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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杂谈

在日军占领的满洲,溥仪怎样当皇帝?

  1934年3月1日,逊位多年的溥仪第三次(第二次是张勋复辟)龙袍加身,登基成为“满洲帝国”皇帝,年号“康德”。这一天距离他就任伪满“执政”差不多刚好两年。

  此时溥仪的心态是:“我一天比一天更相信,日本人是我将来复辟的第一个外援力量。”为此他不惜卖身投敌,以继续其“复兴清朝”的春秋大梦。

  天真的溥仪没料到,日本人只想要一个“汉献帝”,而非清太祖。

  溥仪来东北以前,日军为了拉拢他曾经吹嘘说:溥仪出任执政,是三千万民众拥戴,关系新国家的前途”。溥仪飘飘然以为,可以回到祖上龙兴之地大干一场。等他一入虎口,才发现什么权力也抓不到手。

  皇帝调不动“御林军”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个道理溥仪和日本人都很清楚。伪满军权成为双方勾心斗角的焦点。起初溥仪手下还掌握一支禁卫部队“翎卫军”,编制有三个步兵连,系由前吉林省公署卫队和公安部队拼凑而成。

  溥仪的弟弟溥杰早年在日留学,暑假回到长春。溥仪派“翎卫军”到火车站布岗,结果遭到关东军的抗议,只好下不为例。他虽贵为“皇帝”,却没有权力出动御林军迎接亲弟弟。后来,“翎卫军”被改编成伪禁卫步兵团等部队,归伪军政部直辖。

  关东军对满洲国军队严加控制,从人事调动到教育生活,伪军任一角落都逃不过日本顾问的监督。

  溥仪即位后当上陆海军大元帅,也想提拔亲信掌握军队。当时伪禁卫步兵团有一中校团副出缺,溥仪于是准备调妹夫万嘉熙(原为伪军中尉)担任。

  结果,日本顾问给此人安上了“虽不反满其实抗日”的“红帽子”,送去了热河前线的“讨伐队”,结结实实给溥仪上了一课。

  在各级军官的选拔上,关东军极力挑选亲日分子执掌大权。如“翎卫军”首任司令官金壁东,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他另一个身份是清末肃亲王之子,也就是著名女间谍川岛芳子的兄弟。

  伪军内部上下媚日,热衷当奴才,乌烟瘴气。在一次宴会上,有个叫佐佐木的日本军需官,竟抱住禁卫步兵团团长郭文林亲嘴。日本方面大为称赞,说这是“日满亲善”的榜样。

  日本顾问和伪军将领的“基情”还不止如此。

  日方高级顾问元泉馨,曾在酒酣耳热之际,拍着伪军政部大臣邢士廉的肩膀说:“大臣,你就好好地喝酒好了,一切事都归我来做。我就是大臣的‘太太’,家务事全有我呢,你就安安高坐当主人吧!”

  邢居然微笑着说:“我有了你这样的‘贤内助’,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喝酒了。”他说得一点没错,真正掌管伪军政部的日本中将真井鹤吉,从伪军组建到瓦解一直高居次长之位,汉奸大臣仅仅是一块招牌。溥仪对于伪军政部可谓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溥仪还不死心,又以私财养了一支亲信武装“护军”。他以从天津带来的十几名保镖为基础,招募了约三百满蒙子弟。这支亲兵专门负责“皇室”保卫,军官里没有日本人,可以算溥仪的羽翼死党。

  关东军担忧他以此为核心扩大军事力量,于是后来发生了“护军事件”。

  1937年6月28日,护军部分人员休息去公园玩,被日本特务侦知。关东军蓄意挑衅,派一个班扮成游客,假装争租游艇,和护军打起架来。不料护军中有不少武术好手,把关东军打得落花流水,还踢死了一只警犬。

  然而事后,日本宪兵勒令护军领导赔礼道歉,将肇事护军驱逐;随后又迫使溥仪任命日本人当警卫处长,接管护军,把原有的三百人编制缩到二百,而且不许带长枪,只准配手枪。就这样,溥仪的最后一颗牙齿也被关东军拔掉了。

  “从此君王不早朝”

  伪满政务方面,也由日本人全盘代劳。

  “满洲国”立国之初,就内定由日本人担任各部总务司长(后改次长)和主要司长。为了控制方便,日本人在每个伪组织机构中,都安插了日本官吏,汉奸一般仅作为招牌使用。

  比如,有伪皇帝,就有一个日本“御用挂”监控“皇帝”;有伪总理大臣,就有一个伪总务长官控制伪总理;有各部伪大臣,就有日本人担任的各部次长;军队里有伪军司令官,就有日本高级顾问或日本教官;乃至伪省长、市长、县长,无不如此。

  日本人在伪满高级官吏中,竟占大约三分之一。一切重大决策,均由总务长官、各部日本次长和关东军参谋联席会议决定。

  也有伪满官员对此不满,伪财政总长、满清宗室熙洽很不识趣地说:“满洲国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聘请几名日本人做顾问可以,安置这些日本人做官,成何体统?”

  日方的总务长官勃然大怒:“满洲国是日本人用生命换来的,它的富强康乐必须有日本人的全力指导才能获得。日本政府派遣优秀官吏来完全是好意,你们怎么能怀疑呢?”

  再如,当时各部的日本人次长,拿的薪水比总长还多。又是熙洽跑出来说:“既然宣称“日满亲善”,为什么日本人享受优待?”

