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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时期期历史书籍

第44章 云开雾散

  建元六年丙午

  彗星见。太皇太后病危。

  淮南王刘安见彗星以为“兵当大起”。乃私“治军械,积金粟”,欲乘天下有乱而起兵。

  春三月乙末,辽东高庙灾。

  夏四月壬子,高庙便殿灾。上畏惧,为之斋戒素服五日。

  五月丁亥,窦氏太皇太后崩,合葬霸陵。

  六月癸巳,免许昌丞相职,以田蚡为丞相。

  八月,闽越击南越。南越使求汉援助,武帝命大行令王恢等将兵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击之。闽越王弟杀其王骆郢,汉兵还。淮南王上书反对武帝用兵闽越。

  遣司马相如入蜀告谕宣民。

  是岁,以汲黯为主爵都尉。

  任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封东越王。命唐蒙入夜郎。

  ——建元六年,还真是不平凡的一年。

  五月丁亥,怕也是这一年中对某个人乃至那人的一生里最重要的日子。

  牵衣顿足阑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只怕此时的长信宫里,也是热闹非常,与此句不遑多让了。

  只是不知,此时那窦太后的床榻之旁匍匐一地的众人,有几人哭着是悲,有几人暗藏的是喜?

  窦太后,赵之清河观津人也。吕太后时,窦姬以良家子入宫侍太后。

  太后出宫人以赐诸王,各五人,窦姬与在行中。窦姬家在清河,欲如赵近家,请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赵之伍中。”宦者忘之,误置其籍代伍中。

  籍奏,诏可,当行。窦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强,乃肯行。至代,代王独幸窦姬,生女嫖,后生两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孝文帝立数月,公卿请立太子,而窦姬长男最长,立为太子。立窦姬为皇后,女嫖为长公主。其明年,立少子武为代王,已而又徙梁,是为梁孝王。

  一个哭着喊着说着不要的女人,到最后却一步登天成了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又岂是一个“幸运”所能概括?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很奇怪,我不是刘郎,也没谁会成为我的刘郎。

  但我还是枯坐着到了五更。

  也因为是五更,冷到极至、困意最浓,所以才更显得万籁俱寂,所以就算是不大的几声叩门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清晰。

  打开门,虽然知道不会是我想象中的的那个人,但此刻眼前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会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拢珛?”疏楼色,他怎么来了?

  “卫大人。”

  “有事吗?”

  “请大人早些安睡,陛下今日恐怕不会来了。”

  这话他说的还真是直接呵!

  “我只是睡不着,不是刻意为了要等谁。”

  我笑,想要风轻云淡,却只能希望自己做的到。

  “大人要保重好身体。”

  很简短的话,不像别人,口中说着,还要老是要举些例子为自己的话做着证明。

  “多谢。”

  卫青的话也简单,只有两个字。

  “卑职告退了。”

  “拢珛,”

  他要退,卫青却要挽留。

  “卫大人请吩咐。”

  “拢珛见到卫青的第一面是何时,还能记得吗?”

  我问,看着那人深邃无波的眼,揣测着那里面的真实会有多少。

  “景帝后三年十月初二,平阳候府。”

  他说的很详细,看来记得很清楚。

  “时间挺长了。我有些好奇,在你眼中,卫青是个怎样的人?”

  “卫大人是至仁至义之人。”

  至仁至义,就这么四个字吗?他不打算再夸夸卫青了吗?

  “作为影卫,是不是每时每刻都要跟随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

  “不是。”

  不是,很简单的答案。

  “例如——”

  “陛下不喜欢我们老跟着他,所以陛下与卫大人的那两次遇险我们都不在。”

  他总算多说了几个字。

  也似乎,回答了卫青心底的疑惑。

  我们吗?

  “你也早些休息吧,不能留在陛下身边,反而屈身在这上林苑里跟着卫青一待就是两年多,委屈你们了。”

  我说着,我笑着,少有的亲切温和。

  “能够跟在卫大人身边是卑职的荣幸。”

  荣幸吗?也许吧,从那无表情的脸从那丝毫不现的眼,我还真难看出什么。

  “卑职告退。”

  我点头,算是应允,不再挽留。却在那身影越见走远的时候开口。

  “拢珛,你会射箭吗?”

  我似乎从来没见到他拿过弓箭。

  “不会。”

  那人顿了下步,说出了两个字。

  不会。隐卫,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物不该是全才吗?

  “可惜了,我还想与你比比射术呢!”

  我说着,已经能做到十足的语气泰然。

  不会吗?疏楼色,我该相信你的话吗?或者我该说,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影子。

  “卑职惭愧了。”

  “哪里,拢珛客气了。”

  说完了卫青要说的话,眼看着天色似暗欲亮,大概,天快要亮了。

  那个人,怕是也不可能出现了。他不会再像景帝后三年的那个下雨的一月抱着卫青说着“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来见你”之类的话了。

  刘彻,二十二岁,想来你已经足够成熟。

  “卫大人,卑职还有一句话。”

  没想到那个人还没走。

  “拢珛,请说。”

  “能够让我们这群影卫不用时刻跟着陛下的理由只有一个。”

  是吗?

  “那是因为有的时候陛下的身边有卫大人你。”

  这句话,卫青该怎么来听呢?

  是因为刘彻对卫青人品的信任,还是因为你们对卫青能力的肯定呢?或者,还是两者兼有?

  “卑职告退。”

  这次,他是真的告退了。

  却也让卫青,真正困惑了。

  陛下的身边有卫大人你,可是卫青身边又该有谁呢?

