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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败行藏进石牢

  “你运功试试!”

  东方白心头一动,试行提气,没任何异样。

  “老哥,小弟我一切正常。”

  “可是……我多处穴脉不通,真气提不上来。”

  “噢!这……”东方白深深一想,“准是昨晚的酒作怪,记得几杯下肚之后,脑子里感觉沉了一沉,但眨眼间便没事了,当时小弟判断是预服的解药发生了效果,照老哥现在的说法便不像了,这到底……”

  “对,老弟曾蒙三恨先生青睐,本身具有辟毒之能……”

  话才说了一半,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

  两人同时望向栅门。

  人影出现,赫然是乾坤教夫妇。

  打量了两人几眼,乾坤教主开口道:“道爷,委屈你师徒了!”

  神情语调仍然保持着风度,就像刚来时接待一样,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东方白心中一动,称呼未改,显然身份还没被揭穿。

  卓永年坐着没动,大声道:“这怎么回事?”

  乾坤教主微笑着道:“这只怪道爷聪明得过了头,自败行藏。”

  卓永年道:“本道爷不懂?”

  乾坤教主笑笑道:“道爷既然一定要本座说穿,本座只好照办了。”

  话锋顿了顿才接下去道:“原本奉请道爷入谷,是想仰仗道爷在医事方面的长才,唯恐道爷不肯安心留下,所以在酒里放了点留客住之药……”

  卓永年气极地道:“对本道爷施毒?”

  教主夫人接话道:“道爷精通百草之性,但对毒之一道看来并不高明,故而服食了还不自知,不过这留客住之药乃是毒中极品,非此道高手无法辨知,服了此药之后六个时辰,部份穴脉会闭阻,等于锁住了功力,尔后每月服食一粒解药,情况便不致恶化,否则将遭精血干涸之厄,此所以称之为留客住。”

  徐娘半老,声音却娇脆得像十七八岁的少女,听起来悦耳之极。

  乾坤教主又立即接回话道:“道爷在酒席之上,竟然把它当成了消失记忆之药,自己败露了行藏,可惜!”

  笑笑又道:“不过,你师徒俩戏倒是演得不错,一唱一和,满生动的,要是本座用的是失忆之药,那可真被蒙住了。”

  东方白感到啼笑皆非,吃了瘪还露了丑。

  卓永年的心里当然也极不是滋味,“狐精”一向算无遗策,竟然栽了这么大一个斤斗。

  丢人现眼是其次,最要命的是这一败露了行藏加上被毒所制,整个的计划全成了泡影,“阴阳秀士”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他会用什么可怕的手段对付自己和东方白?

  坤宁宫方面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这变故,仍然照计划行动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能言善道的狐精此刻竟开不了口。

  “道爷,我们现在可以坦诚地谈谈么?”乾坤教主风度不变,所谓坦诚地谈谈实际上就是问口供,措辞极佳。

  “本道爷既然栽了,随便问吧!”

  “本座说了是谈谈,不是问。”

  “事实上是一样。”

  “随道爷怎么说吧,先谈道爷的来路,如何?”

  “本道爷乃全真弟子,还有什么来路?”

  “对,不错,本座是说道爷另外的身份。”

  “还有什么另外的身份?”

  “比如说:派遣红衣使者入山的至尊王……”问话只有半句,一对本来清和的眸子突然闪射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精芒,就像锐利的鹰眼,丝丝银线,似要穿透入的内心深处,被这种目光看定,使人产生裸体暴露的感觉。

  毫无疑问,他要从卓永年表面上的反应,窥测内心的秘密,也就是以洞微的观察力来判断卓永年应答的可信成份。

  东方白心头一动,对方竟然把自己和卓永年的身份怀疑到子虚乌有的“至尊王”方面,这可好,应该是一个转机,以卓永年的机智,必可据此而大作文章,果然……

  “至尊王!哈哈哈哈……”卓永年站起身来,敛了笑声,煞有介事地肃容念道:“天下唯一主,四海颂至尊。”他真的抓住这机会。

  乾坤教主夫妇齐齐面上变色。

  “至尊王是谁?”乾坤教主失去了矜持,伪装得极好的风度外衣揭去了,露出他阴险深沉的本来面目。

  “无法奉告!”

