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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晏蛾儿小传

  这血又稠又腥,齐桓公实在喝不下去。喝不下去也得喝,再腥总比人尿强。

  忽见山凹里走出一个东西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约长一尺有余,朱衣玄冠,赤着双脚,向桓公再三拱揖,如相迎之状。

  齐桓公紧走两步,一把将晏蛾儿抱了起来:“蛾儿,你想得寡人好苦!”

  遣走了虎儿斑,管仲二传将令:“大司理听令。”

  宾须无起身应道:“末将在。”

  管仲道:“你可带领本部人马,向无头沟左边那片密林潜去。待听到鸣金的号令,可起而杀敌。”

  宾须无怔了一怔道:“启禀仲父,鸣金乃收兵的信号,您反让末将起而杀敌,是何道理?”

  管仲正色说道:“不必多问,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宾须无道了一声:“得令。”大踏步走出大帐。

  管仲又高声叫道:“卫将军听令。”

  公子开方起身应道:“末将在。”

  管仲道:“你可带领本部人马向无头沟右边那片密林潜去。待听到鸣金的号令,可出而杀敌。”

  公子开方亦应了一声得令,径直出了大帐。

  齐桓公问道:“仲父,宾须无所问不是没有道理。且是,您既然叫虎儿斑正面出兵杀敌,为何不让宾须无和公子开方做他的后援,反去奔袭那无用的密林。”

  管仲也不解释,含笑说道:“请主公跟臣去帐外一趟。”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帐外,管仲遥指无头沟口那两边密林,笑微微问道:“主公看出那里的异常了吗?”

  齐桓公回道:“不就两片密林吗?有甚异常?”

  管仲道:“那林子上空腾有烟雾,飞鸟不栖,绕之而旋,是何道理?”

  齐桓公恍然大悟:“知道了,知道了。那里有伏兵。”

  管仲道:“对,那伏兵专是为了对付我军而设。我这一次不管出兵多少,必胜无疑。何也?不胜,怎能诱至无头沟?但若没有这两片密林的伏兵来封锁沟口,将我军诱进去又有何用?现在好了,有了宾 须无和公子开方这两支劲旅,山戎的奸计万难得逞。”

  齐桓公轻叹一声道:“仲父察物细微,常人难及万一。”

  管仲笑道:“主公过奖了。”

  果如管仲所料,山戎兵见虎儿斑杀来,稍作抵抗慌忙撤进无头沟。虎儿斑复仇心切,跃马舞锤,朝沟里杀去。

  咣咣咣!鸣军的锣声震天价地响了起来,虎儿斑很觉纳闷,我正要生擒密卢,忽然要我收兵,是何道理?但军令如山,又不能不听,怏怏地拨转马头。行不及丈,速买引了一军人马从左边密林里杀了出 来,高声叫道:“虎儿斑,你中了我的计了,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语音刚落,右边树林里又转出一彪人马,为首的戎将,头如麦斗,那面貌生得比速买还要凶上三分,因不知姓名,暂且叫他麦戎将吧。

  虎儿斑暗道一声糟糕:“我命休矣!”

  忽听一将,高声叫道:“虎将军莫怕,我来了!”

  虎儿斑扬头视之,乃齐将宾须无,心中大喜,纵马朝速买杀去。宾须无亦向速买杀去。

  麦戎将正要上前相助,公子开方引兵杀到,二人战在一处。那麦戎将生得虽凶,武艺平平,只三合便被公子开方斩于马下。

  速买独战宾须无、虎儿斑已感吃力,今见麦戎将阵亡,心胆俱裂,虚晃一刀,拍马而逃。

  山戎兵见主将不死即逃,哪还有心恋战,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快。

  密卢将虎儿斑诱至无头沟,原以为万事大吉,优哉而行,忽听背后杀声震天,忙遣人去探,却原是速买和麦戎将与齐军交上了手,且呈败象,忙返身相助,与速买相遇,二军合在一处。密卢长叹短吁道 :“齐桓公用兵如神,我等不是他的对手,要么请和,要么远走高飞。”

