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敲打
阅读和整理文件一向是陈进上午最主要的工作，普通的稿件陈进从来都是交给综合科那些笔杆子来写。在这方面杜汉杰也不太讲究，平时开会他也很少照着稿子念，一般都是扫了一眼标题然后自行展开。所以综合科的稿子上来，主要看看是否通顺，有没有偏题之类的，很少修改，这点也让综合科的那些笔杆子也轻松了不少，很受他们欢迎。除非是一些重要的稿子，杜汉杰亲自定调子，陈进才会自己动笔。相比之下陈进的工作还算轻松。
周五上午，陈进正在将办公室送来的文件分门别类，杨利超笑眯眯地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看里间虚掩着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陈进的办公桌前，压低声音道：“兄弟忙着呢！”
自从星期一杜汉杰在视察西城开发区时，因为对孟家村地块的开发进度极不满意，当众严厉地批评了杨利超一顿后，杨利超几次请示想过来汇报工作都被杜汉杰推脱了。估计这次是为了刚刚决定任命黄春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的事，杜汉杰这才点头让杨利超今天上午九点半过来汇报工作。
陈进看了看时间，刚刚才九点，杨利超居然提前了半个小时。
“秘书长在里面。”陈进和杨利超也熟悉，不用太客套，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指了指隔壁低声道。
自从在周三的常委上洪天明非常配合地充当了一次杜汉杰的传声筒，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一连两天洪天明连续两次一早就来找杜***汇报工作，而且每次时间都不少于半个小时。看来杜***是真正接受了这位市委大管家。
杨利超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一个杯子，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在陈进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笑道：“你忙着，不用管我。”
熟归熟，但人来了总不好不理人家，陈进合上一份正在看着文件，摸出一包中华，递给杨利超一支：“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秘书长刚刚进去不久，估计得等一会儿。”
杨利超有些犹豫地接过烟，目光朝里间的那扇门瞄了两眼，杜汉杰平时不抽烟，下面的干部自然而然地从不敢在他的面前抽烟。
陈进打着手里的打火机递过去，指了指装在后窗上的开着的排风扇，笑道：“没事，在我这里抽没事。”
杨利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几天一直没见着杜***，老哥我的心里发慌。”说着，朝门口看了看，从包里拿出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两条烟放在办公桌上推给陈进：“拿着抽。”
陈进也没客气，拿过烟放进办公桌下的小门里，吸了口烟，吐出一团烟雾：“和你们新任的党工委副***、常务副主任见过面了没有？”
杨利超摇了摇头：“组织部的正式任命还没有下，人家现在也是低调行事。”说着，杨利超颇为感叹了一声：“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摇身一变居然成了我们西城开发区的第三把手。”
其实陈进也纳闷这个问题，黄春不过刚刚三十出头，原来是团市委的副***，两年前刚刚调任新平区副区长。贾振江来到石城也没多久，怎么就会力挺她出任西城开发区党工委副***兼管委会常务副主任这样重要一个位置。不过官场上一向都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谁知道这个黄春和贾振江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也让陈进想起上次去省***厅认识的宋晓军副厅长的秘书黄新，当时他就告诉自己黄春是他的妹妹，还说有机会一起聚聚。陈进当然不会主动打电话过去，后来黄新也没有什么声音，这件事也就淡忘了。直至这次黄春的横空出现，才让陈进想起了这件事。以杜汉杰和宋副厅长的关系，或许杜***知道其中的关系，不然他也不会主动送贾振江这么大一个人情。
听到杨利超的话中带着一丝对黄春的不屑，陈进有心提醒道：“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可别小看这位黄副主任，她现在可是贾市长提名，杜***和黄***力挺的。”
杨利超原本也是聪明人，当然听得出好赖话，向陈进拱了拱手：“谢谢兄弟提醒，放心，我有分寸。”
两人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压低声音先聊着，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里间的门开了，洪天明从里面走出来。
杨利超连忙掐灭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秘书长。”
“呦，利超主任来了。”洪天明显然心情不错，一改往日严肃地表情，笑呵呵地主动和杨利超握了握手。他也清楚杨利超一早就投靠了杜汉杰，两人现在也算是同一阵营。
洪天明也清楚杨利超正在等候召见，也没有多聊，简单地寒暄了几声，和陈进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杜汉杰是个很讲格局的领导，明知杨利超在外面也不会直接喊他进去，陈进把洪天明送走后，轻轻敲了两下门，进去通报的同时顺便收拾一下刚才洪天明用过的茶杯，然后再出来叫杨利超进去。
