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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人传记(64部)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第一章 在艺术的摇篮里

 引言

 虽然是早春二月,可是莫斯科依旧严寒逼人。

 在刚刚改名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大街”的原“里昂特耶夫大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寓所内,莫斯科艺术剧院的一组演员,聚集在作为排演场的大厅里,等候一位重要人物。

 通向里间的门打开了,出现了一群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白衣护士,在她后面是一位被人搀扶着的身材高大、有点驼背的白发老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莫斯科艺术剧院的灵魂、饮誉世界的大戏剧家!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步履艰难地走到大厅中间,微笑着向等候他的人们点头致意,然后慢慢地在大沙发上坐下。沙发前的桌上放着剧本、笔记本等文字资料。这时,助理导演在他身旁坐下,演员们也纷纷就座……

 这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为莫斯科艺术剧院排演他的“天鹅之作”——莫里哀①的《伪君子》。

 晚年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因心脏病多次发作,再加上前不久又患了一场流行性感冒,使得他更加衰弱不堪。身体刚刚略有恢复,他便坚持要开始工作。由于腿病造成行动不便,他不得不请《伪君子》剧组到他家里的大厅来排练。

 全体落座之后,通常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要说几句问候的话或笑话,然后微笑着,拍拍手,说:

 “好啦,女士们,先生们,让咱们开始吧!”

 排演开始了。

 老导演依旧是那样一丝不苟。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正在与死神进行着顽强的搏斗。他的肌体早已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内心深处燃烧的火焰,却仍旧像青年时代那般旺盛。

 而且可能正由于意识到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那心灵的火焰反而变得更加炽烈……

 1.

 康斯坦丁·谢尔盖耶维奇·阿列克赛耶夫(艺名康·谢·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年1月18日诞生在莫斯科一个商人家中。就在这一年,俄罗斯最杰出的演员谢普金①逝世。

 ①谢普金(1788—1863)俄罗斯著名演员、俄罗斯现实主义表演的奠基人。

 1863年在俄罗斯戏剧史上意味深长:老艺术家遵循自然法则离开了人生舞台;新的生命降临人间,将继承和发展老一辈的历史使命。

 柯斯佳①的父亲谢尔盖·阿列克赛耶夫是个富商。他的高祖父为雅罗斯拉夫省的农奴,获得自由后迁居莫斯科,进了工厂,发明了一种制造金银饰绦的机器,为家业打下基础。柯斯佳的曾祖父谢米昂·阿列克赛耶夫,当了金银饰绦制造厂的厂主,1812年卫国战争中曾为国家捐献5000卢布。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谢尔盖就成了这个百年老商行——“阿列克赛耶夫公司”的主人。

 ①康斯坦丁的爱称。

 柯斯佳的母亲伊丽莎白是俄法混血血统,少女时代曾经有过一段富于传奇色彩的经历。

 她的父亲瓦西里·雅科夫列夫,是俄国富有的石矿主。他正是著名的彼得堡冬宫广场上的亚历山大纪念柱的建筑者。人们都知道,沙皇尼古拉一世是个残暴的君主,据说他曾下令纪念柱必须准时立在冬宫广场上。然而那只大石柱从芬兰经海道运来时,不幸遇到了大风暴,采取了许多紧急措施和先进技术,才使船只幸免于难,终于让那巨大的圆柱准时树立在宫廷广场上。

 为了这件事,雅科夫列夫在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发。

 雅科夫列夫在芬兰和当时颇负盛名的法国喜剧女演员华莱结了婚。后来华莱抛弃了丈夫和两个女儿,又回到舞台上。雅科夫列夫续娶了一位妻子,然而继母对待前妻的两个女儿很不好。伊丽莎白到了18岁时,实在不堪忍受,便逃到莫斯科,投奔已经出嫁的姐姐。在姐姐家里她认识了谢尔盖·阿列克赛耶夫,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结为伉俪。

 2.

 柯斯佳的父亲同一般商人不一样。他不喜欢奢侈豪华的生活方式和资产阶级的社交活动,而是热衷和眷恋自己的小家庭生活。夫妇俩十分恩爱,白头偕老,也非常疼爱自己的子女。他俩性格差别非常之大,但却共同生活得十分和谐,令人吃惊。这恐怕要归功于他们之间那忠贞的爱情吧!

 伊丽莎白20岁时当了母亲,25岁便有了4个孩子。她一共生过9个儿女,因此非常辛苦。她的大半辈子都是在育儿室里度过的。有时她会发发牢骚:“所有事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每天早晨,当保姆带着孩子们出去散步时,伊丽莎白总是让他们穿得暖暖的。她认为这样孩子们就不会患感冒了。其实恰恰相反,他们穿得过多,容易出汗,一到户外,反而更容易感冒。可是妈妈很固执,所以孩子们都把这样的散步当成了刑罚。

 柯斯佳从小体弱多病,襁褓时期就患有软骨症。9个月时,医生给他种牛痘。他的头突然垂了下来,牛痘刀划破了他的下眼皮,这个伤疤在他脸上保留终生。他说话也很晚,到10岁还发不出“л”和“p”两个音来。他个子长得很快,可是瘦得出奇。妈妈抱怨他是个“不好带的孩子”,保姆也说,这个小少爷没什么可夸口的。妈妈为让他强壮些,想尽各种办法。直到他快满10岁,体质才明显好转。

 柯斯佳出生不久,全家就从阿列克赛耶夫大街的大楼,搬到红门花园大街的一所楼房中。柯斯佳在这里一住就是将近四十年。

 当他3岁时,妈妈为他和他的哥哥瓦洛佳①请来一位家庭女教师斯诺波娃小姐。这位小姐22岁,刚从莫斯科一所贵族女子中学毕业。起初妈妈担心她太年轻,可是柯斯佳和瓦洛佳小哥俩却非常喜欢这位头戴漂亮发网的女郎。

 ①符拉基米尔的爱称。

 妈妈依了孩子们的要求,便把斯诺波娃小姐留了下来。

 柯斯佳的大妹妹季娜②当时正呀呀学语,斯诺波娃教她称自己为“杜莎”,季娜发不出“杜”的音,把她叫成了“普普莎”,从此孩子们便都亲昵地称她为“普普莎”了。

 ②季娜依达的爱称。

 柯斯佳的两个妹妹季娜和安娜稍大一些时,也成了普普莎的学生。

 女教师编讲各种故事,发明了许多游戏。她自己也十分投入地参加。

 普普莎思维活跃,富于创造性,并拥有无穷的想像力。这对孩子们的影响是很大的,尤其是对他们未来的工作——戏剧艺术更是十分有益。丰富的想象力,能使演员很快就进入角色中。作为未来著名的演员和导演,柯斯佳这种特殊的天赋,就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

 有一回,当孩子们第一次得知每个人都要死这个道理的时候,感到十分恐惧和忧愁。普普莎便立刻安慰他们说,有一种长生不老的药,只要吃了它,就不但不会死,甚至能永葆青春。孩子们听信了女教师的话,心情立刻平静了下来。

 孩子们都喜欢演戏,普普莎便给他们编剧本。有一年,为了让妈妈在生日那天感到惊喜,普普莎编了个剧本叫《一年四季》,在莫斯科近郊的留比莫夫卡庄园的厢房里演出,这个庄园坐落在美丽的松林中,是柯斯佳的父亲于1869年买下来的。在厢房里搭起一个小舞台,挂上一块格子花布,作为幕布。

 四个孩子分别扮演四季。柯斯佳扮演冬季,穿着一身白衣裤,戴着白帽,并挂上一副白胡子,台上有棵圣诞树,上面覆盖着棉絮做的雪花,地上也铺满作为雪花的棉絮。柯斯佳身旁堆着枞树枝,里面点着蜡烛。导演——普普莎给他一根树枝,让他假装放到火上去,并且一再嘱咐他:

 “只是装装样子,千万别真的放进去啊!”

