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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们是害虫以及霸王面

  钟笔满屋子收拾行李,衣服、书、鞋子、化妆品扔的到处都是。左学跳过一只高跟鞋,不高兴地问:“你在干什么?”钟笔将缀着流苏的长裙连衣架往箱子里塞,啪的一声用力合上,直起身子,撑着后腰气喘吁吁说:“搬家。”可怜她这把老骨头,东逃西窜,半条命都去了。

  左学不赞同,“为什么要搬?住酒店难道不好么?”有人打扫,有人伺候,全天候服务。钟笔戳着他额头骂:“你这个败家子——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不知民间疾苦!”左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难道左思破产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不大,又问:“还是他不给你赡养费?”

  左思对女人一向大方,尤其是她。她曾故意为难左思,张牙舞爪说要航空母舰。左思转头便送了她一艘豪华游艇,三层高,楼上楼下一共八十八个房间,360度观光夜景,装饰的富丽堂皇,可以在海上连续航行三个月。她兴趣缺缺,只去看过一次。她不知道左思将这艘游艇命名为“钟情号”。

  钟笔脸一沉,“你再多话——《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背不背的出来?”左学头一缩,跑出去打游戏,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对张说抱怨:“北京房子真难找,不是价格贵的离谱,就是环境差的不能住人。三环外的房子,离地铁足足两站地,白墙地砖,仅一床一桌一柜,居然狮子大开口。”今天搬明天住,找的这么急,哪里能有中意的?

  张说不知她为何突然节省起来,也不问,只说:“长期住酒店确实不划算,我替你问一问。”当天晚上便给她消息,“苏州街这边有套房子,两室一厅,家电齐全,有点小,住你们母子应该没问题。”

  钟笔去看了,黑白方格地砖光可鉴人,紫藤状水晶吊灯,二十七寸大彩电,双开门西门子冰箱,次卧都有三十平大,租金两千,押一付三。房东跟在她后面,“既然是张先生介绍过来的,租金算你便宜些好了。”钟笔看了眼旁边不动声色的张说,当她当真与世隔绝,不知道市面上的行情?这样的房子,两千租的下来?但是她装糊涂,

  “好,现在就签合同,我立马搬过来。”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这个时候不糊涂什么时候糊涂?

  张说替她搬行李,皱眉:“才来几天?这么多东西?”钟笔从香港来的时候,随身只有一只箱子。左学是一个书包,自己背着。

  钟笔耸肩摊手,“没办法,有些衣服不能折。”张说这次请酒店服务生帮忙运下去,又叫了魏建平来帮忙。魏建平听钟笔说完地址,“咦”了一声,“张说,你不也住这儿吗?”又问:“几层?”

  钟笔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了然,转头问张说:“你是不是也住19层啊?”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张说看了她一眼,像是没感觉,摇头:“不是——”顿了顿方往下说:“我住18层。”

  搬完东西,箱子纸盒一大堆,她也不收拾,“走走走,吃饭去,这顿我请。”魏建平当了一天的苦力,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听解放了,十分兴奋:“我知道附近有家法国菜——”

  钟笔一口打断:“法国菜又贵又少又难吃——”魏建平看她:“那你想吃什么?”钟笔眉毛一抬,“当然是麻辣烫了。”

  当然不会真的蹲在路边上吃麻辣烫,他们去吃香草香草火锅,原生态的,云南风味,菜好,服务也好。他们点酸汤子母锅,香料味儿很浓,几个人吃的满头大汗。有客人点帅气的服务生唱歌,气氛很热烈。

  魏建平指着正埋头吃豆腐的左学问:“这是你儿子?”钟笔白了他一眼,“废话,难道是你儿子?”魏建平嘿嘿一笑,“叫什么名字?怎么不理人啊?”钟笔顺手夹了只虾丸给左学,“哦,他大概饿了。”

  左学平常六点吃晚饭,这会儿都八点半了,早把他身上活蹦乱跳劲儿饿没了。魏建平点头,“小孩子最经不得饿,以后长不高。”

  这话得罪了左学,那你们现在才带我来吃饭?吃得差不多了,鬼灵精怪又活过来了,把筷子一扔,拉着魏建平的手就往外走,“叔叔,叔叔,我们去唱歌。”魏建平见他长得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心里喜欢,用小孩子的口气问:“那你想唱什么歌啊?”还捏了捏他的脸,又嫩又软,真舒服。左学心里一阵恶寒,仰着小脸,一脸纯真笑说:“叔叔,我们来唱‘我们是害虫’吧。”