  “本座非要知道不可。”

  “说过了无法奉告!”

  “百草老道……”乾坤教主改变了称呼,语音也转为冷厉,“放明白些,你师徒现在是本座掌中之物。”

  “你能把本道爷师徒怎样?”

  “砧板上的肉,爱怎么切割就怎么切割。”

  “大言炎炎,恐怕你难以如愿。”

  “本座不信这个邪!”

  “你非信不可。”

  就在此刻,“冷血无情刀”周大庆匆匆来到,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打了一躬身:“启禀教主,紧急情况!”

  乾坤教主回身道:“什么紧急情况?”

  周大庆道:“红衣使者已经在山中采取公开行动。”

  乾坤教主脸皮子起了抽动。

  教主夫人也告花容失色,栗声道:“我们走!”

  乾坤教主狠狠地注视了卓永年和东方白一眼,这一眼说多恶毒有多恶毒,这种目光只消半眼就会让人刻骨难忘,所代表的心意就不必提了。手一抬,三人相将离去。

  卓永年吐口气道:“问题严重了,我们不但无法配合行动,本身的遭遇更加难料,希望毕老三能把我们的消息传出去,可是……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

  东方白沉声道:“老哥,别急,要把你我当俎上之肉大概还没那么简单。”

  卓永年苦苦一笑道:“老弟,我们有三关过不了。”

  东方白道:“那三关?”

  说着站起身来。

  卓永年道:“头一关,我俩所中‘留客住’之毒解不了。第二关,山腹石牢无法突破。第三关,乾坤教主将对我俩采取激烈手段,死倒无所谓,怕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什么下场的确难料。”

  东方白开始在石牢里来回蹀躞,时而举目,时而低头。

  卓永年手攀铁栅,望着栅外市道陷入沉思。

  两个人都在运用机智,苦思如何突破。

  “天露丸!”东方白灵机一现,脱口叫出声来。

  “你说天露九?”

  卓永年回过身来。

  “不错!”东方白靠了过去。“上次为了公主小玲入山求药,蒙三恨先生赠予五粒天露丸,小玲用了一粒,还剩下四粒,对‘留客住’之毒也许管用……”

  “快拿出来试试看!”

  卓永年喜之不胜。

  东方白立即取出一粒天露丸递给卓永年,卓永年忙不迭地纳入口中,和着津液吞了下去,然后倚壁坐下,他当然懂得任何灵丹妙药服下之后,必须配合本身功力助其行消,才能发挥速效,现在他穴脉阻滞,无法运功配合,但他还是闭目垂帘,等待契机,只要内元一升,便可进入顺序。

  东方白又开始来回走动。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东方白停止走动,定睛望着嵌有铁栅的通风透光孔将头连点,似乎已悟出了什么路数。

  通风口的铁栅粗细只及栅门之半,而且没有横枝,高度大约是两尺,宽一尺半,不连边一共是四条,如果不是离地太高,壁平如镜无可攀附的话,只要脚踏实地,凭膂力也可将之弯曲,脱困不致有太大困难。

  “妙啊!”卓永年站了起来。

  “老哥,什么妙?”

  “天露丸果然灵效,老哥我功力全复了。”

  “太好,第一关算过了,这第二关不成问题,过了一二关,第三关已经不算是关,根本上就不存在。”

  “你……有脱困之术?”

  卓永年大是振奋。

  “对,轻而易举。”

  “说说看。”

  “老哥,现在是白天行动不便,我们等天黑!”

  “好,等吧!”

  两人靠牢壁坐下,闭目养神。

  没有任何干扰,但时间却似乎停滞了,慢得使人难耐,死寂的境地,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但内心却不平静,意念不断地起伏翻腾。

  等通风孔的光线黯淡下来,仿佛已捱了一百年那么长。

  “老弟,天黑了!”

  卓永年已经迫不及待。

  “会不会有人来?”

