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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疼不痒

  齐桓公掘一新井,斋戒十日,宴请管仲,管仲饮了三觞,不辞而别,桓公大怒。

  楚成王闻斗章无功而返,勃然大怒,自解佩剑与斗廉,命其拦截斗章,并军中斩之。

  竖貂受了蔡侯之贿,告以联军之谋——先蔡而后楚,叫他快快逃命。

  刺客叫王九沟,出生之时,正逢夏收,他妈上麦地里送饭,在一个干沟里生了他,又因他排行第九,故名王九沟。

  王九沟是个猎户,练了一身武艺,他有一个表哥叫吴三喜,在公子开方府中当差,是开方的心腹。开方见父亲死难,铆足劲儿回去当国君,不想半道杀出个公子毁,又气又恨,经吴三喜引荐,觅到了一 个王九沟,许以黄金百两,要他刺杀公子毁,谁料被管仲瞧破,坏了他的好事。

  管仲录了王九沟的口供,原打算先见齐桓公,好好惩治一下公子开方。将出门的时候突然变了卦:“不,这事不能告诉主公。”

  公子毁一脸不解道:“为什么?”

  管仲道:“在百官之中,主公所宠爱者,一是竖貂,二是易牙,三就是公子开方。竖貂可使主公愉悦;易牙可使主公食甘;公子开方呢?既会打仗,又会拍马溜须,宫中还有一个少卫姬是他的亲妹。若 是把这事捅给主公,主公不治他的罪,于法不容,若治他的罪,又于心不忍,这不是叫主公为难么?”

  公子毁沉吟良久道:“仲父所言是也。但这事能就这么算了吗?”

  管仲道:“不能这么算了,我把王九沟交给公子开方,看他怎么处置?”

  公子毁道:“善。”

  管仲送走了公子毁,坐等天亮,由管伦出面将王九沟押到了公子开方家中,公子开方又惊又惧,亲手杀了王九沟,背负荆条,来宰相府请罪。

  管仲乘机又将他教导一番,并要他出私车二十乘以壮公子毁之行,他不敢不从。

  有了这三百二十辆兵马相送,公子毁顺利来到漕邑,位继大统。未几,弘演之从人,同折臂小内侍俱到,备述纳肝之事,公子毁长叹道:“弘演,弘演,真忠臣也。”录用其子为大夫。一面为戴公发丧 ,一面遣使去荥泽收葬将士之尸。

  次年春正月,卫侯毁改元,是为卫文公。文公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拥车三十乘,寄居民间,安抚百姓,百姓皆以为贤。王子成父辞归齐国,留甲士三千人,协守漕邑,以防狄患。

  王子成父回见桓公,细言卫公子毁草创之状,并述弘演纳肝之事。桓公叹曰:“无道之君,亦有忠臣如此者乎?其国将要兴也。”

  管仲乘机向齐桓公进言:“卫国草创如此艰辛,我国该帮他一把才是。”

  齐桓公曰:“正是。”

  管仲曰:“今留戍劳民,不如择地筑城,一劳永逸。”

  齐桓公曰:“然。”正欲纠合诸侯去为卫国筑城,邢国遣人告急,言:“狄兵又到本国,势不可当,恳望救援。”

  桓公问管仲:“邢可救乎?”

  管仲对曰:“诸侯所以事齐,谓齐能拯其灾患也。不能救卫,又不救邢,霸业陨矣!”

  齐桓公曰:“然则筑卫与救邢孰先?”

  管仲对曰:“当然是救邢为先了。”

  齐桓公轻轻点了点头,当即传檄宋、鲁、曹、邾各国,合兵救邢,俱于聂北聚齐。宋、曹二国之兵先到。

  齐桓公曰:“可出兵乎?”

  管仲曰:“不可。”

  齐桓公曰:“为甚?”

