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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五请小臣稷

  百里奚不愿仕晋,舟之侨进谗言于晋献公,恰遇献公嫁女,便将百里奚作为随嫁奴仆,遣往秦国。

  齐桓公什么都能容忍,惟一不能容忍的是妨碍他称霸,而竖貂,双手将百里奚推给秦国,他一怒之下,将竖貂关进大牢。

  小臣稷对世子昭说道:“老朽就坐在这客厅里,您不能拽,不能拉,不能抬,也不能推,更不能用强,若能让老朽自己跑到院子里,老朽就跟您走。”

  百里奚,宛城人也。

  百里奚幼年丧父,小小年纪便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为人饲牛。

  乡学①乡学:自西周始乡民在乡设立的学校,别于“国学”而言。设在大槐树下,先生由当地一个颇有学问的老者岑纲担任。百里奚将牛赶到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一边牧牛,一边听先生授课,久而久 之,引起了岑纲的注意。岑纲破例地将他收为弟子,每天晚上为他单独授课,学业大进,人呼神童。然其命运不济,年四十,尚未出仕,暗自思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官怕是等不来。倒不如出游列国 ,倘若遇一明主,授以国政,造福于民,也不枉我到人世走这一遭。

  但当他真正到了出游之时,犯了犹豫——妻弱子幼,靠何人抚养!其妻杜氏劝曰:“妾闻‘男子志在四方’。君壮年不出图仕,乃区区守妻子坐困乎?妾能自给,毋想念也!”

  说毕,将家中唯一的小鸡杀掉,为他饯行。及至到了厨房,房中又无柴,取门闩炊之。舂黄虀①黄虀:草木植物,地下茎可食。,煮脱粟饭。奚饱餐一顿。临别,妻抱其子,牵袂而泣曰:“富贵勿相忘 。”

  百里奚哽咽着回道:“你放心,吾不敢相忘也。”掉头东去,游于齐,求事襄公,无人引荐。久之,穷困求食于郑(国),路遇蹇叔,蹇叔见他相貌堂堂,知非久居人下之人,双手抱拳道:“您高名上 姓,为何流落于此?”

  百里奚对曰:“在下百里奚,楚国宛人也。饱读诗书,欲到贵国求仕,无人引荐,流落于此。”

  蹇叔曰:“在下寒舍,距此两箭之地,可否一坐乎?”

  百里奚曰:“承蒙先生看得起在下,岂有不允之理?”说毕,随蹇叔来到其家。

  蹇叔家亦贫,煮了一锅粥,炒了一盘鸡蛋,款待百里奚。二人边吃边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乃至治国安邦之事,无所不谈,越谈越是投机。蹇叔叹曰:“以你之才,而穷困乃若此,岂非命乎?”遂 留奚于家,结为兄弟。蹇叔长奚一岁,为兄,奚为弟。

  蹇叔家本贫,又添了一张嘴,生活愈发拮据。值公子无知弑齐襄公,自立为君,悬榜招贤。百里奚欲往应诏,蹇叔曰:“先君有弟在外,无知非分窃立,终必无成。”奚乃止。

  未几,蹇叔有一友自洛阳归,言及天子之弟王子颓,说他好牛,其饲牛者皆获厚糈①糈:美酒。,百里奚心动,要投王子颓。蹇叔告诫说:“大丈夫不可轻易失身于人。仕而弃之,则不忠,与同患难,则 不智。此行弟当慎之,等料理完家事,兄就去周看您。”

  百里奚诺诺而去,及见王子颓,以饲牛术进。子颓大喜,欲用为家臣。蹇叔自郑而至,奚与之同见子颓。退谓奚曰:“颓志大而才疏,其所交皆谗谄之人,必有觊觎非望之事,吾立见其败也。不如去之 。”

  百里奚沉吟良久,勉强同意:“去也可,虞国距此不远,其国大夫宫之奇,弟与他有一面之缘,投虞怎样?”

  蹇叔曰:“弟所说的宫之奇,亦兄友也,相别已久,兄亦欲访之。弟若投虞,兄当同行。”遂与奚同至虞国,经宫之奇之荐,虞君拜百里奚为中大夫。

  蹇叔曰:“吾观虞君见识窄小而刚愎自用,亦非有为之主也。”

  百里奚曰:“弟久贫困,譬之鱼在陆地,急欲得勺水自救矣!”

