有蹊跷,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并举起了枪。约瑟夫拔腿就朝人丛中跑,慌乱中跳上了另一辆正在启动的列车。

 叶卡特琳堡车站已将一名战俘逃跑的情况通知前方各站。但是由于他穿着一身便服,又能讲流利的俄语,所以单从外表是看不出他真实的身份的。当列车到达图门车站时,一名宪兵走进车厢,径直朝约瑟夫坐的地方走来。他问:“你们看到有一个奥地利逃犯吗?”约瑟夫用俄语回答:“没有。”

 火车继续朝前开。在车上,约瑟夫运气不错,列车员默许了他无票乘车,就这样,车过了西伯利亚。一天傍晚,火车停在鄂木斯克附近的一个小站上不走了。一群荷枪实弹的工人将列车围住,他们对着列车喊:

 “这里是苏维埃政权。”

 原来是十月革命爆发了,这批武装工人是从鄂木斯克来的赤卫队,是到车站来抓企图逃跑的资产阶级分子的。旅客们一个个被盘问,当问到约瑟夫时,他照实直说。赤卫队员认为他应该回到战俘营去,参加红色国际纵队。

 约瑟夫接受了劝告,参加了由战俘组成的国际纵队。这支队伍除学习一些革命道理外,参加俄国国内的实际斗争并不多。

 1918年,战俘中的捷克军团发生兵变,转而支持白卫军。他们掉转枪口向红色纵队开火,并迅速打垮了纵队。海军上将高尔察克率领自卫军占领了鄂木斯克,自封为最高执政。高尔察克得到了英法等国家的支持。鄂木斯克陷入白色恐怖之中。

 约瑟夫此时逃离了鄂木斯克,来到一个吉尔吉斯的游牧部落。吉尔吉斯人秋天和冬天住地窖,夏天住帐篷。约瑟夫在这个部落里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

 部落的头人叫伊萨牙。他收留约瑟夫是因为他会开机器。伊萨牙有一座机器磨房,约瑟夫的到来正合他的意。约瑟夫来后没几天,正逢伊斯兰教的节日,部落举行赛马会。一匹膘肥体壮的幼马被牵到场地中央。

 它还没有上过鞍,脾气暴烈。伊萨牙存心要看看他的新朋友本事如何,便叫约瑟夫试骑这匹马。约瑟夫从小跟父亲和外祖父侍弄过马,学的本领现在派上了用场。幼马狂怒地前蹦后跳,最终还是被约瑟夫套上了缰绳。约瑟夫翻身上马,一阵风似的,马带着他冲进了树林。任凭树枝抽打着手脸,约瑟夫驱驭它回到部落中来。从此,伊萨牙和他的子民们跟约瑟夫的关系进了一层。

 伊萨牙帮他备了匹马。他还喂过几条狗。这些都是他在草原生活中必需的伙伴。约瑟夫在吉尔吉斯人当中逐渐习惯起来,还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有一次他牙痛,一个老太婆要帮他医治。她拿来了根管子放进水桶。

 随后点燃了3根蜡烛,插在一个面团上,便叫约瑟夫将头伸进水桶,张开嘴。她用一条毡子将约瑟夫从头至脚遮盖起来。蜡烛一直燃到了面团。

 约瑟夫在毡子里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牙痛得几乎要晕过去。那老太婆手舞足蹈围着他转,口里念念有辞:“恶鬼、恶鬼,出来,出来!”闹了一个时辰,终于结束。她将毡子撤掉,从水桶里拣出几条虫来,说是他牙齿里的恶鬼。其实是老太婆自己放进去的。可也怪,这么一闹,约瑟夫的牙果真不痛了,他给了老太婆一份谢礼。

 虽然在吉尔吉斯部落里安稳无忧,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约瑟夫无时不想离开这里,只是苦于不得天时,白匪军一直盘踞在周围地区。到1919年秋末,红军把高尔察克赶出鄂木斯克,他才得以出走。伊萨牙想留下他也没能留住。

 在鄂木斯克,约瑟夫跟当地一个16岁的俄罗斯姑娘佩拉吉亚·别洛乌索娃结了婚。早在捷克军团叛变之前,约瑟夫就认识了她。这是铁托的第一位夫人,铁托很少提到她。

 结婚后,他们一同离开了鄂木斯克,前往彼得堡。

 约瑟夫离乡背井在外漂流了6年,很想回去。到了彼得堡,他就同一批被释放的战俘一起结伴踏上了归途。他们乘轮船取道波兰什切青,在什切青转乘火车回国。

 火车上有两个克罗地亚人,自称是从俄国来的,言谈中总是诱使约瑟夫说出自己对布尔什维克革命的观感。他们装出一副革命者的姿态,大骂资产阶级。当火车驶入南斯拉夫境内后,这两个人忽然把脸一变,向边防警察报告说约瑟夫是布尔什维克。真是祸从天降,离乡6年,一踏上祖国的大地,等待他的竟是牢房。不得已,约瑟夫只得同怀孕的妻子一同进了牢房。

 还好,此时南斯拉夫尚是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时期,共产党刚建立,还算合法组织,何况人家指控他是外国的党,当局更无暇管这么远了。

 几天后,他们被释放。

 1920年9月,约瑟夫回到了故乡扎果列。家里只留下了一个兄弟,父亲已迁到了邻近的村子居住。不幸的是,约瑟夫没有见到母亲,她于2年前去世。

 在家乡,别洛乌索娃生下了一个小孩,胎儿只活了2天便夭折。

 约瑟夫在家乡无法养家糊口,他带着伤痛的心情来到萨格勒布,希望找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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