  速买道:“主公勿馁。齐军虽说胜了一阵,但若再斗下去,必输无赢。何也?齐军进军扎哈,唯有黄台山谷口一途可入,我将木石擂断,外面多掘坑堑,以重兵守之,虽有百万之众,不能飞越也。再者 ,齐军所饮之水,皆取自二十里外的凌河。我若在凌河上游筑坝堵流,断其水源,齐军无水可饮。无水必乱,乱则必溃。我因溃而乘之,无有不胜。”

  密卢转忧为喜,遣牙将一名,引军三千,去凌河上流筑坝截流,自与速买引军去了黄台山。

  齐军屯兵伏龙山,一连数日不见山戎动静,齐桓公遣谍人四下打探,得悉密卢派兵掘断黄台山道路。齐桓公便问虎儿斑:“此去令支国都,除黄台山一路,尚有别途乎?”

  虎儿斑道:“再返回骷髅谷。”

  齐桓公一脸殷切地问道:“就这两条么?”

  虎儿斑道:“还有一条绕得就更远了。”

  齐桓公道:“绕有多远,怎么走?”

  虎儿斑道:“绕五百六十里,走芝麻岭,抄出青山口,但那里山高路险,车马不便转动。”

  齐桓公默然无语。

  管仲正想劝他几句,宾须无来报,凌河水竭,军中断水。

  齐桓公道:“凌河无水,能没地下水吗?掘井。”

  宾须无道了一声遵命,亲自督同士兵四处掘井,忙了一整天,滴水未得,把众将士渴得口中冒烟。

  齐桓公也渴,越渴心中越是烦躁,动不动拿士兵出气,管仲命人宰杀一马,取血为齐桓公解渴。

  这血又稠又腥,齐桓公实在喝不下去,喝不下去也得喝,再腥总比喝人尿强。

  喝过马血之后,齐桓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召集众将曰:“有掘得水者,官升三级,并赏黄金百两。”

  这赏不谓不重,可惜无人享受。

  谁说没有?公孙隰朋便是一个。

  公孙隰朋向虎儿斑问道:“你这戎地山冈,可有蚁蛭?”

  虎儿斑道:“未闻蛭为何物,但有蚁黑而奇大。”

  隰朋喜曰:“有蚁就好,我闻蚁蛭傍水而居,有蚁蛭穴处便有水。”

  宾须无复领兵士,遍山寻觅蚁穴,只是苦寻不得,还报隰朋。隰朋击额笑道:“怪我少言,蚁虽小,亦为灵物,其冬就暖而居山之阳,其夏就凉而居山之阴。今乃冬日,必于山之阳觅得。”

  宾须无复又带领兵士,沿山之向阳处寻找蚁穴,果然寻得一处,照着蚁穴往下掘去,泉水喷涌而出,且甘甜清洌,欢声如雷。

  齐桓公亲至泉水处,美美地喝了一大碗,叹道:“隰朋可谓圣矣!”因号其泉曰圣泉,改伏龙山为龙泉山。

  密卢退至黄台山口数日,既未见齐军西折,又未见齐军自溃,忙遣谍人去伏龙山打探。而谍人为公子开方所获,献给齐桓公。齐桓公既不打也不骂,将他热情款待一番,送他下山,临行,还装了满满一 壶水,让他捎给密卢。

  密卢听了谍人之报,又亲口尝了捎来的泉水,大骇曰:“中国岂有神助耶?”