 柯斯佳心想:为什么要装样子呢?当幕布拉开,一片掌声,柯斯佳怀着兴奋和好奇的心情,把树枝扔到了火里,他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于是更自然的事便发生了——火烧了起来,烧着了台上遍地的棉花……

 人们一片惊慌,急忙去灭火。柯斯佳被抱到育儿室,并受到大声责骂。他便放声大哭……这件事把妈妈吓坏了。当然,事后那位好出点子的家庭女教师受到女主人的严厉谴责。

 总之,普普莎给了孩子们很多温暖与爱抚。她在阿列克赛耶夫家服务了八年,直到出嫁。离开阿列克赛耶夫家后,她还参加他们的家庭演出。柯斯佳在1928年,那时他已是大名鼎鼎的老艺术家,曾送给自己这位耄耋之年的启蒙女教师一幅大画像,上面的题词是:

 送给亲爱的、几乎是我的第二母亲和第一任导演的“普普莎”

 爱您并感谢您的学生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阿列克赛耶夫

 3.

 柯斯佳从小多病,又显得呆笨和腼腆,并且脾气固执,这些都令妈妈操心。而他的哥哥瓦洛佳却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特别是继承了妈妈的音乐天才,弹得一手好钢琴,使妈妈感到莫大的安慰。她常常叫瓦洛佳在客人面前朗诵诗和弹钢琴,瓦洛佳总是快活地用他的表演来款待客人。

 妈妈不由自主地更偏爱瓦洛佳一些。

 瓦洛佳的特长正是柯斯佳的短处:他最怕朗诵和弹琴。不过在做游戏和演剧方面,他却是孩子当中的领袖人物。一谈到演戏,他马上就变了个人似的,那笨拙的模样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聪明而又灵活的孩子。

 柯斯佳常常带领弟弟妹妹做各种富有创造性的游戏。

 他们有一头大玩具牛,往里面倒一杯牛奶,然后就能从它身体里挤出奶来。

 孩子们常在家中的大厅里玩“过家家”。他们把大厅想象成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每个人穿上农民的衣裳,踏着草鞋,系上头巾,背着包裹,手拄木棍,上路朝拜。在田野里过夜,或到某个人家求个住处。然后在假设的河边休息,甚至“下河”(实际是光滑的地板)洗澡。这种游戏,他们是模仿从家中阳台上经常看到去朝拜的人们的。

 有人送给妹妹纽夏一个全副新娘打扮的娃娃。弟弟尤拉有个黑人娃娃,柯斯佳就想出了一个主意:让新娘娃娃同黑人娃娃结婚,在教堂举行婚礼,还有人扮演牧师……然后让新娘娃娃生小孩,柯斯佳当医生来接生。他们拿来一个小瓷娃娃当婴儿,给新生儿洗澡,用小被包裹好,送到娃娃妈妈那儿喂奶。

 柯斯佳还扮演外科医生,给患病的娃娃开刀,然后再用线把刀口缝合上。

 最让柯斯佳兄弟姐妹兴奋的游戏是在留比莫夫卡顶层的阳台上“开轮船”。阳台上的柱子就是桅杆,窗帘就当作船帆。在假设的甲板上放着长凳,女孩子们是乘客,男孩子是船长和水手,船长拿着爸爸的望远镜观看远方。

 水手们一会儿把窗帘放下,一会儿将它升起。在有风的日子里显得格外有趣。

 水手们还爬桅杆……

 4.

 阿列克赛耶夫家的孩子们,身上似乎都有他们那位法国外祖母的遗传基因——每一个人都酷爱戏剧。

 第一次家庭演出,是在柯斯佳七岁那年,演出由爸爸妈妈分别担任男女主角的一出话剧。这次演出大大激起孩子们的兴趣,一个个跃跃欲试,都想上舞台一显身手。

 爸爸妈妈常常带着孩子去观看歌剧、舞剧和马戏。总之,剧院——这是柯斯佳兄弟姐妹最喜爱的去处。每逢去看演出,就成了孩子们的大喜日子!

 在入中学之前,阿列克赛耶夫家的孩子,受的是一般富豪子弟通常受的教育。

 妈妈疼爱子女,不惜重金,在家里办了一所学校。虽然有朋友劝她把孩子们送进正规学校读书,可是她担心自己这些安琪儿似的孩子们受不了学校的苦。怕那里的学生粗野,欺负她的宝贝儿;怕学校教员严厉,动不动就把她的孩子关进禁闭室里。她尤其怕学校环境不卫生,使她的孩子患上诸如猩红热、伤寒、麻疹等可怕的传染病。

 在家庭学校里,柯斯佳兄弟姐妹的启蒙老师是普普莎,后来又请了俄文、德文、法文教师,还聘来音乐教师和舞蹈教师。上课就在楼下的教室里,教室旁边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大健身房,在那里可以学击剑、溜冰和骑马……

 每逢假日,柯斯佳兄弟姐妹就像出笼的小鸟那样欢欣雀跃。清晨,他们穿着盛装去教堂,吃圣饼,唱圣歌。回家吃早餐时,如果爸爸妈妈告诉他们,今天全家要去看望姑妈——孩子们都不喜欢这位姑妈,或者更不幸的是:表哥表姐要来拜访——孩子们同样不喜欢那些表哥表姐,孩子们就会垂头丧气:

 “完啦,好容易盼到这样一个不用上课的自由日子,就又变得枯燥乏味啦!”

 他们虽然沉默不语,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白天就这样无聊地度过了。那么惟一希望便寄托在晚上。爸爸最能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可能他已打发管家去买票了——谁知是马戏票,舞剧票,还是话剧票,不管是什么,反正是票就行。

 于是他们便去打听管家到哪儿去啦?出门往左走还是往右走?还要打听是不是已经吩咐马车夫留着那辆大马车晚上使用?如果大马车白天出去过,那么晚上看戏的希望就成泡影了。

 管家回来了。他走进爸爸的书房里,从皮夹中取出一件什么东西交给爸爸。待爸爸离开书房时,一群孩子便蜂拥进去,搜索书桌上的东西。可是书桌上除了一些枯燥的商业文件以外,什么也没找到。他们彻底绝望了……

 晚餐时,爸爸微笑着对孩子们说:

 “今天你们表现不错,招待客人很热情,所以我要给你们一点奖赏,你们猜猜是什么?”

 孩子们一个个兴奋得不吃饭了,就等候爸爸下面的话。

 爸爸不声不响地往衣服口袋里摸,摸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摸出来。柯斯佳兄弟姐妹急了,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跑到爸爸跟前,把他围住。

 这时女教师用法语严厉地喊道:

 “孩子们,早就跟你们说过,吃饭时不许擅自离开座位!”

