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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统计之谋

  郑文公受了周惠王离间,逃盟而去,齐桓公大怒,欲出兵伐郑,被管仲劝阻。

  甲兵一拥而上,将申侯摁倒,五花大绑,拉出宫门,砍下首级。

  隰朋奋臂将大戟掷出,歹人刚逃至林边,生生被大戟穿胸定于树干之上。

  管仲见鲍叔牙相责,对之曰:“楚僭号已三世了,且又地处南荆,同于蛮夷。倘责其革号,楚肯俯首而听我乎?若其不听,势必刀兵相见,兵端一开,彼此报复,其祸非数年不解,南北从此将连年祸于 战乱。现我借包茅不贡为辞,使其易于认错服罪。这样我们在诸侯面前也就有了夸耀的本钱,周天子也是无话可说,不强于战火纷纷,没有终结吗?”

  鲍叔牙口中不语,心中颇为不服,驱盗硇校凭轼回望楚地叹曰:“仲父苟且结局,无害于楚。我料,数年之后,楚人必血洗中原矣。”

  陈大夫辕涛涂闻班师之令,与郑大夫申侯商议曰:“师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履,必有陈、郑供之,于国于民不利。不如东循海道而归,粮食衣履,自有徐、曹二国承给,吾二国可以稍安。”

  申侯曰:“善,你可亲去向盟主言之。”

  于是涛涂去见齐桓公,言之曰:“君北伐戎,南伐楚,若以诸侯之众,观兵于东夷,东方诸侯,思君之威,敢不奉朝请乎?”

  桓公曰:“大夫之言是也。”

  少顷,申侯请见,齐桓公召入。申侯进曰:“臣闻师不逾时,惧劳民也,今自春而夏,霜露风雨,师力疲矣。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履,取之犹外府也。若出于东方,倘东夷不听,恐要刀兵相见。若 刀兵相见,师更疲也!涛涂要您改道东夷,完全是为他陈国打算,非善计也,望君侯察之!”

  齐桓公叹道:“若非大夫之言,几误大事!”当即传命两道,第一道将辕涛涂拘于军中;第二道,使郑文公以虎牢之地,赏赐申侯,并要他增加申侯之城邑,为南北藩屏。郑文公不敢不听,自此心中有 不乐之意。陈宣公亲见竖貂,送黄金千两,由竖貂出面周旋,桓公方才释了辕涛涂。诸侯各归本国,桓公以管仲功高,乃夺大夫伯氏之骈①骈:齐国地名。邑三百户加封于管仲。

  楚成王得知齐桓公率八国之兵已退,又生悔意,不想向周天子进贡包茅。屈完劝诫曰:“大王不可失信于齐,且楚只因不朝周朝,才使齐国得以挟天子而令诸侯。若借此机会我自通于周,则我与齐共之 矣。”

  成王曰:“周天子称王,寡人亦称王,同样是王,寡人如何上表?”

  屈完道:“大王上表,可不序爵位,且称远臣某某可也。”

  成王沉默片刻道:“就依大夫之见吧。你回去准备一下,备菁茅十车,金帛三车,以你为使臣,贡献周天子。”

  屈完谢恩而退。三日后,押着车队,径奔洛阳。周惠王闻报大喜曰:“楚不朝寡人久矣。今效顺如此,莫不是先王显灵乎?”乃告于文、武之庙,并以胙①胙:古代祭祀时供的肉。赐楚。谓屈完曰:“ 镇守你的南方,勿要侵伐中国!”

  屈完再拜稽首而退。

  屈完刚离洛阳,齐使隰朋来到洛阳。周惠王闻齐使到了,于大殿亲自召见。

  隰朋告以征楚经过,惠王方才醒悟,楚使来贡,非先王显灵,齐之力也。遂设宴款待隰朋,赐以细绢百匹。

  隰朋在洛逗留三日,突然向惠王提出,要拜见一下世子:“天子,小臣来洛,奉桓公之命,一来觐见天子,二来拜见世子,另有薄物奉上。”

  周惠王愀然不语。

  隰朋道:“难道世子不在周都?”