  速买曰:“齐兵虽然有水,然远涉而来,粮必不继。我只需坚守不战,彼粮尽必然退矣。”

  密卢曰:“然。”一边遣谍去齐营打探消息,一边与速买饮酒作乐。

  那谍人因貌与中原人不同,刚刚混入齐营,便被齐兵发觉,报之桓公,桓公曰,且莫打草惊蛇。当即传旨一道,命宾须无、虎儿斑去葵兹取粮,暗中却要他二人改道芝麻岭,出青山口,袭击山戎兵,以 六日为期,却叫公子开方,天天往黄台山挑战,用以迷惑密卢之兵,使之不疑。如此六日,戎兵并不接战。管仲曰:“以日计之,宾将军将达矣。彼既不战,我不可以坐守。”乃使士卒以粮袋装土自负 ,又命王子成父以空车二百乘,满载土石,朝黄台山开拔。密卢因齐军连日叫战,心意麻痹,这日一早,戎卒又报齐军叫战,密卢欲战,速买道:“齐军急欲交战,军中无粮矣。主公不予理睬可也。” 密卢遂与速买饮酒,命戎兵据守不战。

  行军途中,但遇沟壕,齐军便以粮袋之土和车载土石填之,战车得以行进,顺利开出山口。密卢闻听齐军入山,慌忙跨马提戟,率兵冲出石城,与王子成父相遇,二人也不答话,战在一处。速买赶到, 欲要上前相助,公孙隰朋已到,截住速买厮杀。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有戎卒来报,宾须无已从黄台山西山攻破石城,杀进戎兵大营。戎兵腹背受敌,须臾土崩瓦解。密卢身受重伤,匍匐于马背之上。 速买挥舞长矛,杀出一条血路,护卫密卢自小道逃离黄台山。

  齐军大获全胜,缴获粮草财货无算。令支国人,从未见此兵威,无不箪食壶浆,迎降于马首。桓公一一抚慰,吩咐不许杀戮降夷一人。戎人大悦。

  桓公召降戎问曰:“你们国君此去,当投何国?”

  降戎曰:“我国与孤竹为邻,素相亲睦,近亦曾遣人乞师未到,此行必投孤竹也。”

  桓公曰:“孤竹?寡人未闻也。其在何方?”

  降戎曰:“孤竹乃东南大国,自商朝便有城郭。从此去约百余里,有溪名曰卑耳。过溪便是孤竹国也。”

  桓公曰:“此去孤竹国,道路如何?”

  降戎曰:“山路狭窄,车马难行。”

  齐桓公移目管仲道:“山戎今已大败,密卢逃奔孤竹,想是一时难以为患,不若退兵。”

  管仲曰:“戎兵虽败而未亡,密卢又投奔孤竹,乃结党图报。我军千里远征,耗财甚巨,主公若不乘胜讨伐,它日必有大患。”

  齐桓公沉默片刻说道:“就依仲父之见。”遂于降戎之中,挑选精壮千人,拨付虎儿斑帐下,以补前损折之数。少顷,正要启程,适鲍叔牙遣牙将高黑运干粮五十车到,齐桓公下令齐军于黄台山驻扎, 椎牛宰羊,休兵三日。

  是晚,齐桓公宴请高黑,问及齐都消息,高黑曰:“国内粮草已有三月未达,亦不得临淄消息。”

  桓公听了,心存忧虑道:“寡人拥兵在外日久,国可安乎?”

  管仲曰:“国有高、国二位世卿,又有宁戚、宁越、东郭牙相守,无虑矣。”

  君臣遂奉觞畅饮,尽欢而散。

  密卢也在饮酒。

  他的确就在孤竹国。孤竹国国君答里呵十分好客,三番五次地敬酒。

  密卢喝不下去,答里呵曰:“密兄不必忧愁,复国之事包在小弟身上。”

  密卢曰:“照目前之势,寡人复国事小,怕只怕还要给您带灾呢!”

  答里呵仰天狂笑道:“贤弟未免太高看了齐桓公,他能过得了贤弟的伏龙山,却过不了寡人的卑耳溪。”

  密卢曰:“贤君的卑耳溪有甚妙处?”

  答里呵曰:“这卑耳溪也没有什么妙处,只是有些深,也有些宽。”

  密卢曰:“宽深何许?”

