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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刘伯承的目光又投向地图。

  李达把一张木圈椅放在刘伯承身后。他知道,司令员又开始“察敌天地,伺其空隙”了。此一站,不知要多少时辰。

  出了门,李达又交待申荣贵,不要让人打扰司令员。

  刘伯承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在地图上移动。他历来是站在战略全局上考察战场态势的——在运筹当前的同时,总是着眼于未来的战略发展;在运筹局部的战役行动时,也总是胸怀战略行动的全局。他告诫部下:“全局为上,在全局中走好每一步棋。”

  战争是力量的竞赛,也是智慧的竞赛。

  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也承认:刘伯承用兵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善于“造势”是刘伯承运用谋略的重要体现。他说,同强大之敌作战“要像磁盘老鼠一样,盘软了再吃”。盘的过程就是调动敌人、促其向不利态势转化的过程。

  刘伯承“造势”可谓“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他造势的策略很多,擅长机动是他造势的主要手段。他说:“毛泽东的人民军事学,是以无胜有,以少胜多,以劣势胜优势,因而就需要特别机动。”机动的主要形式是大踏步进退,在进退中调动敌人,在进退中消灭敌人。他对“游击”一词的解释也颇有见地:“‘游’就是机动,‘击’就是歼敌。‘游’以掩护自己的弱点,寻找敌人的弱点,‘击’以发扬自己的特长,撇开敌人的特长。”

  “势”要造好,就须“察其天地,伺其空隙,寻其弱点”。一是注意敌军人员的构成、生活习惯、脾气秉性和士气状况,注意敌军主帅的派系、出身、作战特点、指挥水平;二是注意敌人的活动规律;三是重视敌军的侧翼、接合部、突出部、后方,特别是要在其移动中、撤退中、不备中、备而不充分中寻找或创造其弱点。

  放大镜移动着,刘伯承呐呐自语:“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个王敬久,为何布这种阵法呢?”

  地图上,敌军蓝色标记自南向北摆成一字纵队,使刘伯承大伤脑筋。他反反复复地寻找着敌人的战略弱点,汗水顺着斑白的鬓角悄然流下。

  突然,电击般的巨痛从眼窝向太阳穴、大脑纵深放射扩展。他用双手按住太阳穴部位,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申荣贵听到动静,进屋一看,吓得飞似的跑出去,叫来了医生。

  医生仔细做了检查,说:“刘司令员,再不能让眼睛这么疲劳了,不然就有失明的危险!”

  医生翻了半天药箱,没找出一样对症的药,连一般的消炎药也没有,只好打了一针止疼药水,说:“我给你买点白糖吧。冲点糖水去去火,会好些。”

  “白糖?多少钱一两?”

  “五元(鲁南币)。”

  “这么贵?要不得!白糖水不是我们喝的,不能买!”

  在这类问题上,刘伯承说“不能买”、“不能做”,谁也就不敢办。

  医生走的时候,嘱咐申荣贵晾些白开水,让司令员多喝,越多越好。

  申荣贵弄了一大桶白开水,隔一会儿用白瓷缸在大桶里舀一缸送进屋去,不看着司令员喝完,他就站着不走。

  结果弄得刘伯承一趟一趟地跑厕所。终于跑得司令员烦了:“荣贵,识你的字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申荣贵把大木桶提到屋里,摆在刘伯承跟前,临出门,特地指指水桶,以示那桶水的重要意义。

  刘伯承笑了:“我晓得,你去吧。”

  刘伯承的一只眼是在护国讨袁战争中失去的。那年他24岁,已是勇冠三军的川蜀名将。

  在丰都讨袁战斗中,身为讨袁军队长的刘伯承指挥部队反击。他突然发现身边一个士兵过于暴露,受到敌人火力的威胁,便马上扑过去:“危险,快趴下!”

  话音未落,一颗飞弹射穿了他的颅顶,从右眼眶飞出,眼珠当即破裂,流出眼窝,血涌如注。士兵们都已冲上去了,刘伯承昏迷过去。

  那是在一家水烟店的门口。店里的学徒见他血流不止,就把他背进店里,抓起一把烟丝堵住伤口,胡乱包扎了一下,然后把他藏到仓库里,锁上店门,随逃难的市民向城外跑去。

  城内一团混战,水烟店中弹起火,仓库里满是烟雾。刘伯承被呛醒了。他缓缓睁开左眼,用力朝门边爬去,可是门反锁着,便蹭到窗前,顺手操起一把竹椅朝窗棂砸去。小窗砸开了,他从竹床上抱起一床棉被,将头蒙住,猛地从窗口滚了出来。这一连串激烈的动作又使右眼大量出血,左眼也像撒满了玻璃碴儿痛不堪忍。他又昏迷过去。

  朦胧之中,忽然街上有人叫:“丘二,快把这人抬到别处!”

  刘伯承的双眼无法睁开,便拉住那被唤作“丘二”的,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三块银元,塞在他手里。

  丘二推开他的手:“你要咋个嘛?”

  “把我送到城外江岸上好不好?我只有这三块银元。”

  丘二背起刘伯承就走,奔到丰都郊外说:“没来头,打北洋军是好人,哪个不晓得嘛!我啷个能要你的银元!”

  又走出五里多地,忽然有了枪声。丘二赶紧把刘伯承放在地上,蹲了下来。

  一会儿,来了一群人,说:“这不是护国军的刘队长吗?你要把他送到哪里?”又说:“你转去吧。你这样背起,闯到北洋军,不

  这伙人用一个很大的施子包裹住刘伯承,竹竿一抬,跑了起来。几个小时后,他们把刘伯承往地上一放,走了。刘伯承听听四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正不知凶吉,有人把包裹解开,喊道:“刘队长!谁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刘伯承一听,是他的士兵。原来这里是部队的集合点。送他的人是谁,他始终不知道。

  刘伯承隐藏在一个农民家养伤。由于农村缺医少药,伤势日益恶化。他在群众和部队的护送下秘密潜人重庆,住在一家外国人办的医院里,由一位德国的阿大夫负责诊治。

  阿大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军医,刘伯承的伤势令他摇头叹气。经过深思熟虑,他慎重地作出了全身麻醉的手术方案。刘伯承担心麻醉对大脑神经功能有损,坚决拒绝麻醉。阿大夫执刀几十年,从未有伤员提过此种要求。他望着这位24岁的中国青年,从心底受到感动。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阿大夫一点一点地清除眼眶内的碎弹片、腐肉……虽然手术对他是轻车熟路,但不施麻醉的手术这是头一遭。生割活刮,无疑是对肉体极大的残忍。

  手术台上的刘伯承一双手死死地攥着手术台沿,咬紧牙关,汗水自额头、鼻梁以及全身的每个毛孔涌出,透过身上的衣服,把铺在手术台上的毯子全浸湿了。

  手术终于结束了。阿大夫顾不得摘下橡皮手套,关切地问:“年轻人,疼得厉害吧?”

  刘伯承惨白的脸上掠过笑意,虚弱地说:“割了74刀。”

  阿大夫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你每割一刀,我就暗记一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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