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书屋
女医明妃传

首页 ›› 女医明妃传 ›› 第2章 第一章 祸

女医明妃传

第2章 第一章 祸

  第一章 祸

  已入初秋,万花还未败落,泛着初秋的一点雅黄,却还残存盛夏的墨绿,仿佛万花不甘心被秋叶抢了风头,还要挣扎着向人间绽放晚颜。

  谈家的院子里,仆人在清扫掉落的花瓣,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年正小心地为一只兔子包扎着伤口,他是谈家的长孙允良。另一边,一个六岁的女孩用树枝挑着碗里剩下的药泥玩,她是谈家的小孙女,名曰允贤,可性格里真看不出“贤”字来,倒像是个调皮小子。

  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谈复走过来。

  允良和允贤忙回头起身:“爷爷。”

  谈复有点不满地看了看允良道:“你不去做胭脂,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允良低下了头。

  谈复道:“别以为给宫里娘娘做胭脂是小事。你看看满京城里,谁家能揽下这个差事?自打永乐爷起,内用的上等胭脂,都是咱们谈家手制的。要不是看着你马上就要进太医院,你还没资格跟我学这个呢。我说过那边一刻也不能离开人,你怎么全当耳边风?”

  允贤忙道:“爷爷别怪哥哥,是小兔子跌伤了腿,我拉着哥哥,要他帮我治的!”

  谈复脸色稍霁,看了看碗里的药,端起闻了一闻,有草乌、续断、黄荆子,心想这药倒还配得不错。随即抱起允贤,允贤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谈复平日里是个严肃谨慎之人,无论大事小事皆能做到宠辱不惊,一家老小也很少见他笑过。倒是小孙女允贤,是谈复的“开心果”。家里的孩子中,谈复最宠的就是允贤。

  不知不觉中,谈夫人走近,咳了一声道:“允良,该回去了。”

  允良听话地走开,剩下允贤一人。

  话说这允贤和允良都是医家后人,可资质却完全不同。允良沉稳,允贤顽皮。当哥哥的三岁就会背医书,十五岁就进太医院当医丁,可做妹妹的都六岁了,连药都还不认识几味。谈复很盼望允良过两年能做医士,如若这样,往后谈家就是祖孙两代太医,也算得上一个佳话了!

  谈复正在发愁,有仆人来报:“老爷,外头有位程十三程大人求见。”

  谈复一听便有些不悦。这程十三是个医士,可一没本事,二没后台,又不想通过考试升御医,就各种谄媚走门子。靠着他那味祖传的神药,不知已蒙骗了多少人。平生里,谈复最看不惯这类人,他一生为人正直,只尊重凭本事手艺吃饭的人,随即便命仆人将这讨厌的程十三轰走。

  仆人像赶叫花子一样催赶程十三,程十三怒火中烧,虽然平日里他要对这帮老东西低声下气,但实则他恨透了这帮古板又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凭什么太医世家的孩子十五岁就能进太医院,而乡下人想当个御医,就得熬到头发都白了!

  想到愤处,他恨恨地捶在梅树上:“我程十三不雪今日之辱,誓不为人!”

  这时,允贤从后院出来,好奇地盯着这个人看:“大叔,你为什么要打树啊?”

  程十三惊讶地抬头,发现梅树边的墙头上,骑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双脸红扑扑地画着两坨胭脂,正好奇地看着他。

  程十三笑了:“你是哪家的小女孩,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允贤嘟着嘴:“哥哥在给娘娘配胭脂,爷爷在看书,都没人陪我玩。”

  他若有所悟,轻声道:“给娘娘们配的胭脂,你,姓谈?”

  允贤使劲点头。

  程十三苦笑了一下:“你还有个哥哥叫允良,快进太医院了,是不是?”

  允贤震惊地看着他:“大叔,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不会是神仙吧?”

  程十三神秘地笑了笑。

  允贤崇拜极了:“太好啦!爷爷叫我哥哥淘胭脂,可胭脂老是都泡不红,神仙叔叔,你知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让胭脂红得快点,我想叫哥哥早点做完,好陪我玩!”

  程十三心念一动,想了想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对天发誓,不告诉别人。”

  允贤大感兴趣:“好,好,我对天发誓,不告诉别人!”

