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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秘之召

  方石坚顺着石花径,茫然挪动着脚步。花径尽头,是一间小轩,青衣少女抢在头里,进去燃亮了灯火,然后回身到门边,娇声道:“少侠,这是你暂时安歇之处,闷了里面有书看,如果有事,请叫一声,我就在园门外!”说完,露齿一笑,姗姗离去。

  小轩一明一暗,明问里几桌明亮如镜,书架上点缀了些古玩,是一间很考究的书房。方石坚心乱如麻,惶急怒集,哪有心情欣赏?进去朝椅上一坐,直喘大气。

  这里的主人是何许人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是为了外间的流言,说自己是“神灯”的传人,而要想从自己身上揭开“神灯”的谜底吗?可是,对方提到“冷面秀士”欧阳仿,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使他脑胀欲裂。

  抬头外望,忽然发现离小轩小远的假山凉亭上,一个窈窕的身影,倚栏而坐,不由心中一动:那女子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奇之念,油然而生。

  突地,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传了过来,接着是梦呓般的声音道:“你骗我,你挖走了我的心,你说你爱我,要给我摘天上的星星,捞水中的月亮,但却把我给扔了。你……骗我,我再不听你的花言巧语,我恨你,恨你,恨……”

  声音转为凄厉,令人听了刺耳扎心。

  方石坚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暗忖:“这女子是个疯女吗?还是……”

  吼叫过后,却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声十分悲切,使人听了鼻酸。

  怪事,真是怪事,看来这宅院是个邪门地方。

  哭声甫止,笑声又发,远远可以看到她的娇躯在震颤。

  方石坚沉不住气了,起身出于小轩,向那假山凉亭走去。到了那女子身后,他怔着不知如何开口。

  那女子哭笑了一阵,转过面来,方石坚的呼吸顿时窒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绝代佳人,美,美得不像是尘世里的人,像一朵幽谷百合,洁雅高贵,使人不敢逼视。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看这女子年纪当在三十左右,眼神有些散乱,泪痕斑斑,但,掩不了她的天生丽质。

  不错,似乎是个失志心疯的可怜人,她怎会在这里?

  那女子呆呆地望了方石坚很久,自语地道:“这不是梦,是真的。不……还是梦……”

  方石坚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那女子失神的眸子里,突然闪动着一种看来有些怕人的光焰,激颤地道:“你……真的、来了?为什么不说话?你又要骗我……”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歇斯底里地道:“我再不能让你走了。来啊!抱我……”

  方石坚想走开,但两条腿却像长了根,搬不动。

  那女子扑了过来,方石坚大吃一惊,连忙向侧方闪开。那女子一只手勾住了亭柱,没有跌倒,看样子她不会武功。她喘息着又道:“你这负心的人,你……没有良心……”

  方石坚嗫嚅地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女子睁大了眼,眼神是狂乱的。久久,粉腮一惨,道:“不,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仿哥,我……想得你好苦!”

  这一声仿哥,使方石坚恍然有所悟,那屏风后面的女人曾经问自己与“冷面书生欧阳仿”有什么渊源,莫非眼前这女子是为了欧阳仿而发疯的?……

  他只顾想,却不防那疯女再次扑了过来,在功力被封和失神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一下子被搂得紧紧的。他不由急煞,连声道:“放手,放手!”对方不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女子的力气似乎比他大,怎么挣也挣不脱。

  “仿哥,你一点也没变,这多年了,你完全与离别时一样!”

  “放开手!”

  “仿哥,亲我,亲我呀,像从前一样,唔……”

  湿软的香唇,雨点一般落在方石坚的脸上,额头,面颊,鼻子,嘴唇……她疯狂地吻着他,带着吁吁的娇喘。

  方石坚差一点没喊出救命。在拚命挣扎下,他脱出了她的搂抱。俊面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夹着一阵火辣辣,转身,奔回小轩。刚跨入门槛,那疯女也追到了,他连关门都来不及。

  “仿哥,你常常在梦里骗我,这回我要抓住这个梦,死也不放你离开我……”

  说着,双臂一张,又要搂抱上来的样子。

  方石坚赶快退到椅后,慌乱地道:“我们坐下来谈,坐下来……”

  “不,你会走。”

  “我不走,绝不走!”