  蹇叔曰:“弟为贫而仕,吾难阻汝,异日若访我,当去宋之鸣鹿村。其地幽雅,吾将卜居于此。”说毕,辞去。

  百里奚留仕于虞,也曾遣人去宛迎接妻子,村人言道,三年前天遭大旱,颗粒不收,杜氏携子外出乞食,下落不明。百里奚闻之,潸然泪下。

  转眼已十余年,晋假道伐虢,宫之奇劝之不听,遁去。将行,劝百里奚同遁,奚对曰:“吾既不智矣,敢不忠乎?”及虞灭,虞君与百里奚同为晋虏。晋献公闻百里奚贤,欲拜为大夫,使虢国降将舟之 侨向奚通融。奚曰:“等故君离世后方可。”

  及侨离去,奚叹曰:“君子有道,逃亡不去仇国,况仕乎?吾即使仕,不仕于晋也。”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舟之侨耳中,心甚恶之。

  恰在此时,秦穆公任好使大夫公孙枝向晋求婚,欲得晋献公长女伯姬为夫人。献公许之。及伯姬出嫁,晋献公挑选随媵之人。舟之侨进曰:“百里奚不愿仕晋,其心不测,不如远之。”

  晋献公曰:“可。”遂用奚为媵。

  百里奚叹曰:“吾抱济世之才,不遇明主,而展其大志,又临老为人媵,比于仆妾,辱莫大焉!”行至中途而逃。将去宋,道阻,乃返乡。将至宛城,遇楚成王出猎。楚兵见百里奚乱发如茅,衣不蔽体 ,误为逃囚而缚献成王。百里奚被押至楚成王辂车之前,立而辩道:“吾宛人,非逃囚也。”

  楚成王问:“何能?”

  百里奚对曰:“善饲牛。”

  楚成王曰:“饲牛有道乎?”

  百里奚对曰:“时其食,恤其力,人牛通心矣。”

  楚成王闻言大悦:“好一个人牛通心,善饲牛者哉!自古牛马相通,汝既善饲牛,便可饲马,汝可做寡人圉人,专心为寡人牧马。”

  百里奚躬身回道:“可。”

  秦使迎伯姬一行抵达秦都雍城,秦穆公见简册中有从媵百里奚之名而无其人,便向公孙枝问道:“百里奚呢?”

  公孙枝如实回道:“被他中途逃去。”

  秦穆公又道:“他是一个甚等样人?”

  公孙枝道:“虞国故臣,官拜中大夫,既贤且智。”

  秦穆公道:“他贤在何处,智又在何处?”

  公孙枝道:“晋君借道伐虢,知虞君不可谏而不谏,是其智;从虞君于晋,而义不臣晋,是其忠。”

  稍停又道:“其人有经世之才,但不遇其时耳!”

  秦穆公道:“寡人安得百里奚而用之?”

  公孙枝道:“臣闻奚乃楚国宛城人,其逃必于楚,何不使人往楚访之?”

  秦穆公回道:“可。”遂遣谍入楚。

  约二月余,谍人还报:“奚在海滨,为楚君牧马。”

  秦穆公道:“孤以重币求之,楚会答应吗?”

  公孙枝对道:“百里奚不来矣!”

  秦穆公道:“何故?”

  公孙枝对道:“楚之使奚牧马者,为不知奚之贤也。君以重币求之,是告以奚之贤也。楚知奚之贤,必自用之,肯畀①畀:给予。我乎?君不若以逃媵为罪,而贱赎之,此管夷吾所以脱身于鲁也。”

  秦穆公大悟,乃遣使臣携羖羊①羖羊:即公羊。皮五张,去楚国赎百里奚。

  竖貂几经周折,也来到了楚国。他见百里奚年已七旬,满头银丝,大失所望:“汝就是百里奚?”

  百里奚对曰:“老朽正是百里奚。”

  竖貂曰:“汝做过虞国中大夫?”

  百里奚轻轻颔首。

  竖貂又曰:“汝明知晋国假道伐虢乃是一个阴谋,为何不向虞君进谏?”

  百里奚回曰:“宫之奇是虞君老臣,又是他的老师,谏之尚且不听,他能听老朽的吗?”