  管仲曰:“狄寇方强,邢力未竭,我此时出兵,劳而功少,不如待之。邢不支狄,必溃;狄胜邢,必疲。驱疲敌而援溃邢,所谓力省而功多者也。”

  齐桓公连道善计善计,托言待鲁、邾兵到,再出兵攻狄。一面屯兵聂北,一面遣谍打探邢、狄攻守消息。这一待便是两月。狄兵见诸侯军按兵不动,以为怯己,攻邢愈紧,昼夜不息。邢人力竭,溃围而 出。男女老幼,齐奔聂北。内有一人哭倒在地,齐桓公举目视之,乃是邢侯叔颜,慌忙双手将他搀起,慰之曰:“相援不早,以致如此,罪在寡人,当请宋公、曹伯一同出兵,驱逐狄人。”

  宋公、曹伯闻听邢侯来到齐营,一齐前来看望,一番安慰一番声讨之后,拔寨而起,与桓公共讨狄兵。

  狄主瞍瞒乃饱掠之寇,哪还有心恋战?闻三国大兵将至,放起一把火,望北飞驰而去。及至各国兵到,只见一片火光,狄人已遁。桓公传令灭火。

  待大火灭后,齐桓公问叔颜:“故城尚可居乎?”

  叔颜曰:“百姓逃难者,大半在夷仪地方,愿迁夷仪,以从民欲。”

  桓公便率三国人马护送叔颜至夷仪,掘壕堆土,修筑夷仪城,半月而就,使叔颜居之。更为建立朝庙,添设庐舍。牛马粟帛之类,皆从齐国运至,充实其中。邢国君臣如归故国,欢祝之声彻耳。

  事毕,宋、曹二君欲辞齐归国。桓公曰:“卫国未定,城邢而不城卫,卫恐要埋怨我等了!”

  宋、曹二君异口同声道:“一切听从霸君之命。”

  桓公传令,移兵向卫,凡畚锸之属,尽携带随身。卫文公毁闻三国兵到,出城一舍相接。桓公见其大布为衣,大帛为冠,不改丧服,恻然良久,乃曰:“寡人借诸君之力,欲为君定都,未审何地为吉? ”

  文公毁曰:“孤已卜得吉地,在于楚坵,但版筑之费,非亡国之人所能办耳!”

  桓公曰:“此事寡人一人承之。”即日传令三国,俱往楚坵兴工。复运门材,重立朝庙,谓之“封卫”。

  齐桓公救燕安鲁,存邢扶卫,深得诸侯敬仰,纷纷遣使来贺。齐桓公大喜,饮水思源,特掘新井一口,用柴草覆盖,斋戒十日,以宴管仲。由鲍叔牙、公孙隰朋作陪。

  管仲至,桓公命鸣鼓击磬,倡优歌舞,蔡姬亲持金斝为管仲敬酒。管仲饮了三觞,不辞而别。桓公十分恼怒,对鲍叔牙、隰朋说道:“寡人斋戒十日,来宴请仲父,可谓诚矣,可谓敬矣。他却不辞而别 ,原因何在?”

  鲍叔牙、隰朋齐声说道:“主公息怒,管仲不是无礼之人,他要走,必有他要走的道理。”

  齐桓公怒道:“什么道理?目中无君!”

  鲍叔牙、隰朋不好再说什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下堂追赶管仲。

  鲍叔牙好不容易将管仲劝了回来,趋前几步,对齐桓公轻声说道:“主公,仲父回来了。”

  齐桓公背靠屏风而立,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公孙隰朋略略抬高了声音说道:“主公,仲父回来了!”

  齐桓公仍是没有转身,没有说话。

  管仲趋前两步拜道:“主公,臣回来了。”

  齐桓公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寡人斋戒十日来宴请您,自以为无所得罪了。您却不辞而出,究为何因?”