 可是这时谁也没有理会她。

 爸爸把手伸进另一个衣袋里,又在那儿摸。孩子们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只见爸爸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皮夹来,打开一看,一无所有。他把口袋一个个全翻了过来,依然什么也没有,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惊叫道:

 “坏啦,我把它丢了!”

 孩子们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精打采地接着吃饭。不过他们心中还怀着一线希望——会不会是爸爸骗他们玩的?

 就在这时,爸爸突然从自己的背心口袋掏出一件东西来。他狡猾地笑着说:

 “啊,在这里……找到啦!”

 他手里高高举着红色的马戏票!

 这时候世界上的一切女教师都管不住孩子们了。他们一跃而起,推开女教师,跑到爸爸身边,挥舞着餐巾,又是唱又是跳,有的吊在爸爸的脖子上亲吻他:

 “好爸爸!好爸爸!”

 这时他们忽然担心,时间可不早啦!

 柯斯佳兄弟姐妹狼吞虎咽地把饭吃完,就急忙跑到育儿室换上节日的衣服。

 可是他们那位好爸爸却有个不好的习惯:每天晚饭后都要打个瞌睡。

 “怎么才能把他弄醒呢?”孩子们心里思忖着。他们故意跑来跑去、跺脚,故意把东西摔到地上,大声叫喊……可是爸爸依旧睡得很香。

 柯斯佳一看表——7点整,马戏已经开始,序曲肯定是看不上了,甚至序曲后的第一个节目都可能赶不上。怎么办呢?他和哥哥、妹妹一块到妈妈的房里唉声叹气。妈妈一看就明白了,她笑着叫醒爸爸:

 “这是你宠他们的,可别折磨他们啊!”

 爸爸起来伸了伸懒腰,吻了吻妈妈……

 柯斯佳兄弟姐妹飞也似地下楼,出门,奔向马车,并请求马车夫一会儿要快点赶车……

 又过了好半天,仍没见爸爸的影子。这时他们对这位慢性爸爸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恶感。

 过了好一会爸爸才来,马车滴嗒滴嗒地慢慢往前走,孩子们的心却像箭似地飞向了马戏场!

 5.

 当阿列克赛耶夫一家走进马戏场时,不光第二个节目已经演完,连第三个节目都结束了。好在他们最喜欢的那几位演员尚未登场,柯斯佳心中的那个“她”也还未出场。

 阿列克赛耶夫一家的包厢靠近演员的入口处,他们可以看到后台的情景。只见演员们在那里镇静自若地闲谈。柯斯佳非常佩服那些终日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人们,称他们是英雄。

 柯斯佳的“她”是马戏团女演员艾尔维拉。柯斯佳爱恋着她,兄弟姐妹们全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当艾尔维拉一出场,哥哥便把最好的望远镜给他,妹妹让出最舒服的座位,大家小声向他祝贺。

 艾尔维拉在舞台上真像个仙女。待她出来谢幕走近时,离柯斯佳的包厢只有两步远。柯斯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一下子跳出包厢,吻了一下她的衣裳,然后便急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对他此举都表示称赞。坐在他后面的爸爸笑着打趣道:

 “恭喜你,柯斯佳,你已经是未婚夫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看完这场马戏后,便又是一长串枯燥烦闷的日子。好容易熬到星期日,妈妈不准孩子们再出去玩了,因为她不愿让爸爸宠惯孩子。

 而马戏场在柯斯佳的心目中,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一天他同一个小伙伴订了个秘密约会:

 “你一定要来!不能失约!”

 “什么事啊?”

 “你来了就会知道的!这是件大事!”

 第二天小伙伴来了,两人躲在一间小屋子里,柯斯佳把自己的重要秘密告诉了他:

 “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当马戏班的导演。”

 为了表示决不反悔,他在圣像前庄严宣誓。然后两人讨论了马戏团的节目,还列出了演员的名单。

 要成立马戏班,就得进行练习。柯斯佳决定举行一次不公开的家庭演出。

 他担任主角,其他演员由他的兄弟姐妹和朋友担任。马戏的内容是一个驯马人在驯服一匹马,然后再演赤发丑角,最后音乐丑角登场。

 马戏必须要有音乐伴奏,由家中的“钢琴王子”瓦洛佳演奏。可是瓦洛佳很懒散,不守纪律,常常弹了一半就停下来躺在地上,大声喊道:“我不弹了!”

 柯斯佳给了他一块巧克力,他便弹下去,不过这样一来就很令人扫兴。

 后来瓦洛佳再次耍这种手段,柯斯佳和别的演员们便动手打他,打得他边叫边跑,叫声震天,演出就只好中断了。又到星期日了,白天依然是在烦闷和焦虑中度过的。晚上,妈妈打扮得十分华丽高雅,带领着儿女们以及女教师和仆人去剧院,观看舞剧《地狱中的少女》。扮演剧中女主角的演员,是阿列克赛耶夫家的朋友,因此柯斯佳分外感到好奇和有趣。

 而剧院里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那照明的瓦斯灯的气味,舞台上用画布绘制的波涛汹涌的大海……这一切都使柯斯佳如醉如痴,兴奋不已。

 以后双亲还常常带他们去看意大利歌剧。起初,柯斯佳年纪还小,对这种艺术形式远不如对马戏那么热衷。不过到了成年,他还是十分感激父母当年让他们从小就欣赏音乐,这对他的听觉和艺术趣味的培养都起了良好的作用。

 自从看了马戏、舞剧和歌剧后,柯斯佳立志将来一定要建立一个剧场。

 而如今还没有条件创办真正的剧场,那就动手去创造一个用一张桌子做的微型木偶剧场吧。他和伙伴商量好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动手绘制布景了。

 柯斯佳干得废寝忘食,甚至把上课都看作是制作布景、道具的最大障碍。

 他不由地诅咒那些该死的功课!

 他书桌的抽屉里放满了舞台“作业”,有各种各样的人物,还有布景与道具。道具可真庞杂,诸如花草树木,桌椅板凳,样样齐全。另外便是演出计划和草图。

 上课时,柯斯佳把书本放在桌上,只要教师一走开,他便迅速把书桌内的宝贝儿拿出来,抓紧时间干。教师一过来,他又神速地把一些图纸夹到书本里,即使漏出一点边缘来,教师还以为这是几何图形呢。

 6.

 19世纪中期,俄国文坛上出现了一个叫库兹马·普鲁特夫的作家。他是阿·托尔斯泰①和热姆丘日尼科夫兄弟的集体笔名。普鲁特夫创造了沙皇尼古拉时代一个妄自尊大的官僚典型形象。作者以嬉笑怒骂的手法,尽情嘲笑和讽刺俄国社会生活中的丑恶现象。

 ①阿·托尔斯泰(1817—1875)俄国诗人、剧作家。

 受到普鲁特夫的深深影响,阿列克赛耶夫一家也充满了讽刺与幽默的情趣。

 当他们全家于莫斯科近郊留比莫夫卡庄园的别墅度夏时,在伊凡·库帕拉节前夕,②人们都去参加布设“迷林”的游戏。一些人用白单子裹住身体,躲在树上或灌本丛中。当采羊齿草的人走近时,他们便突然从树上跳下或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另外还有一些人,不光用白单子裹住全身,还将他们乘坐的小船船身也用白布裹上,站在船头,让船顺流而下,这种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的幽灵,令人惊心动魄。