  竖貂曰:“汝若真是一个忠臣,不听也得谏。”

  百里奚翻眼瞅了瞅竖貂:“汝究是何人?找老朽何干?”

  竖貂神采飞扬地回曰:“吾乃齐国寺人竖貂,奉俺主公之命前来考察汝的贤愚。汝果真是一贤者,将会得到大用。但话又说回来,汝是不是一个贤者,全凭在下一句话。汝信不信?”

  百里奚没好气地回道:“汝是齐桓公驾前第一宠臣,汝的话老朽当然信了。”

  竖貂曰:“既然这样,汝回在下的话,想不想当官?”

  百里奚如实回曰:“想。”

  竖貂曰:“汝做了官后如何感谢在下?”

  百里奚反问曰:“你说让老朽怎么感谢?”

  竖貂略一思索道:“一、把汝的封邑割给在下一半。二、无论何事得视在下的马首是瞻。三、……”

  百里奚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声吼道:“滚。”

  竖貂愣了一愣,摇手说道:“朽木不可雕也。”说毕,甩袖而去。向齐桓公面禀道:“有道是,‘十里无真信’,百里奚老而愚,不是做官的料。且是,对我大齐国抱有很深的偏见,扬言,非宰相不仕 。”

  这话,齐桓公竟然信了:“如此一个人,不仕也罢。”

  谎言毕竟是谎言,未几这谎言便被事实戳穿。从秦国传来消息,百里奚已入秦,得到大用,官拜左庶长①左庶长:相当于左丞相。。

  不只百里奚,连他的好友蹇叔也得到了大用,官拜右庶长①右庶长:相当于右丞相。。

  不只百里奚、蹇叔,连他们的儿子孟明视、白乙丙,亦拜为大夫,与西乞术并号将军,谓之“三帅”,专掌征伐之事。

  齐桓公发怒了。

  他什么都能容忍,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害霸,也就是妨碍他称霸。而竖貂,双手将百里奚推给秦国,对他的霸业构成了威胁,他能不怒么?

  他这一怒,可苦了竖貂,被生生关了一个月大牢。原说要关三年的,一来易牙、公子开方不停地为他求情;二来桓公确实也离不开竖貂,三年改为一月。出狱那日,竖貂蓬头垢面,赤足来谢桓公,桓公 爱怜不已,搂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脊梁说道:“苦了汝了,有道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寡人赐汝田三百顷,户三百,作为对汝的补偿。”

  竖貂得到了满足,谢恩而去。

  管仲来了,齐桓公害怕他追问赏赐竖貂之事,忐忑不安。谁知管仲和他谈了许久,只字未提。

  管仲曰:“治国之道,贵在得人,一年树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咱应该多办几所乡学。”

  齐桓公曰:“再办一百所如何?”

  管仲曰:“甚好,但难解燃眉之急。”

  齐桓公曰:“什么是燃眉之急?”

  管仲曰:“人才呀!臣老了,宁戚亡于水。旧时五杰,已三去其二,宁越死于病,宾须无亡于火。若不抓紧物色人才,后继无人矣!”

  齐桓公立马想到了百里奚。百里奚之失,虽说失于竖貂,自己也有责任,谁叫自己用人有差呢?唉,他轻轻摇了摇头。

  管仲不知齐桓公想些什么,续着他的话题:“世上不是没有人才,关键是如何去找!最简单一个办法,悬榜招贤,也可得到人才。”

  齐桓公曰:“人才头上又没写字,茫茫人海之中,您让寡人去找,去抓,犹如大海捞针,寡人实难办到。至于悬榜招贤,易如反掌。寡人这就遣人去做。不,悬榜招贤,不足以表明寡人求贤若渴之切, 寡人来它一个庭燎招贤,火炬用一百。”

  这话没有让鲍叔牙听见,若是让他听见,又该斥齐桓公僭越了。

  单单庭燎也没有什么,庭燎是接待客人的最高礼遇。

  何为庭燎?古代列国在朝觐、祭祀和商议军国大事时,要在大庭中燃起火炬,这就叫庭燎。

  庭燎有讲究,所用庭燎之数更有讲究。天子为一百,公爵五十,侯、伯、子、男均为三十,齐桓公让点燃一百支火炬以招贤,显然是僭越了。

  事情并没有像齐桓公想象的那么简单,设下庭燎之礼以后,整整一年,竟然无一贤士前来。桓公有些急了,正要召管仲询问原因,竖貂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主公,来了,来了!”