  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

  窦太后后孝武帝六岁崩,合葬霸陵。遗诏尽以东宫金钱财物赐长公主嫖。

  刘彻,再没人让你去尊那黄老之术,再没人压抑着你让诸事难为,有些事该是你大刀阔斧去做了。

  卫青,也会很快忘记吧。

  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

  也许,有些诗,有人比我更适合念。

  也许,有些话,有人比我更适合说。

  也许,有些事情,卫青不该怀疑你。

  “臣卫青拜见陛下。”

  看不到来人,所以我对着那御辇,说着我该说的话,跪着我该有的跪。

  撵车太大,也许他坐的那侧与卫青离得太远。所以没有听到卫青的话,所以也没有想到他该给卫青个回复。

  所以,我面对的只有一阵冗长的沉默,还有的就是春陀与公孙敖脸上不知为何的尴尬。

  “嗯……嗯……啊……陛下……啊……!”

  轻轻浅浅的声音,也许不仔细听就听不到了。

  卫青明白那也许,所以他可以淡定依旧、恍若未闻。

  “卫青,陛下他,其实——!”

  公孙敖,其实不需要你下马上前,卫青也知道那车里现在究竟在发生些什么。

  “陛下……求您……啊……嗯……!”

  这一声响起的可真是及时,这次恐怕让你公孙敖的好口才也无用武之地了吧。

  知道,他不会再说,所以,卫青低下了头继续跪着。

  “啊——!”

  好凄厉的喊声,震的树上的小鸟都吓的不敢停留。不知道人死之前中的那一刀是否比得上这车上喊来得更为凄厉。

  “哼!”

  男子的一声闷哼随之跟上。不是很大,却也随着风起隐隐传来,扩散再到消逝。

  似乎一切,都跟着结束了。

  也许,再过不久,卫青就可以起身了。

  “陛下,陛下……!”

  女子娇媚慵懒的嗓音浅浅响起,只是不知她这样叫着,又是为何。

  “奴婢愿意为陛下去死,请陛下别忘了奴婢……!”

  这话,说的还真是动听呵。

  “为什么,你愿意为了朕死?”

  原来,也有人存着与卫青一样的疑惑。只是,卫青放在了心,而他问出口。

  “奴婢喜欢陛下,爱着陛下,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

  “你喜欢朕?是吗?说来听听,你爱着朕的什么?”

  车里的那个人,似乎比车外的卫青疑惑更深。

  “陛下是天底下最威武不凡、英挺伟岸的男子,您掌管着天下,厚待着天下子民,天下又有哪个人不爱您敬您呢?奴婢爱着陛下的全部,全部都爱。”

  全部都爱,这样不会太贪心了吗?

  这里面的女子,究竟是个宫女还是妃子?

  “娟儿很会说话,朕也爱着你,爱着你们天下所有人。”

  这话,他还真是敢说。

  “陛下圣明。”

  有人说,自然要有人和。她和的很好。

  “春陀。”

  这一声比较大,不同于刚才。大概是郎情妾意的私语闲聊已经足够聊,他的这一声应该是想让所有人都听的到吧。

  “奴才在。”

  “撵车为什么停了?”

  这话问的好,他还真是深懂得什么是“后知后觉”。

  “启禀陛下,是卫大人来向您觐见来了。”

  “臣卫青拜见陛下。”

  春陀一句陈述,卫青随之会有的话语。

  君君臣臣、纲领伦常。

  “卫大人?卫大人军务繁杂、耽搁不得,咱们还是别扰着卫大人了。起驾,朕要去终南山狩猎。”

  “诺。起驾!”

  随着一声喊,撵车缓缓开行。

  那个人似乎是不打算见卫青了。

  多情总被无情苦,想来那人是学会了如何才不让自己再痛苦下去。

  我该如何做呢?刘彻,卫青一年多前说过的一句话,你直到现在还没忘记,你要卫青如何做呢?

  “微臣恭送陛下。”

  卫青知礼守法,他懂得什么是为臣之本。

  “娟儿,你可真是朕的温柔乡,朕可以三天不吃饭,却似乎一日也离不开你了……”

  有人在说,有人在笑,自然也有人在听。

  朕可三日不食、却不可一日无女——原来这话是这么得来的。

  那人的声音越离越远,渐渐听不到了。那大队的人马似乎也该走的差不多了,卫青跪了那么久,也该起来了。

  “卫青,你还好吗?”

  原来,有人还没走。公孙敖。

  “还好。”我站了起来,看向了他。“你快去吧,陛下的安全要紧。”

  “既然你还关心着陛下,一年前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他似乎很认真在问着我,也许卫青该诚实回答。

  “军中事务繁忙,我也该走了,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

  也许是逃避,因为不想回答。再看了他一眼,转身,我决定离开。

  “卫青——!”

  有人在叫着卫青,却不是公孙敖。循声望去,是卫青忽略了,原来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骑马停留在离卫青不远的某个地方静默着,只是卫青一直没有发觉。

  韩嫣。

  “韩大人?”

  “难得你还可以开口喊我一声韩大人,看来卫长君的事,你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他还真懂得什么是“提醒”。

  “我大哥的事与韩大人无关,卫青以前有冒犯之处,还请韩大人见谅。”

  “你知道了?”

  好奇怪的问题,韩嫣你以为卫青知道了什么?