 ②东斯拉夫的古老节日,夏至节(俄历6月24日)。

 柯斯佳兄弟姐妹独出心裁,捉弄了他们的第一位家庭音乐教师。

 这是一个年轻的德国人,单纯天真,对世界万物都绝对信任。一次,有人告诉他,说村里有一个胖农妇狂热地爱着他,到处去寻找他。一天晚上,当音乐教师回到自己的卧室,刚刚换上睡衣,就发现床上正躺着一个胖女人。

 他吓得急忙从窗户跳了出去。狗看见他一身白色睡衣便来咬他,他大声喊叫,把全村人都吵醒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那些隐藏在周围的恶作剧者就出来解围,救出那位可怜的德国人。这时乔装成胖农妇的那个人便悄悄溜走了。可是床上还故意留下几件女人的衣物,让这个秘密保留下来,继续恐吓那位日后成为德国音乐界名流的年轻人。

 后来是柯斯佳的爸爸出面干涉,禁止孩子们胡闹下去,不然那个德国青年会被逼疯的。

 在留比莫夫卡别墅前有一条河。许多来避暑的游客乘船经过阿列克赛耶夫家的窗下时,他们那放肆的叫嚷和疯狂的歌声,吵得人心烦意乱,无法休息。安静的别墅成了闹市。柯斯佳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便想出一个主意来驱逐那些讨厌的游客。

 他们买了一个大牛尿泡,在上面画了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再安上假发,活像一个溺死者的黄肿脸庞。然后用绳子系上它,绳子两端分别系在两个哑铃的抓手处。孩子们把一个哑铃扔进河里,另一个哑铃放在岸上的树丛里。他们躲进树丛中,把系在哑铃上的绳子拉紧,牛尿泡便沉入水底;把绳子放松,牛尿泡就立即浮出水面。等游船一驶来,柯斯佳兄弟姐妹就让那披头散发的人头浮现出来,接着又让它隐入水底……这样一来把船上的游客吓得魂不附体!

 当地居民传说,这是一条从里海来的会吃人的大鲨鱼,劝人别去游泳,也不要划船,因为鲨鱼的尾巴能把船只扫翻……

 村里还传说,邻村有个小商人,前不久溺死河里,至今仍未打捞起尸体,很可能是那个溺死鬼浮出水面,要求安葬……

 阿列克赛耶夫家的淘气包们,听了这种种传言,不禁哈哈大笑,反正不管怎样,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河上的游客明显减少。

 7.

 阿列克赛耶夫家的学校没能坚持多久。由于政府颁布了普通兵役制,只有教育界可以免服兵役,这使妈妈不得不让两个儿子到正规学校上学。

 瓦洛佳和柯斯佳在1875年进入普克罗夫卡第四模范中学。

 入学考试那天,奶娘把一个装满从阿托斯山取来的圣土的小口袋,挂在柯斯佳的脖子上,妈妈和妹妹给他挂上圣像,指望他能走好运。

 考试时,柯斯佳因为写不出作文,拼命拉扯胸前的纽扣,结果把装着圣土的小口袋也扯了一个洞,圣土撒了出来,弄到身上。

 原先柯斯佳想上3年级,结果却考上1年级,还是托人情才被准许入学的。

 柯斯佳虽然还不到13岁,可是个子已经快1.8米了。偏偏他的同班学生一个个都很矮小,他在同学中真是鹤立鸡群。他的绰号叫“大个子”,所以在学校里十分引人注目。

 无论是校长来视察,或者学监到教室巡视,总是第一个叫柯斯佳起来背诵或回答问题。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他极力把自己蜷曲起来,缩成一团,这又使他养成驼背的习惯。

 19世纪70年代,学校里正开始加强古典课程的教学。希腊文和拉丁文教师都是专门从国外请来的。他们把枯燥无味的知识强迫学生死记硬背,这令学生们十分反感。

 学校校长是个愚蠢而古怪的德国人。他说的每一个词后面,几乎都要加上“足下”两个字。不过总的来说,他人还善良。

 学监也是德国人,说的俄语让学生很难听懂。他又高又瘦,秃脑门,脸色苍白,远远看去,活像一具骷髅。他总是不声不响地突然出现,就像幽灵一样。

 这位学监经常处罚孩子不准吃饭。其他学生为了表示抗议,便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受处罚的同学。

 往往为了一点小事,白脸学监就把学生关进禁闭室。禁闭室里有肥大的老鼠,据说这是学监故意让老鼠在那里繁殖的,这样可以收到惩罚学生的“良好效果”。

 教师总让学生死记拉丁语的不规则变化,硬背一些翻译得再蹩脚不过的诗歌。例如,莎士比亚①的剧本《奥赛罗》里有一个句子是:“马儿竖起耳朵听。”可是外国教师将它逐字死译成:“耳朵竖立在马的身上。”竟然还命令学生照这样去背诵。

 ①莎士比亚(1564—161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大戏剧家、诗人。

 柯斯佳从小就不喜欢背诵,进了中学更厌恶背诵。所以日后当了演员,他十分后悔,当年没有培养记忆力的习惯,以致给自己的职业造成不利条件。

 在第四模范中学读书的日子,柯斯佳没有学到多少知识,只给他留下一些非常可怕的回忆,尤其是教师对学生人格的侮辱,更是使他感到痛苦与愤怒。

 由于第四中学那种呆板窒息的教学方式使人难以忍受,1878年爸爸将柯斯佳兄弟转到拉札列夫东方语言学院附属中学就读。

 这个学校的风气要比第四中学宽松得多,可是也发生了一些古怪、令人莫名其妙的事情。

 一天,一个油头粉面的学监,在巡视学生宿舍时,被一名学生用棍子打伤了腿。漂亮学监跛了好长一段时间,而那个学生只被关了禁闭。据说事情涉及一个女人的问题。

 又一次,上课时,忽然从远处传来歌声,大家以为街上有人唱歌。后来才发现,这声音来自教室门口的那间小贮藏室。学生们进去,从那里拖出了一个喝醉了的学生……

 在神父的课上,学生们用来准备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功课。为了不被神父发现,就让班里一名知识渊博的学生向神父提出一个相当大胆的问题:

 “我认为上帝根本是不存在的!”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赶紧给我画十字!”老头儿吓坏了,急忙热切地向这个迷途青年进行教导。讲完一番大道理后,他自以为取得胜利了,可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又提出另一个亵渎神灵的问题。老头儿又喋喋不休地来拯救这个误入迷途的灵魂。整整一堂课,都是神父教诲那名学生,其他人则放心大胆地做自己的功课。

 为了感谢这位聪明的“博士”,第二天早餐时,每个同学送给他一个夹香肠的包子。

 期中考试,柯斯佳起得很早,把答案抄在袖口上,藏好夹带,终于顺利通过了。

 期末考试十分严格,尤其是希腊语的笔试。考这门课程是在一个古老的圆形大厅里举行的。学生之间的座位距离很远,几乎每一张桌子旁边都有教师或监考员,以防学生作弊。大厅中间,摆着一张大长桌子,桌子后面坐着校长、学监、教师、助教,真是场面森严。尽管如此,考试结果,全体考生的答案,无论对错完全一样,令校方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全班只有一个学生掌握这门课,其他学生在考试前没有温习功课,却把全副精力放在学哑语上了。那名学得最好的学生,在考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手指把答案告诉给全班同学。

 许多年过去了,当柯斯佳已经长大成人,并且结了婚,有了子女。一次,他遇到当年那位希腊语教师。教师没有忘记那次奇怪的考试,请求柯斯佳把其中奥秘告诉他。

 已经成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柯斯佳狡猾地回答道:

 “这可办不到!如果你们还不改变那种作风,还让学生把中学时代变成一种苦役,一场噩梦,而不是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的话,那么我就要把这个秘密传给我们的下一代!”