  周惠王曰:“非也。”

  隰朋曰:“既然世子就在周都,小臣极愿一见。”

  周惠王见隰朋态度甚坚,不好驳隰朋颜面,乃命世子郑与次子带一同出见隰朋。

  次日,隰朋辞别惠王,返归齐国,谓桓公道:“周将乱矣!”

  桓公大惊曰:“何故?”

  隰朋曰:“出在世子身上。”

  桓公曰:“请道其详。”

  隰朋曰:“世子名郑,乃先皇后姜氏所生,已正位东宫矣。姜后薨,次妃陈妫得宠,立为继后,有子名带。带善于趋奉,周王爱之,呼为太叔,并有废世子立带之意。恐《小弁》①小弁:《诗小雅》 篇名。写周太子宜臼被其父周幽王弃逐后的忧怨。之事,复见于今日,君为盟主,不可不早作打算。”

  桓公颔首说道:“寡人知之矣。”送走了隰朋,遂召管仲进殿,将隰朋之言复述一遍,问曰:“周室将乱矣,奈何?”

  管仲曰:“臣有一计,可以安周。”

  桓公曰:“计将安出?”

  管仲对曰:“世子地位不稳,乃势孤力薄,拥戴少矣。君今上表周王,言‘诸侯愿见世子,请世子出会诸侯’。世子一出,君臣之分就算定了,王虽欲废立,亦难行矣。”

  桓公曰:“善。”一边传檄诸侯,以明年夏五月会于卫国首止①首止:卫国地名。;一边复遣隰朋赴洛阳。隰朋觐①觐:朝拜君主或朝拜圣地。见周惠王禀道:“诸侯愿见世子,以表尊王之情。齐侯请 天子使世子如期驾临首止出会诸侯。”

  周惠王本不欲世子郑出头露面,更莫说出会诸侯了。因惧齐国势大兵强,且齐侯所请名正言顺,辞之不礼,只得应允。次年春,齐桓公遣东郭牙先至首止,筑宫以待世子郑驾临。夏五月,齐、宋、鲁、 陈、卫、郑、许、曹八国诸侯,齐集首止。

  不日,世子亦到,停驾于行宫。齐桓公率诸侯前往行宫问世子郑起居,世子郑再三谦让,欲以宾主之礼相见。

  桓公曰:“小白等身为王臣,见世子如见王也,敢不稽首。”

  世子郑受礼,感激再三。是夜,世子郑使人邀桓公来到行宫,诉以大叔带谋欲夺位之事。

  桓公安慰曰:“小白当与诸侯立盟,共戴世子,世子勿忧也。”

  子郑感谢不已,遂留于行宫。诸侯亦不敢归国,各就馆舍,轮番进献酒食,并犒劳世子随从人员。子郑不忍常烦诸国,便欲辞归京师。

  桓公曰:“我等之所以愿与世子留连者,欲使天子知我等爱戴世子,不忍相舍之意,杜其邪谋。方今夏日大暑,稍候秋凉,当送驾还朝耳。遂预择盟期,以秋八月为吉。

  转眼二月有余,周惠王见世子郑久不还洛,知是齐侯拥戴,心中不悦,更兼惠后与叔带朝夕在旁聒噪,遂召来太宰周公孔,言之曰:“齐侯伐楚虽胜,其实未曾损楚之半根毛发。今楚人对朕甚恭,贡物 又丰,大非昔比。而齐仗着位居霸主,全不把朕放到眼中,朕欲废子郑而立子带。齐侯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子郑留于首止数月不归。朕欲烦太宰通一密信于郑伯,使郑伯弃齐从楚,努力事周,无负朕意 !”

  宰孔连道:“不可,不可。”

  周王曰:“为甚?”