  “真的不再骗我?”

  “真的不骗你,你坐下来!”

  疯女嘻嘻一笑,靠门而立,用手拂开了散乱的头发,像小孩子似的道:“我不坐,你坐。我要守住门,不然你会逃走!”

  吵嚷了这半天,不见有人来,这花园不大,守在月洞外的青衣少女,应该能听到的。方石坚啼笑皆非,只好自己坐了下来……

  “姑娘……芳驾……在下该如何称呼你?”

  疯女偏了偏头,道:“仿哥哥,你在说些什么?我是萧美玲呀!”

  “萧美玲?”

  “不,你都叫我小玲的!”

  “可是……我不是你的仿哥哥呀!我叫方石坚。”

  “嘻嘻!仿哥哥,你从来就不开玩笑的,嗯!你是有点变了,不,我不要你变,我要原来的你。仿哥哥,好不好嘛?”

  方石坚手脚发了麻,他希望有人来解围。

  一个女子,为一个男子而发疯,必然受了极大的刺激,那姓欧阳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对这么美的女人负心?他对这疯女有些同情。

  疯女痴痴地望着他,脸上带着傻笑。

  “仿哥哥,她们骗我说你死了……”

  “什么,死了?”

  “是的,但我不相信,我知道她们骗我,我知道你会来、现在,嘻嘻,你真的来了,带我走,我不要住在这里,好吗?”

  方石坚苦着脸道:“我不是你的仿哥哥,真的不是!”

  “你……”

  “嗨!萧姑娘,你回去休息吧,我……想睡了!”

  “我跟你睡!”

  “……”

  “你不答应我就要哭了!”鼻子一咻,真的是要哭的样子。

  “你不能哭,我一向最怕看人哭!”

  她眨了眨眼,想了一阵,突然粉腮一沉,厉声道:“我要杀你!”

  “杀我,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这些年来,我就是等着要杀你。你剜了我的心,你骗了我的感情,你毁了我的一生。”说着,抬起了双手,做出掐人的样子。

  “萧姑娘,你听着,我替你找你的仿哥哥回来,真的!”

  “找仿哥哥回来?”她脸上转变成一种迷惘之色。

  她委实太美了,无论什么表情,什么动作,都不失其美。为什么会发疯?是天妨红颜吗?这一个不幸的女子。

  久久,她幽凄地道:“又是梦,又是梦……”

  梦,人生本是个梦,有的睡着做梦,有的醒着做梦,虽然有各种不同的情况,不同的结局,但是梦终究是梦。

  她回转身,蹒跚地离开,走回假山凉亭,坐在原来的地方。月色似乎突然变得凄冷了,是寻觅?是等待?她继续那做不完的梦!

  方石坚如释重负,但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不敢再看那孤凄的背影,收回目光,人又回到自己的现实,对方把自己软禁,是为了什么?对方提出了“冷面秀土”欧阳仿,莫非自己与他有相似之处?

  功力被封,什么也谈不上,所以他连想脱身的念头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倦意袭来,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睡乡。

  一觉醒来,日影侵窗。他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睡眼,一看,情形不对,木桌方椅,素衾布帐,这不像是花园中的小轩。下了床,临窗一望,是在客栈里,他愕然了,怎会一觉睡到客栈里来。

  努力一想,他有些明白过来了,这和喝醉了进那宅院的情形一样,显然对方不愿让自己知道那神秘宅院的所在。试一试,功力已完全恢复,包袱放在枕头边,像是没动过,他放心不少。

  回想昨夜的情形,恍如一梦,那美如天仙的疯女影子,又上心头,他真分不出是真是幻,这遭遇委实太离奇了。

  房门开启,进来的是店小二。

  “啊!客官,你起身了?你昨晚来时,醉得好厉害,不省人事!”

  方石坚只有在心里苦笑。

  “这是什么地方?”

  “中平镇!”

  “哦!”

  “现在快近午了,客官是不是还要用早点?”