  程十三递给允贤一只小瓷瓶,让她将瓷瓶里的神仙水倒入胭脂即可。允贤大喜,赶紧跑回屋里,趁哥哥不注意时偷偷倒入,果然,胭脂迅速变红。允贤心里感激“神仙”,可此事对谁也没再提过,她是个会守住秘密的小孩子。

  转眼间,初秋转入寒冬,谈府的院子里草木皆败落,唯一的一棵腊梅也开得孤独。

  这年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辞旧迎新。这一日恰逢进京述职的谈纲回家,谈府里热闹非凡。谈纲是一介武夫,谈复最不欣赏这个儿子,但偏偏最喜欢他生出来的一双儿女。傍晚,一家人正欢聚一堂吃年夜饭,却传来孙贵妃滑胎的消息,谈复被紧急召进宫。

  是夜,谈府里气氛凝重,允贤缩在谈夫人怀里呼呼大睡,谈夫人和谈纲却毫无睡意。不一会儿,天现惊雷,腊月惊雷乃异象,老爷被急召入宫已是三个时辰前的事了,谈夫人心底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正在思绪缠绕之时,外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一家人从各自的卧室里赶到正厅,只见仆人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几个锦衣卫打扮的人就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把仆人推到一边。

  允贤吓得缩在谈夫人背后,露出半张脸偷偷地盯着带头的锦衣卫。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扔在地上,“这是谁做的?”

  允良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谈纲紧张地拉了拉他,允良回头看了看父亲,强鼓起勇气。

  “我……我……是我做的。”

  随即,谈府一家老小全被锦衣卫带走。

  监牢里,一家人终于见到谈老爷,而此时的老爷正被用刑毒打。

  谈纲和谈夫人扑上去,锦衣卫踢开他们:“让开!谈复,你现在全家都在天牢里,别心存侥幸!要再嘴硬不招,小心老子诛你九族!说,是谁让你在胭脂里加红花的?”

  允良站出来:“大人,那胭脂是我做……”

  谈复厉声道:“闭嘴!大人,谈某冤枉!你就算打死我,这事也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锦衣卫怒火冲天,又是一鞭打过来。

  谈复一声惨叫,允贤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尖叫道:“别打我爷爷!”

  谈夫人忙抱紧两个孩子,遮住他们的眼睛。

  谈纲着急地大叫:“狗贼,有种就冲我来!”

  允贤挣开奶奶,抱住锦衣卫的腿:“你们放开爷爷,放开!”

  锦衣卫一脚将允贤踢到门边。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住手!不得放肆!”

  众人回首,只见一个锦衣中年人正不怒自威地站在门口,那锦衣卫立即变得无比恭敬和惊讶:“钱大人!”

  这钱大人素来和谈复关系甚好,此次前来就是想法子救谈家。

  一番协商之后,谈家人已被挪到另一个房间,允良正在给允贤看伤,谈夫人在给儿子谈纲查看伤势。允贤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的爷爷和钱大人。

  钱大人对此事也很疑惑:“如果没被掉包,老谈,那你就得想想,做这批胭脂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被人加了什么料?”

  谈复坚决道:“不可能!那东西是我盯着让允良亲手做的,别人碰都不会碰……”

  允贤突然怯生生地插嘴:“爷爷,那天晚上,有个神仙大叔来过……”

  众人转头,齐齐看向允贤。

  允贤这才将那日偶遇程“神仙”之事一五一十全招了,谁也想不到,就这样一场际遇,竟给一家人带来杀身之祸。谈复这才意识到锦衣卫口中的“红花”是什么,就是那“神仙”给允贤的红花精。这红花精放进胭脂里,会使其迅速变红,难怪啊!贵妃娘娘就是用了这“红花精”才致滑胎!

  了解真相后的钱大人匆忙赶赴宫里,希望在天亮之前,皇上能念及旧情赦免他们。

  夜深了,谈家人靠在狱中墙边都睡着了,只有谈复一个人还睁着双眼,看着窗外已到中天的月亮,谈复呆立了半晌,突然捏紧了拳头,又松开。他思量许久,这红花胭脂之事虽系他人暗害,但实在也难逃失察之过。虽已请托钱大人尽力营救,但料皇上为了孙贵妃的颜面,必定会加以责罚。唯今之计,只能以我一人性命换全家性命!皇上仁厚,如若知我自裁,必会大发慈悲,放家人一条生路啊!

  想到这儿,谈复走到允贤和允良的身边,爱怜地抚了抚他们的小脸,又看了看浅眠的谈纲和谈夫人,随即他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允贤从噩梦中惊醒了,她睁开眼,从熟睡的谈夫人怀里挣出来:“爷爷,你在哪儿?”