  “韩大人所谓的知道是指什么?请韩大人明示。”

  “看来你应该还不知道……算了,你怎么肯定我与卫长君的事情无关,当年我也是派人去了会稽?”

  他也,他的这个“也”字还真是用意颇深。

  “没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直觉,听起来还真是不错的一个词。卫青,我就祝你早日找出真凶了。走吧,公孙敖。”

  “卫青,陛下这两日会住在这上林苑,你要多去看望陛下,陛下为了准备你后天的加冠礼可是颇费了心思……我先走了,记住我的话……”

  “走吧。”

  “好。”

  人影匆匆,来了又去,逐渐没了踪迹。

  看来没人需要卫青的答复,所以卫青什么也不需要说。

  “大人。”

  有人在唤,唤的应该是我。

  原来除了卫青之外,这里还有人在。

  “走吧。”

  卫青说着,迈开了步。

  疏楼色,卫青从你的脸上看不到什么,卫青从你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所以那不是你对卫青的同情。

  卫青,他也不需要别人的所谓同情。

  他很好,真的很好。

  后天,卫青的冠礼,就要在这上林苑举行。那个与他定下三年之约的人,懂得了遵守承诺。

  也许不久的将来,卫青的婚宴,我也可以开始期待了。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先加缁布冠。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次授以皮弁。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最后授以爵弁。

  斋戒沐浴,静身更衣。穿上童子衫,行了三加礼,一番礼节周全完毕之后,卫青终于从那位为他主持冠礼的正宾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字号:“仲卿,卫仲卿。”

  ——卫青卫仲卿仲为二,卿为你卫仲卿,你是卫家的第二子。

  仲为二,卿为你你卫青会是这天下的第二人。

  ——不知道我的哪种猜测更为合适,不过都没关系了,卫青已年有二十,正式行了冠礼有了字号。

  男子二十冠而字。

  冠而生子,礼也。

  有了名有了字,卫青,从此以后你也算是一个堂堂男子了,可喜可贺。

  “卫大人请用,这是陛下特别吩咐为您端来的几样小菜,都是您爱吃的。陛下还为您准备了酒水为您贺喜。”

  喜吗?卫青是很高兴没错。

  但“贺喜”,不该是那想要道喜的本人前来,才算得上真诚不是吗?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

  “知道了,你出去吧。”

  “大人,让奴婢服侍您吧。”

  “出去吧,我不需要什么服侍。”

  “那奴婢就守在外面,大人有什么吩咐再唤奴婢。”

  “知道了。”

  举起酒杯,尝了口酒。这酒虽然比不了“三日醉”,却也算是上品。毕竟是皇宫里的酒,又能差到哪里去?

  那个人还真是有心!

  一个人喝酒吃饭,倒更彰现出安然自得。

  不应该会感到孤独的,不是吗?

  酒喝的有够足,饭菜却没吃上几口。因为并不觉得饥饿,反而是腹中满满的,像放了块石头一样。

  卫青!卫仲卿呵!

  推开窗,可以看到一轮圆月高挂于天。月朗星稀、月朗星稀,也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其实,月亮就该像个月亮,学什么太阳一已独大,招摇四方。不明白吗?你是月亮,没有惟我独尊的权利,你应该将那些星星给找回来才是。

  “大人,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吗?”

  有人在说话,恭恭敬敬,在对我说。

  是她,为我端来酒菜的那个宫婢。原来她还没走,就站在窗边。

  “你还没走?”我问。

  “陛下要奴婢小心侍侯好大人,奴婢不敢走。”她答。

  还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奴才。

  “我不需要什么服侍,也没什么好吩咐你的,你走吧。”

  “卫大人,是不是奴婢做错了,奴婢进宫没多久,很多规矩还不懂,做错什么奴婢也不知道,请卫大人饶了奴婢吧。”

  我只是淡淡在说,没有斥责或者愤怒,所以对她突然的一跪我有些讶异有些不能适应。

  很奇怪的一个女子。

  “起来吧。我要睡了。你也早些回去就寝吧。”

  “那奴婢给您铺床吧,奴婢侍侯完大人就寝也好对陛下交代。”

  是吗?交代?

  “奴婢不会打扰大人的,奴婢为大人铺好床铺就离开。”

  这张脸,没有十足的动人美丽,却有着十足的楚楚可怜。

  “进来吧。”

  “是。”

  不要打扰我,不会打扰我。她显然做不到。

  推开门,第一眼她看向了几案,顺便开口说了一句她的看法:“大人,不吃饭只喝酒是会伤身的。”

  不要打扰我,不准打扰我。她显然做不到。

  她很热心。一边在香炉里添着香料一边没忘记开口对我说话:“大人,加了这些香料,可以让您睡的更安稳,而且这香料的味道很好闻,真的。大人一定会喜欢这个味道的。”

  一定会喜欢吗?未必见得,不算浓烈,有股幽香,只是我还可以接受而已。

  不会打扰我吗?你还要烦我多久?

  很突然的想法,我似乎是有些生气了。

  我是怎么了,心里莫名的一阵阵烦躁不堪?

  “大人,床榻太凉了,要不要奴婢给您暖暖床榻?”

  她问的很认真的,神情也一片纯良无辜。暖暖床榻吗?你明白我所能理解的你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吗?

  “你退下吧。”

  “大人——”

  “我累了。”

  “大人不舒服吗?”

  问的可真是好,我不舒服,很不舒服。却因为你。你不懂察言观色、适可而止吗?

