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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夏冰就和戴天娇说过,王萍平自己从来不买什么零食,可是你吃的时候给她,她还是要吃的。戴天娇笑了笑,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每次军区来人,家里给戴天娇带的东西总是很多,特别是崔茜茜一买就是一纸箱,什么桃酥、话梅、鲜花饼、果子应、菠萝干等等,每次戴天娇都是放在宿舍的一角,叫夏冰和王萍平各取所需,总是还没吃完,又来了新的,于是,吃戴天娇的东西就像是吃公家的似的。

  王萍平因为有了很明确的目标,也就一步一步地按着自己的目标走去。她觉得做一个独立的人比什么都重要,有时自己也要想一想伤心的事,但是想归想还是要活下去,况且,与她的两个姐姐相比,她依然是让她们羡慕的。

  进入春天以后,从军区来了一个到医院来检查工作的工作组。有一天一个总医院的护士长给一五八全院的护士讲了一课,关于目前世界上先进国家的护理事业介绍,她说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国家的护理事业还是起步阶段;她还说,这对你们也是一个机遇,因为我们国家已经准备开办护理大学或在大学里开办护理系,而你们在坐的正是这些学校或专业招收的对象,以后会在你们中间出现护理学土、护理硕士和护理博士。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鼓舞人了,当时,台下就嗡嗡地响成一片,沙老太说:“大家安静,安静。”这才停了下来。那个护士长感觉也非常兴奋,她满面发着红光,说:“中国未来的护理事业是属于你们的,我军未来的护理事业是属于你们的。”雷鸣般的掌声在医院飞机大楼的四楼图书馆里响起。

  一进宿舍门,夏冰就兴奋不已:“还是人家总医院的有水平,谁像我们这,那个沙老太说话婆婆妈妈的。”说完才反应过来,看着戴天娇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戴天娇笑笑,说:“你不能在背后说我婆婆的坏话。”说完又说:“的确太鼓舞人了,最起码现在在这一行里有奔头了。”

  王萍平说:“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就考嘛。”

  戴天娇说:“其实,在《国外医学》里就有过介绍,在一些发达国家,护理工作还有护理病历,等于说,护士有专门的护理对象。也像医生那样每天写病历。”

  在她们三人当中,戴天娇的外文是最好的,她已经在《国外医学》杂志上发表了好几篇译文了。

  “哦,社会发展真是太快了,”夏冰说,“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不去当什么护理硕士、博士的,我就当好现在的护士,我不相信发展得再快,难道就不要护士了吗?我还是当我的小护士。”

  “恐怕不是吧,你主要是要当硕士太太、博士太太,所以自己就不当硕士、博士了。”戴天娇说。心里想,爱情真是不可思议,能够让夏冰这样一个一心一意搞护理科研的人,变成了一个一心一意做太太的人。

  在这次研究生考试中,常克生已经考上了第三军医大学的胸外科研究生,夏冰现状也是过着每天等信盼信的日子。

  夏冰就很满足的笑着,“也许是吧。”停顿了片刻,她又说:“我现在正式向各位宣布,我和常克(她总是这样叫)准备八月份结婚。”

  “真的?”戴天娇和王萍平都吃了一惊。

  “当然是真的,研究生是可以结婚的。”夏冰说。

  “那你要是有孩子了呢?”王萍平问。

  夏冰看了她一眼,觉得难为情,说:“为什么一结婚就有孩子?”

  戴天娇说:“你自己还是妇产科的呢,当然是结婚就会有孩子了。”

  夏冰说:“那我就自己带着。人家于海还不是一个人带着孩子。”

  “那也是。”王萍平说。

  应该说,总医院护士长的讲话对王萍平冲击最大,她觉得是为她冲开了一个看到外面的口子,也就是一个希望之口。她所想象的自救已经像一艘造好的小船,时刻在等待着她的开启。

  王萍平找出了在军医学校用过的教科书,并且又找了一些有关数理化的书籍,她想她一定要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有这一天的存在,她决定不在为个人问题分心。比起护理学士来,恋爱已经不能再让她投入生命。

  69

  这一年的清明节前夕,戴天娇收到了一封黄强写来的信,信不长,但是戴天娇看了似乎又把她带到了一个曾经有过的场景里。

  天娇:你好!

  给你写信是需要勇气的,所以今天我是鼓足勇气才拿起笔的,但是想给你写封信的念头总是存放在我的脑子里的,就像我脑子里的一块瘤子,长了根。

  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你了,我们见面还是在少伟的葬礼上,在一五八医院的后山上。那时,我几乎没有和你说话,我怎么和你说呢?在你面前,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男子汉,真的,我不是一个男子汉。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我说,如果张少伟少了一根皮毛,你就拿我问罪。然而,事实上是我的话成了屁话,就好像小孩说的毫无信誉可讲的屁话。我觉得我无颜见你,我既然说了,就要做到,那才是一个男子汉,可是……

  天娇,我现在给你写信,主要是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已经申请调到165师,并且已经得到了批准,我将近期到达大荒田报到;第二件事是我准备在清明节的时候,去看望少伟,请你同意。

  有好多话,我们见面再谈。

  黄强

  3月20日

  戴天娇看完了信,靠在了自己的床头上,眼泪像一股小溪一样,蜿蜒在她的脸上。这时,屋外的天空晚霞点点,一切都那么平静。戴天娇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她心里像塞满了刺喉的羊毛一样,似乎在拼命地喊叫,少伟啊,少伟……一种喊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无可奈何,在撕扯着她的心。是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天空的朝霞和晚霞依然灿烂,这个地球离开了哪一个人依然转动,可是,可是对于一个曾经的亲人,一个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的思念,却依然帽子般切割在亲人的心上。戴天娇想,死亡绝不是一些理论就能说清的,对于已经走了的人或依然活着的人,死亡是一片羽毛,也一座大山,死亡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死亡像死亡一样毫无踪影地潜伏在活着的人的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或细胞里,时刻吞噬着心灵的情线和神经的纤维。

  于是,说不清的泪水,总是会在毫不设防的时候,漫布你所有的人生。

  可是,活着的人还要带着死亡的阴影继续活下去,要像模像样地活下去,让活着的其他人看到。

  戴天娇曾经不想活过,当然,没有人知道。在别人看来对于完美的她来说,就连战胜痛苦,她也应该是有着超人的承受力的。她知道,她知道别人是这样看她的,为此,她只有在心里哭泣,在心里哀嚎。她无可奈何地承受着,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一种意外灾难的降临,她渴望爆发战争,那种更惨烈的战争,或者翻车,或者被大火吞噬,总之,她不会在任何一次突如奇来的灾难中逃命的,她在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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