  日本人理直气壮地回复:“要讲平等就要看能力高低,日本人能力强,当然待遇要高。何况日本人是为了帮助满洲建设‘王道乐土’漂洋过海而来,应该优待。”

  经过日本“优秀官吏”的“辅佐”,溥仪本人的参政信心和活跃程度每况愈下。做“执政”的时候,他还坚持每天“办公”,经常召见手下的伪满大臣,有时还一同吃饭。到30年代中期以后,这位伪帝由于长时间无事可做,心情颓丧,还真就“从此君王不早朝”。

  没事的日子,溥仪一般上午不到十一点不起,为此需要用双层厚窗帘把卧室遮得严严实实,即使太阳高照也一点光不透;用早餐在十二点后,有时要一两点,比一般人午饭还晚;下午四点到六点还要睡中觉,有时晚上八九点才起来;十点后吃顿饭,夜里两三点再睡。

  这样看来,也许还是日后规律的监狱生活对他身体更有利。

  清醒时,溥仪则主要忙着求神问卜、诵经念佛、学医吃药。伪国务总理每周进宫报告一次“国务”,成了他和重臣的主要联系。据溥杰披露,“皇帝”有时居然坐在马桶上,由当差的拿来公文、毛笔和墨盒,他随便在后面签个“可”字再拿走,就差拿“圣旨”当厕纸了。

  在这种情形下,溥仪不得不收拾起原先的雄心大志。

  很多人不知道,溥仪还作过一首曲子——名为《奉天歌》。这首歌里有一句歌词“恢复我们大清的江山,江山,江山”。据说他只和最亲信的人一起唱,而且唱到这句要把声音压到听不清的程度,唯恐日本人知道自己“恢复大清”的野心,与日本肢解、吞并中国的妄想冲突。

  “昭和的弟弟大和”

  至于在“满洲国”普通老百姓中间,傀儡皇帝的存在感也相当弱。一个与“御弟”溥杰熟悉的妓女竟对他说:“我曾认为满洲皇帝是日本皇帝昭和的弟弟大和,现在我才知道你们不是日本人。”

  然而这不能单纯以玩笑视之。日本人的确试图釜底抽薪,打入爱新觉罗皇室的血脉,制造一个日本血统的“皇帝”。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作为末代皇帝的溥仪,成年后丧失了生育能力。日本军阀于是当起大媒,让血缘最近的“皇弟”溥杰与日本华族女子结婚。伪满随即发表“帝室继承法”,规定皇帝死后由其子继承,无子以孙继之,无孙以弟继之。

  溥仪既然不能生育,子、孙继承当然是废话。按日本人的如意算盘,最终溥仪带有日本血统的侄子会继承伪满帝位,“昭和的弟弟大和”某种程度上也就成为现实。

  讽刺地是,溥杰夫妇婚后只生下两个女儿,关东军玩不转“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一番美梦成为泡影。

  然而这样也给溥仪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每当溥杰夫妇馈赠食物或与他同桌进餐,溥杰没有先动,溥仪就不敢吃,唯恐弟弟为依靠日本人当“皇帝”而毒死他。

  更有甚者,日本人不仅插手伪满皇室的子孙问题,还要当溥仪的“祖宗”。

  溥仪素来信佛,刚来东北时,起居室里供奉了一尊佛像。负责监视溥仪的日本军官、“御用挂”吉冈安直看到后说:“陛下最尊敬崇拜的应当是日本,信仰也应供奉日本的始祖天照大神。”

  于是溥仪只好撤掉佛像,从东京迎来天照大神的三神器,在长春搞了个“建国神社”,每逢初一十五膜拜祭祀。东北人民经过“神社”如不加敬礼,即以不敬罪论处。

  可是溥仪自己也是一肚子牢骚。溥仪对他的“贵人”李玉琴说:“天照大神是日本天皇的祖宗,叫我朝拜,就是要我做日本的儿子,拿天照大神当我的祖宗。”

  溥仪每次去“神社”祭祀,总要先在家里给祖宗磕一回头;向天照大神行礼时,也要在心里念叨:我这不算给它行礼,是给北京坤宁宫。

  溥仪能做的抵抗,就只有这种“精神胜利法”而已。伪铁岭市市长的评价十分恰当:“这就是老张家的祖先,给老王家拿去供上。”这位市长因此话被判了八年徒刑。

  “儿皇帝”不好当

  日本人对溥仪的控制,由上述事例可见一端。实际上,在东北做“皇帝”的十几年里,溥仪从物质到精神都面临日本人无处不在的重压。

  如1937年,同为日本傀儡的“内蒙自治军政府”首脑德王到长春,溥仪和他会面时,两人同病相怜,发了一顿牢骚。结果被吉冈探知,第二天直接问溥仪:“昨天陛下和德王谈了什么?”溥仪心惊胆战,死不认账,硬说是德王说了假话。尔后溥仪再接见外人,吉冈就有了陪坐的权力。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穷兵黩武,资源捉襟见肘。为了搜罗金属,日本在东北掘地三尺,铜币,铁栅,乃至破铜烂铁都不放过。在吉冈的压力下,溥仪不得不将宫里四个合金大吊灯拆下献出,后来更捐献了宫内府的大铁门,成了“没门”的皇帝。

  1945年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关东军土崩瓦解。溥仪等伪满要人被裹挟逃往通化,日本投降后随即宣布退位。如何评价他的第三次“皇帝”生涯,正如吉冈安直所说:“日本犹如陛下的父亲。”

  在民族危亡关头,总有人心存侥幸,以为能靠卖国换取荣华富贵、实现个人野心。末代皇帝溥仪用他的亲身经历证明,“儿皇帝”也不好当。殖民地的傀儡皇帝,就其人格尊严和自由程度而言,还比不上共和国的一位普通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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