 8.

 在留比莫夫卡庄园,柯斯佳小时候演戏的那间厢房已经倒塌。爸爸为让孩子们有个娱乐的场所,特地在原址修建了一座小型剧院。剧院里有楼厢,后台设化妆室、布景间和道具间。

 在这个家庭剧院里的第一次演出,是1877年9月5日,为庆祝妈妈生日而举行的。

 柯斯佳兄弟姐妹一共演了四个话剧:屠格涅夫①的喜剧《乡村妇女》和滑稽剧《两个中哪一个》《老数学家》《一杯茶》。导演由莫斯科大学学生李沃夫担任,这位李沃夫过去曾在阿列克赛耶夫家任家庭教师。

 ①屠格涅夫(1818—1883)俄国著名作家。

 从这次演出开始,他们的家庭剧团就叫“阿列克赛耶夫剧团”了。

 首次演出那天,全家热闹非凡,就像过节一样。柯斯佳的两个妹妹和她们的女友们,抱着服装跑来跑去,把各类服装送到各个化妆室去。演员们——柯斯佳兄弟、爸爸、家庭教师和几个朋友,依次坐在化妆师雅沙的镜子前,一个一个进行化妆。

 雅沙①是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他穿梭于几个化妆室之间。从那天开始,雅沙便再没有同柯斯佳分手,他们一直亲密合作。后来柯斯佳创建莫斯科艺术剧院,雅柯夫便成了那里的化妆师。他把化妆艺术提到很高的水平,博得了欧美国家的盛赞。

 ①雅沙是雅柯夫的爱称。

 演员们经过雅沙那鬼斧神工般的双手,奇迹出现了:当他们一个个从化妆室走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有的变老,有的变成秃顶,有的变年轻,有的变漂亮……

 “是你吗?哈哈……妙极了!”

 “哎呀,这是我们的柯斯佳吗?我怎么也认不出来啦!”

 首次家庭演出很成功。

 柯斯佳参加两个剧的演出,在《一杯茶》中扮演一个官员。他极力模仿小剧院著名喜剧演员穆基里。在《老数学家》中扮演一个老数学家,因为无人可模仿,就需要自己去创造。通过这次演出他深深感到,当个演员可真不轻松啊!

 《一杯茶》演出结束时,导演李沃夫对他说:

 “总算还不错!”

 《老数学家》演出结束,李沃夫对他说:

 “这回比前一出戏好多啦!”

 首场演出以后,柯斯佳觉得太寂寞了,便想办法,到实际生活中“演戏”。

 每天黄昏,柯斯佳和他的好友菲狄亚化妆成乞丐或醉汉,来到车站,吓唬那里的乘客,直到警察把他们赶出月台。警察越是恼火,他们就越暗自高兴,因为这证明他们演得非常成功,达到了乱真的地步。

 有一回,柯斯佳戴着面具,化妆成《浮士德》①中的魔鬼,领着一群修士来到一个朋友家。魔鬼施展魔术,使那些修士一个个神魂颠倒。他们跳起了狂欢的舞蹈……最后当那个疲惫不堪的魔鬼取下面具时,那位看呆了的朋友才发现,他就是柯斯佳!

 ①诗剧《浮士德》是德国大作家歌德(1749—1832)的代表作,描写主人公浮士德一生探求真理的痛苦历程。

 在留比莫夫卡家庭演出时,大约是1882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很出人意外的事。

 一位女演员有事不能上场,谁来代替她呢?只好让柯斯佳的大妹妹季娜来扮演。季娜在兄弟姐妹的心目中是个典型的“灰姑娘”。平常,在演剧时,

 她只能干一些粗活:诸如准备服装、布置舞台布景,招呼演员上场等工作,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她扮演个小角色。现在突然让她担任女主角,她能胜任吗?柯斯佳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同她排戏。

 因为他早有成见,所以他极尽挑剔之能事来对待可怜的季娜。

 含着绝望的眼泪,季娜排演了最重要的一场戏,她简直变了个人,真是演绝了,震惊了全体演职员。

 季娜在绝望中挣脱了束缚她的羞怯,她那强烈的感情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有了自信,她的心灵桎梏被打碎了,于是一位天才女演员脱颖出现。

 从此季娜终生以戏剧为自己的职业。后来她同两位天才的哥哥亲密合作,尤其成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得力助手,1935年荣获“共和国功勋艺术家”称号。

 9.

 柯斯佳已经长大成人了,高高的个子,隆起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并且长出了两撇小胡子,可是说话仍然不流畅。

 爸爸原先对戏剧的兴趣远不如孩子们。孩子小时,他很少同他们去剧院看戏。记得,有一天晚上他们从剧院回来时,爸爸正在客厅沙发上打盹,他便问孩子们:

 “啊!戏好看吧?在剧院里遇到很多傻瓜吧?”

 “不,傻瓜都在家里呆着呢,只有聪明人才到剧院去。”孩子们俏皮地回答爸爸。

 爸爸不知不觉受了孩子们的影响,也对戏剧产生了浓厚兴趣。在留比莫夫卡修建小剧院不久,他又把红门花园大街中的红色客厅,改建成一个讲究的剧院。

 这个剧院设备齐全,有化妆室、布景间、道具间,还有吸烟室。舞台上垂挂的绣着金花的红色幕布,尤其显得富丽堂阿列克赛耶夫家的孩子们,常到梅克夫①人家,同她那些和她一样酷爱音乐的儿女们举行音乐会,瓦洛佳还在音乐会上一展身手。

 ①俄国著名作曲家柴可夫斯基(1840—1893)的挚友和资助人。

 柯斯佳得悉著名指挥家、钢琴家尼古拉·鲁宾斯坦②在法国病故的消息,是在1881年3月。尼·鲁宾斯坦终年仅46岁,人们都为这样一位天才的早逝深感痛惜。柯斯佳有幸曾同这位举世闻名的人物见过一次面,但那是怎样的一次见面呢?