  “不了,算房钱,我要上路。”

  “房钱付过了。”

  蓦在此刻,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婆现身门前,店小二赶紧哈腰道:“大娘,你早!”

  老妪一摆手,道:“你出去,我与这位小哥有话要说!”

  小二恭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出房去了。老妪进入房中,自个儿就椅坐下。

  方石坚大感困惑:这老妪素昧生平,怎么会找上自己?

  老妪不待方石坚开口发问,自我介绍道:“老身夫家姓田,一般人管我叫田大娘,特地来找你问几句话……”声音低下去道:“你是否真的是‘神灯’的传人?”

  方石坚一愕,道:“不是!”

  田大娘把头微点,道:“这无关紧要,咱们不谈,欧阳仿呢?他与你……”

  方石坚心头一震,看来这老妪是黑白双妞一伙子的人,双妞一出手,连“彩衣仙娘”与“赛神仙”等人物都为之丧胆,不知对主的主人是何等可怕的人物,可惜昨夜没见到人,也没机会发问,对方何以又提到“冷面秀士”欧阳仿呢?心念之中,沉声道:“大娘,我并不认为欧阳仿!”

  “真的吗?”

  “一点不假!”

  “奇怪,你长得和他十分相似,只年纪小了些,举止性格完全一样……”

  “啊!原来是这样,算是巧合吧!”顿了顿,乘机问道:“在下可以请问贵主人是谁吗?”

  “不可以!”答得很干脆。

  “大娘来找在下,就是为了问这个?”

  田大娘低头想了一阵,突然语音凝重地说道:“方少侠,昨夜你曾经答应萧美玲为她寻找欧阳仿?”

  方石坚心头又是一阵震颤,这句话本是信口说的,目的是摆脱疯女的纠缠,现在对方却顶了真,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下硬起头皮道:“是的,在下说过!”

  “你准备履行这诺言吗?”

  “这……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不会说了不算数。”

  “很好,老身找对了人。”说着,从衣底拿出一柄怪剑,朝桌上一放。

  方石坚惊异不置,这柄剑古色斑斓,剑柄垂穗,吊着两粒蓝色珠子,说它是短剑,太长了,说是长剑,又比一番常见的略短了些,连柄不地超过两尺半。老妪亮出这柄剑的目的是什么?

  田大娘悠悠地说道:“现在听我说,这柄剑是当初欧阳仿送与萧美玲的定情之物,是一柄前古仙兵。你带在身边,照这剑的尺寸,你佩在腰带上最适宜,背佩都不合式……”

  方石坚惊声道:“为什么……”

  “这剑普天下没有类似的第二柄,如果欧阳仿尚在人世,他会自动找你。现在我要看看你能否使用这剑!”说着,起身关上房门,又道:“把剑拿起来!”

  “大娘何不先把话讲清楚?”

  “你照我的话做!”

  方石坚无奈,只好依言把剑抓在手中。

  “拔出来!”

  方石坚拇指一按卡簧,抽剑出鞘,一看,又是一惊,剑身不满两尺,通体黝黑,像是废铁打造而久未加以磨砺,这是上古仙兵吗?

  “对着墙脚,把你全身功劲运到剑上。”

  方石坚怀着激奇的心情,功集剑身,怪事发生了,剑身突泛乌光,剑尖芒尾暴吐五尺,乌溜溜的剑芒,看起来十分骇人。

  “现在轻轻挥动一下!”

  方石坚依言一挥,吓了一大跳,剑芒所及,墙基石粉粉落,洒了一地。

  田大娘哈哈一笑,道:“好,好,你的内力修为,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照你的年纪,说什么也不能到这地步。看来你是大有来历的,但这点我不过问,现在归鞘。”

  方石坚收了剑,怔怔地望着田大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大娘又从身上取出一个发黄的纸摺,道:“这是剑诀,只一招,本来是欧阳仿当初连剑赠与萧美玲的,但她没练成,因为她神秘地散了功,现在你去练,找个隐秘的地方,练成了再现身,不然恐怕你保不住这柄剑。如果欧阳仿不在人世了,这柄剑永远属于你。”

  方石坚期期地说道:“这……这……在下不能接受。”

  田大娘正色道:“你非接受不可,你已经看到萧美玲,她很可怜,是吗?你找到欧阳仿时,如果发现他已变心,移情别恋,便用这柄剑杀了他……”

  “杀了他?”方石坚有些股栗。

  “不错,杀了他。如果他没变心问明他不来看美玲的理由,如果合情合理,便告诉他,要他到当初与美玲定情之处,就说美玲已经为了他而发疯。”

  “这柄剑呢?”

