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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收到张艺谋的信

  回到西安的第三天,也就是十一月二日,那天下午我正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窗外,忽然有敲门声,走进来同院的两个孩子。我很诧异,因为平时我与他们没什么来往。

  “大姐姐,给你的信。”我更惊奇了,我刚刚从北京回来,姥姥姐姐的信不会这么快就到。我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确实写的是我的名字。但字迹却相当陌生。地址是对的,可门牌号数不对,我们院是一一八号,信封上写的是五十号。信封的右下角发信人地址处仅有两个字:西安。我简直糊涂了,两个孩子一走,我就急忙打开信飞快地看了起来。抬头是:“肖华同学,你好……”,接着就是那个时代的特定语言,“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之类的话,我迅速把这些都跳了过去,急忙寻找信末的署名。上面赫然写着:同学张诒谋。我的心一震,他的形象仍从遥远的地方迅速扑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学校的生活画面在一瞬间又展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张艺谋的信。

  他给我写信?在班上我见过他的字,似乎不是这样的。他给我写信有什么事呢?我就迫不及待地读下去。

  信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肖华同学,当前社会上和学校里都动员我们上山下乡,大家都不了解情况,不知道上面的政策是什么?是必须全部下,还是部分下,我们到处打听情况也没有结果。听说你父母在有关部门工作,所以托你了解一下情况,告诉我们,我们好做准备……不管打听到与否,都请给我回信……

  看完信后我的心一下子更加混乱了,除了为自己的命运着急外,同时也为他的前途担起忧来。同窗生活使我对他产生了好感,也了解他是一个好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麻烦别人的。他给我写信,让我去了解情况使我明显地感觉到他需要我的帮助,虽然我的能力是极为有限的。我的父母只是在一般机关单位工作,对上山下乡政策方面的事不可能很清楚。尽管如此,我还是郑重其事地向他们打听了这方面的情况,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父母一去上班,我立刻给他回了信。告诉他我家的情况,请他原谅。同时,告诉他我自己刚刚从北京回来,也很想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信发出去后,我总觉着纳闷,他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呢?况且门牌号数不对,而我竟然能收到信?我来到大门口一看,真是活见鬼,大门上的门牌真的变成了五十号。我去北京前还是一一八号呢,怎么现在就变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新门牌是一个月前换的。后来张艺谋给我说,有一次他在街上看见我在前面走,就尾随着直到我走进院落大门。他写这第一封信的前一天,还特地跑到我家大门口看了一下门牌号数。

  回过信后的那两天,我心绪不安,总觉得他还会给我来信。我想去看看信箱里有没有他来的信,可又胆怯得不成,好像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为了掩人耳目,我就自己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一趟又一趟地去打水、洗衣服(我家那时住的是平房,水池在院子里)、买菜,一次又一次地在信箱旁停留。在家里的小厨房中,我意外地发现透过窗户能够看见信箱。距离虽然远了点,但有信没信是完全能看清的。看见有信,再找借口跑过去,这样就可以减少许多空跑与失望,我为自己找到这个方法而高兴。

  张艺谋的信很快来了。这次省去了那套“祝……祝”的格式,开门见山、非常简洁地追述我们在学校的同窗友情:“在明亮的教室里,我们曾一起听课,一起作习题,一起制作计算尺;在课余时间里,一起办壁报,打篮球……”一些平平常常的事,经他这么一提,一描述马上又重新闪现在我的眼前显得特别清晰,特别值得回忆。我的感情一下子掀起了波澜,我感激他对我的好感,感激他一直记着我。我何尝不是这样呢?!我脸红心跳,不知道如何回信如何平静我的心。

  我还没给他写回信,他的第三封信就又到了我的手中。信中说,我们第一批上山下乡的地方是省内宝鸡地区的千阳县,报名人数已满;第二批是富平、乾县,马上就要开始报名。还听说下一批就是麟游、黄龙等地,而这些地方有地方病。到底该怎么办,去哪里,有什么打算很想与我当面谈,信中约我到他家去。

  他所讲的一切都是我最关心的事情,第二天我就按照他在信中所写的地址去找他。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家的家门与众不同,贴了许多画。当我找到他家时,果然看见门上的每块玻璃都贴着毛主席的头像。在那个年月,毛主席的像几乎无处不有,似乎很平常,但这些头像却十分脱俗,笔法近乎木刻与剪纸之间,线条道劲有力,隐隐地透出一种大气,非常吸引人。我没有马上去敲门,心想两年没有见面了,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呢?见面后相互感觉还会像以前那么好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怎么能这么轻率地到一个男同学家里来?这在别人眼里将意味什么呢?继而又想,自己不是来了解上山下乡的情况吗?他又不是什么坏人,了解完情况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静了静心,抖了抖精神,把车子锁好,上前举起手来准备敲门,可手还没触到门上,门竟然开了,他迎了出来。

  他没有变,还是学校时的那个样子,只是略比以前清瘦了些,或者就是长高了一些。他的衣着相当朴素,这朴素中看不出贫气,反而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从他的表情上看,我大概与从前没有多少变化,也是他预料中的我。见面的气氛相当自然,我们两个很快就放松了,毫无拘谨之感。我问他:“我还没敲门,你怎么就来开门了?他笑笑说:“你的车子一到我就听见了,而且从窗户里看到了你,看见你伸手敲门时,我就赶紧把门打开。”我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原来他在屋里已经偷看我半天了。我突然想起了学校里的那次大扫除,我从玻璃的反射里偷看他的事,我暗暗地笑了,这也算一报还一报吧,这件事我始终没好意思告诉过他。在这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坐得这么近谈话,而且只有我们俩,心底里泛起阵阵的欣喜。我看他也一样,他始终微笑着,看得出这笑发自内心,不是装出来的。在学校里,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到他这种令人感到亲切的笑容。

  这天我们谈得很高兴。海阔天空,他没说几句关于下乡的话,我也没有介意,似乎上山下乡与我们无关。仅仅是作为见面的借口而已。

  他们住的这间房子很小,是他母亲在单位的一间休息室,大约只有七、八平方米的样子。一横一竖放着两张单人床,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门后摞着两个箱子,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就这么简单。他告诉我,平常他和他母亲在这里住,星期天和节假日才回奶奶爸爸家去。

  从那次起,我每隔三、五日去他家一趟,听他给我讲从学校和社会上打听到的各种各样消息,讲的最多的当然是我们最关心的上山下乡的事。从此,我们不再用信联系,这次见面就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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