  齐桓公正在按摩,乜斜着眼道:“谁来了?”

  竖貂道:“贤士来了。”

  齐桓公大喜,一把将按摩的宫女推开,径奔正殿,坐等贤士。

  约有盏茶工夫,贤士被人引了进来,齐桓公举目一瞧,心中凉了半截。什么贤士?高鼻深目,下巴上长了一绺鼠须的干瘦老头。

  齐桓公例行公事地问道:“汝高名上姓?年庚几何?”

  老头回道:“臣姓袁,名蓬,字显功,年庚六十有三。”

  齐桓公又道:“汝家居何处?”

  老头回道:“东野。”

  齐桓公道:“汝有何才何能,请如实禀告寡人,寡人好量才使用。”

  老头道:“臣会九九算术。”

  九九算术?会这种玩意的人,在齐国车载斗量。齐桓公强忍住笑:“九九算术也能算是一技之长拿来见我吗?”

  老头正色回道:“大山不拒细小的石头,江海不拒细小的溪流,方能成为大山、大海和大江。《诗经》中曾说:‘先民有言,询于刍荛’。教导人们施政要广泛征询意见,包括那些割草打柴之人。九九 之术固然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学问,但如果您也能以礼相待,还怕比臣高明的人不来吗?”

  听了他的话,齐桓公肃然起敬,连道:“贤士说得极是。”留他一同进膳,并用庭燎之礼接待了他。果然一个月后,四面八方的贤士接踵而至。最先来的贤士叫张昆,身长丈余,膀阔二尺有七,力可举 鼎。

  齐桓公喜道:“王子成父后继有人矣。”

  继之是王茂,能让一棵树上结出四种果子。

  再之是刘文斌,讲起决狱头头是道。

  还有一个常之巫,自言能治百病,亦能知人生死。桓公信之。

  东鄙有个小臣稷,学识非常渊博,隐居在那里不肯出来做官,齐桓公听说了,坐着戎辂去拜访,小臣稷谎称不在家中,避而不见。第二天齐桓公又去,小臣稷从后门溜走。桓公不死心,第三天还要去, 竖貂劝道:“主公,您贵为万乘之尊,他是一个布衣百姓,您已经去了两次,他应该主动跑来见您,他却不来,您何必还要去呢?”

  齐桓公极有耐心地回道:“小臣稷不愿来见寡人,乃是傲视爵禄,轻视君主,连君主都敢轻视的人,必有大才。治国之要,贵在得才,周文王得一先太公,换来大周几百年江山。寡人得一仲父,雄霸天 下。故而,小臣稷敢于傲视寡人,寡人不敢傲视小臣稷也。”

  他一连去了五次,方才见到小臣稷,当即便要拜他为世子之傅,小臣稷辞道:“别急,待老朽见过世子再说。”

  翌日,齐桓公带公子昭一同来见小臣稷,小臣稷将公子昭仔细打量一番说道:“俗言曰,‘良鸟择树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老朽想出个题考考您,您若过关了,老朽便随您进宫。若是不过关,嘿嘿, 就别怪老朽不识抬举。”

  公子昭毫不迟疑地说道:“您考吧。”

  小臣稷轻咳一声道:“老朽就坐在这客厅里,您不能拽,不能拉,不能抬,也不能推,更不能用强,若能让老朽自己跑到院子里,老朽就跟您进宫。”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暗自为公子昭捏了一把汗。

  公子昭皱着眉头儿想了盏茶工夫,仰脸说道:“我有办法让您自己跑到院子里。”

  小臣稷笑微微地说道:“请讲。”

  公子昭一字一顿道:“我放火烧了您的房子,看您出去不出去?”

  小臣稷很坚定地回道:“老朽宁愿让您烧死,也决不出去。”

  “这……”公子昭又想了盏茶工夫,双手一摊,苦丧着脸道:“我绞尽了脑汁,确实想不出让您自动跑出屋子的办法。但您如果站在院子里,我有办法让您自己进来。”

  小臣稷微微一笑道:“不见得吧。”

  公子昭道:“咱们可以试一试。”

  小臣稷道:“试一试也可。”撩起衣裾,步入院中。公子昭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先生,请跟我走吧。”

  小臣稷摇首说道:“不行,您并没有要老朽自动跑回客厅呀。”

  公子昭笑道:“可您自己跑到院里了!”