  “看他本人的意思。方少侠,你能为美玲做这件事,老身至死犹感,你……不会推辞吧?”

  方石坚深深一想,激动地道:“在下有一点不明白。”

  田大娘道:“什么事不明白?”

  方石坚正色道:“贵主人不问可知是震铄武林的人物,从黑白二妞的功力来看,在下敢说大娘也是不可一世的高手,要找欧阳仿,还不容易?为什么要假手于我这一个无名小卒?”

  田大娘叹了口气道:“你不明白,内情很复杂,今天我做这件事是秘密的,没第三者知道,也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别的你就不必再问了,我得马上离开,以免被人发觉。”

  方石坚内心激荡如潮,这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与碰上“鬼冢主人”一样的神奇。木然了片刻,道:“大娘不怕所托非人吗?”

  “我自信老眼不花,还有知人之明,现在凭你这句话,更加放心了。”

  “在下当竭力办到这件事!”

  “如此,重托!”脸上一副感激之色。

  方石坚想了一想,说道:“可以请教大娘的身份吗?”

  田大娘神色一黯,道:“我是美玲的乳娘,一手把她养大的,想想,眼看她如此,我怎么能心安……”

  方石坚道:“是很可怜!”

  田大娘眼圈一红,道:“虽然她疯了,但欧阳仿并不曾从她的意念中消失,而她有时也偶尔会清醒,那是她最痛苦的时候,她不死心,她坚信有一天会再见到她痴爱的人,这一念,使她有勇敢活下去,不然……唉!我一步也不能离开她。”

  “欧阳仿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过像你一样,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动心的,而且,是名杰出的年轻高手。”

  “哦!”

  “方少侠,希望上天垂怜,我……期待你的佳音。”说完,匆匆出房而去。

  方石坚手抚那柄怪剑,发了一会呆,然后拿起那纸剑决,粗略地看了一遍,觉得相当艰深,不下一番苦功,是无法参悟的。客栈,当然不是参修的地方,田大娘也叮嘱要寻个隐秘的地方习练,于是,他离店上路。

  半月之后,方石坚重视江湖,肩头上仍负着那包袱,怪剑斜插在腰带上,他已经参悟了那一招剑法,虽只一招,但凌厉得连他自己也感到胆寒。

  两番奇遇,他等于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现在,他急于要办的,是把包袱里的东西,尽快送到目的地,然后回荆山向“鬼冢主人”作交代,了却这桩大心事。

  冬天的太阳软弱而无力,照在身上毫无暖意,方石坚奔行在通向钟祥的大道上。目的地的武湖,算路程,还有数百里之遥。

  一路上,他脑海里老是浮现着那貌美如花,命薄如纸的疯女萧美玲的影子,抹也抹不掉。一个人的遭遇,的确是难以测度。他也想到了神秘的“鬼冢主人”,他说他不久于人世,那是为什么?

  眼前是一片草原,大道从中间穿过,除了贴地的枯草,连半棵树都没有。

  正行之间,他发觉身后情况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不少人尾蹑而来,但他没回头,仍若无其事地走他的路,他身具百年功力,又加上这柄怪剑,足可以应付任何情况。

  看看越过了草原的一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粗宏的声音道:“站住!”

  他站住了,没回头。

  风声疯然中,十几条人影,从他身旁驰过,超越到前面,然后返身拦在道中。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威棱老者,似是为首的;其余有老有少,不下十五人之多,从鼓绷绷的太阳穴看来,都是有份量的高手。

  方石坚冷冷扫了对方一眼,仅只是一眼,但眸子里不自觉而射出寒芒,使所有的人面色为之一变。

  那古铜色皮肤的老者,目光炯炯地照定方石坚道:“朋友姓方不是?”