  管仲曰:“沉溺于宴乐的就沾染忧患,厚于口味的就薄于德行,怠慢于听朝的就缓于政事,有害于国家的就危于社稷,我就是因为这些而走的。”

  桓公叹道:“我非敢枉自苟安,仲父年事已高,寡人亦老矣,仲父为寡人秉政,椎心泣血,寡人置酒布乐,乃抚慰仲父辛劳矣。”

  管仲对曰:“我听说壮年人不懈怠,老年人不苟安,顺天道办事,一定有好结果。夏、商、西周三国,乃亡于夏桀、商纣、周幽三王之手,但这个国不是一个早上猝然就亡的。您为什么要有所苟安呢? ”说毕告辞,桓公以宾客之礼拜送。

  送走了管仲,桓公当即罢宴,并拆除钟磬。没有了钟磬,无甚以乐,桓公无精打采。蔡姬为取悦桓公,邀桓公采莲为娱。二人遂同登小舟,泛于池上。

  这蔡姬乃蔡侯穆公之妹,嫁与桓公为三夫人。她倚仗年轻貌美,屡屡于桓公面前邀宠。她见桓公阴沉着脸,以手掬水泼之。桓公无处躲避,频频摇手。蔡姬见他畏水,故意摇动小舟,左晃右荡,致使池 水溅湿桓公锦袍。

  桓公大怒,弃舟登岸,对竖貂说道:“这贱婢如此无礼,岂可侍君?”

  竖貂道:“主公若厌之,不若弃之。主公不闻其声,心安也。不见其人,无厌也。”

  桓公道:“弃之何处?”

  竖貂道:“遣送故国。”

  桓公道:“那就烦卿将她送回蔡国吧。”

  蔡穆公见其妹遭遣,怒曰:“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岂可遣之?齐侯今遣吾妹,乃绝情于蔡,羞辱寡人也。左右,将齐国阉人乱棒赶出。”

  但当内侍真的将竖貂赶走之后,他有些后悔了。

  齐国是大国,齐桓公是霸主,竖貂又是齐桓公驾前第一红人,这一赶,齐桓公岂能善罢干休?若是出兵讨蔡,如何对付?

  他越想越是后怕,冷汗直流。

  “奶奶的,大不了再找一个后娘!”蔡穆公心一横说道。

  可这个后娘找谁呢?放眼天下,能够与齐国抗衡的,一是北狄;二是西秦,也就是秦国;三是楚国。北狄、秦国,距蔡较远,一旦有事很难出兵救援。唯有楚国,与蔡接壤,朝发而夕至。况那楚成王, 任用斗谷於菟(子文)为令尹,任贤擢能,修明国政,大有与齐国一争天下之志,我去投他,他必然欢迎。对,投楚去。

  果如蔡穆公所料,楚成王闻蔡穆公来投,亲自出郭相迎,待为上宾。蔡穆公感激涕零,一不做,二不休,素性把蔡姬嫁给成王。成王一来贪恋蔡姬之貌,二来想把蔡国拉入自己圈内,欣然应允。

  为了进一步笼络蔡国,更为争霸之需,楚成王动起了讨伐齐国的念头。他将令尹子文召到王宫,阴着脸说道:“齐侯布德沽名,人心归向。寡人蛰处汉东,德不足以怀人,威不足以慑众,当今之时,有 齐无楚,寡人耻之,寡人欲出兵伐齐,子文为寡人谋之。”

  子文对曰:“齐侯经营霸业,于今几三十年矣。彼以尊王为名,诸侯乐附,未可敌也。郑居南北之间,为中原屏蔽,王若欲图中原,非得郑不可。”

  成王曰:“子文所虑是也,咱就由伐郑入手。”

  翌日,成王坐殿,问群臣曰:“寡人欲出师伐郑,谁可为帅?”

  大夫斗章出班奏曰:“末将不才,愿率兵伐郑。”

  成王大喜,遂以斗章为将,率兵车二百乘直驱郑国。郑文公得悉楚国兴师来伐,一边命大夫聃伯率兵把守纯门,一边遣使赴齐国告急求援,齐桓公星夜传檄,大合诸侯之兵于柽地,抗楚救郑。

  斗章率兵抵达郑境,见郑有备,齐桓公亦率诸侯兵马来援,恐其不敌,便执辔回辕。消息传到成王耳里,勃然大怒,自解佩剑与斗廉,命其拦截斗章,斩斗章之首。斗廉乃斗章之兄,怎忍杀弟,拦下斗 章之后,将他唤到一个偏僻处,告之楚王之命。

  斗章沉吟半晌说道:“既然楚王有命,你就杀吧。”

  斗廉嗔道:“若欲杀你,我还密告你干什么?”