  突然间,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因为谈复正悬在房梁之上,尸身恐怖至极。

  谈家人被允贤的尖叫惊醒,一看到谈复自杀,都是大惊不已。

  谈纲忙和谈夫人合力放下谈复,谈夫人上前摸脉,探鼻息,悲伤地放声大哭:“老爷,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允良抱着允贤:“妹妹别看!”

  谈夫人在丈夫脚边发现了一张遗书,连忙展开,原来谈复是为了救全家而自裁!谈夫人痛苦倒在谈复脚边。

  谈复千算万算,最终还是算错,皇帝的赦免令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满门抄斩的圣旨。由于小皇子葬在西陵,孙贵妃特意嘱咐,要把谈家人全部拖去西陵祭坟。经历过老爷之死的谈家人早已心如死灰,被锦衣卫押解上路。

  太阳晒得允贤口干舌燥,她喃喃道:“奶奶,我渴了。”

  锦衣卫喝道:“走快点,磨蹭什么呢!”

  允良无奈地看着她:“允贤乖,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待会哥哥就找水给你喝。”

  允贤有气无力道:“可我现在就想喝。”

  允良只得对锦衣卫小声道:“大人,我妹妹她口渴,能给一碗水喝吗?”

  锦衣卫没好气地看着允良:“喝什么喝,待会就要砍头了,渴个屁!”

  允良还想央求,谈夫人无奈地制止他。

  允良只得住嘴。

  允贤转过去拉着奶奶:“奶奶,我好热啊,我想喝水……”

  允良听得心急,双眼到处打量,竟在远处发现了一处水洼。他一咬牙,趁押解他的人不注意,竟然一个闪身,跑了过去!

  谈夫人急道:“允良,你干什么!”

  队伍一阵大乱,锦衣卫大喝一声:“捉住那个小兔崽子!”

  允良拼命奔跑,竟然避开了那些捉他的人,冲到水洼边,捧起了一捧水,又冲了回来。

  允良着急地把手送到允贤嘴边:“水在这儿!”

  清凉的水滴下,允贤正贪婪地大口喝着,可一把剑突然狠狠地打向允良的后背,允良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锦衣卫拔出剑来:“敢乱跑,老子一剑劈了你!”

  谈夫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允良!”

  谈纲看着锦衣卫拿剑向儿子刺去,心头一热,不顾一切地挣脱了押解之人,猛然向锦衣卫冲去。

  锦衣卫一时不防备,被他撞倒在地,两名侍卫应声冲上,抽出佩刀向谈纲砍来,不过谈纲一个侧身,竟然挣断了绳子,抢过武器跟他们厮打起来。

  允良搂住妹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谈夫人扑过来,用头顶着一个拿剑过来的锦衣卫:“允良,带着你妹妹,快跑!”

  允良回过神,忙拉着允贤,拼命朝前跑去。

  锦衣卫首领看到了,忙大叫:“小兔崽子们跑了,快追!”

  允良拉着允贤拼命地奔跑,身后,锦衣卫眼看已经追了上来。

  两人跑到一处断崖面前,眼见无处可去,允良一横心,抱着妹妹就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茫茫天际,劲草残阳。

  允贤终于在山崖下醒过来,但转头看允良,早已倒在血泊中。

  允贤心急如焚,拿起草药,胡乱咬烂揉碎了给允良敷上,但血还是不断地涌出来。

  允贤着急地哭了:“哥哥,你别流血了,你醒醒,你醒醒!”

  她泪流满面地推着哥哥,允良终于醒了过来,他挣扎着为自己重新包扎,但看到地上的药后,他失望地道:“这不是三七。爷爷不是教过你吗?三七每株分三根茎,每根茎上有三片叶子,开小红花,长得像人参……”

  允贤急了,哭得更厉害了:“对不起,哥哥,允贤没用,我真的不认识那些药……”

  允良抱着允贤:“没事,没事,不用那些药,哥哥也会好的。”

  允贤抱着允良:“哥哥,你一直在发抖!”

  允良虚弱地道:“没事,哥哥就是有点冷,来,允贤,抱着哥哥……好冷呀……”

  允贤听话地紧紧抱着允良:“哥哥,我刚才记起来了,那个胭脂大叔,手上有块印子……”

  允良用最后一点气力道:“好啊,记得回去跟爹说……允贤,再抱紧一点……嗯,真乖……你要是能懂点医术,就好了。以后回家了,哥哥教你读医书,教你认草药……允贤真乖,以后长大了,允贤也要跟哥哥一起进太医院,当个漂漂亮亮的女大夫,哥哥那时候,一定会好高兴,好高兴的……”

  允贤紧紧抱住哥哥:“嗯,我这回一定不偷懒了!我一定把所有的医书都背会!哥哥,允贤给你唱草药歌听好不好,听了你就会好些的!”