  “不错!”

  “朋友真的是‘神灯’传人?”

  “是又如何?”他懒得去分辩了,不断被人找上,是意料中事,否认也没用。

  所有在场的脸色又是一变,但眼中全透着杀机。

  老者目芒一闪,道:“老夫‘大湖帮’副帮主胡必达。本帮有三位香主,两位堂主,最近在秃头峰失去功力,老夫不说讨公道,至少要知道内情。”

  “什么内情?”

  “这就要问朋友了!”

  “对不起,在下无从奉告。”

  “朋友承认是‘神灯’传人。”

  “在下没承认!”

  一个粗犷的中年接口道:“离了山神,就没种了吗?”

  方石坚冷眼一扫对方,道:“阁下想必很有种?”

  中年手按剑柄,越众而出,大声道:“可以试一试。”

  副帮主胡必达抬手道:“葛堂主,且慢,问明白了再动手……”

  姓葛的堂主气势汹汹地道:“副座,本掌看来是白费唇舌,要问带回去问。”

  胡必达没作声,看来是默许了,姓葛的堂主向前跨了两步,“呛”地一声,亮出了剑,大声道:“亮兵刃!”

  方石坚冷漠地道:“一定要打的话,尽管出手!”

  姓葛的堂主一式“穿花拂柳”,挺剑分心便刺。方石坚举右掌劈空挥去,百年功力,岂是等闲,排山劲浪涌处,姓葛的堂主闷哼了一声,连人带剑,倒退了四五步,脸孔变成了猪肝色,略略一窒,虎吼了一声,再闪扬剑飞扑。方石坚又是一掌迎着劈去,这一下可是重的了。

  “砰”然挟以一声凄哼,姓葛的堂主身躯倒向人群。

  “呀!”人群中爆发了惊呼。随着惊呼之声,人影一阵晃动,纷纷散开,形成了半包围之势。兵刃全出了鞘,看来是准备群攻了。

  方石坚兀立不动,面色更冷,眉心间的沟痕也更深了。

  副帮主胡必达古铜色的面孔泛出了红光,沉声道:“姓方的的,你自己估量一下,动手你讨不了好。”

  方石坚冷声道:“无理取闹,你们愿意流血,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不愿喝敬酒?”

  “在下喝惯了罚酒!”

  “好极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语声中,欺身上步,一掌朝方石坚当胸劈去。

  方石坚不闪不避,也不招架。

  “蓬”然一声,击实了,但声音如击败革,不像是劈在人身上,方石坚身躯晃了晃,面不改色。

  胡必达窒住了,所有在场的电惊怔了,人不是铁打的,还不曾听说过有人眼睁睁地望着来掌挨揍。

  当然,这只是电光石火间事。

  方石坚本待立废对方功力,但心念电转之下,改指为掌,如果以“慈悲指”废对方功力,“神灯”传人的流言便坐实了。

  胡必达发觉情况不对,收掌后退,但已经迟了。“砰”地一声,惨哼随之,倒撞了七八尺远,一股血箭,夺口射出,总算他知机先退,隔空一尺没有劈实,如果劈实了的话,胸骨非折不可。

  “上!”不知是谁发的命令。

  十几名高手,挺剑迫上前来。

  场面顿时无比紧张。

  方石坚怒火大炽,冷而带煞的目光,环扫逼近前来的“木湖帮”高手,心里想:对方大概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蓦在此刻,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自身后,停了下来。方石坚没回顾,不知道来的是何许人物,但“大湖帮”的高手,却停止了进逼,个个面露惊愕之色。

  一个阴冷但耳熟的声音道:“小子,山不转路转,我们又见面了!”

  方石坚缓缓回身,一看,杀气上了眉梢,来的赫然是“金龙帮”少帮主“毒心公子”佟大业,带了六名劲装武士,七个人都已下了马,“毒心公子”站在最前面,坐骑由手下牵着。

  “毒心公子”傲然环视全场一周之后,把目光落在方石坚身上,轻蔑地道:“小子,今天可没臭娘们的石榴裙荫庇你,嘿嘿……”

  这话使得方石坚杀机陡炽,冰声道:“姓佟的,难得你自己投到,咱们的帐正好结算结算。”

  “哟!口气倒是不小,哪里借的胆子来?”