  “明日我会向陛下说,你服侍的很好,你退下吧。”

  “是。”

  她看起来似乎终于决定迈步离开了。

  一阵馨香,属于少女的馨香。她从我身边走过,我很清晰地闻到了这种味道。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抹香气被牵引出来,我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找不到答案我还来不及去想,身体却已随着她的步伐下意识地转动着,手无意义地抬起,突兀地伸向她的背影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还真是可笑至级。

  伸出的手努力收回,摊开的掌用力握成了拳。

  我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不然怎么会连身体都跟着冒出一层薄汗呢?

  我是怎么了?卫青,你究竟是怎么了?才不过行了冠礼,你就迫不及待想成为真正的卫青了,是吗?

  “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奴婢给你擦擦。”

  她还没走,她很殷切,她不懂危险,或者这种危险是她早已预料到而且很是期待着的。

  不然明明是上一刻看到她踏出了房门,我才放任着自己蹲下了身体大声的喘气,下一刻她却已从回到我的身边,就低了身子暧昧的与我接近。

  她掏出来的手帕很香,她凑过来的身体很香。本不该有什么的,可就是这种很平常的香味对现在的卫青来说却成了十足的威胁。

  离的很近,她离我太近。属于女人的柔软香郁,前生的娜木钟比她优秀出众,却是今生的卫青不可能拥有的。

  所以,你动心了吗?或者只是牵动了欲望?

  卫青不需要女人,我一直这么以为着,一直这么以为着。可是,现在,谁能给我一盆冷水,让我能够清醒。“出去!”

  我没有很多的理智,可是我有漫于心间的厌恶感支撑。

  “大人,您别忍着了,就让奴婢服侍您吧。”

  是什么,是吻吗?

  嘴与嘴贴近,身与身相贴,她的手臂放肆地盘在了我的颈上。

  心底是厌恶的,身体却是不由我控制的。手,不是在抗拒,反而是拉拢抚触。身体,紧紧相贴着,推不开,或者是我已不想推开。

  明知道不该怎样,明知道这样很奇怪,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由着那人放肆主导。

  “放开我。”

  我说着,声音很奇怪的嘶哑着。

  “大人,奴婢会让你舒服的。”

  她在答,满是风情诱惑的嘴脸。

  “滚。”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很用力地推开,不去管那人摔的有多惨,不去管那人究竟还在不在。我抱紧了身体蜷缩于床角。

  我是娜木钟,我是娜木钟,我不要做卫青,我有福临。

  福临,救我啊!

  你的娜木钟快要不见了,你为什么看不到?

  乌云珠她有什么好?她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娜木钟可以比她做的更好,你为什么要丢下我?福临,我恨你!娜木钟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是谁,在向我靠近?

  是谁,在拥抱着我?

  是谁,在温言软语,絮絮不止?

  “福临,是你吗?”

  闭着的眼我不敢睁开,我近乎祈求地询问着。

  “福临,好奇怪的名字?大人,奴婢叫如月,您若是喜欢就将我当成福临好了。”

  那人在我耳边吹着热气,那人沿着我的耳廓滑动着唇舌。

  可是你是你,你又怎么可能代替的了福临?

  “滚开!”我很生气在对着她喊,我很努力想要推开她。我一睁眼才发现我面对的这个人身上已经是寸褛未覆,我伸手想要去推拒的却是我最不该有所碰触的。

  “大人——”

  那人在扯着我的衣衫,那人将手探近了我的衣内,那人的唇贴在我身上开始滑动游弋。我却推不开,我是学过武练过剑的卫青,却推不开现在覆在我身上的这个柔弱女子。

  大人?

  我算什么?卫青?娜木钟?其实我也许什么都不是,我更像个禽兽,不是吗?

  全身燥热有如火烧一般,贴在那人身上的手逐渐由抗拒到了想要拉拢,最终,在那具身子上它开始了放肆游走……

  很奇怪。

  一具男儿身,一颗女儿心,竟然也对眼前的这副女子的身躯产生了欲望。

  那酒果然美味,只是喝不得;那香果然独特,只是闻不得。

  刘彻,这就是你想让她做到的对我的“服侍”吗?