  斗章道:“兄若不杀我,有违大王之命,非但不能救我,恐怕连您的性命也不能保。”

  斗廉道:“我有一计,不唯使你不死,还可立功。”

  斗章道:“什么妙计,请兄明示。”

  斗廉道:“郑国知你退兵,必然疏于防范,你若率兵袭之,必获全胜。这样,你就可以对大王讲,你之退兵,非怯敌,乃诱敌耳。如此一来,有功无过,大王还会杀你么?”

  斗章道:“此计甚妙,我当以计行之。”

  斗廉道:“我这里尚有兵车五十乘,也悉数听你调遣。”

  斗章曰:“然。”将军分为二队,自率前队先行,斗廉率后队接应。

  次日拂晓,楚兵抵达郑国边境,恰遇聃伯在界上点阅车马。聃伯闻有寇兵正不知何国,慌忙点兵,在界上迎往厮杀。不期斗廉后队已到,反抄出郑师之后,腹背夹攻。聃伯力不能及,被斗廉只一铁简打 倒,双手拿来。

  郑兵见主将被擒,无心再战,弃车四散奔命。斗章欲乘胜直袭郑都,斗廉劝道:“此番掩袭成功,仅是为了免罪,若再战胜负难料,不如乘胜回师。”

  斗章略思片刻道:“兄长所言是也。”遂命兵士收缴所获车马辎重,即日班师。

  斗章见了楚成王,叩首请罪,奏曰:“臣前日回军乃是诱敌之计,非怯战也。”

  成王曰:“既有擒将之功,权许准罪,但郑国未服,如何撤兵?”

  斗章曰:“臣恐兵少,战之失利,反损国威。”

  成王怒曰:“你以兵少为辞,明是怯敌,今添兵车二百乘,你可再往,若不能使郑负荆来降,休见寡人!”

  斗廉出班奏曰:“臣请与斗章同往,若郑不降,当缚郑文公以献。”

  成王壮其言,遂以斗廉为大将,斗章副之,共率兵车四百乘,径望郑国杀来。

  郑文公并不知楚国二次来伐,只因聃伯被掳入楚,复遣人入齐求救。齐桓公召管仲计议。管仲曰:“君数年以来,救燕存鲁,城邢封卫,恩德加于百姓,大义布于诸侯,若欲用诸侯之兵,此其时矣。君 若救郑,不如伐楚,伐楚必须大合诸侯。”

  齐桓公一脸犹豫道:“若大集诸侯之兵,楚国必有戒备,恐战之难胜。”

  管仲曰:“蔡穆公竟敢将蔡妃改嫁楚成王,背齐事楚,理应讨之,但楚更为可恶,乃我世仇,我更应讨之。君这一次,不若来一个先蔡后楚,亦或叫先蔡实楚。兵书曰‘出其不意’,便是此也。”

  齐桓公轻轻颔首。复又说道:“江、黄二国,不堪楚暴,遣使纳款,寡人欲与结盟,伐楚之日,约为内应怎样?”

  管仲曰:“江、黄远齐而近楚,一向服楚,所以它才得以幸存。今若背楚从齐,楚人必怒,怒必加讨。果真那样,我欲救,为道路所阻,远水难解近渴,不救,则有悖同盟之义。况中国诸侯,五合六聚 ,尽可成功,何必借江、黄小国?不如好言辞之。”

  桓公曰:“远国慕义而来,辞之将失人心。”遂与江、黄二君盟会,密订伐楚之约。以明年春正月为期。

  鲁僖公闻江、黄二国与齐会盟,忙遣季友至齐谢罪,称:“有邾、莒之隙,不得共邢、卫之役。今闻会盟江、黄,特来申好,若有征伐,愿执鞭前驱。”

