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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家族全传》尾声:老夫人暮年中最快乐的一天

  1993年这一年,中国的改革开放在总设计师邓小平的规划下,正向纵深迈进。 以江泽民为首的新的党中央作为中共第三代领导人,正在继往开来。是年初,江西 庐山人大胆提出拍卖当年国民党在庐山的别墅群,其中也包括美庐等7处。消息见诸 报端,令国人大哗。一石激起千顷浪。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传到了美利坚合众国,传到宋氏家族的耳中,进而也传 到蒋老夫人的耳中。时年已近95岁的宋美龄,却睡不好觉了。两眼缝像有个小松针 支着,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难以成眠。

  人生如梦啊!

  爱回忆往事,已成了宋美龄晚年的一大毛病。

  一生与政治联姻的宋美龄,本来晚年曾发誓不再过问政治。可是政治却偏偏像 个幽灵,驱而不散。当年丈夫蒋介石在世时,曾不时鼓吹要“光复大陆”。直到19 75年4月5日晚间时,丈夫因心脏病复发,在台北“士林”官邸逝世。蒋经国与宋美 龄商量后决定,暂居丈夫的灵枢于距台北市69公里处的慈湖湖畔蒋生前的一处行馆 内,“以待来日光复大陆,再奉安于南京紫金山”。

  4月28日,台湾国民党全体中央委员召开紧急会议,修改党章,推举蒋经国为 “党中央主席”兼“中常会主席”。1978年5月20日,他又成为台湾的“总统”。

  蒋经国果然没负父志。几年下来他使台湾经济上了个台阶,且与欧洲同步,形 势喜人。可是好景不长,很快蒋经国又撒手黄泉路。老夫人心头暗暗流泪。当然, 她更多的泪是流给丈夫生前没能实现的遗言。

  当年来美龄参加完蒋经国的葬礼回到美国长岛,曾消沉很长一段时间。当时, 宋仲虎,这位宋子安的长子携妻曹氏断不了到姑姑的卧室劝说老夫人要心宽,过去 的过去了,我们的戏唱完了,无病就是福啊……这才使宋美龄渡过了困难期。

  此后,外面的传闻不断说,宋美龄再不会关注台湾的命运了。而台湾的高层人 物,虽也多次访美看望老夫人,却仅是礼仪之道而已。

  作为一个时代的大政治家,宋美龄不仅反思历史,也反思自己。经历的事情太 多了,亲情、政治已使她淡化,她不但活下来,而且奇迹般的好。这一年95岁高龄 的她,在外表上竟像50岁的阔老太,风姿不减当年。

  她精通老子“清静无为”的圣言。在“有为”和“无为”中,保持了自己的心 理平静。

  晚年作画,是她静时的一种追求。

  曾几何时,宋美龄的画是被人称道一时的。那画确是极有水平。丈夫蒋介石在 世时,也常常仁立她的身边,忘情地看她作画。按丈夫的话说,那是一种享受。她 笔下的花鸟极有神韵,喝一声像能飞走似的。

  宋美龄作画的营养,是从当年母亲倪氏的艺术细胞里汲取的。当年三姐妹各有 特色:大姐唱歌,二姐弹琴,而宋美龄作画在孩提时就是独树一帜的。后来,由于 种种政治活动和交际,宋美龄终止了作画,直到52岁时才重又拣起来。由临摹。写 生到写意,很快那种儿童时代的艺术细胞飞速扩张起来,似乎得了某种仙风道骨一 样传神人画。而且,如同打麻将一样,画画对宋美龄来说也是一种消遣。不久,她 的那套系列山水画,在她看来还不成功时,竟被当时的邮政总局偷偷印上邮票发行。 虽是扬名,可是她并不高兴。她认为那还不是她最成功的作品。

  若干年后,殊不知那套邮票成了珍品。其中一张叫价竟达5万美元。这连宋美龄 都感到吃惊。

  说起那张邮票,极为普通,大概是沾了名人光吧!那张邮票上的山水,画面是 台湾秋韵:阳明山的远影几乎没有用墨,云彩、远林及近树花果,由是工笔勾绘, 细腻生动,疏密有致,活灵活现。现在这幅台湾秋韵的原作就挂在老夫人的卧室里, 她很欣赏那块圣土。自从丈夫下世后,这幅画还有她的新作,比如南京紫金山的秋 韵,也常常进入她的梦乡。今天,她又做了个梦,那不是紫金山的秋韵,而是庐山 秋韵。那里更有她可回忆的乐趣……直到天亮,隔窗看到黄叶纷纷从树上落下,她 才回到现实--哦,这是美国之秋。于是她索性又挥起笔来……

