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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系列合集

6·3 两种制度,和平共处,这可是世界共产主义史上从来有过的新鲜想法

  国与国之间超越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差异而和平共处,这是邓小平搞活中国外交关系的重要谋略。

  经过进一步考虑,邓发现和平共处原则用于解决一个国家内部的某些问题也是一个好办法。用一国两制的办法解决中国的统一问题,统一后10 亿人口的大陆继续槁社会主义,台湾和港澳可以搞它的资本主义,北京不派人去,你不吃掉我,我也不吃掉你,这不也是一种和平共处吗?

  按一国两制的理论逻辑来推理也只能是这样:50 年不变,而且是两个方面都不变,不仅港澳台的资本主义不变,大陆的社会主义也不变,结论只能是和平共处,至少要共处50 年。

  这可是世界共产主义史上从未有过的新鲜想法。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关系一向被认为是“你死我活”的,怎么能够“和平共处”?海内外都有人认为邓这样做将会对中共的意识形态根基构成挑战。不过,邓早就预备好了应战的武器:“我们搞的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个特色,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对香港、澳门、台湾问题的处理”,“可以允许两种制度存在。”(《邓选》ⅢP.217—218)

  确实,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已经容纳了好几个经济特区,还有20 来个开放城市,那些地方都允许外资存在,但并没有改变那里的社会主义制度。既然社会主义可以同“外资”和平共处,为什么反而不能同“内资”和平共处?邓只要把特区的概念稍梢扩大一点,就可以为将来的港澳台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找到一席之地,从“经济特区”到“特别行政区”,是合乎逻辑的延伸,只足多了“行政”二字,顺着这个思维走下去,港澳台与人陆统一后,就没有必要去急于改变那里的生产关系不过是在共和国的版图上增加了几块姓“特”的地区而已。

  当然,两种制度和平共处并不意味着力量均衡。邓强调“一国两制除了资本主义,还有社会主义,就是中国的主体,十亿人口的地区坚定不移地实行社会主义”。“这是个前提,没有这个前提不行,在这个前提下,可以容许在自己身边,在小地区和小范围内实行资本主义。”(《邓选》ⅢP.103)这大概是他意识到社会主义对比资本主义的优越性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在下世纪中叶以前),如果没有数量(地域和人口)上的优势就这样“半斤八两”地“共处”下去,社会主义很可能会被资本主义慢慢“吃掉”。到时,港澳台多少年不变倒是保证了,可大陆这一边却变了,那样“两制”岂不成了“一制?

  邓这样说,主要是做自己人的工作:搞社会主义没有一点胆略和勇气是不行的。同时也向外界表明共产党人的态度:大陆不会因为一国两制的灵活性而放弃社会主义的原则性。实际上大陆的主体地位是个明摆着的事实,大陆有10 亿多人口。港澳台合起来才2500 多万,“更重要的是政权在我们的手里。”(《邓选》PⅢ.373)除非共产党主动放弃社会主义,否则港澳台再发达也改变不了大陆10 亿人口的现实。

  再说政治上,既然是一国,就只能有一个中央政府。港澳台不管怎么特殊,怎么自治,也只能算地方政府。港澳不说,台湾很可能不服,要跟共产党争正统。可是台湾怎么好称大陆为地方政府呢?中央政府固然要为台湾和港澳留下名额,然而这中央政府本身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这样,台湾只能接受地方政府的地位,即使允许它保留军队,也只能是地方军队。地方军队要是同国家军队发生冲突,谁有理谁无理不是很好判明的吗?

  还有什么可怕的?也许还有资本主义的“影响”。不过要知道两种制度是分处在不同地区的,而且中间都有社会主义特区隔离着。港澳台同大陆统一后,深圳等经济特区将成为缓冲地带,这就可以大大减少资本主义冲击波对大陆带来的负作用。沿海特区也好比一个过滤器,把资本主义的消极影响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同时尽可能地吸收并发挥它的积极作用。

  港台吃不掉大陆的社会主义,剩下的问题是大陆会不会吃掉港台的资本主义?大陆有理论家提出论证:“既然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已经在同一个星球上并存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它们就不能在同一个国家里共存共生呢?”其实这个类比并不十分精当,由“同一星球”的事实推不出“同一国家”的事实,邓所主张的两制不同于国际法上独立国家的两制。独立国家的两制之所以不得不和平共处是因为有国家主权作保障。一个国家要想改变另一国家的内部制度,叫“干涉内政”,在国际上站不住。那么在同一个国家内两种制度的和平共处靠什么来保证呢?邓提供的保证来自国家统一和社会主义自身的需要:“如果不保证香港和台湾继续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就不能保持它们的繁荣和稳定,也不能和平解决祖国统一问题。”(《邓选》ⅢP.67)

  港台人士不明白这到底是原则让步还是策略考虑,邓不否认这是统战策略,但他承认这“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也不是玩弄手法”,而为中国发展壮大的战略利益所决定。理由是,在社会主义为主体的前提下,容许在小范围内实行资本主义,不但改变不了中国整体的社会主义性质,反而对社会主义经济的发展壮大有许多好处。既然对社会主义有好处,社会主义为什么要“吃掉”它?两种制度和平共处,取长补短,相互促进,最后有可能彼此接近。这到底是不是社会主义在原则上作出了让步,取决于将来的领导者对“原则”怎么理解。

  真正有可能使两制失去平衡,打破共处局面的因素很可能不在经济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而在政治上中央和地方如何相处。有人说大陆暂时不吃掉港台,是因为社会主义力量还不够,等社会主义发展壮大了,就会毫不客气地吃掉。此说未必合实际。只要统一进来了,大陆完全有能力以各种不同方式把几块资本主义地区消化掉,改造掉,而且这是内政,任何外部力量都干预不了。因为主动权在大陆,在中央政府,在共产党,吃不吃掉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愿不愿的问题。不吃是因为港澳台的资本主义繁荣对大陆社会主义发展有好处,至少好处大于坏处。如果港台资本主义的存在对大陆没有好处,甚至构成威胁,例如成为反共、反大陆的基地,发生动乱,试图动摇大陆要坚持的社会主义制度尤其是共产党的领导地位,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就对不起,必须吃掉,而且有充分理由要吃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犯我,我当然要犯人了。

  因此两极能维持多久?大陆会不会吃掉港台?还是事在人为,要看大陆的政策取向,怎样看待资本主义,归根到底取决于双方决策人士如何相处。只要满足两个条件:(1)大陆坚持改革开放的政策不变,(2)港台比较安分,不向大陆现行制度特别是共产党的领导地位发生公开挑战——这两个方面在相当程度上又是互为因果的——两种制度就可以和平共处下去。

  两千多年前的政治家吕不韦把中国政治的症候诊断为六个字:“一则治,两则乱。”邓设计的两种不同乃至相反的制度要真能在一个国家内长期生存、和平共处,各得其所,相安无事,那将对中国数千年来大一统的政治模式产生不可估量的积极影响。中国政治基于中央和地方的矛盾长期在治与乱、合与分两极间循环,跳不出一统即死、一放即乱的圆圈。直到现在中央和地方如何恰当分权还是一个很难把握的问题。虽然毛和邓都在两个积极性上下了不少功夫,往往还是强调中央的集中统一就容易牺牲地方的活力,而强调搞活地方、权力下放又会削弱中央权威,有政治失控之虞。如果港台这等特殊性能与中央集权相容,将来中国人在处理中央与地方、集权与分权的关系时,肯定会变得更理智,更富有现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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