  “佟大业,别张狂,今天要你趴在地上告饶!”

  “别光说不做,来呀?”

  方石坚恨满胸膛,举步前欺,暴喝声中,双方搭上了手。

  一场龙争虎斗叠现出来,只见掌影翻飞,劲气四溢,“毒心公子”招术神奇,方石坚内力雄浑,互相消长,打成了于手。

  激烈,紧张,看得在场的目震心悬。

  方石坚几次想施展“慈悲指”,但他忍住了,如果废了对方功力,等于标明了是“神灯”传人,将招致无穷的后患,十年来所有被“鬼冢主人”夺去了功力的,定将群起报复,问题就不单单在于“金龙帮”了。

  转眼间过了三十个照面,方石坚大感不耐,故意露一个破绽,“砰”地一声,左上胸挨了一掌,同一时间,他的右掌切中“毒心公子”的左肋,闷哼声中“毒心公子”连连倒退,而他仗着练就的挨打功夫,行若无事。

  “毒心公子”的身手,人所共知,竟然也会失手,全场为之悚然色变。

  站得最近的一名武士,突地发剑攻击,旨在掩护“毒心公子”,这名武士出剑可能没经过思考,动作出于本能,“毒心公子”尚且不敌,他算老几?

  剑势尚未完全展开,方石坚掌劲已告卷出,虬劲的掌风,有如裂崖狂涛,惨号曳空,那武土的身躯飞掠而出,落到三丈之外的草地上,趴着不动了。

  另五名武土,一见同伴被毁,齐齐扔下缰绳,拔剑在手,虎吼一声,弹身进出,五支剑映着日光,变成了一片剑网,朝方石坚罩身撒落。

  论身手,这些武士都差堪列入一流剑手之林,不然就不会被选作少帮主护卫。

  方石坚一个电弹,脱离剑幕,双掌随之劈出,掌风雷动中,闷哼倏传,五名剑手立被震得零落踉跄。

  “毒心公子”大喝一声:“你们退下!”上步,扬掌,张指,掌呈血红。

  “大湖帮”的高手中,有人惊呼:“金龙血爪!”

  在江湖道上,这一手是相当栗人的,没几人能当得了一抓。

  方石坚陡地拔出了别在带上的黝黑怪剑,他明白,单凭肉掌不足以与“金龙血爪”抗衡。

  奇型异色的怪剑,又引起了惊呼,这种剑,谁也没见识过。

  “毒心公子”错愕了一下,阴声道:“小子,你哪里偷来这柄小孩子玩的铁……”后半句噎住了,他发觉这柄怪剑泛着乌光。

  方石坚蓄足劲道,等待对方出手,他不想施展那一招杀手,虽然他恨透了“毒心公子”,但还不想要他的老命,他并非怕报复,而是觉得彼此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为了女人而起的冲突,犯不着杀人。

  “毒心公子”狞笑了一声,五指尖端泛小五缕血芒,吞吐伸缩,有如蛇信,朝地上虚虚一抓,土石顿时翻飞而起,路面现出了五道土槽。

  这一手,看得人动魄惊心,血肉之躯如被抓上,结果便不用提了。

  方石坚也不由寒气大冒,指芒能虚空毁物,还是没听说过,但他自信的是指芒短,剑芒长,指芒说什么也没剑芒的凌厉。

  所有的场者的目光,全定住了,静待着惊人的场面出现。

  “毒心公子”一向工于心计,他先露上这么一手,一方面是睦对手的反应,另方面也多少有些示威的成份,但,方石坚不为所动。

  一个弹步,“金龙血爪”隔空抓出,血芒暴长二尺,破空有声。

  方石坚一抖手中剑,一溜乌芒,迎着血芒扫去。

  “嗤嗤”之声,如裂竹帛,“毒心公子”骇然大震,闪退八尺之外。

  方石坚信心大增,冷冰冰地道:“佟大业,你大概不会健忘,现在我要打你三记耳光,劈你一掌,这是礼尚往来,将本还本,不另加利息了!”