  当姑娘时,宋美龄就留学美国数年,这里有她两处居所。

  长岛又名欢乐岛,是她住得最久也最为喜欢的地方。这里风景秀丽,四季如春。 她喜欢这里的梅花,像这里冬天的雪;她喜欢这里的雨,像教堂中的圣水;她喜欢 这里的雷,像教堂中沉闷的钟声。这里安静。空旷、高渺,容易使人生出遐想,引 出画兴。

  她的另一处居所在曼哈顿中央公园附近。那里不常住,但有人给她看着家。如 果一年分成四季,只有冬天,这个空间才属于她。在宋美龄眼里,似乎曼哈顿的冬 天比长岛的柔和。

  那年的秋天,宋美龄仍在长岛居住,一大早便开始作她的秋色赋……望着隔窗 的秋色,她在着墨运筹钩沉着那笔下的真正的秋天。触景生情,那飘落的树叶,似 乎有了灵性,更使她哀叹起人生的短暂来。

  门被推开了。

  侍从轻脚轻手地端来西式早点。

  “夫人,用餐吧。”

  宋美龄转过身来,望了望桌上的点心,没有答话,仍在作她的画。画来画去, 美国的秋天又像是庐山的秋天。她不是用艺术作画,而是用她的感觉,用她的阅历。 像与不像,似像非像,正如过去的历史,给人以朦胧美。

  老夫人方用过早点,宋仲虎夫妇便看望姑姑来了。

  “姑姑,您好。”

  “哦,是虎儿。”

  殊不知宋仲虎,彼时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

  “怎么,没带孩子来?”

  “他们都出去了。”宋仲虎的太大曹氏回答。

  “姑姑,我带了一张华文报纸,是纬国兄昨天寄来的。”

  “有什么消息?”老夫人望着仲虎。

  “大陆要拍卖庐山美龄宫等。”

  “哦--有此事?”

  “这报纸上写得很清楚。”

  “那你快读读。”

  “好。”于是宋仲虎一字一句读了下来,老夫人听得认真,像小学生听课一样。

  宋仲虎读毕,老夫人沉默很久才说:

  “怪不得我昨晚失眠做梦,老是庐山的景色。今早作画,美国的秋也画成庐山 秋了。你说怪不怪?”

  “那是主给您老托梦了。”宋仲虎嘿嘿一笑。

  “我一生信主敬主,主会保佑的。”

  但是主会保佑什么,宋美龄没说出来,只能留给宋仲虎夫妇品味、沉思。

  宋仲虎停了停,又道:

  “姑姑,这是个机会啊!姑父当年失去的,我们何不买回来?”

  “买回来--我何尝不想啊!”宋美龄躺在安乐椅上闭目凝神,沉吟良久,又 道:

  “买过来就是我们的吗?”

  是啊,买过来就是我们的吗?宋仲虎思付。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不说这些啦。”老夫人收起话头又问:“纬国来信没说别的?”

  “他说很想来这里看您,这需要回头商量再定。说起来纬国兄也老大不小了。 如果我没记错,大概77岁了吧?”

  宋美龄点点头:“再大也是孩子嘛!你告诉他,让他下周来。我等他。”

  “好的。”

  深秋的美利坚合众国,不同于台北的是,树叶没有变得深红。

  宋美龄作画是极认真的,视为生命的一部分。当她真正完成这幅“美国秋韵” 时,蒋纬国先生奉命已从台北飞到了她的身边。

  蒋纬国是当天早8时下的飞机。下了飞机便坐上未仲虎的车直驶长岛--宋美龄 的居所。

  宋美龄刚刚做完祈祷,正坐在安乐椅上闭目养神呢,蒋纬国就风尘仆仆地走进 来。

  “亚母,您好。”蒋纬国这样称道。而蒋经国是从来不这样称谓的,也许母子 的关系就这样微妙。

  “纬儿,你可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呢!”蒋老夫人抬头就问,竟问得这般奇 怪。蒋纬国知道亚母的脾气,也随和地说道:

  “本来,我早就想来。您不召呼我就来。可是……”

  “可是什么?”