  “应该不会,他们在忙着应付红衣使者。”

  “对了,红衣使者怎么回事?”

  “老弟应该想得到,所有潜入山区的都是……”

  “小弟明白了,这是绝棋一着,我们开始行动。”说着,走到通风孔下,抬头望了望,“老哥站直是五尺稍多,小弟叠上去应该有丈二,足够了!”

  “你是想撬开……”

  “不用撬,小弟有利器正好派上用场。”

  “哦!好,我们开始。”卓永年走过去面壁挺立,两手平伸撑住牢壁,变成了一个很扎实的架子。“来吧!”

  东方白一耸身,轻轻踏上了卓永年肩头,脑袋正好对正洞口,现在可以看出洞径深约六尺,换句话说,也正是这片牢壁的厚度,洞外是悬岩是绝壁可就不得而知了。

  “老弟,怎么样?”

  “不会费事!”

  东方白拔出宝剑,贴上栅枝,运起功力,宝剑发挥了妙用,精钢打造的铁枝变成了软铁,他逐枝贴触一遍,然后剑锋对着下端连框之处,用力削切,铁校发生丝丝的刺耳割锯声,逐枝切断之后,收起剑,逐枝向上扳转,口里说声:“成了!”轻轻跃下地来。

  卓永年后退,斜向上望,通风口洞开,栅枝上弯,已经变成了通道,转过头,怔怔地望着东方白腰间的神剑。

  “老弟!”声音有些激颤,“老哥我忍不住要说。”

  “老哥想说什么?”

  “你这口宝剑……”

  “怎么样?”

  “老哥我曾经听到过一个武林掌故,两百年前,‘剑神’欧阳父子仗着一柄仙兵,在金顶剑会上使当时的八大剑派掌门折剑铩羽,据说那柄仙兵能使百炼精钢变成软铁,还有许多妙用,被称为‘剑神之剑’,之后,人剑都失去下落,老弟这剑莫非……”熠熠眸光在暗夜中闪亮,直照在东方白脸上。

  东方白沉默了许久。

  “老哥,小弟不想对你隐瞒,这正是‘剑神之剑’,不过务请守口,如果传扬开去,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老弟,这……不需你嘱咐,老哥我省得,从此刻起,绝口不提半字。”

  “小弟敬谢。”

  “有人!”卓永年低呼一声,仰头望向通风口。

  东方白心头一震,他自己毫无所感,卓永年却察觉了,耳目之灵警的确是超人一等,他也举目凝望通风孔。

  一个人头,从孔里慢慢探了出来。

  牢里现在是漆黑一片,两人摒息以待。

  “师父!”人头发出了声音。

  “是老三!”卓永年既惊且喜,“下来吧!”

  人影逡出,落入牢中。

  “师父,这通风孔的铁栅怎么……?”

  “是我们设法弄开的,你怎么来了?”

  “西门昌通的消息,秘牢的位置是他指点的。”

  “外面情况怎样?”

  “二十几个红衣使者已经搅得山里地覆天翻,这一着棋真是妙透了。”看不清毕老三脸上的表情,但从声调可以听出他的得意。

  “有什么进展?”

  “弟子在听说师父与东方兄失事之后相当着急,本意是想先来探探,再设法……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吐口气接着又道:“有两件事,一件是向师父禀报,另一件是请师父出个主意,以师父的机智,定能想得出办法。”

  “一件一件说。”

  “是,头一件要向师父禀报的是大化门消失的谜底已经由西门昌的口里揭开……”

  东方白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这可是久待的佳音。

  “说下去!”卓永年的音调也透着激动。

  “这桩困惑武林多年的公案大概是这样的,当年大化门副门主吕大器实际上是乾坤教主的第一把手,预谋潜伏在大化门,就趁那年大化门举行谒祖大典,在圣鼎里预置了能使人目盲的‘神沙’,在典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神沙被引燃,发出强烈蓝光,在场的全失去了视力……”

  “嗯!说下去。”