 ②尼·鲁宾斯坦(1835—1881)俄国钢琴家、指挥家、莫斯科音乐学院创始人。

 那年柯斯佳还不到10岁。莫斯科音乐学院院长尼·鲁宾斯坦为给音乐学院募捐,举行一系列音乐会。

 参加音乐会,在当时是一种时尚,一种高雅的社交活动。因此不管懂不懂音乐,人们都要出席。

 一些与会者由于听不懂音乐,往往在下面聊天、说笑。所以尼·鲁宾斯坦的音乐会常常是在嘈杂声中进行的。对此,尼·鲁宾斯坦十分气恼,不时要教育听众。

 有一天,柯斯佳兄弟姐妹跟随父母去参加由尼·鲁宾斯坦指挥的音乐会。

 他们迟到了,音乐会已经开始。尼·鲁宾斯坦全神贯注地指挥着乐队,乐队正演奏一首非常优美的最弱音。而阿列克赛耶夫这个大家族成员的脚步声和衣裙的窸窣声,却大大压过了那微弱动人的旋律……

 尼·鲁宾斯坦放下了指挥棒,愤怒地瞪着这一群男女老少。音乐停止了,全场观众也都瞧着阿列克赛耶夫一家人。柯斯佳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几乎要吓昏过去,后来的事他都忘记了。直到音乐会散场时,父母在最偏远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他们那可怜的孩子……

 如今尼·鲁宾斯坦的遗体要运回莫斯科安葬。柯斯佳的堂兄尼古拉·阿列克赛耶夫是莫斯科音乐协会理事和音乐学院主任,也是葬礼的总负责人。

 他特地请柯斯佳在迎接尼·鲁宾斯坦的灵柩和举行葬礼时帮帮他的忙。柯斯佳一口答应了下来,因为他刚刚18岁,很愿为这位伟人的后事尽自己的力量。

 堂兄给他布置的任务是站在殡仪行列的最前头,指挥和安排各界代表团。这样一来,他就成了领队。可是他常常要为各种问题去请示立在灵柩旁的堂兄。这段距离大约有一俄里。当时正值解冻时期,莫斯科的街道泥泞难行。柯斯佳拖着两条湿漉漉的腿,在泥浆里来回奔跑,这时他才尝到充当个角色的艰辛。

 迎接来灵柩,把它送到莫斯科大学礼拜堂,做完弥撒之后,柯斯佳已感到筋疲力尽。而第二天还要走更远的路呢,从莫斯科大学一直到郊外的达尼洛夫修道院公墓,这段路程大约有十几俄里。

 葬礼负责人决定:管事人全部骑马。柯斯佳十分热衷骑马,这个决定令他兴奋不已。

 到了第二天,柯斯佳身披黑色长斗篷,戴着黑色大礼帽,脚登黑色大皮靴,骑在全副黑色披挂的马上,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左右两旁还有两名宪兵,真是威风凛凛!

 “这人是谁?”街上有人问。

 “死者的马夫!”有人这样回答。

 “可能是殡仪馆的总管!”另外有人猜测。

 连报上也刊登了柯斯佳为尼·鲁宾斯坦送葬的消息:“甚至总管事人,亦即杜马①的代表,也戴着礼帽来送葬。”

 ①沙皇俄国中央和地方谘议机关的名称。

 从此柯斯佳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每逢见到熟人,第一句话就是:“啊!

 这就是那个穿黑衣、戴礼帽、骑在马上的家伙!”

 10.

 中学还未毕业,柯斯佳②便执意离开那摧残人的地方,到父亲的工厂当一名小职员。这时人们尊敬地称他为“康斯坦丁”了。他在工厂的职责是称小金银锭子的重量,然后计算其成本。这项工作需要极其精密与准确,并要有高度的责任心。在工厂干了一段后,父亲让他担任公司主任,到办公室里工作了。

 ②康斯坦丁为名字,柯斯佳是小名和爱称。

 1885年11月,康斯坦丁的堂兄尼古拉当选为莫斯科市市长,尼古拉便让柯斯佳接替他在莫斯科音协理事会和莫斯科音乐学院主任的职务。从此柯斯佳有机会结识音乐界的名流,诸如柴可夫斯基和尼·鲁宾斯坦的哥哥安东·鲁宾斯坦③等人。

 ③安·鲁宾斯坦(1829—1894)钢琴家、作曲家,彼得堡音乐学院创始人。

 尼古拉的妻子,也就是柯斯佳的堂嫂的妹妹嫁给了柴可夫斯基的弟弟,因此柯斯佳同这位大作曲家成了亲戚。柴可夫斯基与尼古拉夫妇十分亲密,常到尼古拉家,几乎成了尼古拉家中的一个成员。

 柴可夫斯基长得很俊秀,可是性格却有点古怪,这可能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系。

 当他在创作由普希金①的诗体小说改编的同名歌剧《叶夫盖尼·奥涅金》时,他完全投入到剧中情节里去。他爱上了女主人公达吉亚娜,为她那纯真炽烈的爱遭到奥涅金的拒绝而愤怒……

 ①普希金(1799—1837)俄国大诗人,被誉为“俄罗斯诗坛的太阳”。

 正在这时,他接到一位叫安东尼娜的姑娘写来的情书,接着又收到第二封,姑娘声称,如果他不接受她的爱,她便不想活了。柴可夫斯基误以为自己的生活中也出现了一个“达吉亚娜”!他虽对这位陌生的女郎根本不了解,可是他感激她,怜悯她,又怕因他的冷淡而使姑娘走上绝路。假若真是如此,他不是比奥涅金的罪孽还要大吗?想到这儿他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于是他便去拜访安东尼娜,并且很快就同她结了婚。

 婚后他才发现,安东尼娜根本不是“达吉亚娜”,而是个庸俗不堪的女人。柴可夫斯基被折磨得几成疯狂。他要求离婚,但是对方不同意。柴可夫斯基只好同她分居,经常给她寄钱,而她仍不时来纠缠可怜的丈夫。后来才知道,原来安东尼娜早就患有精神病。命运竟如此残酷地折磨这位伟大的作曲家。

 歌剧《叶夫盖尼·奥涅金》成功了,并成为世界歌剧史上的珍品。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柴可夫斯基在创作这部作品中所付出的高昂代价——几乎是毕生的幸福。

 柴可夫斯基通过尼·鲁宾斯坦接受了富孀梅克夫人的资助。梅克夫人比柴可夫斯基年长17岁,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很高的文化素养,尤其酷爱音乐。

 两人相约永不相见,在相互通信中保持着柏拉图式的爱情。后来梅克夫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向他道出内心的秘密。柴可夫斯基回了一封委婉而又得体的信,使他的女资助人的感情波澜又逐渐恢复了平静,依然一如既往地关心他,支持他,资助他。这样他们维持了整整十四年通信关系,维护住那通过音乐建立起来的圣洁的友谊与爱情。

 康斯坦丁的堂嫂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她看中了一位来俄国演出的德国女小提琴家。这位小姐年轻貌美,才华出众。堂嫂自告奋勇为康斯坦丁当媒婆。

 因为她同柴可夫斯基来往密切,在她的唆使下,甚至连那位脾气古怪的作曲家,也参与了这幕喜剧的策划工作。

 在尼古拉家里时,作曲家常常把那位德国少女拉过来,让康斯坦丁单独和她呆在一起。

 作曲家很喜欢康斯坦丁,常对他说,他可以扮演彼得大帝,还说,等康斯坦丁成为歌唱家时,自己要以此为题,专为他写一部歌剧。

 柴可夫斯基十分腼腆,也很胆怯,不善交际。他总把软皮帽夹在腋下,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不过人们对他的怪癖都习以为常了。

 德国姑娘教康斯坦丁拉小提琴。康斯坦丁笨拙地握着琴弓,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噪音……

 不久,德国女音乐家离开莫斯科,康斯坦丁去车站为她送行,并献上一束红玫瑰。当火车开动时,姑娘坐在车厢里,神色黯然地将花瓣一片一片扯下,从车窗抛出,抛向康斯坦丁。康斯坦丁的初恋就到此结束了。

 11.