  那么,卫青成全你。

  纠葛难断、暧昧成伤,想来以后我们都不再会了。

  本以为会很快清醒、很快过去,却没想到,清醒却是好久以后的事。

  床塌上,与我并肩躺下的那个人倒是睡得安然。

  清秀可人的脸,小家碧玉的模样。这样的女子,不妄动些心思还真是难以达到渴望的东西。

  在睡梦中脸上都带着微笑,圣命得已顺利完成,想来她一定很是心满意足吧。

  下了床。我听到了更鼓声。

  半夜三更,这更声响了三下,倒是一声也不肯再多。

  若是卫青,他也可以这么有原则就好了。

  这副身躯它属于男子,因为年轻所以容易血气方刚,也经不起诱惑,更不是道德规矩可以制约,总有些不该犯的错误犯了,总有些不该做的事做了。

  卫青,卫仲卿……

  穿戴整齐,踏出房屋。

  月亮很亮,亮的透彻。

  伴着风吹,散着花香,身上沾染着的别人的味道没那么浓烈了。我似乎好过了些。

  朗月清风。

  你是月,普照大地,看起来永远那么孤傲圣洁,却不能洗涤人心。

  你是风,习习弄人,吹起来温柔和煦冰凉透彻,却不能洗清污秽。

  我想,我最需要的应该是水,它洗的清、它洗的尽这肮脏的身躯。

  当然,我知道哪里会有水。

  一直走一直走,走向我要去的地方。

  一步一步接近,有些原本听不到的声音也越加清晰地传进我耳中。

  巧笑倩歌、媚声艳语。

  听声响,那两个人倒是渐入佳境了。

  颠鸾倒凤、鸳鸯戏水。

  如此良辰美景,那两个人还真是懂得如何增加情趣。

  我不能去打扰。不该打扰,应该也不敢去打扰。

  本不该来,所以就应该去,静悄悄地来去,让那不该见到我的人看不到我,让我不该听到的声响当做从未听过。

  只是,显然有个人比我更有兴致做着旁观,显然那个人似乎不想让我就此离去免得孤单。

  好亮的一束光,在眼前一闪,从空中划落到地面。

  没什么力道,坐在树上的那个人只是想要用他的金丸向我提醒他的存在。

  “韩大人。”抬头,我看向了那人的所在。

  “上来吧,坐在这里看风景可是个不错之选。”

  那人做着邀请,难得的主动。不能当做视而不见,也不能就那么直接拒绝,所以我只能爬到树上与他并肩而坐。

  “声音小些,别打扰了陛下开心。”

  他轻声对我做着提醒,似乎很真诚。

  开心吗?应该是吧。阴阳交合、鱼水之欢,又有几个正常男子不会觉得那是人间极乐?

  如今这世上,只怕只有我和韩嫣属于这正常之外吧。

  坐到树干之上,更容易的感受到夜风习习,夜凉如水。当然,视野相对也会更开阔一些,更容易看清一些人一些事。

  虽然看不清脸,但也可以确定那个女子有着一身如雪的肌肤。

  “这个女人很特别,天生带着香味,你闻得到吗?”

  他在问我,转头看向了我,夜空下他的眸子灼灼发着光,却并非清澈,而是深藏着诸多用意。

  隐隐中感觉到了一缕幽香,很特别的香味,芙蓉花开的香味。所以特别,是因为现在不是属于芙蓉花开的季节。所以特别,是因为那天的撵车之旁,卫青闻到的也是这种香味。

  我向他点点头,表示我闻得到。

  这算是小心翼翼地偷窥呢还是明目张胆地旁观,他在这里又看了有多久?

  韩嫣,既然你可以做到此刻如此的惬意闲情,你还会觉得你那对刘彻所谓的坚定执著的感觉是爱吗?

  “她很香,不过也比不上卫大人你现在香。这个如月,我给她的那两样东西,她倒是都用上了。”

  他似乎在笑,声音不大却笑的肆意。

  “卫青,我送给你的贺礼你还觉得满意吗?”

  你是在向我挑衅吗?你以为卫青会如何对你?

  “有劳韩大人费心了,卫青不胜荣幸。”

  卫青神色如常、声音平稳地向他道着谢。

  “是吗?”

  他微勾着嘴角,似在嘲弄。

  我没答他,目光无意扫到了他的手掌。那双手很用力地紧握着,透着明月,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指缝间那血的痕迹。三年不见,他似乎还是没什么改变,有些人有些事他依旧舍不得放不开。

  总是那么努力地追逐着你不该追逐的人,追求着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拥有的东西,你不会觉得累吗?

  移开了目光,转动了视线,我学他一样,看着与他相同的位置。明知道卫青不该看,可是还是看向了那在池中纠缠依旧的那对男女。

  “这样看着,你有什么感觉?”

  那个人,又在向我发问了。

  什么感觉?卫青又该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三姐现在有孕在身,无法侍侯陛下。别的女子能够帮她分担一二自然是好。”

  “好?怎么个好法?”

  “陛下能够广施雨露,让后宫多些女子承蒙圣恩,陛下的血脉子息也能更多些。”

  我是卫青,卫青呵。不是娜木钟。

  那个人他叫刘彻,不是福临。也永远,比不了娜木钟心中的福临。

  “卫青,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也比我想象的更懂逃避。”

  是吗?

  “这样很有趣吗?”

  有趣吗?韩嫣,你能告诉我这样有什么乐趣可言?

  “卫青愚钝,不知道韩大人是指什么有趣。”

  “因为你,我恨过他。可也因为你,我又很同情他。你看不出来吗?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你以为这样的游戏他还可以任你玩多久?”

  他?他吗?

  这样的游戏,还可以玩多久?卫青他也不知道。

  “他想保护你,保护他自以为的你的单纯。那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就是看不透你的伪装,看不出你的故作无知,反而拼命压抑着自己、说服着自己,他那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很可笑不是吗?”

  可笑吗?如果真的觉得他可笑,你又何须神色如此凄凉?

  “你不笑吗?我倒是觉得挺开心。看他难过,看他伤心,看他被你愚弄于掌间而不自知,我就会觉得快乐。多可笑的一个人,曾经那么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一副我爱上他是多么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事,结果自己还不是成为了和我一类的人。还谈着什么至交好友、兄弟情义。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吗? 看不出来吗?”