  小臣稷恍然大悟,将脑门一拍道:“老朽输了,老朽输得心服口服。老朽随您进宫。”

  由小臣稷出面辅佐公子昭,齐桓公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整日与竖貂、易牙、公子开方、长卫姬、少卫姬在一块吃酒淫乐。

  这一日,齐桓公正与竖貂等人饮酒,管仲、公孙隰朋领着天使王子虎来见桓公,向他禀道:“西戎主扎莫率兵十万,杀奔周都洛阳,襄王请伯舅亲率诸侯之兵讨伐扎莫,救王护驾。”

  齐桓公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听了王子虎的话,不置可否。

  管仲急忙朝王子虎施礼道:“主公醉矣,请天使暂去驿馆歇息,出兵之事隔日再议。”说毕,目视隰朋,隰朋会意,遂送王子虎去了驿馆。

  管仲见天使已去,便向桓公问道:“主公因何不想救周?”

  齐桓公直言不讳道:“常之巫对寡人言道,周室气数已尽,要寡人取而代之。今西戎攻周,实为寡人代劳矣!”

  管仲连连顿足:“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主公可曾听说,文王访贤的故事吗?”

  齐桓公道:“那贤人就是寡人的先太公,如何不知?”

  管仲道:“臣老矣,记不起来了,您能不能给臣再讲一遍?”

  齐桓公道:“当然可以。”

  他眉色飞舞地讲了起来。

  商朝末年,在渭水流域兴起了一个强大的方伯之国,国号“周”。国于岐①岐:古地名,址在今陕西岐山县。,是由帝喾的后裔所建,自弃(后稷)始,十三代传至西伯侯姬昌,也就是历史上的周文王 ,已经很强大了。商纣王帝辛,为了清除东征夷族的后顾之患,设计把周文王召到京城,囚禁在羑里①羑里:古城名,址在今河南汤阴北。,周文王的臣子闳夭等人设法搭救。他们搜罗美女、良马和珍 宝献给纣王,买通商朝大臣费仲向纣王说情。商纣王是一个爱财贪色之徒,一见所献的有莘氏美女,高兴得不得了,便释放了周文王,并赐给了箭弓斧钺。

  周文王离开牢笼,返回周地,决心访贤求能,治理好自己的封国,以便寻机会推翻商朝,报仇雪耻。当时,他手下虽有不少文臣武将,但缺乏统筹全局的人才,所以特别留心寻访大贤人。

  这一日,文王在灵台上宴请群臣,君臣共乐,不觉天色已晚。文王回驾不及,便让文武在台下安歇。自设绣榻,安寝于台上。夜半,他忽然看见一团火光从西方升起,向他身边移来,到了近处,却变成 一只老虎,胁生双翼猛扑过来。在睡梦中他高叫一声醒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文武百官参见完毕,文王讲了自己的梦,请群臣参详。大夫散宜生起身恭贺说:“这个梦是一个大大的吉兆,主大 王能得到栋梁之臣。”

  文王问:“怎么见得呢?”

  散宜生说:“从前商高宗梦见飞熊入梦,在打墙人中间得到傅说。现在主公梦见虎生双翼,那比熊更凶猛,更灵便,更能为主人效劳。西方属金,金用火煅,可以做成大器,这正是能得到人才的象征。 ”

  文王听了,十分高兴。带上世子发并散宜生,择日出游西郊,一来赏景,二来巡视,三来访贤。一路上但见男男女女,有的在山径漫步,有的在山坡锄草,有的在田间歌唱,有的在溪边垂钓。散宜生高 兴地说道:“我们大周真是尧天舜日!”

  文王叹道:“可惜朝歌百姓仍在水深火热之中。”

  散宜生与世子无语,一行人走到溪水边,听见一伙渔人边打鱼边唱歌。歌词为:“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而今悬肉为林酒作池,鹿台积血高千尺。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

  文王暗自思道,这乃一首反纣歌,普通渔民编它不来,忙下马赞道:“这歌唱得好啊!”