  “之后,吕大器立即以副门主的身份抑止了现场骚动,声称有灵丹可以使所有的人复明,接着由他的心腹将使人忘记过去的毒药放入每次大典例必领受的圣水缸中,使每一个参与的弟子服下,连门主也在内,然后再燃‘仙粉’,使所有的人复明,但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

  “西门昌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东方白忍不住问。

  “这是他恢复记忆之后,以他所知的当时状况,再加上‘三恨先生’和‘不为老人’综合所有情况作出来的判断,我只作事件经过的陈述,那些细节……”

  “我明白了,你还是说下去。”

  “在所有的大化门弟子双目复明但已忘了身份的情况下,吕大器发令驱策,率领所有弟子连同门主离开总坛,全变成了乾坤教的基本教徒。”

  “毒辣、离奇,简直教人难信!”东方白连吐大气。

  “情形大概就是如此。”

  “门主现在人呢?”

  “生死下落不明。”

  东方白心头一沉。

  “现在说第二件事?”卓永年语音沉重。

  “这第二件事是请师父谋对策,目前已经知道乾坤教主赖以为祸的‘神沙’‘仙粉’全藏在总坛密室,但密室警卫森严,全由心腹弟子把守,只有‘乾坤使者’可以自由出人,要消灭祸源计无所出。”

  “让我想想!”卓永年沉思起来。

  “老三!”东方白忽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乾坤教徒绝大部份是大化门弟子,为何不用三恨先生的解药使他们恢复记忆?那样,整个的情况便可改变。”

  “已经想到,目前不能。”

  “为什么?”

  “解药中有几味药料极为珍奇罕贵,无法大量泡制。”

  “哦!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东方白摇摇头。

  “此所以不为老前辈特别约束所有行动的人手,对一般乾坤教徒尽量避免伤害,目标只对该教高级人物。”

  卓永年突然大叫一声:“有了。”

  东方白与毕老三齐转身面对卓永年。

  “老弟,乾坤教秘室只有乾坤使者能进出……”

  “是,老三说过了。”

  “你有一套行头,两块金牌。”

  “老哥!”东方白立即意会过来。“小弟明白你的意思了。”想想又道:“秘室里除了‘神沙’和‘仙粉’之外,可能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东西,如果能够顺利地混进去,应该以什么方式销毁较为妥当?”

  “噢!这个……火是不能用,只有用水。”

  “秘室里能找到水么?”

  卓永年默然,这的确是个问题。

  “别愁,由我来办。”毕老三接上口。

  “你?”卓永年以怀疑的口吻问。

  “师父,弟子也准备了一件行头,准备必要时用,所缺的是金牌,既然……东方大侠有两面,这不正好么?”虽然他年长于东方白,但东方白称他的师父老哥,无形中矮了一辈,他只有称东方大侠了。

  “老三,我们各称各的,东方大侠四个字不好消受。”东方白笑着说。

  “好,那就东方兄吧!”毕老三马上应口。

  “老三!”卓永年不理两个人怎么称呼,迳自说他自己的话,“你的意思是要跟东方老弟一起行动?”

  “是这意思!”

  “也好,两人行动,对各种情况比较容易应付。”

  “现在时辰还早,来往活动的人多,行动诸多不便,弟子先出去作必要的安排,等一个时辰之后……”说着转向东方白,“东方兄,我们在峰脚下会合!”

  “好,就这么说定。”东方白从贴身取出一面金牌递到毕老三手上。

  毕老三接过,耸身攀上通风孔,钻了出去。

  忽地,一道强烈的灯光从铁栅门照了进来。

  东方白与卓永年知道是查牢的,不加理会。

  不久,灯光移去,石牢回复黑暗。

  月黑!

  无风!

  天空像一个缀满银钉的罩子罩在壁立千仞的峰顶上,整个总坛平静得像是熟睡了一般。但有心人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星光下,两条高逾常人的黑影缓缓边向广场另一端的总坛,尖而高耸的头罩是最特殊而醒目的标志。

  这两条黑影,正是东方白和毕老三乔扮的乾坤使者。

  “老三,我们摸错了位置怎么办?”