  她胡乱唱起来:“大地生草木,性用各不同。前人相传授,意在概括中……哥哥,好不好听啊?”

  允良微笑着点头。

  允贤半天才反应过来:“哥哥!”

  允良没有动作。

  允贤轻轻推了一下允良,允良竟一下子软倒在地上。

  允贤惊得手足发冷,冲上去扑在允良身上:“哥哥你醒醒,允贤再也不偷懒了!我听你的话,我好好学医……哥哥你醒醒啊,别丢下我一个人!”

  西陵外,眼看谈家人行刑时刻就要到,远处一匹疾马驰来,钱大人赶到:“住手!太后懿旨到!”

  幸得太后娘娘和钱大人相救,谈家人终于在最后关头被赦免死罪,但被发配北疆边塞。孙贵妃这回可是恨毒了谈家人,除非谈家人日后改名换姓,否则还会招来杀身之祸。钱大人将谈家人安排暂时住在杭家湾,让他们索性就改姓杭,待他们找到二子,便送其去北疆效力,十年之内,绝不可回京。

  重谢过钱大人后,如获新生的谈纲和谈老夫人赶紧去找两个孩子,在山崖下,他们才发现了因流血过多身亡的允良,和发烧昏迷的允贤。谈纲恸哭,哭声响彻山谷。

  宣德十年,宣宗驾崩,年仅九岁的太子朱祁镇登基,世称英宗,年号正统。尊皇太后张氏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英宗生母皇后孙氏,亦尊为皇太后。

  正统十一年。

  太和殿上,昔日的孙贵妃已是帘后正襟危坐的皇太后。这一日,孙太后和英宗皇帝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御座之下的大臣们低眉顺目,不敢抬头。

  “‘三杨’虽死,但是当日先皇遗旨辅政的大臣中还有英国公和礼部尚书胡濙两人。以哀家之意,还是应从他们两人中间择一担当内阁首辅为佳。”

  “胡闹!天下哪有武将做首辅的道理?”

  孙太后大怒,站了起来,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皇帝!你这是指责哀家吗?”

  英宗一惊,倒退两步,随即道:“母后,朕以为您还是在后宫颐养天年的好,何苦硬要插手政事?”

  孙太后不怒反笑:“好,那哀家现在就脱衣披发,去祖庙给太皇太后请罪去,说哀家无德无能,不能遵从她老人家的遗旨看顾天下,索性也削发为尼,到庙里当姑子去!”

  英宗先是一惊,然后脱口而出:“此话当……”

  话音未落,旁边的主事太监王振悄悄牵住了他的袖子,示意他住口。

  诸臣大惊,忙跪地道:“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不可!”

  孙太后伤心道:“哀家自十岁入宫,一心为了大明,可是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不孝子出来……”

  “娘娘息怒,皇上不过是一时失言罢了。再说,您如今的尊荣,全因养育了皇上这位仁德之君,既然天下皆知您慈爱如斯,又何必轻言皇上不孝呢?”

  孙太后一怔,随即怒道:“王振!朝堂之上,岂有你一个阉臣说话的地方?”

  英宗忙道:“朕特命王振可以上朝!”

  王振却掀起帘子:“奴才知罪。不过奴才既居司礼监之职,自是有责提请宫内诸位贵人注意仪容。当年哪怕是太皇太后,也未曾出帘一步过啊。”

  孙太后一滞之下,忙快步走进帘内坐下,气得双手都抖了起来。

  见孙太后被挫了锐气,英宗趁机借王振的计谋委了文渊阁曹鼐任首辅大臣。

  孙太后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慈宁宫中,孙太后生气地把茶碗砸在地上。一旁她的侄女安和郡主吓了一跳,半天不敢出声。

  官居户部尚书的汪国公赶忙向前劝解道:“娘娘息怒,皇上羽翼渐丰,自然是不愿意有阁臣凌驾自己之上。好在曹鼐也是‘三杨’调教出来的,不至于跟着皇上一味激进……”

  “皇上现在只听得进王振的话,一心想要掌了兵权夺回安南,折腾他的文治武功,根本不知道哀家替他看守这片江山,有多不容易!”她眼中含泪,“想学太祖爷开疆辟土,成啊,也得自己有那本事才行。可是你看看他,自登基以来,折腾了多少荒唐事?先帝爷原本定好要迁都回南京,可他呢,趁着太皇太后不注意,偷偷地就颁了圣旨,要永世定都北京!现在又一味纵着王振专权……要不是先皇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哀家帮他看好他这片江山,哀家又何苦背着这样的骂名……”

  安和郡主赶忙奉上手中的绢子:“姨妈,您保重身子。”

  孙太后抹去眼泪:“唉,只怨哀家当时没能争得过太皇太后……”

  汪国公眼睛一闪:“皇后娘娘至今无子,娘娘,您看……”

  “爹!我不想当皇上的妃子!”