  他想要我的附和吗?看来不是。他一字一句毫无间断,怕是只想倾诉吧。他低头不语沉默哀伤,怕是更想要一人清净吧。

  也许,卫青该离开了。

  韩嫣,有些话你不该对卫青讲,有些话卫青只能当做从未听说。

  也许,你说的对,卫青很聪明所以他更懂得逃避。

  “如果觉得累了,就放弃吧。即使假装着放得下,也会让自己好过一些。慢慢地,自己劝自己多了,也就成了真。”

  我说着,却是在重复着很久之前别人说过的话。

  曾经有一个人,很认真地跟娜木钟说过这样一句话,那个人是娜木钟的姑母,是娜木钟见过的最睿智不凡的女子。她也曾有过惊天动地的爱情,她也曾有愿意为他舍弃一切甘愿奉献所有的人,她说这话时很认真,认真到我以为她放下了。我想要做到和她一样,可我是娜木钟,不是大玉儿,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大玉儿。所以她可以坚强优雅地活着,娜木钟却选择了极端。

  韩嫣,你比娜木钟更有条件选择放弃,你应该也会有大玉儿那般的坚强勇敢吧。

  “时辰已晚,韩大人,卫青就先告辞了。”

  那厢已是风平浪静,这里怕是不能多待了。

  “卫青,如果没有刘彻,我们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他在说,似乎很认真。抬起了头,看向了我。

  “若是没有刘彻,这世上还会有韩嫣吗?”

  朋友吗?也许吧。只是怕是今生都不可能了。

  因为,你是韩嫣,我是卫青。我们之间即使没有卫长君还有着一个小青,仇恨这种东西会淡漠却不会遗忘,可以被压抑却不会被磨灭。

  看了眼他怔然忡愣的模样,他怕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韩嫣,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所不知道的那个卫青她也懂得爱,她曾经也那么疯狂地爱过一个人,她知道爱上一个人是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她更加懂得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即使拼尽了所有也追不到。

  那厢,有人已经开始穿衣整冠了。

  不是卫青该出现的地方,卫青是真的要离开了。

  下了树,我却突然有点不知何去何从。

  怎么可能忘了,卫青的房里现在还安睡着另一个人。

  “卫青,如果没有刘彻,这世上还会有卫青吗?”

  树上那人,高声问着。未曾想过他会这样问我。

  韩嫣,你不是交代过我要小声说话吗?你此刻问的如此大声,又是想说给谁听?

  “如果没有刘彻,也就没有卫青,这世上只会有一个叫“郑武”的人。”

  我答着,不在乎是谁听得到。

  没关系,反正本来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还是先回房吧,看来这所谓清泉也未必能干净到哪里去。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有些事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去做,有些状况便已是迫不及待想来掺和了。

  “卫青!”

  有人在唤着我,我还没来得及答,房门就已作响,被人迅速推开。

  捉奸在床——不知道,这个词用在眼下这个场景算不算合适。

  “卫青,你——!”

  他似乎很震惊。

  其实我也会震惊,公孙敖,你会不会觉得你推门而入的速度太快了些?

  “她——?”

  他的眼睛瞪的还不是普通的大。

  “你们?”

  他似乎喜欢上了这种说话方式。

  “你先出去吧,等我们穿好了衣服再说话。”

  我的话是对公孙敖说的,他似乎从无限震惊中清醒了那么一点,点了点头,顺便转身。

  “卫青,陛下要过来了,你快一点。”

  很有意义地提醒。说完了,他也跟着消失了。房门被再度关上。

  “怎么办,大人?陛下他要来了,我们怎么办?”

  安睡了一夜的人,随着公孙敖的这一场进出,似乎也有了足够的清醒。

  很慌张吗?懂得了慌张就好。

  “你在慌什么?你可是领了圣旨来陪我的不是吗,如月?”

  我在笑。虽然不常笑,但总有人说我笑如春风,和煦温柔。不知道,此刻卫青的这种笑容在这个小宫女身上,是否有安慰的作用。

  “可是?”

  可是什么。

  “好了,别担心了,我会对陛下说,我对如月的“服侍”很满意,我会求陛下将你赏赐给我。”

  “不是的,大人……!”

  看来卫青的一番温言软语对她安慰不大,她似乎慌张更甚了。

  “好了,穿衣吧,这副模样被陛下看到了总是失仪的。”

  这句话她倒是听的很清楚,行动的也很快。飞快的下床,拾着她自己的衣衫,似乎忘记了她此时的一身赤裸。

  没有出众的容貌,也没有绝佳的身材,这副模样,若是不用些药,她怕是真的没那么容易诱惑得了男人吧。

  “大人,您不更衣吗?”

  她终于穿戴完毕,也终于想起了我还躺在床上,安然依旧。

  “陛下驾到——”

  屋外,公孙敖的声音响起。

  他是想提醒我。所以,如月,我现在不能给你回答了。

  其实,公孙敖他不知道,卫青不在乎这种提醒。

  下了床,让如月看清了我早已的穿戴整齐。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会如月此刻脸上丰富的表情,下一刻房门就被人再度推开。这次好,连敷衍一下的敲门声都没有。

  进来的人不多,只有三个。走在最前的那个人也是我熟悉的。

  “陛下!”

  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着礼,问候着。

  他似乎觉得看我一眼都属多余,径自走向了床榻掀开了被褥。

  刘彻,我知道你想找什么,昨夜我就已经看过了。

  陛下,被褥上的那片殷红,您还满意吗?

  他似乎并不觉得满意,若不然脸色也不会如此阴郁深沉。

  “来人——!”

  他开口,声音还好,只是比平日里高了一些。

  “在。”

  门外的人都是耳聪目明,行动敏捷,随着他的一句话,很快进来了四个人。

  “将这个贱婢送到廷尉府,告诉张汤,朕要看到一个让朕满意的尸体。”

  这句话,他声音用的并不大,却很摄人。

  “陛下饶命,陛下饶了奴婢吧,奴婢……!”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涌上去的侍卫毫不留情的越拖越远。

  张汤,那可是赫赫有名的酷吏。刘彻,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陛下——!”