  “不会,西门昌交代得很清楚。”

  两队巡夜的从不远处交叉而过,没看两人一眼,“乾坤使者”具有特殊身份,由教主直接指挥,对一般弟子操指挥生杀之权,而且身份是秘密的,有任务时著上特殊的服饰,在平时,谁也不知道谁是使者。

  渐行渐近,到了坛口灯光照及之处。

  四名抱剑警卫闪现。

  “乾坤大造,万物之源。”东方白念出。

  “四海同参,唯我为尊。”四警卫齐声应和,然后齐齐扶剑为礼,礼毕,其中之一道:“请使者出示号牌!”

  东方白与华老三亮起早已捏在手中的金牌。

  四警卫退开。

  两人昂然而入。

  穿过宽广的甬道,眼前是一条横向的长廊,与两道交通成了字形,又有八名警卫从两端围上,其中一个似是带班的头目,先朝两人打了一躬才道:“请准验牌!”

  两人递出号牌,心里是忐忑的,因为这两面号牌的持有人早已失踪,那头目反覆看了看,双手递回,然后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两人,似乎有话要问又不敢的样子,久久才憋出一句话道:“两位是六号七号?”

  东方白暗自一震,故作怒声道:“这不是废话么?”

  头目蹑嚅地道:“是,不过,两位……”

  东方白立即道:“小遇事故,今天才回舵!”

  头目朝旁一闪,弯腰道:“请进!”

  两人挪步,迎面是一列长大的格扇门,紧关着,里面没灯,不知道是什么情景,但一望而知这就是会坛。

  向左循长廊绕过会坛,到了坛后,是两扇铁门,又是四名守卫,充足的眼神,彪悍的体态,是百中选一的好手,八只精芒毕射的眼睛在两人身上绕了绕,其中一个道:“请使者报出口令!”双目灼灼,一点也不马虎。

  毕老三阴阴地道:“风云变色。”

  东方白摆手道:“紧急情况,快开门!”

  那名守卫立即打开了锁,推开门扇,两人大步而入。

  又是一条甬道,约莫五六丈长,正对着一道门,上了锁,却不见人现身,照形势推测,这里已是坛后的岩腹。

  毕老三以极低的声音道:“使者进密室都是临时领取钥匙,这由我来表演,你掩护我,别让外面看出蹊跷。”

  东方白立即横身遮挡。

  毕老三摸出一串百合钥,开始施展空空妙手开锁的功夫,这锁想是特别设计的,弄了半天就是打不开,东方白不由着急起来,要是锁打不开,不但徒劳往返,大事不成,还会被外面的守卫看出破绽。

  “不行么?”

  “别急!”毕老三一试再试,口说别急,其实他心里也很急。一声轻“咔!”锁终于打开了,下意识地作了个擦汗的姿势。

  推开门,进入,又把门反掩上。

  毕老三取出火摺子晃亮,找到灯点燃。

  秘室不大,三丈见方,空荡荡地设任何摆设,只正中央摆了个大红木柜,柜子也上了锁,毕老三轻声道:“就是这个!”立即又施展他开锁的功夫,这一次似乎对了路,不费多大的力便打开了,急忙揭开盖子。

  柜子里有两个大肚银瓶,足两尺高,瓶盖一红一蓝,瓶子旁边有十来个放鬼火的铁筒,不用想也知道柜子里的物事是什么了。东方白有些紧张,急急地道:“老三,我们动作要快,你看该怎么料理?”

  毕老三撩起一口钟似的宽大黑衫,腰间挂了一大串水袋,笑了笑道:“快打开瓶盖。”

  东方白用力拔瓶盖,不动分毫,改为旋转,开了。

  毕老三取下水袋朝瓶里灌,又递一个水袋给东方白道:“铁筒发火孔!”

  东方白当然一点就明,把十来个铁筒的发火孔全灌上水,不一会功夫,带来的水袋全用完,看已经差不多了。毕老三把空水袋全扔进柜里,然后重新锁上,直起腰,得意地“哈!”了一声道:“大功告成,乾坤教这下可没猴儿耍了!”