  答里呵曰:“深丈余,宽十余丈。”

  密卢曰:“人家不会坐船、坐筏么?”

  答里呵曰:“寡人这就下令,将沿河之船并竹筏尽拘港中,你我尽管饮酒取乐,俟他退兵之后,俺和你领兵杀去,恢复你的疆土。”

  黄花元帅摇首说道:“主公不可过于自信,卑耳溪虽深,不可久恃。何也?咱会收船收筏,齐军就不会造船造筏么?以末将之意,不若派兵守住溪口,昼夜巡行,方保无虑。”

  答里呵恨他插言,败了自己的兴,没好气地说道:“那船能是好造的么,不必多言,退一边去。”

  黄花元帅怏怏而退。

  转眼已过三日,齐军拔寨起程,行不十里,望见顽山连路,怪石嵯峨,草木蒙茸,竹箐塞路,车不得进。管仲曰:“这有何难。”取出随车所带引火之物——硫黄焰硝等,撒入草树之间,放起火来,哔 哔剥剥,烧得一片声响,火光透天,五日不绝。待大火熄灭之后,管仲方命凿山开道,以便进车。诸将面有难色,谓管仲曰:“山高路险,车行费力,不如弃车而进。”

  管仲连道不可:“戎马便于驱驰,惟车可以制之。当然,推车要累兵士,我这里有一副解疲良药,可让兵士服用,不知累也。”

  诸将笑曰:“解疲还有良药?”

  管仲道:“有。”遂清了清嗓子唱道:

  山嵬嵬兮路盘盘,木濯濯兮顽石如栏。

  云薄薄兮日生寒,我驱车兮上岏。

  风伯为驭兮俞儿操竿,如飞鸟兮生羽翰,跋彼山巅兮不为难。

  诸将问曰:“仲父所唱乃什么歌儿?”

  管仲曰:“《上山歌》。我这里还有一首《下山歌》,不知道诸位愿不愿听?”

  诸将皆曰:“愿听。”

  管仲又高声唱了起来:

  上山难兮下山易,轮如环兮蹄如坠。

  声辚辚兮人吐气,历几盘兮顷刻而平地。

  捣彼戎庐兮消烽燧,勒勋孤竹兮亿万世。

  诸将鼓掌说道:“唱得好,再来一遍。”

  管仲曰:“再来一遍可也,诸位得用心听,用心记,还得用心学,学会了好鼓你们的士气,这就是解疲的良药。”

  诸将见管仲说得如此认真,将信将疑,但这歌不能不学。只半天时间便学会了,你教我,我教你,不出三天,全军都会唱了。他们一边行军一边歌唱,彼落此起,群情振奋,把疲劳丢到九霄云外,上山 下山,车轮滚滚,歌声如潮。桓公与管仲、隰朋等,登卑耳之巅,观其上下之势。桓公叹曰:“寡人今日方知人力可以歌取也。”

  管仲对曰:“臣昔在槛车之时,恐鲁人见追,亦作歌以教车夫,乐而忘倦遂有兼程之功。”

  桓公曰:“其故何也?”

  管仲曰:“凡人劳其形者疲其神,悦其神者忘其形。”

  桓公击掌笑道:“此可谓得意而忘形者是也。仲父圣人也,通达人之情志,以至如此矣。”遂摧趱车徒,一齐进发。行过了几处山头,又上一岭,只见前面大小车辆,俱雍塞不进。军士禀称:“两边天 生石壁,中间一径,只容单骑,不通车辆。”

  桓公闻之大惊,谓管仲曰:“戎人若于此地设伏,寡人不战而败矣。兵车进退不能,如之奈何?”

  话刚落音,忽见山凹里走出一个东西来。桓公睁眼视之,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约长一尺有余,朱衣玄冠,赤着两脚,向桓公再三拱揖,如相迎之状。然后以右手抠衣,竟向石壁中间疾驰而去。

  桓公大惊,问管仲曰:“卿有所见乎?”

