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

作者:小楼独坐

  1998年的4月17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在这一天,父亲去世了。父亲是下午4点走的,走得很干净,很安详。
  父亲在年后的3月份,就再度觉得身体不适。送到一医院检查之后,黄凤医生面色沉重的告诉我说,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现在他的体内脏器,基本上都被那些癌细胞给侵蚀了。可以说,打那个时候开始父亲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随后的一个多月时间,父亲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这一次他没有提出出院回家的要求,他不想死在家里。他想把那套房子,干干净净的留给我结婚。父亲最后的时光,是在痛苦中度过的。癌细胞在不停攻击着他的脏器,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杜冷丁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即使注射了,他也依然感到疼痛难当。
  他开始不能进食,只是靠着输液来维持着生命。形销骨立这个词,现在很能形容父亲的现状。以前那个壮实的汉子,已经骨瘦如柴了。自打住院之后,老爸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瞅着我看。但凡他有一点精神,就会在那里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愧疚,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4月17日那天早上,老爸让老妈扶着他出去理了个!他的头其实掉得没剩几根了,可是却依然坚持让老妈送他到鼓楼下的那个老理店。理的师傅和父亲有2o年交情了,看着父亲这副模样,红着眼眶替他仔细地将头理了一遍,然后又慢条斯理的给父亲修了一次面。
  中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父亲是因为没有精力了。而那位6o多岁的老师傅,则是强忍着心酸不敢开口。父亲的这种状态,他看得很清楚,他知道这或许是这位老主顾,这辈子到他这里来照顾的最后一次生意了。理完,父亲示意母亲付账。连理带修面,一起是3块钱。老师傅没有拒绝,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只是他将那崭新的三块钱,很郑重的折叠起来,放进了贴身的衬衣口袋。
  “小吴,我想吃欢喜坨!”坐在轮椅上,任由妈妈推着他。父亲忽然开口对妈妈说道。妈妈姓吴,这辈子老爸都喊她做小吴。父亲不会浪漫,也不会矫情。只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称呼他的妻子为小吴。
  欢喜坨,是湖北的一种小吃。将糯米揣成粘稠状,然后裹上糖心或者是豆沙放油锅里炸。出锅之后再粘上一些芝麻,是一种既可以当甜点,又可以当主食的小吃。
  父亲一辈子没有馋过嘴,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说馋某种东西了,对于老妈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老妈知道,或许老爸这是要走了,临走之前才想吃点东西。老妈推着轮椅,转了半条街,终于找到了一家卖欢喜坨的。老妈问老爸要吃几个,老爸想了想,伸出了两根手指来。
  买好欢喜坨之后,老妈不敢马上就给爸爸吃。她在害怕,她怕爸爸一旦将这两个欢喜坨吃完,就会马上离开她。
  老妈流着眼泪将父亲推回了医院,在我把父亲从轮椅上抱回病床之后,她才将紧紧拽在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来。我看了看里面装着的两个欢喜坨,心里不由往下一沉。我将欢喜坨掰开,轻轻地将它一点一点送进了父亲的嘴里。我知道,父亲今天就要离开我了。永远的离开我。
  “好多年没吃过了,味道还是没变,还是那么好吃!”父亲靠在床头,一口气将两个欢喜坨吃完之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他的精神变得好了很多,脸上也显露出一丝红润来。可是所有人都明白,父亲这是回光返照了。这个阶段,或许持续几分钟,又或许持续几小时。等这段时间一过,父亲就真的是油尽灯枯了。
  “还想吃么?我再去买两个!”母亲侧过身子偷偷抹了一把眼泪,随后强笑着问父亲。
  “不用了,够了!以后,就剩下你们娘俩了。儿子啊,替我照顾好你妈。别让她受了委屈!”老爸紧紧拉着我和妈妈的手,在那里轻声嘱咐着我。
  “儿子,打电话吧。该通知的亲戚,现在可以通知了。有的路远,我等不到他们来了。过几天,将我送回老家吧。不用大操大办,简单点好。”父亲现在异常清醒的在那里逐字逐句的嘱咐着我,而我则是低头不停的应承着。
  “儿子还没娶媳妇,你还没抱上孙子。小吴,以后要苦了你了。帮我把儿子的婚事料理好,这辈子欠你们的,我下辈子来还!”老爸转过头去,又对老妈交代起来。
  “中午,我想喝点酒。儿子身上带烟了么?给老爸点一支!”老爸忽然起身将窗帘拉开对我说道。我已经能够察觉到父亲身上逐渐溢出的死气,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这个时候,老爸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去满足他。我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骆驼来替他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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