  “李总统要开会,我的身体也不大好。”

  “总统开不开会我不管。你有什么病?”

  “心脏有些供血不足。”

  “和我一样,你们年轻人要注意保养啊!”

  说到这里,蒋纬国摸摸头上的白发,和宋仲虎相视一下笑了。

  这时,侍从送来了茶水,蒋纬国呷了一口,是地道的西湖龙井,大陆货,很合 口味。

  “我想听听台湾方面的情况,还有些事要和你商量商量。”宋美龄开门见山。

  “唉--”蒋纬国叹了一口气,“我找您也是为这事。现在民进党那几个刺头 儿越闹越不像话了,一言难尽啊!”

  “是不是闹台独的事?”

  “没错。”蒋纬国理了理思绪道:“最近,他们又游行又演说,把先父在台湾 各处的铜像集中起来,砸烂熔化,还论斤出卖。这还不算,他们还有一条宣传就是 排挤他族,遣返非台湾籍老兵和其他外省民众。”

  “能行得通吗?”

  “当然有反对者。”

  “李登辉最近有何表示?”

  “他说:民之愿,我之愿。民之声,我之求。”

  “嘿,说得好听!”此时,宋美龄也显得无奈。“我想再过若干年,他们不把 你父亲暴尸街头才怪呢!”

  “照这样下去,恐怕真会有那一天。”蒋纬国道。

  “照这样说,慈湖就可以卖门票当观赏园了。”

  “我也害怕。说真的,自从先兄经国下世后,李登辉上台,我就感到日子不好 过。去年台北举行双十庆典时,李总统口喊继承先父和先兄之志,实际上已经大打 折扣了。他是讲给人听的,实际做的并不是那么回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父亲的事,你考虑没有?”

  “当然考虑了,但还不成熟。”

  “这西湖龙井的味道怎么样?”

  “还好。”蒋纬国答道。

  “和它一样,我们的根在大陆。”宋美龄又道:“你父亲在世时,反复嘱咐我 们,叶落归根是他的本意,葬回大陆是他的愿望。如今我们活着的人不能实现其志, 真是无能啊!”说着宋美龄眼睛潮湿起来。

  “亚母,这点我懂。不是母亲无能,而是儿子的无能!”蒋纬国说到这里也激 动起来:“先父一生深谋远虑,自从他踏上台湾这个小岛起,就预料到此岛只是暂 且栖身之舟。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认真考虑此事了。不光先父,还有您。再往下 说,还有我们蒋家的后辈。我们也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

  话说到此,除了直率,只有苍凉。

  宋仲虎此时站起身要走。老夫人发话了:

  “你也不是外人,也可发表个意见么?”

  “我看,历史的旧帐已过去了。还是《三国演义》中那句话说得好:天下之事,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仲虎的话倒有意思!”蒋纬国首先赞同。

  “你大陆那边还有一条线。那里情况怎么样?”

  宋美龄问的那条线实际是指仲虎夫人的妹妹--大陆上的曹素荣女士。这是他 们在大陆惟一的一家家属。

  宋仲虎答道:“去年,我太太悄悄地返回大陆,由她妹妹陪同,玩得很开心, 并且还到了溪口。”

  “去庐山了吗?”

  “去了。”

  “纬儿,听说庐山别墅要拍卖,你怎么看?”

  “是啊,广告词上说:‘蒋介石失去的,毛泽东得到的,全都卖给你’!”

  蒋纬国说:“我就是想要也没这个胆啊!”

  “你没那个胆,我可有那个胆!”宋美龄笑道。

  “那共产党是看中了您的钱袋?”

  “钱算什么?说破了还不是一张纸。要是共产党还真有雅量,就让我在大陆购 一处土地,海南老家也可,溪口也行,南京更好。不论大小,我要给每一位国民党 将领盖上一套房,安居乐业。我有这个信心!”