  桓公大悦,亦以伐楚之事,密与订约。

  是时,楚兵已杀入郑境,郑文公惧,欲要向楚求和。大夫孔叔曰:“不可,齐正要伐楚,乃因我之故。人有德于我,背之不祥,以坚壁待之。”

  郑文公思忖良久道:“大夫之言是也。”遂打消请和之念,一边遣将迎敌,一边遣使入齐告急。齐桓公曰:“请贵使转告汝家主公,叫他再坚守半月,寡人这就传檄宋、鲁、陈、卫、曹、许,以讨蔡为 名,大举攻楚,届时,不愁楚兵不退。”

  送走了郑使,齐桓公一面传檄宋、鲁、陈、卫、曹、许诸国,约期出兵,在上蔡聚齐;一面命管仲为大将,率领公孙隰朋、宾须无、鲍叔牙、公子开方、竖貂等,出兵车三百乘,甲士万人,分队进发。

  太史奏曰:“七日出军上吉。”

  竖貂闻听“上吉”二字,向桓公请命,愿率一军,潜行攻蔡,桓公许之。

  蔡人仗着有楚国做他靠山,全不设备,待竖貂到时,方才领兵来战,败退国都。竖貂驱车来到城下,号令攻城,蔡兵于城上防守,箭矢如雨,齐军不得不退。

  稍顷齐军又上。这一次竖貂学乖了,命士兵就近城墙,堆土成堠,自堠上往城内放箭,蔡兵不免恐慌,报之于蔡穆公。蔡穆公亲临城头观瞧,认出齐兵领军之将乃是竖貂,嘿嘿一笑道:“寡人已有退敌 之计耳。”

  左右将信将疑:“计将安出?”

  蔡穆公不语,返身回宫,备金帛一车,遣一能言之人,夜入齐营。竖貂见了金帛,心中暗喜。口中却道:“两军交战,刀头上舔血,此物我不敢受也。”

  蔡使曰:“此事你知我知,受之何妨?何况听蔡姬言讲,她在齐之时,受大夫恩惠颇多,无以为报,您就收下吧。”

  竖貂道:“管仲治军甚严,倘若探知我受贿之事,项上人头难保。难道我的命就值这一车金帛吗?”

  蔡使会意,笑道:“哪才一车呢?蔡若不亡,十车也有得。”

  竖貂改容说道:“我非贪你的金帛,我是想试一试,我到底在蔡侯心中有多大分量。攻城之事我可以缓,但齐桓公恨蔡甚深,必欲灭之。再有五日……算了,我不说了,你可速速回城,转告蔡侯,十车 金帛,也有些太多,再送两车足矣。届时,我将有重大军情相告。速去,速去。”

  蔡使去而复返。当然,金帛是少不了的。

  竖貂看着两车金帛,笑呵呵地说道:“蔡侯够意思。”

  话锋一转又道:“实话告你,齐桓公不只要灭蔡,还要灭楚,已联络了宋、鲁、陈、卫、曹、许六国兵马,再有五日便到,先蔡后楚,你等快些逃命去吧。”

  蔡使还报蔡穆公,穆公大惊,当夜率领宫眷,开门出奔楚国。百姓无主,即时溃散。竖貂率兵马入城,攻占上蔡空城一座,使人飞报齐桓公请功。

  蔡穆公逃至郢都,见了楚成王,备述竖貂之语。楚成王大惊,一面集兵备战;一面传令斗廉、斗章回兵;一面遣谍去蔡都上蔡打探消息。

  两日后,谍人回报,齐桓公兵至上蔡,竖貂拜谒已毕,齐桓公嘉其首战之功,赐其黄金千两,竖貂欢喜而退。

  又三日,谍又来报:“六国联军已至上蔡。”

  楚成王曰:“哪六路?”