  宰孔曰:“楚之敬周,乃齐之力也。王奈何弃对周有功之伯舅①伯舅:齐姜姓,为太公姜尚之后,与周王室世代结亲,故称伯舅。,而就新附之蛮夷?”

  周王曰:“郑伯不离,诸侯不散,能保齐之无异谋乎?朕志决矣,太宰无须多言。”

  宰孔见周王发怒,不敢再谏。周惠王以黄帛作书,朱砂钤玺,封入密函,交付宰孔。宰孔不知书中何语,只得差遣心腹家将星夜赶赴首止,递交郑文公。郑文公得周惠王书,启函读之:“世子郑违背父 命,植党树私,不堪为嗣。朕意在次子带也。叔父①叔父:郑与周天子为同姓诸侯国,例称为叔父。若能舍齐从楚,共辅少子,朕愿委国于叔父。”

  郑文公读罢喜道:“我先公武、庄,世为王卿士,领袖诸侯,只因周桓王无道,周、郑交恶,罢郑之卿士,郑等同于一夷国矣。到了厉公,又有勤王之劳,未蒙召用。今周王独独看重于我,委国政于我 ,太令人高兴了。”口中虽如此说,事关国策,不得不召大夫孔叔与申侯计议。

  孔叔坚决反对,言道:“齐以我故,出兵于楚,今乃背齐事楚,是悖德也。况拥戴世子,天下大义,君万万不可背道而驰。”

  郑文公驳道:“齐侯为霸,惠王为王,从霸何如从王?且王意不在世子,为甚还要拥戴世子,与王作对?”

  孔叔曰:“周之主祀,惟嫡与长,幽王之爱伯服,桓王之爱子克,庄王之爱子颓,皆君所知也。人心不附,身死无成。君不惟大义是从,而乃蹈五大夫之覆辙乎?后必悔之!”

  大夫申侯,见二人争执不下,劝之曰:“天子所命,谁敢违之?若从齐盟,是弃王命也。我去,诸侯必疑,疑则必散,盟未必成。且世子郑有外党,大叔亦有内党,二子成败,事未可知。不如早一些儿 离开这是非之地,以观其变。”

  郑文公曰:“善。”遂留简一册致齐桓公与众诸侯,托言国中有事,不辞而行。

  齐桓公闻听郑文公逃去,大怒,便欲奉世子以讨郑,管仲谏曰:“郑文公私逃回国,背弃诸侯,其中必有缘由。臣揣测,郑国与周接壤,必有周人离间。离奸者,是要我歃盟不成。主公今率众聚会首止 ,担以安周室谋天下太平之大任,切切不可半途而废。一人之去留,不足以阻止主公之大计,眼看盟期已近,不若成盟后再作计较。”

  桓公曰:“善。”

  未几,盟期来到。是日,齐、宋、鲁、陈、卫、许、曹七国诸侯皆峨冠博带,济济彬彬,于首止歃血为盟。盟曰:“凡我同盟,共拥王储,匡靖王室。有背盟者,天神不容!”

  盟毕,世子郑降阶揖手称谢道:“诸君以先王之灵,不忘周室,拥戴寡人,寡人自肺腑发出两个字:‘谢谢’!”说毕,朝着众人深深作了三揖。

  诸侯皆降拜稽首。

  次日,世子郑欲归,各国皆具车徒护送。齐桓公同卫文公亲自送出卫境,世子郑垂泪而别。

  郑文公听从申侯之计,弃诸侯而私遁,自首止星夜回到新郑。闻诸侯会盟,且将讨郑,遂不敢从楚。

  楚成王闻郑不与首止之盟,喜曰:“我得郑矣。”遂遣使通于申侯,欲与郑修好。原来申侯先曾仕楚,有口才,贪而善媚,深得楚文王宠爱。文王临终之前,恐后人不能容他,赠以白璧,使其投靠他国 避祸。申侯奔郑,事厉公于栎,厉公复宠信如在楚时。及厉公复国,遂为大夫。楚臣皆与申侯有旧,所以今日打通这个关节,要申侯从中怂恿,背齐事楚。

  申侯得了楚贿,私见郑文公道:“君首止背盟,得罪了七国诸侯,臣闻人言,七国有伐郑国之意,为之奈何?”