  其实,老夫人说的全是心里话。

  此时,蒋老夫人理智异常清醒,她不仅为丈夫寻求叶落归根,也为蒋家、宋家 的后辈,包括她和蒋纬国,安排后路。正如她自己说的,人不能叶落归根,魂也要 飘回去的。外面的风景再好也不比家中。

  那年她和丈夫一起漫游雪窦山,陪他们去的还有风水先生。在风水先生的指点 下,夫妇二人携手仁立在朝阳的山坡上,选中了一处风水宝地,前有修竹,后有山 泉,准备作为未来的蒋氏墓地。一个人赤条条地来到世上,又赤条条地回去,还不 是为了一块好地方。

  蒋纬国望着亚母,似乎更明白老夫人的本意了。他眼睛一亮,觉得亚母年轻起 来:亚母很会保养,如今虽是95岁高龄,依旧是一头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她没有皱 纹的白皙而清瘦的脸庞,显得异常仁慈、端庄。蒋纬国当下方欲说什么,亚母忽然 将深深埋在美式安乐椅上的身子动了动,说道:

  “真是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啊。当年,我和你父亲在雪窦山峰寻找墓地时, 他那天真可笑的形象至今还在我的眼前闪动。临走时,有一条松枝挂住了他的衣服, 他完尔一笑道,连这里松树都喜欢我啊!那说话的神情我还能想象得出来。后来事 情传出来,有人笑话我们年纪不大就看墓址,未免太早太苍凉了。”

  “现掘井现挖坑不就晚了!”蒋纬国颇有同感道:“我有一个艺术家的朋友。 说来也怪,他家的墙壁上,挂满了骷髅什么的,每当他高兴了,生气了,爱了,恨 了,回到家里,看看那满墙的骷髅,心立时静如秋水,往沙发上一躺,扳着手指头 平静地告诉自己:又少了一天。”

  “挺有意思!”蒋老夫人听后眨眨眼,摇晃了一下脑袋:“超脱好啊!即便像 我这样的高寿,活一辈子还不是3万多天而已。难怪我们还来不及反思,就要匆匆忙 忙为死作准备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们的日子都数得着了,您老95高龄,仲虎今年刀,我都 77了。还能不能再活10年,我看都是个未知数。即便再活10年,又该如何呢?”

  “纬国兄,别说这些了,说些高兴的事吧。”宋仲虎插言道。

  “见了亚母,一高兴什么都说出来了。”

  “纬儿,今天是我们谈话最长的一次,我有些疲倦。我问你,什么时候返回台 北?”

  “如果没别的事,我顺便在这里看看病。老担心自己会得脑血栓,一夜之间身 体不能动弹了,那样活比死都可怕……时间还定不下来。”

  “纬儿,你怎么也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我有预感啊!”

  “好。我们休息吧。不过,想病有病,不想则病无。”

  老夫人在侍从的帮助下,进内室休息去了。

  蒋纬国和宋仲虎又攀谈了一会儿,也各自休息了。

  这次会面,实际上达成了某种默契。虽然在前也有这种默契。

  在宋美龄的默许下,海外的蒋家已开始向大陆放一些试探性的气球。先是蒋经 国的庶出二公子章孝慈到桂林祭扫生母章亚若的墓地,受到大陆方面的热情接待。 且章孝慈那篇祭母的祷文,堪称一篇精制的散文,使人无不落泪。后来章孝慈由于 激动,突发急病在北京住院,两岸红十字会携手合作,将章孝慈送往台湾荣民总院 治疗,大陆方面还派员前往探视,同胞之情可掬。1994年,大陆还拍下了《蒋经国 和章亚若》的电视连续剧。可惜送到台北时,章孝慈已成植物人了。

  后是蒋经国的大儿媳徐乃锦女士,通过秘密渠道回大陆观光,主要是安排蒋家 子孙回浙江奉化祭扫蒋介石生母王太夫人陵墓之事。而更重要的任务,乃是探询蒋 氏父子的灵枢迁葬故里之事。

  再是蒋纬国回台北后,接到大陆亲属曹素荣、李劲祥的“计利应计天下利,求 名当求万世名”的亲笔信,当即他欣然命笔,写下了“和平统一,振兴中华”8个大 字,赠给其亲属。蒋纬国还一再向其亲属透风: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回大陆。直到 1995年元旦,中共中央江泽民总书记,又提出台湾问题的“八条”指示,人称“江 八条”,给海峡两岸的和平统一带来了光明。

  宋美龄仍密切关注着这种局势。作为一个政治家,她要拥有一生的辉煌,更感 到时间的紧迫。前不久,孔家二小姐令俊不幸早逝。作为“养母”,白发人哭黑发 人,又一次使她陷入痛境。从台北奔丧后,宋美龄隐隐约约感到上帝留给自己的时 间不多了。可她要驾驭形势也难啊!