  汪国公大惊道:“放肆!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吗?”

  安和郡主站了起来,涨红着脸:“我要不说,是怕什么时候就被你弄进宫里来了!姨妈,不是我不知羞,可我实在是不想一世生活在宫中……”

  “姨妈我不也是一世就待在这儿了吗?”

  “可宣宗爷心里头只有姨妈您一个!皇上,皇上他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

  汪国公急道:“闭嘴!越发不成样子了,婚姻之事,哪有你一个女儿家……”

  安和郡主又急又怒:“反正,我就算死了,也不要当妃子!我,我只嫁我喜欢的人!”

  她捂着脸一头冲了出去,孙太后忙冲着身边的丫鬟道:“兰草,快跟着你家郡主!”

  汪国公跪下,道:“娘娘息怒,臣教女无方……”

  孙太后摇了摇头:“起来吧,皇上从来不拿好脸色对她,就算做了贵妃,只怕也……唉,只可惜,算命的说她是凤凰之命……玉香,你有什么话说?”

  她看了看旁边一位欲言又止的宫女玉香。

  “娘娘,依奴婢听来,安和郡主说她只嫁自个儿喜欢的人,只怕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汪国公心头一紧,孙太后示意玉香继续说。

  玉香跪下道:“请娘娘恕罪,其实郡主跟前的兰香已经求过奴婢好多次了,她一心为主,想着要是奴婢能悄悄在娘娘面前吹吹风,郡主的姻缘说不定也能……”

  孙太后道:“别绕圈子,她到底瞧上谁了?”

  玉香看了一眼汪国公,继续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前年吴太妃娘娘五十正寿,皇上特许郕王殿下进京……”

  孙太后愕然看向汪国公:“郕王?”

  汪国公见瞒不住,索性道了出来:“娘娘恕罪,微臣也是刚刚才知道……去年这丫头随微臣回乡祭祖,在郕州附近不小心遇了匪兵,多得殿下及时救援……臣原以为她只是感激殿下的救命之恩,没想到……臣实在教女无方,不过娘娘放心,回府之后,微臣一定会好好教训她……”

  孙太后脸上闪过奇异的表情,喃喃道:“郕王……吴贤妃那个闷葫芦,居然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打这种主意……”

  汪国公把心一横,上前一步:“娘娘,微臣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孙太后示意他继续说。

  汪国公一咬牙,上前附耳道:“皇上既然处处顶撞您,何不……”

  孙太后的脸色大变:“放肆!胡说什么!”

  “臣罪该万死!可臣也是为了社稷着想,才出此大逆不道之言!皇上如此荒唐,委实难承大业,娘娘,您别忘了当初曾经答应过先皇,要替他看好这大明江山……”

  “住口!”

  “娘娘,别忘了您今天说自己要削发为尼的时候,皇上那副高兴的样子!”

  “别说了!”

  孙太后颓然望向窗外,陷入沉思。

  深夜,孙太后跪在先皇灵前。

  “先帝爷,臣妾的心实在是乱得跟麻似的,皇帝毕竟在我跟前养了十多年……”

  玉香匆忙地跑了进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西内那边的宫墙塌了……”

  玉香扶着孙太后走在蜂腰桥上,绕道回慈宁宫。突然,前面引路的宫女一声惊叫,只见她面前的木桥突然掉了一个大洞,宫女直直地掉入了水中。孙太后吓得倒退了一步。

  “来人,给哀家查清楚到底是哪儿的妖怪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作怪生事?”

  一个浑身是血的太监被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孙太后脸色苍白地拿起一份供词。

  “哀家不过是驳了份出兵安南的折子,他居然就能让人在哀家必经之路上设这种陷阱……失足落水,事出意外……他好细的心思,好毒的心肠!”