  渔人只是憨厚地笑笑,没有人搭腔。

  文王又问:“这歌是贤人作的吗?”

  渔人异口同声回道:“我们都是‘闲’人。”

  文王笑了笑说:“我问这首歌的作者是谁?”

  那个上了年纪的老渔人回道:“离这里三十五里的磻溪,一位爱钓鱼的老人爱唱这支歌,我们听熟了,都会唱了。”

  文王移目散宜生道:“这位老人,怕就是我们要访的贤人吧?”

  散宜生道:“臣想也是。”

  文王道:“走,去磻溪走一遭。”

  君臣一行,前行十里之地,一群樵夫,担着柴担迎面走来,且走且歌:

  凤非乏兮麟非无,明主慢惜寻贤路。

  当年不入高宗梦,傅说终身筑版土……

  文王下马说道:“兄弟,你们的歌唱得好啊!”

  众樵夫亦是憨厚地一笑,算是作答。

  文王又问:“你们这首歌是何人所作?”

  众樵夫竞相回道:“怪老头所作。”

  文王问:“怪老头是谁呀?”

  众樵夫道:“怪老头叫姜尚,字子牙。”

  文王笑道:“人家有名有姓,为什么叫怪老头?”

  众樵夫道:“怪就怪在他钓鱼用直钩,还不用饵。”

  文王噢了一声:“没人劝他吗?”

  众樵夫道:“怎么没有?那怪老头不听,反说什么!我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噢,对了,他还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很好听的绰号叫飞熊。”

  “飞熊?这不正应了寡人的灵台之梦吗?他,他在哪?”周文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众樵夫道:“他在磻溪,距此地二十五里。”

  “走,快走!”周文王恨不得胁生双翅立刻飞到磻溪。

  忽听背后有人高声叫道:“大王,大王,请等一等。”

  周文王勒马而视,却原是内侍来到。

  “大王,费仲老贼返乡由此路过。”内待气喘吁吁地说道:“他指名道姓要立马见您。”

  “这……”周文王沉吟良久道:“俗话不俗,‘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散大夫,那磻溪咱们隔天再去吧!”

  散宜生道:“有道是,‘好事不在忙中起’,那就隔一天吧。”

  世子近前说道:“君父,这样好不好?您回去陪伴费仲,儿臣代您去接姜子牙。”

  周文王略一思索道:“也好。”

  父子分道而行。不消一个时辰,世子来到磻溪,果见一个白发苍苍、满面红光的老头在溪边垂钓。走上前去,深施一礼:“老丈请了。”

  老丈头也不回,口中念道:“钓,钓,钓,大的不到小的到。”

  世子连施了三次礼,那老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反反复复念叨那句话:“钓,钓,钓,大的不到小的到。”

  世子尽管心中不悦,也不敢发怒,怏怏而退,如实向周文王作了禀报。三天后,费仲离岐,文王斋戒三日,携黄金百斤、白璧一双,去迎聘姜子牙,受到了姜子牙的热情款待。二人自午及晚,谈了整整 四个时辰,越谈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是夜,二人同榻而卧,又谈了大半个通宵。

  翌日,早饭之后,子牙正要随文王登车,忽生变故:“主公,老朽有一个毛病,坐不得马拉的车,一坐头便晕。”

  周文王道:“贤人想坐什么车?”

  姜子牙回道:“龙拉的车。”

  周文王笑道:“贤人真会开玩笑。这世上人人都说龙,可谁见过龙?”

  姜子牙笑指周文王道:“您便是龙呀。”

  周文王大喜:“好,寡人这就亲自给您拉车。”

  于是,姜子牙大模大样地坐在车上,周文王背负辕绳,弓着脊背为他拉车。“一步、两步、三步……”当姜子牙数到八百零八步之时,世子发来了。他见君父一夜未归,心中惦念,寻到磻溪,见姜子牙 高卧车上,父王满头大汗地为他拉车,气冲脑顶,双腿叉开,挡住文王去路,大声吼道:“君父,您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

  周文王气喘吁吁道:“休得胡言,快闪开,赶路要紧。”

  世子不仅不闪,反抽出腰间宝剑,一剑将辕绳割断。

  姜子牙哈哈大笑道:“割得好,割得好,把老朽给解脱了。”

  周文王一脸困惑地瞅着姜子牙,心中暗自思道,你坐车,寡人拉车,解脱的应该是寡人,怎么会是你?