  话声才落,门被推开。

  两人猛可里一震,转身看去,傻了,一个黑衣怪人当门而立,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乾坤使者”,双方僵立着。

  “老几?”乾坤使者踏进门。

  “老六!”东方白模仿符老六的声音硬起头皮回答。

  “老六,你……不是……还有老七……”透过头罩舰视孔的凌厉目芒扫向毕老三。

  毕老三不慌不忙地迫近乾坤使者。

  “我们是奉了教主密令去执行一项特别任务,所以……”闪电般的动作,利刃从衫里透出,插入对方的软肋。

  一声短促的闷嗥,乾坤使者身躯一个急旋,歪了下去,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出其不意,致命的一刀,干净而利落。

  华老三是快刀能手,这一点东方白领教过。

  “看看他是谁!”东方白移前两步,弯下腰,一把抓掉死者的头罩,一看,“啊!”地叫出声来,死的赫然是“冷血无情刀”周大庆,玩刀的死在刀下,这的确够讽刺。窒了窒,再搜出金牌,背面刻的是二号,周大庆曾是二号使者,这是万想不到的。

  “走!”毕老三偏了偏头。

  两人从容步出密室,一路无阻,到了会坛外的广场。

  “东方兄,你先回石牢去歇着,请转告家师,一切安排就绪,准卯时发动,目前有十二位大化门的高级弟子已经恢复了记忆,内应的人手足够。”

  “为什么不选在黎明之前?”

  “这是个大关键,必须要安排在日出卯时。”

  “什么原因?”

  “到时你就明白,我现在得马上去进行另一件大事,你快回去,密室的事可能很快就会被对方发觉,我们必须争取每一分时间,否则会误大事。”说完,匆匆离去。

  东方白循原路回到峰腰石牢。

  卓永年在听完东方白叙述完此行经过之后,极为振奋地道:“老弟,我们运气好,所以一切顺利,不过最难得的是三恨先生在收了水宝那任性的丫头作义女之后,一改作风,插手相助,如果不是他,我们要对付乾坤教可是难上加难,根本无从着手,这也许就是天意。”

  “小弟也有同感,”略顿又道:“令高足毕老三是个了不起的人才,看他行事真可媲美老哥不逞称让!”

  “本领通了天,还是摆脱不了一个‘偷’字!”

  “话不是这么说,各有各道。”

  “好一个各有各道,哈哈哈哈!”

  “老哥,有个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

  “乾坤教徒绝大多数是大化门弟子,一旦行动,他们在记忆未复之下,必然效忠乾坤教,如何避免杀伤?”

  “此事已有安排。”

  “怎么安排法?”

  “很妙的安排,他们的早饭全定在黎明之前,我们从三恨先生处得到一种药物,在各个厨房里做手脚,他们用完饮食之后,便会脚瘫手软,在一个时辰之内无法行动,就谈不上杀伤。”

  “哦!”东方白立刻明白了毕老三所没有说出的所谓关键问题,接着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动一刀一剑解决乾坤教……”

  “老弟,事情没那么如意。”

  “为什么?”

  “这把戏只能对付一般弟子,教中也有毒道高手,而且高级弟子的饮食另有专厨,如果在专厨里也如法泡制,会马上被识破,将促使他们采取另外的手段应付,我们的计划就会遭到阻挠,所以不宜打草惊蛇。”话锋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你来时已经看到那入谷的天堑洞道,要是他们警觉了而加以封锁的话,我们的主要援兵进不来,凭你我数人之力能成事么?何况他们并非是一群土鸡瓦狗,一击可破,整个辛苦设计的行动岂非全被破坏!”

  “嗯!小弟一时没想到这么多。”

  “记住两件事,第一,行动之时作红衣使者装扮。”

  “好!”

  “第二件,乾坤教主夫妇由你对付。”

  “杀?”