  郑文公沉默良久叹道:“寡人亦深忧之。”

  申侯曰:“依小臣之意,若莫从楚。何也?非楚不能敌齐也。况王要我从楚呢?不然,齐、楚二国,皆将仇郑,郑不保矣。”

  郑文公为申侯之言所惑,密遣申侯携金帛美女入楚,与楚通好,受到楚成王热情款待。申侯借机拜访昔日老友,顿顿美酒山珍,乐而忘返。忽有郑人来见,言说齐桓公率齐、宋、鲁、陈、卫、许、曹七 国之兵伐郑,将新郑团团包围起来,申侯这才慌了,夤夜去见楚成王曰:“郑所以愿归贤王者,正谓惟楚可以抗齐也。王不救郑,臣无颜归郑复命矣。”

  楚成王让申侯回馆驿听候消息,一边急召群臣商议。群臣皆曰:“应该救郑。”

  楚成王曰:“寡人也知郑应当救,但怎么个救法,愿听诸位高见。”

  令尹子文出班奏道:“臣有一计,可不战而退齐兵。”

  楚成王曰:“子文有何计可退齐兵,请速言于寡人。”

  子文曰:“前番齐侯率八国联军伐楚于中途,许穆公负疾从征,卒于军中。故此,齐桓公对许情有独钟,许也事齐最勤。大王若出兵击许,齐侯必回师相救,郑国之围不战自解矣。”

  楚成王大喜,搜兵车三百乘,亲自带领攻打许国,进围许城。许之留守大臣忙遣使去新郑告急。

  许穆公葬后,其子继位,是为僖公。僖公闻楚兵进围许城,忙去面见齐桓公。齐桓公道了一声“楚人可恶”,夤夜率领联军径奔许国。

  楚成王闻联军到来,欲要率师迎之,子文曰:“不可,不可以这样。我之目的,乃是救郑,郑围既解,战之何益?不如撤兵。”

  楚成王从子文之言,撤兵返楚。联军亦返。

  申侯自楚归郑,自以为有全郑之功,洋洋得意,满望加封。郑伯因虎牢之赏,对申侯心怀不满,没有加赏。申侯口中不免有怨恨之言。

  齐桓公恨郑文公逃盟,伐之无功,恨愈深。次年春,复又传檄宋、鲁、陈、卫、许、曹六国诸侯,再度伐郑。是时,陈大夫辕涛涂,亦在军中。辕涛涂自伐楚归时,为申侯所卖,差点儿性命不保,深恨 之。为报这一箭之仇,修书孔叔,书曰:

  申侯前以国媚齐,独擅虎牢之赏。今又以国媚楚,使尔之君,负德背义,自找干戈,祸及民社。必杀申侯,联军可不战而退矣。

  孔叔将涛涂之书呈于郑文公,文公为前日不听孔叔之言,逃归不盟,以至联军两次至郑,心怀愧悔,亦归咎于申侯。乃召申侯斥之曰:“汝言惟楚能抗齐,今齐兵屡至,楚救安在?左右,把这个误国的 家伙,拉出去斩了!”

  武士一拥而上,将申侯摁倒,五花大绑,拉出宫门,砍下首级。郑文公命孔叔函装申侯首级,前往齐军求和。

  孔叔至齐营,将申侯首级献给齐桓公,稽首道:“寡君昔者背盟,乃是误听了申侯之言,今寡君幡然醒悟,诛杀了申侯,命外臣献于帐下,请贤侯赦宥。”

  齐桓公暗自思道:“兵者,凶器也。能不用,则不用。今郑国既已悔罪,再动干戈无益。”遂对孔叔说道:“郑君既已省悟,寡人自当退兵。请贤臣转告郑君,寡人将会诸侯于宁毋①宁毋:齐国地名。 ,请郑君届时赴会,切切!”