  管仲一脸茫然道:“见到了什么?”

  桓公曰:“见到了一个东西。”遂将那东西的形状以及所为讲了一遍。

  管仲上前拜道:“恭喜主公!”

  桓公曰:“喜从何来?”

  管仲曰:“主公所见到的那个东西便是臣所制歌词中的俞儿。”

  桓公曰:“俞儿是什么东西?”

  管仲曰:“俞儿是北方登山之神,有霸王之主则出见。君之所见,应该是他,拱揖相迎者,欲君往伐也。抠衣者,示前有水也。右手者,水右必深,教君以向左也。”

  稍顷,管仲又道:“既有水阻,幸石壁可守。且屯军山上,使人探明水势,然后进兵。”

  桓公曰善。遂遣牙将高黑前去探水。

  高黑领命之后,带了一个小卒,穿越石壁,前行五里,有一村落,六七户人家,傍溪而居,因闻齐军来伐,早已遁去。唯有一翁,坐在溪边垂钓,军卒欲要上前喝问,被高黑拦住,走上前去,低声说道 :“老先生,末将有事讨教,请不吝赐教为盼。”

  老翁抬头朝他瞄了一眼,慢吞吞地问道:“你可是从齐国而来?”

  高黑道:“正是。”

  老翁道:“公子小白来了没有?”

  军卒斥道:“大胆,主公的名讳能是你随便叫的吗?”

  老翁不予理睬,向高黑问道:“你可是为探水而来?”

  高黑道:“正是。”

  老翁道:“你还报公子小白,让他亲来见我?”

  军卒拔剑在手,高声吓道:“作死!俺主公何等尊贵,岂能来见你这个老不死的渔夫!”一边说一边拿剑在老翁面前晃了几晃。

  老翁并不惧怕,冷笑一声道:“不见也罢,你们还是自行探水去吧。”

  高黑举目向溪水望去,溪宽十余丈,深不见底,蜿蜒向东南流去。忙赔着笑脸道:“老先生,属下不会说话,请您见谅。请您开一开金口,这溪深有几许,何处水宽,何处水窄,何处水最深,何处水最 浅?”

  老翁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让公子小白亲来见我,我方可告知。”说毕,任你高黑百般恳求,再也不发一言,高黑无奈,还报桓公。桓公略思片刻道:“高爱卿,请前边带路。”

  竖貂、开方大惊道:“主公要去哪里?”

  桓公道:“去会那个渔翁。”

  竖貂、开方齐声说道:“去不得。”

  桓公道:“为什么?”

  竖貂道:“隔溪便是孤竹国,主公乃一国之尊,怎可轻涉险地,这是其一;其二,那渔翁是敌是友,尚不得而知,岂可轻见!”

  桓公曰:“据高爱卿所言,溪那边并无敌军,就是有,隔着一个卑耳溪,岂奈我何?至于那渔翁吗?依寡人看来,是友无疑。”

  竖貂、开方齐声问道:“何以见得?”

  桓公曰:“他若是我的敌人,又明知我讨伐孤竹要在此路过,何不禀明孤竹国君,让他于此地设防,果真那样,我必败无疑。”

  管仲颔首说道:“主公所言是也。走,臣陪您走一遭。”

  于是,桓公便带着管仲、宾须无、公子开方、竖貂等人,穿过石壁,来到渔翁身旁,和颜悦色道:“老先生,我是公子小白,是您要见我吗?”

  渔翁猛然转身,盯着桓公看了许久方道:“果真是公子小白,我向您打听一个人,请您以实相告。”

  齐桓公笑问道:“谁?”

  “晏蛾儿。”

  齐桓公立马色变,十分紧张地问道:“你是谁?”

  渔翁道:“你别管我是谁,你到底认识不认识晏蛾儿?”

  齐桓公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缓缓说道:“认识。”

  “她是一个什么样人?现在何处?”