  “对,这是老哥我答应三恨先生的条件,务必要履行诺言,不过得暂留活口,有几个大问题要从他口里求答案,你只记住最后实践诺言便成了。”

  “小弟会记住。”

  “时辰还早,我们先养足神。”

  石牢的通风孔透进了曙光,卯时已到。

  东方白著上了“红衣使者”的行头,卓永年仍是原样,两人先后钻出了通风孔,借着毕老三来时留下的丝绳捶了下去,落到磴道,选了个岩褶隐住身形。

  谷底一片宁静,除了少数人影在会坛附近晃动来往之外,还没见有什么征兆,但东方白和卓永年的内心是紧张的,因为行动的时辰已到,希望不发生任何意外。

  焦灼地等待。

  蓦地,一声“隆!”然巨响破空而起,全谷应呜,宛如天坍地陷,一道浓烟从会坛的右侧方冲起,紧接着橘红的火舌从浓灯中吐出上腾。

  卓永年冷沉地道:“行动开始了!”

  “当当当……”急剧的警钟大响。

  人影出现四下奔窜,但为数不多,显然绝大多数的弟子已被三恨先生的妙药控制而无法行动,是以应变无人。

  东方白急声道:“我们下去。”

  卓永年道:“且稍待片刻!”

  居高临下,谷底状况一目了然。

  一道红潮,从隧道口冲了进来,无人拦截,直流向会坛前的广场。

  卓永年道了一声:“走!”两人沿磴道急泻。

  来人近百,清一色的红色披风蒙面,东方白率先奔到,混进了红潮之中,到了会坛之前,乾坤教徒也已从不同方向涌到,横列宫殿式的大门之外,红潮停顿,变成了对阵的形势,双方人数差不多相等。

  一伙人从会坛大门涌出,当先的是乾坤教主夫妇,后随四老者,两中年,四名尖头黑衫的“乾坤使者”。

  四名乾坤使者扇形散开。

  乾坤教主夫妇的神色居然没有改变,仿佛有所恃而不恐,这使东方白感到相当困惑,如此剧变,竟能保持镇定,的确令人猜之不透。

  “谁是为首的?”乾坤教主发了话。

  “老夫!”一名红衣人越众而出,语音苍劲。

  “至尊王手下?”

  “不错!”

  “图谋本教的目的何在?”

  “目的有二,第一,天无二日,江湖无二主,有至尊门就不能有乾坤教。第二,了断大化门陈年公案。”

  乾坤教主身躯显然地一震,但面色不改。

  东方白挤在最前端,他听出红衣老者是“不为老人”的声音,不用说,这批红衣人全是坤宁宫的弟子,披风加上蒙面,根本就男女不分,老少莫辨,除非开口说话。

  “哈哈哈哈……”乾坤教主狂笑起来,半晌才敛了笑声道:“至尊门,好狂妄的口气,至尊王到底是谁?”

  “你阴阳秀士还不配问。”

  “哈哈哈哈……”乾坤教主又狂笑起来。

  在场的乾坤教徒蠢蠢欲动,红衣人方面却极镇定。

  乾坤教主在笑声中扬起了右手。

  四名乾坤使者立即超前,亮出铁筒,对正前方。

  只要喷出鬼火,红衣人方面难免目盲之厄。

  东方白一看,他出面的时机已到,他知道这四名使者手中的铁筒必无后继,因为秘室中的‘神沙’和备用的铁筒已被摧毁,照算乾坤教一共有八大使者,除二、六、七,三个已除之外,应该还有五个,但眼前只有四个。