  孔叔回禀郑文公,郑文公因愧见齐侯,便遣世子华代为赴会。

  子华与弟子臧,皆嫡夫人所出,夫人初有宠,故立华为世子。后复立两夫人,皆有子。嫡夫人宠渐衰,未几病死。又有南燕姞氏之女,为媵于郑宫,未曾受文公宠幸之前,一夕,梦一伟丈夫,手持兰草 谓女曰:“余为伯鯈,乃尔祖也。今以国香赠尔为子,以昌尔国。”遂以兰授之。

  及觉,满室皆香,且言其梦。同伴嘲之曰:“当生贵子。”

  是日,郑文公入宫,见此女而悦之。左右皆相顾而笑。文公问其故,乃以梦对。文公曰:“此佳兆也,寡人为汝成之。”遂命采兰蕊佩之,曰:“以此为符。”夜召幸之,有娠,生子取名曰兰,此子长 而有宠。

  世子华见其父多宠,恐他日有废立之事,乃私谋于叔詹。叔詹曰:“得失有命,子只管行孝可也。”

  世子心中不悦,又谋之于孔叔,孔叔亦劝他尽孝。子华更加不悦,拂袖而去。

  子臧性好奇诡,聚鹬羽以为冠,师叔曰:“此非礼之服,望公子勿服。”子臧恶其直言,诉于其兄。故子华与叔詹、孔叔、师叔三大夫,心中俱有芥蒂。

  至是,郑文公使子华代行赴会,子华虑齐侯见怪,不愿往。叔詹促之使速行。子华心中益恨,思为自全之术。既见齐桓公,请摒去左右,然后言曰:“郑国之政,皆听于叔詹、孔叔、师叔三人,逃盟之 事,三人实为主谋。若以君侯之威,除此三人,我愿以郑附齐,比于附庸。”

  齐桓公闻言大惊,乃不动声色道:“世子可于馆驿歇息,容寡人思之。”

  子华知竖貂、易牙常侍于桓公左右,易于进言,便私下造访,厚贿之。竖貂寻机劝桓公曰:“主公若能助郑世子华得以为君,不用动一兵一卒,便可得郑,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易牙亦附和道:“主公得郑,即得中原矣。北可卫周,南可屏楚,何乐而不为?”

  齐桓公受竖貂、易牙蛊惑,欲围郑都,以诛叔詹、孔叔、师叔,连夜召宾须无商议。宾须无闻听大惊,反问桓公:“此事仲父知否?”

  齐桓公道:“仲父在临淄养病,何以知之?”

  宾须无道:“何不遣人告之?”

  齐桓公道:“不必了,仲父养病要紧。”

  宾须无试图说服桓公,将话锋一转说道:“郑有‘三良’,君知之否?”

  齐桓公对曰:“寡人知之。”

  宾须无道:“何为‘三良’?”

  齐桓公道:“谓郑之三贤臣也。”

  宾须无紧追不舍道:“三贤臣都是何人?”

  齐桓公屈指数道:“一叔詹、二孔叔、三师叔。”

  宾须无道:“既然他们都是贤臣,诛之可乎?”

  齐桓公有些不耐烦了,皱眉说道:“三良在郑,非齐也,诛之有甚不可?”

  宾须无不便再劝,稽首说道:“无事,臣告辞了。”

  齐桓公道:“谁说无事?”