  谍曰:“宋桓公御说,鲁僖公申,陈宣公杵臼,卫文公毁,曹昭公班,许穆公新臣。”

  话刚落间,又一谍报:“郑文公捷亦率兵赶赴上蔡。加之齐桓公,共是八位诸侯,明日便要向我国开拔。”

  楚成王默然无语,斗章不识火色,趋前请战:“禀大王,末将不才,愿率原班人马,去迎诸侯。”

  楚成王移目子文:“令尹说呢?”

  子文曰:“齐桓公率诸侯之师,有备而来,其兵气盛,战之不利于楚。以臣之见,宜和不宜战。”

  大夫屈完,时亦在侧,奏曰:“令尹之言是也。”

  楚成王仰天叹道:“寡人欲伐齐国久矣,反被他抢先一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呀!”

  子文劝道:“大王不必如此,有道是‘能大能小是条龙,能大不小是条虫’,我与齐仅是求和,您何必说得如此悲观?”

  楚成王叹道:“齐盛兵而来,怕是不愿意与寡人和呢。”

  子文道:“若说这个,大王无虑,臣自有主意。”

  楚成王怏怏说道:“既然这样,您就看着办吧。”说毕起身。

  子文目送楚成王出殿,对屈完说道:“听说您与管仲相识?”

  屈完轻轻颔首。

  子文道:“烦您辛苦一趟。”

  屈完道:“做甚?”

  子文道:“去边界迎接联军。”

  屈完道了声遵命,乘狄怀耍单车驭往楚界迎候联军。等了一日,未见联军踪影。又等两日,仍不见联军到来,正困惑间,谍人自蔡归,询之,却原是许穆公抱病率师而来,死于军中,齐桓公率六诸侯为 许穆公发丧,故而将进军之期推迟了三日。

  翌日,屈完又来到路旁,约候了半个时辰,远处传来马嘶声,举目一瞧,一大队兵士滚滚而来。队前晃着一杆大旆,上书盆大一个齐字。

  屈完走上前去,对齐兵说道:“我乃楚国大夫屈完,我要面见你们主帅,请不吝引见为盼。”

  齐兵道:“你稍候片刻,主帅立马就到。”

  屈完退到一旁。约有盏茶工夫,先锋公孙隰朋乘道吹剑见屈完立于道旁,停车问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屈完拱手说道:“在下屈完,乃楚国大夫,奉楚王之命,在此迎候霸主。”

  屈完乃一贤者,名播诸侯,且是隰朋也知道他与管仲相善,十分客气地说道:“请贤大夫稍候,末将这就转禀主公。”说毕,回车向中军走去。

  齐桓公听了隰朋禀报,一脸惊诧道:“楚王怎知寡人率大军到来?”

  管仲曰:“臣虑及此,必有人泄漏消息。他既然遣来使者,必有所陈。臣当以大义责之,使彼自感愧屈,可不战而降也。”

  齐桓公曰:“可。”

  管仲遂乘车前往,见是屈完,拱手说道:“大夫一向可好?”

  屈完曰:“托宰相洪福,一切甚好。”

  管仲曰:“听说您拜了楚国大夫,此来不知为公乎,为私乎?”

  屈完曰:“为公也。”

  管仲曰:“既然为公,那就说吧。”

  屈完曰:“楚王闻知齐侯率八国之兵征伐敝邑,特遣下臣拜见齐侯及宰相,致楚王问候之意。楚王言‘齐居于北海,楚近于南海,风马牛不相及也。不知齐侯何以要征讨楚国?’”

  管仲正色道:“昔周成王封齐之先君太公于齐,使召康公①召康公:即召公,名奭。周朝开国元勋,成王时任太保,封于燕。因采邑在召(今陕西岐山西南),称为召公或召伯。赐之命,辞曰:‘五侯 九伯,汝世掌征伐,以夹辅周室。其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凡有不共王职,汝勿赦宥。’自周室东迁,诸侯放恣,寡君奉王命主盟,修复先业。尔国位于南荆①南荆:即楚国。,当 岁贡包茅①包茅:包,裹束也;茅,菁茅也。束茅而灌之以酒,为缩酒。,以助王祭。近百年来,尔等包茅不进,致使王祭时,无以缩酒,君因此而征楚。这是其一。其二,昭王南征,有去无回,死于 途中,也是尔等之故,尔还有何话可说?”