  “朕不想听你说。”

  我的话被他粗暴的打断。可是,如果我不说,那个女人就真的会死,我还不想让她死。

  “陛下,是微臣的错,求您放了她,微臣愿意以死谢罪。”

  “卫青,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他说的很认真。

  当然,我相信,你敢!你怎么有可能不敢杀了我呢?只是你不该用“你”,而该用“朕”,那才是天子该有的自称。

  “陛下,微臣愿意一死,只求陛下开恩放了如月。”

  五体投地,卫青为他要救的人尽着最大的努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她?”

  身体被人拉了起来,衣领被人紧紧攥住,很直接对上了那人愤怒的脸愤怒的眼。

  为什么我要和她有了肌肤之亲,是吗?

  你忘记了,这可是你的安排。你想要达成的目的业已实现,有那么值得生气吗?卫青也是热血男儿,他被下了药,你以为他能如何做?

  “微臣冲动鲁莽,一时把持不住,犯了今日的滔天大错,微臣不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能够赦免如月。”

  我一字一句很诚恳认真地说。

  “不求宽恕。好,说的可真是好,朕现在就杀了你。”

  是吗?杀了我。不知道与自尽身亡相比,被人杀了是不是下一世就可以少了这些不该有的记忆。

  你不是要杀我吗?刘彻,你的腰间佩着剑,只需要拔出来向卫青刺上一剑就好;或者,你可以向对待宫女如月一样,将卫青交给张汤让他给你一具同样可以让你满意的死尸。

  只是不该像这样,紧攥着我的手腕,用力拉着我向外走,刘彻,你这是想带卫青去哪里?

  “陛下——!”

  公孙敖,他似乎在尝试着想替我求情。

  “滚开。”

  很干脆的两个字,是刘彻对他的答复。

  没人敢拦他。谁也不敢惹天子,而且是个看起来随时准备杀人的天子。

  “都不准跟来。”

  一句话,停住了所有人本欲跟上的脚步,包括韩嫣。

  不想去想韩嫣那复杂幽深的眼神背后究竟想要表述的是什么。

  我就这样被他拉着,狼狈地穿过人群,踏上小径。不是没想过抗拒,他的力气太大,攥的我手腕生疼,但还不至于令我完全摆脱不得。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他准备给卫青找个怎样的葬身之地。

  我想我找到答案了。随着那个人用力的一推,我整个人扑进了水里。

  这样的天气,池水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温暖,上林苑有八水,有数池。只是这一水、这一池,比不了昨夜的那片温泉暖人身躯。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这水起码要比那片温泉干净许多。

  可是,刘彻,如果你想就这样了结了卫青的生命,怕不是很容易,毕竟卫青对水性也算擅长。

  几浮几沉,他终究还是苟延残喘着。毕竟,那是他的一种本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做我一个人的卫青?”

  领口再度被人攥着,有人在向我大声质问着。原来他也下水了。

  他很大声在问我。很奇怪,明明一副暴怒阴霾的模样,这副容颜却依旧拥有着动人心魄的能力。

  只是刘彻,你这句话问的实在有够暧昧。卫青什么时候成了你一个人的卫青?卫青又为什么要做你一个人的卫青?你让卫青怎么答?

  显然,他想要的不是我的答案。

  上一刻我面对的还是他满是愤怒的脸,下一刻我却只能直视着他的眼睛表达着我的怔然。

  呃——?

  这又算是一种什么状况?

  被你紧攥着手骨都要碎了,被你丢下水身体冷的打颤不已,这还不够吗?还是你觉得这样的惩罚才能够让卫青更会觉得生不如死?

  刘彻,这样草率的亲吻,如此惊世骇俗的行径,你想至卫青于何地?

  其实不像吻,更像是蹂躏。嘴唇被咬得生疼。

  原来,卫青便是用这种方式换来的富贵荣华吗?

  终于被放开了,我得以呼吸。看到了他的唇上有着刺目的血迹,不是他的,当然那是他咬破了我的唇换来的。

  你如此看我,是想让卫青怎样回复与你?

  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然颇用材能自进——抱歉,这句话我很不喜欢。

  毫不犹疑地赏了他一巴掌,这是我给他的最直接地答复。

  “啪——!”

  很响的声音,有那么一刻,听不到虫鸣鸟叫,连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你很震惊吗?

  刘彻,我还做不到那个完全的卫青,那个委曲求全什么都可以忍的卫青。我有娜木钟的轻狂骄傲,我有娜木钟的心性记忆。我容不得福临以外的人对我如此放肆,我也不需要除了福临以外的人对我动心。

  如果这一池水不足以让你清醒,那么没关系,我这一掌应该可以让你醒。

  “卫青?”

  慢半拍的你终于有了反应,一脸的不能置信,你认定的卫青又该如何?有些事我做不到,有些事我不能忍,仅此而已。

  “我不是男宠。”也做不了韩嫣。

  刘彻,你一向说我奴性太强,你一直想让我对你多说几个“我”字。

  今天,我满足你。我做一个真正的我。

  只是,真正的我,你又能看透几分?