  宾须无道:“什么事?请主公明示。”

  齐桓公道:“寡人命尔,率兵车三百乘,甲士三万人,火速攻郑,务要将叔詹、孔叔、师叔之人头取来,献于寡人。”

  宾须无诺诺而退。

  他越想越不是味儿,一边整军出征,一边遣心腹家将公孙丁去临淄禀报管仲。

  管仲半卧于榻上,叶婧、蔡昕在一旁伺候汤药。家丁匆匆来报:“相爷,大司理宾须无遣家将有要事禀报。”

  管仲忙道:“有请。”

  公孙丁一身铠甲,随步铿锵,垂首揖礼道:“小人代司理老爷向相爷问安。”

  管仲道:“免礼。”

  公孙丁道:“谢相爷。”

  管仲道:“你家老爷遣你来有何事相报?”

  公孙丁道:“主公听信郑世子及竖貂、易牙之言,命我家老爷率兵伐郑,诛灭‘三良’,拥立世子华为君。世子华许诺事成后,郑国世为齐之附庸。”

  管仲大惊道:“大司理现在何处?”

  公孙丁道:“小人走时,兵还未发,这会儿怕是已经离开宁毋了。”

  管仲道:“我这就去面见主公,你速去追赶你家老爷,让他兵行哪里停在哪里。”

  公孙丁抱拳一揖道:“小人遵命。”

  送走了公孙丁,管仲命家丁备车,抱病去了宁毋。

  齐桓公正与嫔妃拥炉饮乐,闻听管仲求见,忙道了一声有请。

  管仲满头大汗地来到桓公面前,桓公一脸惊诧道:“朝中出了什么事儿?”

  管仲道:“没有。”

  齐桓公松了一口气,一面赐座,一面将火炉移于管仲近旁,亲自温酒奉于管仲。

  “朝中既然无事,您何必抱病而来,还冒着风雪?”齐桓公嗔道。

  管仲饮了一樽酒道:“主公,听说您命宾须无出兵伐郑,可有此事?”

  齐桓公对曰:“有此事!”

  管仲道:“师出何名?”

  齐桓公曰:“寡人应郑世子华之邀还不够吗?”

  管仲曰:“世子华因何而来?”

  齐桓公曰:“为会盟而来。”

  管仲曰:“所命者何?”

  齐桓公曰:“郑文公也。”

  管仲曰:“子华是郑文公什么人?”

  齐桓公曰:“子也。”

  咳咳咳。管仲一边咳嗽一边说道:“诸侯所以服齐者,礼与信也。子奸父命,不可谓礼。以好来而谋乱其国,不可谓信。且臣闻叔詹、孔叔、师叔三人,皆贤大夫,郑人称之‘三良’。世子华欲借主公 之手诛‘三良’是虚,弑父谋位为实。主公自为诸侯盟主以来,为世人敬服,乃信义所然。若主公出不义之兵,助小人而谋君子,将失信于天下矣。”

  说毕,大咳不止。

  齐桓公亲摩其背道:“仲父所言极是,然宾须无兵已出境,为之奈何?”

  管仲对曰:“主公勿虑。臣已命公孙丁去拦截宾须无。”

  齐桓公如释重负,笑道:“仲父又救寡人于危难矣。”说毕,一面命内侍持旨去召宾须无,一面命内侍扶管仲下去歇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竖貂说道:“速召郑世子进宫。”

  世子华应召而至,拜见桓公。桓公面无表情道:“汝所言之事,乃国家大事,寡人思之再三,还是等见了汝父再说吧!”

  世子华闻听此言,三魂吓走了两魂,扑通朝地上一跪,哀告道:“小臣久慕霸主之名,愿意举国听之,恳请霸主勿将小臣之言泄之于父!”说罢叩头不止,血流满面。

  齐桓公朝竖貂丢了一个眼色,竖貂会意,便架着世子华胳膊:“走吧。”待二人出了行宫,竖貂道:“此事不成,怪就怪管仲一人,汝回去养精蓄锐,发兵前来报仇,我竖貂做汝内应。”