 彼得堡音乐学院院长安·鲁宾斯坦要到莫斯科举行音乐会。康斯坦丁身为音乐协会理事,要负责全部行政事务。他知道安·鲁宾斯坦在艺术上要求严格得近乎苛刻,而且脾气十分暴躁,为此他非常不安。

 当康斯坦丁到车站迎接安·鲁宾斯坦时,安·鲁宾斯坦已乘早一班火车到达了。康斯坦丁只好去旅馆见他,并向他作了自我介绍。安·鲁宾斯坦用锐利的目光长时间地盯着他,似乎感到惊讶与失望:莫斯科音乐协会怎么让这样一个毛孩子当理事!?

 安·鲁宾斯坦活像一头狮子,康斯坦丁同他在一起时深感自己的渺小和对方的伟大,并且有一种在狮子笼里做客的恐怖感觉。

 乐队进行预演时,康斯坦丁看到安·鲁宾斯坦内心沸腾的感情,就像旋风似地通过他的全身。他甩了甩那头狮鬃般的卷发,眼睛里闪烁着火焰,他的手臂、头和全身,出自一种野性的冲动,冲向那暴风雨的乐队。他朝喇叭手大声叫道:

 “把你们的猪鼻子抬得高一点!”

 预演结束,安·鲁宾斯坦像一头战斗后的狮子躺在睡椅上。乐师们一个个十分兴奋,过了一会儿,他们诚惶诚恐地护送大音乐家到旅馆休息。

 而喇叭手们却很恼怒,来找康斯坦丁,说如果鲁宾斯坦不向他们道歉,他们就不参加演出。

 “为什么呢?”康斯坦丁问道。

 “他说……,他说……”喇叭手都是德国人,俄语说不好,“他把我们的头叫猪鼻子!”

 康斯坦丁反复劝解,德国乐师仍不肯罢休。最后康斯坦丁只好答应让安·鲁宾斯坦向他们道歉。

 他去见安·鲁宾斯坦,小心翼翼地说明了来意。鲁宾斯坦懒洋洋地回答道:

 “好!我去跟他们——讲!”

 而他语气里的潜台词却是:“好,我会让他们知道,闹事会有什么结果!”

 康斯坦丁想得到更明确的答复,可是鲁宾斯坦这时已经在读一封信了。

 康斯坦丁不敢打搅,忐忑不安地走了出来,只好告诉喇叭手们,说他已经和鲁宾斯坦谈了,鲁宾斯坦答应说:“好,我同他们讲!”当然他讲的词一样,而语气却和鲁宾斯坦的完全不同。这样一来,乐师们都很满意,怒气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演出进行得很顺利。结束时听众一再鼓掌,要求再演奏一次。可是鲁宾斯坦却很冷漠。康斯坦丁不得不提醒他,听众请求他再出场。

 “我听见了。”鲁宾斯坦冷冷地说。

 康斯坦丁不能不为名人在荣誉面前如此淡漠,如此不在乎的态度所吃惊。

 康斯坦丁还同安·鲁宾斯坦见过一次面。那是1886年秋天,在皇家大剧院演出安·鲁宾斯坦的歌剧《恶魔》,由作者亲自指挥。他那狮子般的目光,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一会儿盯住这位演员,一会儿盯住那位乐师……

 观众们窃窃私语:

 “鲁宾斯坦又发脾气啦!”

 原来是反光灯应从背面照射恶魔,而舞台灯光人员却从正面来射照。鲁宾斯坦恼怒地停止了指挥,朝后台工作人员大声喊叫。音乐停了,演员无法演下去,全场观众大哗。鲁宾斯坦严厉地望了望观众席,用指挥棒敲击乐谱架,这是警告观众们要安静。一直等到灯光射到恶魔的后背,戏才继续演下去。

 下一幕是由康斯坦丁和莫斯科音乐协会的另一名理事来开场。他俩代表音协把一个大花环献给安·鲁宾斯坦。

 由于不习惯大舞台的强烈脚光,两个人的眼睛被照花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在舞台上述了路,手足无措,观众哄笑了起来。鲁宾斯坦也放声大笑。

 他用指挥棒猛击指挥台,为让这两个滑稽小丑知道他在哪儿。康斯坦丁和他的伙伴,顺着敲击声,总算找到了作曲家。两人急忙把花环递给他就狼狈地跑下台了,观众大笑不止……

 后来康斯坦丁自嘲道,在对两位鲁宾斯坦表示敬意时,无论对死者还是生者他都是不走运的。

 12.

 康斯坦丁的身材虽然魁梧,但举止动作却不优美,总显得笨手笨脚,动不动就会撞倒一些东西。只要他到谁家去,那家的主人便急忙把容易碰坏的物品(诸如花瓶、瓷像)移开,因为人们都知道他手脚不灵,好损害东西。

 在一次舞会上,他撞翻了一盆棕榈树。另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跳舞,跳着跳着,他滑倒了,抓住一架钢琴,钢琴竟也被他拽倒,原来那是一架坏了一条腿的钢琴。后来他还损坏了另一架钢琴……

 他的口齿也仍然不流利。

 总之,在莫斯科上流社会,康斯坦丁以笨手笨脚、拙嘴拙舌而闻名。

 康斯坦丁一心想当演员,可是他从不敢有一点表露,因为这会引起众人的讥笑。于是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克服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努力在姿势、动作、声音、语调上,下苦功夫,进行训练。

 那年盛夏,奇热难忍,全家都到留比莫夫卡避暑去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莫斯科的大宅院里,把全部空闲时间用来进行形体训练和朗诵训练。

 红门花园大街住宅的门厅里,有一面大穿衣镜。康斯坦丁每天一连几个小时,在镜子前研究自己的体态。而那大理石墙壁和楼梯的回声性能,又十分有助于他进行声音的训练。

 每天下班回来,他从晚上七点钟一直练到深夜三点钟。

 他像一个观众那样,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自己的形象。

 他像一个听众那样,苦苦揣摩自己的声音。

 他这样发疯似地训练,一连训练了好长一段时间,从初夏一直到深秋,一点一滴地克服自身的缺陷。

 训练告一段落,康斯坦丁感到在发音、语调和朗诵方面收获很大,形体动作也有明显进步,要知道这是当一个演员的基本功啊!

 十几年后,当著名演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舞台上以他那出神入化的表演,使广大观众如醉如痴时,谁能想像得到,当初他竟是一个动作笨拙、口齿不流利的小伙子?!而由“丑小鸭”演化成为“白天鹅”过程之漫长与艰辛,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13.

 当时的莫斯科皇家小剧院是戏剧的神圣殿堂,有“谢普金之家”的美称。

 为了实现自己献身戏剧的梦想,康斯坦丁决定求教于大名鼎鼎的小剧院。

 小剧院每次演出一个剧目前,他和一伙爱好戏剧的朋友,都要做充分准备:阅读剧本,研究有关文献和评论文章,观剧后要进行讨论,彼此交换意见,然后再去观看,重新进行讨论……

 康斯坦丁非常崇拜小剧院的艺术家。

 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看过著名喜剧演员叶夫基尼热沃的表演。那次是妈妈执意要带他去的,因为妈妈怀他时就被叶夫基尼热沃的演技所迷住。当康斯坦丁出生时,妈妈第一眼看到婴儿的脸庞就让她想起叶夫基尼热沃的脸庞。这之间似乎有什么缘分,所以妈妈极力要让小儿子去看叶夫基尼热沃的演出。她担心叶夫基尼热沃已经老了,再不去就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演出了。

 叶夫基尼热沃能把滑稽可笑的戏,演得像悲剧般严肃。他掌握了用一本正经来引人大笑的秘诀。

 小剧院另一位优秀女演员梅德韦杰娃,①年轻时人们认为她只不过是个二流演员。但由于她的刻苦自学,努力奋斗,后来终于在舞台上达到了她的真正饱和点——充分发挥出她那天才的全部光彩。

 ①梅德韦杰娃(1832—1899)小剧院杰出女演员。

 一次梅德韦杰娃生病,不能参加剧院的演出,由别的演员代替。康斯坦丁想这位老演员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好,便去看望她。当康斯坦丁走进她家客厅时,只见梅德韦杰娃一个人披头散发,神色仓惶地坐在客厅的中央。康斯坦丁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

 梅德韦杰娃一见康斯坦丁便笑了,安慰他说:

 “我没事,我这是在演戏。我这个傻老婆子都快要死了,也要演戏。我想,即使我躺在棺材里,也还要演戏的!”