  不再看你。转身,我想逃离这个可笑的场面。

  可是,这个人个子总是比我高,力气总是比我大,被他攥住的手根本无法挣脱。

  “我喜欢你。我不想,可是我无法将你当成普通的男子,我会想抱你,想要你,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仲卿,钟情,卫青,我为你钟情了。”

  是吗?为我钟情。

  你的皇后陈阿娇还在为你允诺的“金屋藏娇”郁郁寡欢,你的夫人卫子夫还在为了能生下你的“太子”艰苦努力,你的宫婢丽娟昨夜还在你身下屈意承欢,你的“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妇人”还言犹在耳,刘彻,你对卫青怎样的钟情?

  你听过“情有独钟”这四个字吗?你做不了,所以别轻易说什么钟情。

  “陛下若是想杀了卫青,微臣无怨无悔。只是请陛下别用这种方式辱没卫青。”

  转了身,我让他清清楚楚看到我的认真郑重。

  “我对你的感情是辱没吗?”

  “卫青身为男子,实在无法理解陛下所说的对微臣的情感。”

  “你可以轻易替我送命,爱上我就有那么难吗?”

  很难很难,卫青他不可惜生命,却很吝惜情感,尤其是对一个不值得他爱的人。

  “陛下,微臣没办法接受。请陛下赐卫青死罪。”

  刘彻,只是卫青的一句话而已,你又何必流露如此的痛苦欲绝?

  卫青曾经愿意为你去死,但除了他,很多人也愿意为你去死;卫青他可以听你倾诉抱怨,但除了他,很多人也愿意听你来说;卫青他也许有些出众有些特别,但除了他,这世上人海茫茫,比他出众比他特别的人比比皆是。

  也许,死亡有时候也会很有效,可以让一切得以解脱。

  你愿意成全我吗?

  怕是不能吧。

  只是刘彻,如今你话已经说的如此直白,我们以后的路要该怎么走?

  “杀了你吗?昨夜你说没有了刘彻,做不成卫青你还可以做郑武。可是,如果我没了卫青我还要做什么刘彻?你若是死了,我又该怎么活?”

  若是没有卫青,我会更痛的,心也会痛!

  你若是死了,那我要怎么办?

  你若是死了,我又该怎么活?

  ——刘彻,你何苦总是说这些让卫青足以迷惑的话呢?

  卫青是一个通晓太多的人,他知道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日益贵。他也知道,他死后的二十年里你活得多姿依旧。他成不了你生命的主宰,所以,你也无需说的如此认真。

  身体被用力地紧搂着,他的头颅深埋在我的肩上,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颤着,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觉得冷,还是因为他在哭。

  脖颈处满是湿漉,只是这次不是因为冰冷的湖水,而是因人流出来的温热的泪。

  刘彻,你为什么要哭呢?你不知道本该冷酷狠戾的人表现出如此的脆弱无助,只会让人嘲笑你的!

  刘彻,别再哭了!卫青他不值得的,他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他也无法负担你此时为他的泪如泉涌。

  刘彻,我无法回复你以拥抱。

  刘彻,我无法回复你以深情。

  所以,该放下了,这段不该有的情。

  所以,该认定了,卫仲卿他不是你可能认定的卫钟情,他最该成为的是卫忠卿。

  只是,他似乎哭了有够久。

  只是,已经耽搁那么久,那个如月还有救吗?

  “你走吧。”

  终于,我被他放开了。

  “走的远远的。”

  终于,他开口为我放行。

  “别再让我看到你。”

  终于,卫青与刘彻有了真正意义的了断。

  这样不好吗?

  他放开了你,他终于愿意放开你,斩断这一直暧昧不清着的纠葛缠绕。

  这样不好吗?

  卫青,你不是笨蛋,你该明白,他说了别再见就是对你永远的放行,你可以选择了,不做卫青做其他人。你不喜血腥,你已厌烦杀戮,这样也没人再让你替他领军征战、血战匈奴。

  这样不好吗?

  “诺。”

  也许该说我明白了,或者说些珍重的话。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患难之友,也许我该回头再看他一眼,或者挥一挥手说着就此别过。

  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想说。

  湖水很凉,我觉得冷,我想离开。我管不了你,爱在哪里待多久是你的事,我只能管的了我自己。所以,我爬出了湖,我走出了小径,我不在乎别人看见我的一身湿漉狼狈。也许,他们很快就会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卫青”与他们朝夕相处过,他们都会忘,我会忘,你也会。

  刘彻,我给你时间将卫青遗忘。

  “卫青——?”

  似乎有人在唤我。

  抬头,看清了那人的眉眼。韩嫣吗?

  你此时满眼的担忧不安,又是为谁?

  “陛下他在湖里。”

  完成了我的告之,我等着他的错开让路。

  果然,他没让我失望。翩然若蝶,他像风一样离去。

  而我,可以继续走我的路。

  其实,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做不成卫青,我还可以做郑武,或者做个其他人。

  真的,其实都没什么。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我懂,真的,娜木钟我懂。

  可是,福临,你知道吗?我还是会痛。

  为什么?我已经不再是娜木钟,却还是忘不了你?

  可是,福临,你知道吗?我其实没那么绝决。

  我也想哭,好想搂着那个人狠狠痛哭一场。可是我不能,那个人,不是你。

  烛蛾谁救护,蚕茧自缠萦。

  无人让我学做飞蛾扑火,只是我作茧自缚已是极深,又有谁能替我开解?怕是没有谁了。

  年来负重为谁苦,更青丝,悄然换了,败芦残絮。纵使重拈生花笔,难续恩盟旧句。真亦假,何从舍取。千日希声穷此夕,任彩笺化蝶随风舞。踉跄影,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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