  世子华谢过竖貂,怏怏返郑。

  管仲召公孙隰朋入室,谓之曰:“当今中国之世,郑国乃为轴心。楚得郑,可图中原。齐得郑,方可抑楚。世子华在我这里碰了一个钉子,决不会善罢干休。他一定设法与楚接触,楚成王早有图郑之心 ,二者一拍即合。如此一来,郑必危矣。郑危不利于霸业,请大司行秘密去郑一趟,面见郑文公,告之以世子华之阴谋,最好能将世子华除去,不唯郑国之福,亦主公之福也。”

  公孙隰朋受了管仲之命,驱车直奔郑都,方入郑境,便遇见十数名大汉自密林杀出。隰朋不慌不忙,鞭马驱车,待车马行离树林稍远的平阔山坡方位,隰朋下车,背车而立,等那数十个歹人围杀过来, 他方自车下抽出大戟,东打西戳,全如游戏一般。顷刻之间,歹人死伤遍地,剩一人蹽脚朝林中奔逃,隰朋奋臂将大戟掷出。那人刚至林边,生生地被大戟穿胸钉于树干之上。隰朋拔下大戟,挑开死者 衣袍,内里穿着肋甲,暗自思道,这哪里是一群歹徒,分明是一批官军。越想越是纳闷,我出使郑国,郑国军人何以知之,又何以要杀我?

  殊不知,这全是竖貂与世子华之谋。

  公孙隰朋带着一肚疑团,来到郑都,时已入暮,不便去见郑文公,入住馆驿,又怕再遭劫杀。

  他忽然想起了“三良”,我何不去“三良”府上叨扰一晚?于是,驱车径奔孔叔之府,遥见府外有许多闲汉游荡,心中一惊暗道:连孔叔也被监视起来了。改投叔詹和师叔,亦有闲汉在其府邸周围游动 。

  事情严重了,公孙隰朋当机立断,夜见郑文公。郑文公自联军二次伐郑之后,对齐国甚是畏惧,闻听齐使夤夜来访,料想必有大事,忙道了一声请字。

  隰朋来到大殿,郑文公已在那里等候,一阵寒暄之后,郑文公直言不讳地问道:“贵使夜入敝宫,想来必有大事哟?”

  隰朋道:“事情不大也不算小。”

  郑文公道:“何事?”

  公孙隰朋便把世子华之谋和盘端出。

  郑文公击案骂道:“世子可恶!”

  他忽觉不妥,问之曰:“世子华既然要举国从齐,对齐国是一好事,齐侯何以不助世子华?反来告寡人,这莫不是在行离间计吧?”

  隰朋道:“世子华举国从齐,对齐当然是好事喽,但他这个国来得有些不地道,是谋篡所得,不合礼仪。不合礼仪之事,霸主岂能为之?何况有您在,有‘三良’在,他这个国不一定谋得来,徒增骚乱 而已。”

  稍顿又道:“您若是以为我们齐国在行离间计,您可遣人去密林察看,也可遣人去‘三良’府前,将那些闲汉,抓来一审便知。”

  郑文公曰:“诺,寡人这就遣人去办,天不早了,为防不测,您就宿在宫中吧。”

  翌日午后,郑文公传见隰朋:“贵使所言不虚,寡人昨日错怪了贵使,请贵使谅之。”说毕,深深一揖。

  隰朋忙还了一礼道:“小事一桩,只要贤侯明白齐国心意就好。”

  郑文公道:“寡人明白,寡人这就诛杀逆子。”

  隰朋道:“此乃贵国国事,小臣不与闻也。”遂辞别出宫。

  送走了隰朋,郑文公传召世子华,问之曰:“寡人前日龙体欠恙,没有细听,那齐侯缘何不让我国会盟?”

  世子华对曰:“齐侯深怪君父没有亲行,故不与会盟。”

  郑文公强压怒火道:“齐国不许我盟,我当何为?”