  汪国公低声道:“今日便已如此,若待他日羽翼丰满……”

  孙太后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半晌才道:“那道密旨,你发了吧……”

  她默默地走到窗前,望向漆黑的夜空,此时的她已是万分担忧,并非为了她的太后之威,而是如此不孝不仁之人,怎配身为大明之君!她冷冷地笑了,先帝啊,你可真是看错了人!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徐侍郎府中,花红柳绿,一派热闹气象。

  侍女们忙碌地穿行在道上,导引着年轻的贵族小姐们。庭院当中,放着一把太师椅,一位寿星打扮的白发老妇坐在其上,前来贺拜的女客络绎不绝,身边站着一位打扮华贵的中年夫人,帮忙揽收贺礼,一旁堆满了绫罗绸缎、金银古董。

  一位亭亭玉立的绿衣少女带着丫鬟站在人群后,神情略带忐忑,她的丫鬟提示道:“姑娘,该咱们了。”

  她一横心,只得上前行礼道:“徐老夫人,宣武将军杭纲之女允贤,特来贺寿,愿老夫人您萱草长春,松鹤延年!”

  “这个词倒新鲜……”徐太夫人刚刚转过头来,见着清秀的允贤脸上颇喜,但随即,她有些疑惑地问中年妇人:“宣武将军,杭纲?”

  中年夫人正是徐太夫人之媳徐夫人,她想了一想,忙上前小声对婆母道:“以前在北疆,前些日子才调回京的,就是上回到府上找过老爷,想转去带兵的那个……从四品……”

  “起来吧,倒是个整齐孩子。”

  允贤有些尴尬地起了身。

  侍女展开礼单唱道:“人参四对,燕窝十二两,鹿茸六十片……”

  与厅内堆满的奇珍异宝比起来,这些稀松平常的药材补品明显让徐夫人略觉不悦,她客气地让允贤去一旁歇息,便不再理会,忙着去接待下一位女客了。

  允贤带着丫鬟退到拐角处。一转身,突地与一队女子撞在了一起,眼前一花,已经被一位侍女推倒在地,重重跌了一跤。

  丫鬟紫苏一声惊呼:“姑娘!”

  撞倒允贤的是安和郡主一行人,她的侍女兰草上前一步。

  “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冲撞安和郡主玉驾!”

  紫苏气得冲上前去:“喂!你们怎么能这样说话?真是不讲理!”

  允贤挣扎着站了起来:“紫苏!”

  安和郡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带着人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紫苏委屈地说:“姑娘,明明是他们自己……”

  “行啦,她是郡主,咱们得罪不起的。”

  允贤回头,见一位徐府侍女正站在一旁等着给一众赏花的女眷引道,她便忙带着紫苏跟上,缓步随侍女走向后院。

  后花园中,花开正盛,一群女子莺莺燕燕地聚集在一起,一位叫杜淑月的黄衣少女正说得眉飞色舞。

  “蝶衣坊那件玫瑰紫的三色金的衫子啊,别提多好看了,穿上简直就跟仙女似的……”

  周围女子一片艳羡之色,允贤却有些懵懂。

  杜淑月正好回过头来:“杭家妹子,你是喜欢织金云锦呢,还是喜欢妆花缎?”

  “什么?……锦?”

  旁边有姑娘悄悄用扇子掩唇轻声笑道:“真是土包子……”

  允贤不理她们,爽朗地对杜淑月:“我刚从北疆回来,什么都不懂的。要不姊姊你教教我?”

  “好啊,到时候你也跟我讲讲北疆都时兴些什么。其实今天徐家搞这么大,就是借着太夫人的寿宴给他家公子相亲呢……”

  见话题岔开,允贤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不着痕迹地退到一边。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下一页

· 推荐:绾青丝 夏有乔木雅望天堂 心灵法医  师爷请自重  虐渣指导手册  我在未来等你  月上重火  三嫁惹君心  无尽天灯  你微笑时很美  烈火军校  你是我眼中的山川和海洋  深海里的星星  好想和你在一起  爱情公寓5  他与月光为邻  凤于九天  报告王爷王妃是只猫  蔓蔓青萝  若解多情  老板是极品  余生请多指教  最美不过初相见  识汝不识丁  十年一品温如言  明月传奇  史上第一混乱  司藤  心宅猎人  鹤唳华亭  从前有座灵剑山  雪中悍刀行  七根凶简  大主宰  三千鸦杀  哑舍  大唐狄公案  壁花小姐奇遇记  清明上河图密码  大唐悬疑录

女医明妃传 趣知识 人生格言 金庸小说 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