  就当老夫人正在着急时,又有一个人从台北心急火燎地飞到了美国。此人名字 叫郝柏村,是国民党非主流派领袖人物。

  郝柏村也是日子不好过,特来美国找老夫人诉苦的。

  说来也窝火。前些年,郝柏村在台湾权力屠宰场上连连挨宰,先是军职被革, 继而行政院长一职又被李登辉巧妙地弄掉。现在的处境,还不如蒋纬国。

  郝此行的目的是,面对国民党十四届全会即将召开,按照惯例,必须甄选部分 当然代表。为了争取一些当然代表的名额,国民党内主流派与非主流派之间明争暗 夺,硝烟四起,一时弄得不可开交。

  主流派,乃是李登辉为首的当权派,并与民意、工党代表揉合而成一个金三角, 掌握实权,力量稳固,且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非主流派则以郝柏村为龙头,包括一些褪色的国民党元老,力量相对弱小多了。 这些人虽常有聚会,却多是明哲保身,在权谋上阴柔有余而果断不足。虽然郝柏村 不得不以最直接的字眼向李登辉挑战叫阵,但已是强弩之末,胳臂拗不过大腿了。

  为打赢这场最后的圣战,郝柏村左思右想,决定飞往美国,向蒋家树上最后一 枝老干老夫人宋美龄求救,希望这位精神领袖发出行动与精神相结合的最后召唤, 给以援助。

  不料宋美龄听了后,摇摇头说:“自古韩非子有这样的话:上古竞于道德,中 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他的这个气力,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权力。不在其位, 难谋其政啊!而且,你我现在所没有的,恰恰是权力!懂吗?”

  郝柏村恍然大悟,叹道:“现在李登辉正在权力的顶峰上,我们看来是鸡蛋碰 石头,必败无疑了。”

  “只能如此了。”但宋美龄忽然仰起脸,直视着郝柏村:“你就准备这样,退 却?”

  “退却,我倒不甘心!”郝柏村在松软的苏绣地毯上踱了几步,老太太低沉而 执著的声音,虽带有未卜先知的意味,却也在鞭打着他那坐以待毙的无援情绪。是 啊,自蒋公去世之后,老夫人既不为政治而活,也不为信仰而活。似乎她活下去的 惟一目的,就是为了求证:一个越来越老的老太大,仍具有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 偶像的价值。

  郝柏村也是聪明之人,经过一番思索,他的心似乎与老夫人的心获得了某种默 契,遂很有信心地说道:“夫人放心,我不会等待,也不会退却。我会按照自己的 意愿去做,不成功便成仁!”

  人毕竟老了,宋美龄疲倦地做了个表示同意的手势,那种似乎过时的优雅,使 “中华民国”的前行政院长郝柏村有些伤感。他向蒋老夫人行了个生硬得几乎疏远 的军礼,便急忙告辞了。而且,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后悔,看来夫人并非人们精神层 次上的最后神灵,她仍然是她自己。

  郝柏村回到台北之后,亲自披挂上阵,大有日本武士道精神,把国民党十四届 全会作为最后的生存保卫战。他一反老辈非主流派采用宫廷阴柔权术,深人校园, 走访侨界,以唤起特定族群的危机感和使命感,作最后的拼搏。可是最后,终以势 单力薄、实力不足而失败。

  宋美龄听到这个消息,连连叹息不止。

  花开花落,1995年春季的一天。

  宋美龄收到了大陆亲属曹素荣打来的长途电话:大陆中华民族影视中心要拍摄 老夫人的20集电视连续剧《美龄春秋》,其外孙女李坚小姐要在剧中饰演夫人形象, 电话征询夫人有何见教?宋美龄当时忙说感谢,并要求容她考虑考虑。大陆要拍她 的电视剧,说明大陆人民还没有忘记她。这是她感谢的理由之一。另外,她又担心 大陆能否公正地评价她?于是她要考虑考虑。

  宋仲虎懂得姑妈的心理,当时等老夫人放下电话后,便走上前去,直言快语地 说道:

  “人家拍您的片子是件好事。您担心不公正。人家还没拍,您怎么知道不公正? 再说不公正外孙女能出演吗?我看真正不公正的还是台湾方面。”

  “这个外孙女李坚要饰演我,你认识她吗?”

