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没热饭吃。
鬼子的炮兵、飞机贼凶,只要白天中国军队的防线上冒出一点儿烟,马上就是连轰带炸。所以炊事班白天不敢生火做饭。连队的弟兄们天不亮的时候就开早饭,下一顿热饭要等天黑以后才能吃上。
大伙儿一边啃着冰冷的饼子,一边忙着加固工事。
二排长倒是在很仔细地判断风向。
过了半晌,他扯起嗓子喊:
“弟兄们!操把心,留神鬼子放毒!”
在淞沪战场,这种事儿出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小鬼子在久攻不下的时候,就会找机会放毒气,只要风向、风速合适。
大伙儿赶紧忙活起来,准备“土防毒面具”。
刚上淞沪战场的时候,51师原本领到了一批防毒面具,一线部队基本人手一个。
可到了战场上才发现,这玩意儿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不起啥作用。鬼子的毒烟上来,即便是戴着防毒面具,照样喷嚏打个不停,想吐,还流眼泪。
结果,弟兄们只好用土法子,往毛巾上浇水,没水的时候就用尿,然后把这湿毛巾堵在鼻子嘴巴上。
有条件的连队,还发一些碱面,到时候和在水里洒在湿毛巾上。没条件的,就自个儿整点儿草木灰,将就。
眼下,大伙儿赶紧着准备。碱面肯定是没有了,草木灰倒是现成的——阵地上被炮火烧成灰的荒草不少。
萧剑扬也从挎包里摸毛巾。
旁边的小苏北却急得直蹦——小家伙粗心,不知道把毛巾丢到哪里去了。
萧剑扬伸过手去,把自己的毛巾递给小苏北。
“班长,你呢?”
“没事,俺有法子。”
萧剑扬边说边撕开棉军衣的下摆,从里面往外扯棉花——他这是跟别的老兵学的,棉花团浇湿了也能对付着用。
萧剑扬晃了晃水壶,还有水。他正要往棉花团上淋,有人从背后扯了他一把。
一回头,是二排长。
二排长手里拎着个橡胶的玩意儿。这是从日本人那儿缴获来的防毒面具。
淞沪战场上,51师发现上面发的防毒面具对鬼子的毒气不起作用,师部赶紧下令:注意缴获、搜集日军的防毒面具。
命令下来,但实际执行很有困难。
日本兵真他妈的邪乎,断气之前,只要还有点劲,就把身上的武器、装备往坏里整。
打完淞沪,51师总算是多少收集了一些日军的防毒面具,但数量实在有限,只能给一线的排级军官每人配备一个。
如今二排长拎的这个,就是团里发下来的。
二排长何进财把小日本的鬼脸面具递给萧剑扬:
“拿好。”
萧剑扬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下:
“排长,那你咋整?”
二排长一歪嘴角:
“操!让你拿着你就好好拿着!”
他把防毒面具往萧剑扬的单兵掩体旁一放:
“你那对眼珠子可是个宝,还指望你多放几枪咧。”
边说,边转身走了。
这头萧剑扬刚刚拿起那个面具,那头的观察哨就喊起来了:
“烟!烟!”
萧剑扬慌手慌脚地把那个日本造的防毒面具往头上套。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
一道白色的烟墙,出现在二连阵地的前方。
此刻的风力不大,堑壕前残存的几株枯草,在风中轻微地晃动。
那道烟墙向中国人的阵地上不紧不慢地逼过来,所过之处,无声地将很多东西吞噬了:
弹坑、血迹、散落的枪支、没来得及拖下去的尸体……
大家其实吃不准这道烟墙里有没有毒气。
鬼子实在是很鬼,他们有时候只放普通的烟幕,有时候却在烟幕中混杂毒气,真真假假,实实虚虚,搞得大伙儿心惊肉跳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见到烟幕,那就得赶紧防备。
呼出的潮气蒙住了防毒面具的眼窗,萧剑扬的视线模糊起来。他使劲儿地瞪大眼睛,紧张地瞅着那越逼越近的雾霭。
风刮得紧了起来。身边已经有弟兄开始打喷嚏。
烟墙越来越近了。
有个蓝灰色的身影,从萧剑扬旁边的一个单兵掩体里往后挪,然后爬上堑壕的后沿,打算向后逃。
是小苏北。
他一边爬一边打着喷嚏,惊恐的脸上满是被毒气熏出来的泪水。
萧剑扬一下子扑过去,把他从堑壕的后沿上拽下来。
“我的妈妈呀……”
小苏北疯狂地嚎起来,脸上的肌肉在恐惧地抽搐。
萧剑扬抄起小苏北落在掩体里的湿毛巾,摁在他的口鼻上面。
“别叫!小口吸气!”
他的声音从防毒面具中传出来,瓮声瓮气的。
其他堑壕的掩体里,也有不少给吓坏了的新兵想爬出战壕往后 。
二排长左手用块湿毛巾堵着口鼻,右手挥着自来得手枪,朝那些想逃的人头顶上方开枪。
从脑袋上面飞过的子弹,让他们暂时退回了原位。
这时候,风更大了一些,把烟墙吹得薄了一些。
隔着蒙上了水汽的防毒面具眼窗,萧剑扬拼命往烟雾深处张望,希望能发现鬼子兵的踪影。
可是,他什么也没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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