  齐桓公一脸悲哀道:“她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贤淑的姑娘,她让寡人给毁了。”

  晏蛾儿确实十分漂亮,柳眉凤目,桃花似的鹅蛋脸上卧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儿,人见人爱,十六岁那年被选入宫,在莒夫人宫中当差,公子小白第一次与她见面,便为她的美艳所惊倒,想方设法与她接触 ,并偷尝了禁果。此事不知怎的为莒夫人所知,装着要吃油条,还非要吃晏蛾儿炸的。晏蛾儿不知有诈,系上围裙,兴冲冲地为她炸了起来。刚炸两锅,一老宫女悄悄来到锅旁,将一大把盐撒到锅中。 只所一阵噼噼啪啪乱响,油星子溅了晏蛾儿一脸,她惨叫一声,捂着脸朝老宫女质问道:“你为什么害我?”老宫女阴惨惨地说道:“这事你去问莒夫人。”一边说,一边从锅里抓了一把灰,撵着往晏 蛾儿脸上揉。自此,晏蛾儿变了,变得又麻又黑。就这莒夫人还不放过,罚她一天劈十担柴,她实在受不了,在寺人的帮助下逃离齐都,辗转来到戎地。听说齐桓公率兵讨伐孤竹,扮作钓翁,在卑耳溪 旁等候。她想验证一下,齐桓公是不是一个薄幸男儿。听了齐桓公的话,方知他并不薄幸,心里好受多了。将斗笠一掀道:“您看我是谁?”

  齐桓公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寡人眼拙,寡人实在认不出你是何人?”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暗自责道:“我真浑,浑极了。”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您再仔细看看。”

  齐桓公盯着她看了许久,试探着问道:“你,你莫不是晏蛾儿吧?”

  晏蛾儿含泪点了点头。

  齐桓公紧走两步,双手将晏蛾儿抱了起来:“蛾儿,你想得寡人好苦!”

  晏蛾儿一边挣扎,一边说道:“您别这样,您是一国之君,身边的美女成群,妾是一个麻子,妾不值得您爱。”

  齐桓公动情地说道:“你是因寡人而麻,寡人不能抛弃你,寡人这就带你回国。”

  晏蛾儿不再挣扎,也不再哭泣,贴着齐桓公耳朵说道:“您贵为国君,抱着我成何体统?”

  齐桓公方知失态,忙将晏蛾儿放了下来,问道:“你怎地来到戎地?”

  晏蛾儿道:“妾逃出临淄后,原本要到燕国投亲,走迷了路,来到戎地。”

  齐桓公道:“你一直就住在这里?”

  晏蛾儿道:“就住在这里。”

  齐桓公道:“你既然住在这里,总该知道哪里水深水浅吧?”

  晏蛾儿道:“当然知道。”

  齐桓公道:“请道其详。”

  晏蛾儿道:“此处水深丈余,右去水愈深,不下三丈。若从左而行,约去五里,水面阔而浅,涉之没不及膝。”

  齐桓公抚掌曰:“俞儿之兆验矣。”

  晏蛾儿满面困惑道:“俞儿,什么俞儿?”

  齐桓公便将看见俞儿之事讲了一遍。复又问道:“此去孤竹城,有路多少?”

  晏蛾儿曰:“过溪东去,先团子山,次马鞭山,又次双子山,三山连络,约三十里。——此乃商朝孤竹三君之墓。过三山,再行二十五里,便是无棣城,即孤竹国君之都也。”

  齐桓公对管仲曰:“仲父可有伐敌之策?”