  姜子牙笑了笑,道出了一句铮骸澳憷我八百单八步,我保你八百单八年。”说毕,跳下车来。

  你拉我八百单八步,我保你八百单八年,莫不是说,寡人该享有八百零八年的天下?周文王恍然大悟:“贤人,快上车,待寡人把辕绳接好,再拉您一程。”

  姜子牙摇了摇手道:“不必了,天也,命也。”

  管仲将齐桓公的话打断:“主公,你讲的这个故事可是真的?”

  齐桓公道:“老辈人都这么讲。”

  管仲道:“那一定是真的了。”

  齐桓公颔首。

  管仲道:“这就是了。”

  齐桓公满面不解道:“仲父何意?”

  管仲道:“从先太公的话来看,周朝应享有天下八百零八年。自周武王伐纣,一统天下,距今才几年?五百余年,距八百零八年尚远呢,那常之巫却说周朝气数尽了,岂不是胡说八道,此其一也;

  “其二,各诸侯国为什么要拥戴您做霸主?是您首先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号,您若不再尊周,诸侯国还会尊您吗?”

  “这……”齐桓公幡然醒悟,一脸惭愧道:“寡人错了,寡人这就调兵遣将,三天后出师讨伐西戎。”

  三天后齐桓公又变了卦:“仲父,寡人老矣,寡人多病,这救周之事,就由您来承担吧。”

  管仲暗自说道,您老个屁,我管仲七十九岁,您才多大?六十九,论年龄我齿长您十岁,我不说老,您何敢言老!口中却道:“主公既然身体欠佳,臣就代您走一趟吧。但不知出兵多少?”

  齐桓公道:“兵士两千,兵车一百乘怎样?”

  管仲回道:“怕是有些少了。”

  齐桓公道:“寡人也知道这兵有些太少,但寡人不敢给您多派呀!”

  管仲道:“为什么?”

  齐桓公道:“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不久,寡人建一新宫,这您也知道,把国库的钱给花光了,就这一百乘兵车、二千兵士的粮草,寡人还有些犯难呢!”

  管仲道:“粮草的事,您不用犯愁。”

  齐桓公精神为之一振道:“您有办法弄到出征的钱粮?”

  管仲反问道:“北郭人掘地得龟之事您还记得吗?”

  齐桓公道:“当然记得,可它并不会屙金尿银呀?”

  管仲道:“它固然不会屙金尿银,可它会换金换银呀。”

  齐桓公笑说道:“您不必和寡人捉迷藏了,有什么好主意您尽管说吧。”

  管仲道:“咱国何人最富?”

  齐桓公道:“丁八女。”

  管仲道:“请您把他召来,臣有话说。”

  齐桓公道:“诺。”

  丁八女就住在北郭,一召便至。

  丁八女不是女人。他长得也不像女人,方面大耳,大腹便便,他之所以叫丁八女?因其母连生七女才生他,非常娇惯,特意取了个女孩的名字。

  丁八女参拜过齐桓公之后,又走过去和管仲见礼,管仲忙将他延至上座。

  彼此寒暄一番之后,管仲说道:“老员外,西戎兵犯洛都,天子要咱大齐出兵抵御,兵马俱备,所缺者粮也。主公想向您借一些儿以供军用,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丁八女反问道:“您打算借多少?”

  管仲回道:“五万钟。”

  丁八女暗自吃了一惊,良久无语。

  管仲笑道:“您不用害怕,主公不会白借您的。主公有一神龟,乃无价之宝,权作抵押。”

  丁八女哈哈一笑道:“哪里话,哪里话!主公讨伐西戎,乃是为了周王室,老夫作为周王室一个臣民,理应尽一点微薄之力。莫说借几钟粮食,就是征用老夫出征,老夫也会欣然而往。快别说那抵押神 龟的话!”

  管仲摇手说道:“这不行,民间借几斤金,还得有实物抵押,何况是五万钟粮呢!”

  丁八女无奈,只得将神龟收下。

  粮草有了着落,所缺者兵也。齐桓公又为管仲增拨骑兵一千,兵车二百乘。并命管平、张昆为将,随管仲讨伐西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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