  “毒心公子”一向目空四海,出手狠辣,谁都对他忌惮三分,只有他凌辱人,没人敢对他放肆,现在当着多人的面,方石坚的几句话使他受不了,说什么他也吃不下这一套,双睛登时凶芒毕露,冷厉地道:“小子,你有几条命?”

  方石坚冷声道:“跟你一样,不过,今天我不想杀你。”

  “毒心公子”怒哼一声,电闪暴进,血红的爪芒,配合着诡厉的招式……

  方石坚手中剑信手一挥,乌光暴射。

  一声凄哼传处,“毒心公子”抽身暴退,退势与进势一样的快速,一袭锦衫,破裂了数处,前襟迅快地绽开了朵朵大红花。

  惊呼之声又告爆发。

  血红的手爪,褪了颜色,嗒然下垂,这种奇诡功力,全凭一口真气,真气一泄,功力便随之散了。

  人影一晃,场内传出两声响,“毒心公子”打了一个踉跄,左右两颊上,现出了十个清晰的指印。

  “啪”指印又加了一重,口角鲜血长流。

  所有在场的全惊呆了,居然有人敢打“毒心公子”的耳光。

  “毒心公子”面孔扭曲得变了形,目中的怨毒,令人寒栗。

  方石坚还是冷如冰雪地道:“三记耳光,原物奉还,现在还差一掌。”

  原先被震飞的那名剑手并没送命,此刻已经站了起来。

  现场的五名剑手,格于帮规,明知会送命也不能袖手,暴吼声中,亡命地扑上,各攻一剑。

  方石坚顺手挥剑,乌光闪处,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中间夹着半声惨号,人影乍退,地上留下了一具无头死尸。

  惊呼又起。

  剑芒能取人首级?方石坚反而窒住了。他本无心杀人,但那名武士偏偏把脖子去碰剑芒,这是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另四人亡魂尽冒,呆若木鸡。

  “毒心公子”厉叫道:“小子,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方石坚侧回身,寒声道:“还欠一掌!”

  最后一个字离口,手掌业已拍出,惨哼声中,“毒心公子”口血连喷,身形向后跌撞,四武士中之一,忙横身把他扶住。

  方石坚心想,这个仇可结大了,但事实已成,悔也无益。心念之中,转身向“大湖帮”副帮主胡必达道:“现在到各位了,有什么指教?”

  胡必达脸色变了又变,片言不发,挥挥手,一行十作人疾掠而离。

  “毒心公子”挥手推开了扶住他的那名武土,用手指抹口边血渍,咬牙道:“方石坚,你能活上十天,算你命长!”

  方石坚口角一披,道:“佟大业,在我没起意杀你之前,赶快滚吧!”

  “毒心公子”被方石坚掌掴,脸孔已肿起了老高,再加上血渍斑斑,现在如果有外人来到,可能认不出他是谁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等三年。一个工心计的人,是懂得这道理的。“毒心公子”连连点头道:“很好,咱们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了!”说完,一抬手,道:“马来,我们走!”

  一名武士牵过马来,其余四个七手八脚地收拾了断头死尸,上马而去。

  方石坚长长透了一口气,摇摇头,暗忖:“杀人,人杀,这就是武林吗?我不犯人,人却要犯我,奈何?”他把剑插回鞘里,正待举步离开……

  蓦地,身后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娃儿,你的祸闯大了!”

  方石坚暗吃一惊,回转身去,只见当面站着的,是一个貌相清矍的灰衣老人,竟不知是何时来到身后的,当下冷冷地道:“老丈有何指教?”

  灰衣老人道:“你招惹了‘毒心公子’,麻烦大了。”

  方石坚“唔”了一声,又待转身……

  灰衣老人一抬手道:“娃儿,你急些什么,老夫的话还没说完。”

  方石坚很不耐地道:“请讲!”

  灰衣老人用手一指方石坚腰问,道:“你这柄铁剑是哪里来的?”

  方石坚心头一动,道:“小可自已兵刃,没有告诉老丈的必要吧?”

  灰衣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悠悠地道:“你可能因此剑而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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