  世子华毫不犹豫地回道:“从楚。”

  郑文公大喝曰:“逆子,尚敢谬说耶?”叱左右将子华囚禁于幽宫之中。

  世子华被囚,贿赂看守之人,越狱潜逃,被郑文公派人捉回,一刀斩之。子臧闻之,逃奔宋国,为边吏所捉,解回郑都,一并斩之。

  郑文公感齐不听子华之德,再遣孔叔入齐致谢,并乞受盟。

  齐桓公慨然而允。

  盟毕,齐桓公宴请孔叔,管仲做陪,闲扯之中,扯到了税收,孔叔曰:“郑文公一向很爱民,把田赋降了一半。”

  管仲笑曰:“这算什么,我们主公说了,自明年始,齐国不再征收田赋。”

  齐桓公吃了一惊,欲要说些什么,被管仲摇手止之。

  送走了孔叔,齐桓公向管仲抱怨道:“谚曰:‘能吃过天饭,不说过天话。’咱免去了百姓的田赋,吃风喝气?”

  管仲笑曰:“不要紧,臣有办法。”

  齐桓公曰:“什么办法?”

  管仲曰:“运用价格,向统计要钱。”

  齐桓公反问道:“向统计要钱?统计会出钱?您这一说,把寡人给说糊涂了。”

  管仲曰:“臣一说您就不糊涂了。”

  齐桓公曰:“请讲。”

  管仲曰:“国家对土地、人口、需用、常费、货币皆有统计,若统计准确,善于管理和控制,就可以取得收入,而不必向人民征税。待统计完成后,发行一笔经过全面筹算的货币,对于预计其土地收成 有余粮的农户,就主动借钱给他们,大户多借,小户少借。对于预计缺粮户,也要借给他们钱币,以免其饥饿。来年,年景好,五谷丰登,官府就对余粮户说:‘我所贷给你们的共多少钱,乡中粮食的 现价多少,请按十分之七的折价还粮。’这样粮价就会上涨,币值就会下跌,余粮被国家掌握起来了,使粮价坐涨了十倍。这时对于妇女所生产的布帛,只要合于国家需要的,都加以收购并订下合同。 合同按乡、市的价格写明:‘官府无钱,但有粮,用粮食折价来收购。’这样又用卖出粮食的办法清偿买布的合同,国家需要的布帛便可解决。接着粮价便会降回到原来的价格。再贷放经过统筹发行的 货币,再进行囤集粮食,粮价又上涨十倍。这时官府通告豪富之家和高利贷者:‘国君将出巡各地,尔等各应出钱若干备用。’还要通告邻近各县说:‘有存粮的都不准擅自处理,如果巡行用粮不够, 国君要向民间借粮。’这样一来,邻县四周的粮价又会坐涨十倍。国君便下令说:‘从富家所借的钱,一律以粮食折价偿还。’于是,粮食的市价就会降下来,币值又要上升了。这种方法首先使粮价坐 涨十倍。其次用粮食支付借款。再其次因国家货币的九成在官府,一成在民间,币值高而物价贱,便收购物资而投出货币。再其次因货币放在民间,物资集在官府,物价上涨,官府便按市价抛售物资, 至物价回降而止。这样一来,国家统计理财之事,安排在产品未成之前,掌握经营在产品已成之后,运用国家号令而收放进退,这样就不必征收田赋了。”

  齐桓公将信将疑,试行了二年,未征一文田赋,国库的金帛反而比往年增加了许多。齐桓公彻底服了管仲。

  这一日,齐桓公与管仲商讨征伐梁国一事,桓公曰:“梁国对于我们齐国,就像田边上的庄稼,蜂身上的尾螫,牙外面的嘴唇一样,寡人做梦都在想把它拿下。”

  管仲曰:“主公想怎样把它拿下?”

  齐桓公曰:“出兵车三百乘怎样?”

  管仲曰:“征服一个国家非得用兵吗?”

  齐桓公曰:“寡人至今还未曾听说,不用兵可以使另一个国家屈服的!”

  管仲曰:“没有可以创造嘛,臣保管不用您一兵一卒,让梁国拱手来降。”

  齐桓公有些不大相信:“真的吗?”

  管仲曰:“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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