别看杨利超平时挺会来事的，可每次见杜***总有有些紧张，临进门前还特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什么不妥，理了理头发，这才轻轻地推开里间的门，走进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杜***。”
陈进跟进去的时候，杜汉杰正在埋头写东西，头也没抬，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座位：“坐吧。”
杨利超应了一声，走到办公桌前规规矩矩地坐在半个屁股，挺着胸等着杜***的训示。陈进泡了杯茶，放到杨利超的面前，看到他一副紧张的摸样，有些好笑的同时心里也是一阵的感慨。想想当初自己头一次见杜汉杰的时候，何尝也不是如此。就是在前世自己混的风生水起的时候，打交道的最大也是处级干部，哪会象现在这样，和杜汉杰朝夕相处，对于厅级高官的敬畏感正在逐渐消退。
好在杜***的学习时间不长，待陈进出去后不久，总算是抬起了头，这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杨利超稍稍松了一口气。
“组织部关于黄春同志的任命今天就会下来，下周一高部长将陪同黄春同志到你们西城开发区上任。”
杨利超一听，连忙表态道：“杜***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团结黄春同志，跟她处理好关系，增强班子的凝聚力，配合好黄***的工作。”
杜汉杰点了点头，显然对杨利超的表态很满意，接着道：“孟家村地块的开发进度一定要加快，尤其是安置房工程，一定要在今年开工。老百姓为了配合你们西城开发区的工作，被拆了房子，很多现在还没有落实安置，如果再拖下去，老百姓是要骂娘的。做事情有的时候就要大刀阔斧，不要缩手缩脚，不要被外来的因素干扰。我们作为党员，领导干部，就是要把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杜***，您批评的对。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我们一定加快孟家村地块的开发进度，同时也加快开发区内其他各项工作的进程。”杨利超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声道。
杜汉杰显然注意到杨利超的表态中没有安置房今年必须开工的保证，顿时眉头一皱：“怎么，对安置房今年开工没有信心？你们不是准备引进有实力的公司参与进来吗，落实了没有？”
“正在落实，正在落实。”杨利超连忙道：“黄***已经初步联系过了，对方很有兴趣。这个周六我和黄***就准备到楚州和对方会面。”说着，杨利超露出一脸难色道：“只是现在马上就要到年底，剩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安置房就要开工，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不过，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在年内开工。”
杜汉杰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下来：“我也知道目前你们的难度很大，但我们能等，群众不能等，一方面要尽量加快进度，另一方也好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决不能象上一次那样，出现强拆现象，更不能给我搞出群体**件来。”
杜汉杰在里面找杨利超谈话，里间的门一般都是虚掩着，声音稍稍大一点，坐在外间的陈进听的一清二楚。听到下周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高金浩将亲自送黄春去上任。陈进的心里不由暗道：这样的规格够高的，一名副处级的干部一般都是干部科的科长送上任，即便是副部长也已经是破例了。不过转念一想，杜汉杰连西城开发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这样的位置都拱手相送了，那还会计较这些，既然要给面子那就一定要给足。今天把杨利超特意找来谈话，又何尝不是为此呢。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听到杜汉杰继续说道：“你们西城开发区囤地炒地的现象非常严重，黄***有意要进行整顿，我很支持黄***的这个做法。西城开发区要发展土地问题必须解决，我们不能顾及到极小一部分人的利益，而罔顾绝大多数群众的利益，国家的利益。这是关系到西城开发区未来发展的大事，在这方面你一定要配合好黄***的工作。”
陈进听到这个，心里倒是一动，黄致远这么快就已经和杜汉杰通过气了，自己还不知道，只能说明黄致远是直接通过电话联系的。
杨利超当然是拍着胸脯保证，他也早就想对着开发区内的囤地炒地现象动手了，苦于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而且上面又迟迟不表态。
杨利超有这个态度，杜汉杰自然很满意。放缓了神情道：“你们西城开发区的土地是块肥肉，盯的人多，这些人的目的一个字就是赚钱，当然也排除其他的目的，你作为主要负责人，掌握土地审批大权，千万不要学石逢春，自毁前程，甚至连儿子都搭进去。凡是多长个心眼，脑袋要时刻保持十二分的清醒，不要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杨利超知道杜汉杰是借石逢春的事敲打自己，不仅额头上的汗水，就连背上的汗水也出来了，忙道：“杜***，您放心！我一定牢记您的教导，别伸手，伸手必被捉。”
陈进在外面听到这席话，知道杜老大的的确确是把杨利超当做心腹看待，要不然也不会说这些话。