  不等魏建平回答,就将话筒交到他手里,放开喉咙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杀死……”不肯一人抢了风头,硬要魏建平独唱一半。这首歌他是从钟笔那儿学来的。魏建平一脸黑线站在那儿,唱又不是,不唱又不是,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下面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魏建平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只当是小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

  钟笔抚掌大笑,“哈哈哈——左学这死小子!”魏建平,你也有这一天,果然是天行有常,报应不爽。

  吃完饭,钟笔母子上楼早早睡了。魏建平拿着报纸追在张说后面,十分不平:“为什么三个人一起喝咖啡,只有你们上头条,没有我?”张说骂他无聊,这种风头也要抢,“你人品有问题。”魏建平瞪着眼睛,一脸“囧”相。

  张说看着报纸上俩人相拥的照片发呆。魏建平在他身旁坐下,“张说,钟笔母子……一大一小,孤儿寡母,你打算怎么办?”张说将报纸一扔,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眼睛闭着,感叹道:“他俩当真是孤儿寡母就好办了。”他想起他跟左思的对话。

  电话通过秘书,通过助理,通过不知哪个女人转接到左思手上,已经过了一刻钟。左思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张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恭喜你,一举成名天下知。不过,这不包括我的妻子。”“天上人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事关他的妻子。

  竟是开门见山,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弯抹角,这样直白的开场白令张说有些惊愕。他清了清嗓子,十分平静:“左先生,你是不是一个好丈夫你自己清楚。钟笔,她并不想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不像当年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现在他已经可以跟他平等对话。

  左思避而不答,只说:“中国有一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顿了顿,“张说,何况我们有左学。”隐隐有炫耀示威的味道。

  张说很生气,但是他按捺住了,“左先生,事事不会尽如你所愿的。”

  这场仗,他早有心理准备。

  魏建平大声嚷嚷:“那个叫什么左思的,还活着啊?”这个左思,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女,迟早不得好死。他现在一心站在钟笔这一边。

  张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问:“小薇呢?”魏建平和小薇虽然离婚了,但是他还是一直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魏建平立即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她有男朋友了。”

  “哦……”张说站起来拿外套,“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楼。”

  第二天他提着豆浆油条上楼,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钟笔一身亚曼尼职业套装,站在镜子前将卷发盘起,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精明干练。见到热腾腾的豆浆,她欢呼一声,“左学,快来吃早餐,吃完赶紧去上学。”

  左学难得这么早起床,小脸阴沉沉的,直到喝完了豆浆,脸色才缓过来。钟笔扔给他一张餐巾纸,“嘴巴擦干净,注意你的仪容。”检查过书包,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我带你去学校报到。”将他扔给班主任就走,临走前说:“左学,我不主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你要是敢在学校里惹是生非,使得老师三番两次请我去她办公室喝茶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当她看见所有同学都比左学高一个头以后,立马改了说辞:“左学,好样的,不要怕,大胆往前走,妈妈给你撑腰。”左学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这年头早已经不流行拳头了。谁敢欺负他?他有办法令他科科考鸭蛋。

  张说本以为钟笔穿成这样是为了给左学的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当听说她要去某报业集团时,不由得一愣,“做什么?”钟笔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面试。”张说上下打量她,确定不是玩笑话,“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时候投的简历?”

  钟笔挑眉:“简历?不需要。”她在网站上看到面试通知,电子简历已经来不及投了,于是直接杀去面试。

  张说“哦”了一声,“霸王面。”

  钟笔得意地点头,“对,霸王面。”如今这年头,行的就是霸王硬上弓。

  负责面试的金经理看了她随身携带的简历,打量她:“钟小姐,你在香港《明报》工作过?”钟笔点头,“对,我在明报负责采访当地社会新闻,有三年的工作经验。”经理点头,“那你为什么离开香港?”

  钟笔心里很烦,但是笑容甜美:“为了爱情。”鬼话连篇,她是为了躲左思才离开香港。金经理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钟小姐,你的简历我们会认真看的,但是请你按照正常程序应聘。”钟笔十分懊恼,心里大骂啰嗦,但是口头答应的很痛快:“好。如此冒失,敬请原谅。”

  金经理在她临走前以聊天的口气问她:“钟小姐,你在香港《明报》工作三年,可曾见过査先生?”钟笔暗暗好笑,又是一个金庸迷,“査先生早已不管《明报》的事了。”他抓了抓头发,“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知道……”

  钟笔回眸一笑,“我能理解,我有金庸先生全套签名书。”

  查良镛便是金庸,香港《明报》创办人之一。

  金经理睁大双眼,随即发觉失态,咳了咳说:“钟小姐,请你明天来复试。”

  钟笔出来后,挥舞双手,做了个“YES”的动作。

  她钟笔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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