  时间不容他多想,一个弹步,飘到“不为老人”的前面。

  “你又是谁?”乾坤教主喝问。

  “至尊门首席红衣使者!”呛地一声亮出了“剑神之剑”,双手握柄,立于当胸,内力提到十成,贯注待发。

  “放!”乾坤教主栗喝了一声,上扬的手下切。

  不为老人和所有红衣人以极快极划一的动作背转身去同时紧闭双目,这一着是抵御鬼火唯一的妙法,乾坤教主方面也是同样的动作。

  绿芒一现,随之四道强烈的蓝光暴闪。

  如响斯应“剑神之剑”白芒迸射,有如烈日。

  “啊!”惊呼爆起。

  双方的人回过身来。

  东方白原姿不动,那样子俨若天神。

  爆炸起火的屋子仍在燃烧,烈焰飞腾,但无人扑救。

  太阳冒出山巅,朝晖与烈焰互相辉映,变成一谷红。

  乾坤教主夫妇已退到后面,四老者与二中年变成了第二线,第一线的四名乾坤使者已拔出了长剑。

  “你们上!”乾坤教主高声发令。

  四名乾坤使者仗剑欺身,红衣人方面立即有四人迎上,剑芒闪起,揭开了搏杀的序幕,一搭上手便激烈十分。

  东方白中间切入,他志在乾坤教主。

  四名老者两用掌,两用剑,围上了东方白。

  红衣人分开从两端儿上,呐喊声中,乾坤教徒纷起迎战,惊心动魄的场面叠了出来,杀声,兵刃交击声,惨叫声……汇成了一曲疯狂而恐怖的乐章。

  四名乾坤使者与四名红衣人旗鼓相当,搏斗惨烈。

  四老者圈住东方白,剑掌交加,此进彼退,配合得严丝台缝,似是一个奇门阵势,威力相当惊人。

  两名中年人横剑护在乾坤教主“阴阳秀士”李思凡夫妇身前。

  战况愈演愈烈,整个谷地疯狂了,四周的插天巨峰仿佛也在震颤。

  乾坤教徒在混战中不断倒下,红衣人占了绝对优势,约莫盏茶工夫,乾坤教徒开始脱阵溜走,抵抗力急剧减少,倒地的快速增加。

  突有四名红衣人分别迫向乾坤使者酣战的四对,“退下!”几乎是异口同声,正在搏斗的四红衣人各自朝对手猛攻数剑,然后抽身弹退,新进的四人立即补位,不用剑,脚一立稳,随即立掌当胸,形态十分诡异。

  四使者出剑。

  四红衣人双掌登出。

  四使者剑至中途突然停滞,四红衣人上步,手掌伸缩之间疾劈而出,“砰!砰!”声中,惨叫叠起,四使者栽了下去。

  混战的场面很快接近尾声,乾坤教徒顽抗的寥寥可数。

  东方白突然发现乾坤教主与两名中年失去了影子,不由心头大急,手中神剑立展神威,绝式攻出,惨嗥声起,一名用剑的老者倒栽出圈子,其余三老者也波分倒退,他不加理会,弹身冲进会坛门。

  掌劈乾坤使者的四名红衣人之三分别扑向三老者。

  两端混战的场面已结束,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

  半数红衣人跟着东方白冲进会坛。

  坛门大开,东方白挺立在门外,乾坤教主夫妇端坐在铺有黄布的长案之后的高背交椅上,后面是黑色布幔,绣着一个五尺见方的金色大八卦,顶上悬着“唯我独尊”的巨匾,长案两侧各设有十把交椅,此刻全是空的,以整个会坛来说,相当的够气派。

  红衣人涌到,停在东方白身后。

  “李思凡!”东方白开了口,“乾坤教已经土崩瓦解,你想称霸江湖的美梦也到此为止,本人受‘三恨先生’之托,要手刃你夫妇。”

  没有反应。

  “在本人没下手之前,要问你一句话,大化门门主郭天寿的生死下落如何?”

  依然没有回应,两夫妇端坐如故,连眼都不眨一下。

  五名红衣人与卓永年上步到门边与东方白并立,红衣人之中一个手拄铁杖,不用说,她就是坤宁宫的总管“铁杖姥姥”。

  “铁杖姥姥”暴喝一声:“拿下再问。”

  东方白踏进坛门,其余五人跟着涌入,半月形圈住长案!

  “死人!”卓永年栗叫了一声。

  东方白这才发觉李思凡夫妇双目无神,立即翻越案桌,伸手一探,果然是断了气,一时之间不由木住了。

  夫妇俩会在会坛里自决了,这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五个红衣人揭开了面巾露出本来面目,分别是“不为老人”、“铁杖姥姥”、护法“无弃”“无尘”两老尼和公主小玲。

  在场的全呆住了,谁也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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