  “她在美国攻读医学博士,前天还到家里来,长得很帅,很像您当年的样子。”

  “哦--再来,一定要引我见见这个外孙女。”宋美龄动心了。

  不久,老夫人又接到美国国会邀请函,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之 际,特邀她到国会演讲。

  1995年7月26日,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国会山庄以它特有的豪华,迎接了蒋老夫人宋美龄女士。

  多尔参议员,西蒙参议员,还有上百名记者,早早地汇集在这里,聆听历史的 回声。他们一个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宋美龄,这位当年反法西斯战争中的英雄,经过刻意的一番打扮,风度翩翩, 倒像50多岁的样子。就见她身穿黑色旗袍,勾划着她匀称丰腴的体型和线条美;一 条肉色的丝筒袜,体现着她的肤色美;脚下的一双精制的美式黑色放着亮色的高跟 鞋,又显出她的贵夫人的优雅;一头黑色的波浪卷发,衬托着她那清瘦白皙的脸庞; 尤其她那黑色缀着宝石的大披肩,更给人以风度的点缀。有谁能相信,这竟是位近 百岁的老人呢?

  上午9点,宋美龄在其侍从和宋家亲属的陪同下,来到国会山庄。当她一出现在 大厅门前的时候,似乎提醒人们一个历史时刻到来了。当即肩扛手提摄影器材的记 者们蜂拥上去,争相拍摄。

  宋美龄则环视一周,随即挥挥手,甩下侍从的搀扶,自己一人走向主席台的座 位。

  也许是高兴的缘故,她的脚步轻盈灵活。随着人们一阵掌声,她记起当年自己 也是这样走向国会演讲坛的。

  宋美龄来到自己的座位,在掌声中再次向众议员挥挥手,并作了一个抛吻的动 作,然后落座。

  她把黑色的缀着宝石的披肩,从肩上取下来,顺手叠了一下,移动一个位置, 盖在自己双腿膝盖处。这一切动作完后,她面对观众微笑,风姿绰约不减当年。

  掌声中,人们再次对这位历史老人的到来表示由衷的敬意。

  当年在这里,她通过自己的精彩演讲,赢得了国会的美援支持;今天,她又来 到这里,再叙昨天的友谊。

  主持人开场白过后,宋美龄开始她的演讲了……她没有站起来,而是坐着,人 们也充分理解她。毕竟是位近百岁的老人了!

  宋美龄是用流利的英文讲的。

  她的演讲,已不像当年战火中那样带有激情,而像一位仁慈的老太太大讲述一 个久远的故事。

  她的演讲,精彩动人,仍像一篇优美流畅的散文。

  多尔参议员,西蒙参议员,女士们,先生们:

  首先,我感到幸福的是,你们还记得我这位来自你们战时盟国的一位中国老朋 友。

  1943年2月18日,应美国国会邀请,我曾在美国参众两院发表演讲。那时我说过, 我在儿童时代便来到美国,在这里读完大学,度过了我的青年时代,所以我把美国 当做第二故乡。今天再来到这里感到非常高兴。(掌声)

  让我们来共同回顾从1937年到1945年的岁月。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了对中 国的全面侵略战争。在日本侵略的头四年半的时间里,中国是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 独自抗战的。直到日本军队在1941年12月7日偷袭珍珠港之后,美国第77届国会才向 日本宣战,从此中美两国才结为同盟国。由于我们两国的共同努力,为在1945年赢 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固的基础。(掌声)

  今天,在我们共同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50周年的伟大历史时刻,我不能不回忆 那次战争的悲剧以及那充满血与泪的年代;同时,我也没有忘记中美两国人民并肩 战斗所表现出来的英勇气概。我愿借此机会,衷心感谢美国人民对中国在精神和物 质上的支持。(掌声)。

  最后,让我祝愿各位健康、快乐和幸福!

  上帝保佑你们!

  宋美龄的演讲足足持续了10分钟,这对一位97岁高龄的老人是多么不容易啊! 10分钟的演讲,有3次被掌声打断。最长的一次掌声达3分钟之久。

  当来自大陆的亲属--李坚小姐,把鲜花献给宋美龄时,她再次拥抱了李坚小 姐。

  “听说,你要饰演我的形象,谢谢你。”

  李坚小姐也为得到这位高龄老人的认同而高兴:“外婆,我要让您美好的形象 永留人间。”

  “好,我们宋家的姑娘有志气。”

  历史不会忘记。

  请记住:1995年7月26日,这是迟暮岁月中的蒋老夫人宋美龄最为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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