  屈完对曰:“周自失其纲,等同于一个诸侯。列国朝之者寥寥,岂能只责怪我南荆?当然,不进包茅,实是寡君做的不对,寡君已经知错,近日定当奉上。至于周昭王南征不返,是因为船出了问题,您 可以责罚大海,此咎寡君不敢独任。在下会把您刚才的话一句不漏地转呈楚君。告辞了!”说毕,朝管仲一躬而退。

  管仲还报桓公:“楚人倔犟,不可以口舌屈之,只有以兵威相逼,方可见效。”

  桓公曰:“仲父身为联军大将军,尽可自处。”

  管仲即命八军同发,直抵陉山,距汉水也不过数里之地。管仲下令:“大军即于此地屯扎,不可前行。”

  宋桓公御说曰:“兵已深入楚地,何不渡过汉水,决一死战,却教屯兵于此?”

  管仲回道:“楚既遣使,必然有备,兵锋一交,不可复解。今我屯兵于此地,遥张其势,楚惧我之众,将会再遣使求和,以此收服楚国,岂不更好?”

  此言一出,莫道御说,就连齐桓公也有些不信,众诸侯议论纷纷。

  屈完归见楚成王,备言管仲责问之事,成王曰:“别理他,抓紧备战,刀枪上见。”说毕,移目子文:“搜集兵车多少?”

  子文对曰:“五百乘。”

  成王又道:“甲兵多少?”

  子文曰:“十万之众。”

  成王长出一口气:“有这五百兵车,十万甲兵,寡人何以惧齐,令尹听命!”

  子文应道:“臣在。”

  成王曰:“寡人拜卿为大将,屯兵汉南,只待诸侯渡过汉水,便来邀击,何愁不能胜齐?”

  谁知,等了一日,并不见联军渡河。遣谍去探,谍去而复归,报称:“联军屯驻陉山,齐侯与诸侯饮酒纵乐,不知何故。”

  子文沉吟良久,出班奏曰:“管仲深知兵法,没有十分把握,他是轻易不会发兵的。今以八国之众,逗留不进,是必有谋。当遣使再往,探其强弱,察其意向,或战或和,相机行事。”

  楚成王问道:“屈完出使未成,此番遣何人合适?”

  子文对曰:“屈完与管仲乃老相识,况又晤过一面,此番遣他最合适。”

  楚成王转问屈完道:“令尹的话,卿大概也听到了吧,卿作何想?”

  屈完出班稽首道:“大王对周不贡包茅,实是咱们的不对,臣已向管仲认过错了。大王若想议和,臣当再去,以解齐、楚两国之战。大王若想与战,臣请另遣贤臣。”屈完料齐、楚两国之战,胜负难料 ,倾向议和,故非和而不肯出使。

  楚成王转而又问子文:“令尹以为战之如何?”

  子文躬身回道:“齐侯率八国之众,又有管仲与谋,大军压楚,志在必得。大王若战,臣当遵命而行。大王问胜负,臣以为,胜负难料,即使胜,也将损兵折将,府库财资消耗殆尽,胜犹败矣。以臣之 见,求和为上策。”

  楚成王默想片刻,对屈完说道:“大夫此番使齐,相机行事,或战或和,悉由大夫自裁,寡人一切听大夫的。”

  管仲正与桓公对坐饮酒,忽有军卒来报:“楚使屈完求见主公。”

  管仲笑曰:“屈完复来,必是为请盟而来,请主公以礼待他。”

  齐桓公将信将疑。

  稍顷,齐卒引屈完来见。屈完稽首拜道:“楚大夫屈完拜见贤侯。”

  齐桓公忙还了一礼,命左右为屈完看座。并奉上水果,待屈完坐定,和颜问道:“大夫此来,想战想和,望不吝赐教为盼!”