没多久，杨利超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里间的门，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跑到陈进的桌子边，长出了一口气，小声道：“刚才在里面都快被吓死了。”话虽然这么说，但陈进看的出杨利超的脸上透着得意。
“杜***是把你当做自己人才这样训你，换别人还不一定有你这样的待遇呢。”陈进也笑着道。
“那是，那是！兄弟，今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出来聚聚。”
“今天就算了吧。周末，我得回一趟新梅。”
一晃又快两个月了，平时休息天不是走不开就是去楚州，还没顾得上回一次家。这段时间由于季节变化高山蔬菜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上百亩的大棚也建好，老娘吴雪梅也清闲了不少，打了几次电话让陈进有空就回家。
“那行，咱们改时间。有空尽管打我电话。”杨利超也不勉强，乐呵呵地告辞。
下班后，陈进直接往柳坪赶，四个小时的车程，到家已经快九点了。回到吴家村暂居的舅舅家的别墅，老父老母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家一起吃饭，就连大伯吴海云和柳坪乡副乡长初九叔都在。
这让陈进感到一阵的温暖。想到前世自己的种种，心里满是愧疚。
“爸妈，大伯，初九叔。”陈进一边打招呼，一边满脸歉意道：“下班的时候，我不是打电话回来说晚的，让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
“我儿子一定饿坏了，赶紧坐下吃饭。”看到儿子回来吴雪梅是满脸欣喜。
大家一起围着桌子坐下后，吴初九笑着道：“小进，我可是早就饿坏了，就是你妈还有大哥一定要等你回来再开席。虽然你现在的官比初九叔大，但待会一定要好好敬初九叔两杯。”
“初九叔，瞧您说的，两杯怎么能够呀，最起码六杯，待会我一定好好敬您六杯。”陈进笑呵呵道。
吴初九好酒，但是酒量不大，当初陈进刚刚被发配到柳坪的时候，没少跟他一起喝酒，没回都被陈进灌得够呛。
“你小子，现在口气越来越大了，看来去了石城酒量肯定又涨了不少，六杯你是有意要你初九叔钻桌子底下呀！不行，不行，两杯就够。”吴初九连忙摇头道。
吴海云说话了：“老六，别闹了。小进刚刚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回来，肯定又累又饿。小进啊，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待会儿再喝酒。”
吴雪梅也急忙帮着夹了一块鸡腿到陈进的碗里：“儿子，多吃点。”接着一边倒酒帮众人的酒杯满上，一边笑道：“大哥，老六，你们先喝着。”
一个鸡腿下肚，陈进突然想起来刚才看到家里人都等着，忘了把车上带来的东西取下来，“哎呦，我差点忘了。初九叔，帮一下忙！”
2000型的后备箱里装着满满的都是烟酒和一些滋补品，这些都是陈进平时收的礼物，这次回家他索性一起带了回来。
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地，从中各拿出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外加一盒滋补品。
“大伯，初九叔，待会一人一份都带上。”陈进笑呵呵道。
吴初九挺开心的，连连拍着陈进的肩膀道：“小进，行啊！还记着你大伯和你初九叔。”
陈进的父亲陈兴邦是个老实人，看着地上这么多的好东西，不由担心道：“小进，这些东西该不是别人送的吧？咱可不兴干犯错误的事。”
“爸，您放心吧！没事。”陈进知道自己老爸的脾气，当初在交通局当科长时，别人送的东西还要藏起来，免得老爸看见了担心。
吴海云也是老派人物，皱着眉头道：“小进，你爸说的有道理。你现在是市委***的秘书，一名正科级领导干部，做什么事情都要把党性原则放在第一位，决不能干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
刚好端着一盘菜走进来的吴雪梅正好听到吴海云的这番话，顿时有些不高兴道：“干什么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大哥，我们家小进可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来。”如今吴雪梅在吴家村的地位很超然，也只有她有资格跟吴海云这么说话。
“四妹，我这是给小进提个醒，你看看这么多东西……”
眼看两人又要象在合作社那样吵起来，一旁的吴初九连忙打断道：“大哥，四姐夫，我看你们也是多虑了，还是我四姐说的对！小进绝不会干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别的不说，就凭小进现在的身价，咱们自家人都清楚，光这些个东西哪能让小进动心呢。你们说是不是？小进，这些东西都是你买来孝敬我们的，对吧？”说着，吴初九偷偷地向陈进使眼色。
陈进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妈用这种口气跟大伯说话，正还搞不清状况呢，看到吴初九的眼色，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就是买来孝敬爸妈，大伯还有初九叔的。”
“我就说嘛，看看你们！小进好心好意买来好酒好烟孝敬你们，你们还说他的不是，真是的！”吴雪梅气呼呼地说道，刚才听到自家的老公也有份，说完不忘狠狠地瞪了陈兴邦一眼。
吴家村蔬菜合作社，除了吴家村，就数陈进的股份最大，虽然挂名的是吴雪梅，但大家骨子里都认定是陈进。想到这几月来大把大把的收益，吴海云虽然心存疑虑，但想想吴初九的话也确实有道理，脸上顿时有些讪讪。
倒是陈兴邦浑然未觉，看着地上的这些东西，满是心疼地嘟囔着：“有钱也不能乱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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