 康斯坦丁问她此刻在演什么?

 “我在演一个傻老太婆,”梅德韦杰娃向他叙述“剧情”:“是个乡下女人,去找医生看病。到了医生那儿坐了下来,她把一篮子菜放在身旁,篮子上还有她孙子的一件外衣……她坐在那里左顾右盼,看见墙上有一幅画,还有一面镜子。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她笑了。她把头发压到头巾下面——

 镜子里的老太婆也跟着她整理头发,她忍不住又笑了……”

 这位名演员就是这样时刻都在钻研技艺。她对康斯坦丁影响很大,也非常珍视他的才华,曾英明地预言他的名字“一定会载入史册”。

 小剧院的连斯基也是康斯坦丁的崇拜对象。

 连斯基①有一双沉思的、浅蓝色的大眼睛,一副优美的男高音嗓音,斯文的举止,优雅的手势,潇洒的步态。在文学绘画方面,他也有出众的才华。

 ①连斯基(1847—1908)小剧院著名演员、导演。

 康斯坦丁认为连斯基在舞台上的柔和调子是十分罕见的,所以他很喜欢模仿连斯基。

 小剧院还有一位出色的女演员叶尔莫洛娃。②这位女演员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她有美丽的容貌,动人的眼睛,维纳斯般的体态,深沉圆润的嗓音,优美和谐的举止,因此她的魅力足以使她的缺点也变成了优点。

 ②叶尔莫洛娃(1853—1928)俄国优秀女演员,以擅演悲剧著称。

 叶尔莫洛娃具有特殊的敏感,深知女人的心,善于挖掘和表现永远属于女人的东西,并能掌握女人心灵中喜、怒、哀、乐,各种细微的变化,她称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

 后来,康斯坦丁有幸同她在尼日尼—诺夫戈罗德同台演过奥斯特洛夫斯基③的《没有陪嫁的女人》。在演出过程中,康斯坦丁觉得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天才。这是毫不奇怪的,因为任何人与叶尔莫洛娃同台演戏,都要受到她的天才的感染。

 ③奥斯特洛夫斯基(1823—1886)俄国著名剧作家。

 然而叶尔莫洛娃对自己的才华似乎毫无觉察。她总是腼腆而谦逊。当她每次被约请扮演一个新角色时,她会心神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点上一支香烟,边吸边说:

 “老天爷啊!我能行吗?我和这个角色没有共同的东西啊!为什么非让我去做不能胜任的事呢?除了我,不是还有很多优秀的、比我年轻的女演员吗?……”

 小剧院的艺术家们,为康斯坦丁树立了一个演员的典范。日后他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极力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道德修养。

 14.

 康斯坦丁最崇尚的一位小剧院女导演费多托娃①是谢普金的学生。她曾向康斯坦丁讲述当年谢普金对学生的教导。

 ①费多托娃(1846—1925)俄国优秀女演员,共和国人民艺术家。

 谢普金常常把学生带到自己家里一起生活。当时费多托娃还是个孩子,学校放暑假,她就住到老师的家里。

 她和伙伴们在院子里玩槌球,玩着玩着就听见谢普金的呼声:“卢申卡!卢申卡!”②

 ②费多托娃的小名。

 老师在叫她进屋做功课。卢申卡生气了,哭着把球槌摔在地上,不过最后还是进屋了,因为谢普金的话是不能不听的。她噘着嘴坐下来拿出书本,却把头扭向一旁,根本不看书。

 “你提起精神来,把这一页念给我听,”谢普金说,“你念得好,我就 放你出去,念不好可别怪我,我就要把你留到天黑。什么时候念好,什么时候放你走!”

 卢申卡总算清除了杂念,深入思考角色和台词,果然成绩很好。

 “好,你可以去玩了,聪明的孩子!”谢普金说。卢申卡飞也似地跑出去,又开始做游戏了。当她玩得最开心的时候,再次听见老师的呼唤:“卢申卡!卢申卡!”卢申卡只得照先前那样回到屋里,继续念书,直念到老师认可为止。

 费多托娃讲完了童年的故事之后,对康斯坦丁说:

 “谢普金就是这样培养、锻炼学生的意志力。演员不能没有坚强的意志力,所以首要的任务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意志。”

 费多托娃还告诉康斯坦丁,在初演成功后她已被认定为小剧院的台柱演员了,可是严格的谢普金仍然安排她在舞剧中担任配角。另外别的演员也有类似的情况,无论他的演技已达到多么高的水平,也依然要在舞剧中演配角。

 “让他们跳舞,让他们演小角色,怎能叫他们像老爷似地闲坐着呢?他们这样年轻,不能闲呆着,闲呆就会毁掉他们的才华。”谢普金这样解释自己的想法。

 总之,谢普金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善于接近学生,善于观察他们的心灵和领会他们的感情,因此学生们很快就能了解他。

 费多托娃讲完谢普金的故事后,告诉康斯坦丁,小剧院正要准备创办一所戏剧学校,她将到那里任教。

 康斯坦丁急于在艺术上取得长进,便决定投考小剧院的戏剧学校。考试那天,考官们坐在铺着绿色桌布的大长桌子后面。考生朗诵一首诗,考官们凭着印象,凭着其外部条件,便以投票方式决定考生的命运——后来康斯坦丁认为这种做法很不公平,因为他认为真正天才是蕴藏在心底的,透视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是不容易的事。对一个艺术工作者,光凭外部条件来衡量,是愚蠢的,会埋没真正的天才。

 康斯坦丁自己感觉朗诵得并不好,但因他身材高大、嗓音洪亮、姿势优雅——后二者是他在红门花园大街住宅内大镜子前苦练的成果,又有在阿列克赛耶夫剧团演戏的经验,所以非常顺利地被录取了。

 开学后,康斯坦丁发现自己竟夹在一群15岁左右的少男少女当中,而他已经快23岁了,并且是一家大公司的主任,莫斯科音乐协会理事。除文化课他可免修外,常常因工作繁忙而缺课,得到学校的特批。因此那些小同学们就讽刺他是个特殊人物,校方又提醒他上课不要再迟到,所有这些使他感到很不自在。

 学校的教师上课呆板,一般都是让学生模仿。康斯坦丁觉得学生就像一团面,让教师随便揉成一块什么样的面包。

 只有个别有天才的教师,如费多托娃的努力,还依稀能感觉到谢普金的精神。

 所以当康斯坦丁所崇拜的费多托娃离校后,他也退学了。他在戏剧学校总共只呆了三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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