  屈完对曰:“盟主因南荆朝贡废缺,前来征讨,以修王业,我君已知错了。君侯若肯退师一舍,我们将惟命是从。”

  齐桓公拈须笑道:“你是要和了。和了好。大夫能辅尔君以修旧职,寡人有辞于天子,又何求焉?寡人许之。”

  屈完再拜而退,还报楚成王:“齐侯已应臣请,退师一舍,臣亦答应他入贡天子,大王不可失信也。”

  楚成王有些不信,联军千里而来,岂肯说退就退,忙遣谍人打探,回禀道:“汉北八国之兵,尽皆拔寨。”

  楚成王还是有些不信,命曰:“再探。”

  谍人去而复归,报称:“联军已退于召陵,安营扎寨。”

  楚成王大喜道:“联军退之何其速也?必惧我矣。寡人将亲率三军,渡河追杀!”

  子文连道不可。

  楚成王问:“为甚?”

  子文对曰:“彼八国之君,尚不失信于匹夫,君可使匹夫食言于国君乎?”

  成王无言以对。

  沉默,整个大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最终还是成王自己打破了这沉默的局面叹道:“既然这样那就便宜齐侯一次。屈大夫,寡人给你金帛八车,明早去召陵犒赏八国之师。”

  屈完道:“菁茅呢?依臣看来,管仲看重的怕是菁茅吧!”

  成王恨声道:“头都磕了,还在乎一个揖,送他一车。”

  齐桓公获悉屈完又来召陵,吩咐诸侯:“将各国车徒,分为八队,分列八方。齐国士兵,屯于南方,以当要冲。俟齐军中鼓起,七路一齐鸣鼓,器械盔甲,务要十分整齐,以展中国之威势。”

  翌日,屈完率车队入齐营,拜见齐桓公,献上犒军之物,并请查验菁茅。桓公命将犒军之物分送七国。菁茅验过之后,仍令屈完收管,自行进贡。桓公设宴款待屈完,席间,桓公曰:“大夫亦曾观我中 国之兵乎?”

  屈完曰:“屈偏居南荆,未曾睹中国之盛,愿借一观。”

  桓公大笑曰:“今日寡人愉悦,可与使臣观之也。”说毕撤宴,邀屈完同登戎辂,巡视军营,但见各国兵马各据一方,连绵数十里不绝。闻听齐营一声鼓响。七方鼓声相应,声如雷霆,骇地惊天。齐桓 公欣喜异常,对屈完说道:“寡人有此兵众,用以战何患不胜?用以攻何患不克?”

  屈完对曰:“君所以主盟中原者,是因为君能为天子宣布德意,抚恤黎民。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恃众逞力,楚国虽褊小,有方城为城,汉水为池,池深城峻,虽有百万之众,又有何用?”

  桓公听了屈完之言,面有惭色:“听使臣之言,使臣真楚之贤良者也!寡人愿与汝国修先君之好如何?”

  屈完谦道:“君赐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寡君岂敢自处?请与君定盟可乎?”

  桓公欣然道:“善。”

  是晚留屈完于营中,设宴款待,尽欢而眠。

  次日,立坛于召陵,齐桓公执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屈完代楚君会盟,载之于书,辞曰:“自今以后,世通盟好。”桓公先歃①歃:歃血,古人盟会时,嘴唇涂上牲畜的血,表示诚意。,七国与屈 完依次受歃。

  礼毕,屈完再拜致谢。管仲对屈完私语道:“今齐、楚盟好,大夫可进言于楚王,请放郑大夫聃伯归国。”

  屈完道:“宰相所嘱,屈完哪敢不从。待屈完面见楚王,一定谏释聃伯。蔡侯将其妹再嫁楚王,有辱齐侯,屈完代楚王向齐侯谢罪。”

  管仲亲送屈完登车,二人拱手相别,依依不舍。管仲下令班师,八国之军行之有序。

  一路往北而进,队伍不见首尾,连绵百余里。途中,鲍叔牙问于管仲曰:“楚之罪,僭号为大,宰相以包茅为辞,不疼不痒,我有所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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