  管仲曰:“此处非议事之地,咱转回石壁之后再说。”于是一行人复回到石壁之后。宾须无率先请战,愿率本部人马自左边渡溪,以为先锋。

  齐桓公曰:“兵行一处,万一遇敌,进退两难,可分两路而行。”乃令军人伐竹,以藤贯之,顷刻之间,成筏数百,抬过石壁,将军马分为两队,王子成父同高黑引着一军,从右乘筏而渡为正兵。公子 开方、竖貂,随着齐桓公亲自接应。宾须无同虎儿斑引着一军,从左涉水而渡为奇兵。管仲同公孙隰朋随着燕庄公接应。俱于团子山下聚齐。

  答里呵口中虽说没将齐军放在眼中,心中也有些发怵,一连数天不得齐军消息,忙差小番到溪中打听,见满溪皆是竹筏,兵马纷纷而渡,慌忙报知城中。答里呵大惊,高声问道:“哪位爱卿愿为寡人去 挡齐兵?”

  黄花元帅高声应道:“末将愿为主公一往。”

  答里呵大喜:“有黄花元帅前去迎敌,孤竹有救矣。但不知卿此次前去,所需兵马几何?”

  黄花元帅道:“五千兵马足矣?”

  答里呵道:“好,寡人这就拨给卿五千兵马。”

  黄花元帅正要出宫,密卢曰:“且慢”,遂转向答里呵:“贤兄,俺在此无事可做,愿引速买为黄花元帅前部。”

  答里呵未及回答,黄花元帅抢先拒道:“屡败之人,羞与同伍!”把个密卢羞得面如泼血,无地自容,黄花元帅扬长而去。

  答里呵劝道:“密卢贤弟,黄花乃一武人,您千万莫和他一般见识。我这里借重贤弟之处甚多,望贤弟勿辞。”

  密卢忙道:“不碍事,若非贤君臣收留,我君臣死无葬身之地,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口中这么说,心中却恨透了黄花元帅。甚而,连答里呵也恨,黄花元帅对我如此无礼,你无片言相责,此仇不报, 誓不为人。

  答里呵不知他想什么,照着自己的思路说道:“西北团子山,乃东来要路,麻烦贤弟引兵把守,就便接应,俺这里随后也到。”

  密卢道了声遵命,引军自去。

  黄花元帅率五千骑兵飞驰卑耳溪,尚有五里之路,撞上齐将高黑,两人接住厮杀,这黄花身长丈二,巨鼻长目,使一把长柄铜锤,重约百二十斤,抡起来如同木棍一般,两军阵前纵马驰骤,旁若无人。 高黑乃高溪次子,身高丈余,干瘦如柴,使一杆铁锬,重仅四十有五,两人一个驱车,一个骑马,战了五十余合,胜负不分。黄花身笨锤沉,远不及高黑铁锬迅疾轻巧,只累得黄花挥汗如雨,气喘如雷 。这黄花看笨实狯,见高黑长锬灵如龙蛇,便用锤直照铁锬碰砸。只听当啷一声,高黑双腕酥麻,长锬脱手而飞,御人执辔便走。黄花哪里肯舍,策马来追,举锤直朝高黑砸下。正巧王子成父驱车赶到 ,手持长矛将黄花铜锤奋力挑过。这一挑力具千钧,黄花铜锤几欲脱手。黄花为化解王子成父这一拨之力,轮锤借力于头顶盘旋一圈,欲顺势击打王子成父。王子成父乃久战疆场之骁将,趁黄花抡锤之 机,挺矛直戳黄花胸肋。黄花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瞅见大矛刺到,仰跌马背,使个铁板桥躲过一击,双脚一磕马腹,落荒而逃,所率五千戎兵,不死即降,顷刻儿土崩瓦解,全军覆没。

  黄花单骑奔逃,将近团子山,见兵马如林,都打着齐、燕、无终三国旗号,乃是宾须无等涉水而渡,先据了团子山了。黄花不敢过山,正在张望,来一樵人,心中暗道:“天助我也。”走上前去,佯装 问路,一锤将樵夫击毙,自个儿扮作樵夫,从小路爬山得脱。

  密卢因晚行一步,俟他来到马鞭山下,前哨惊慌来报,团子山已被齐兵所占,只得就马鞭山屯扎。

  黄花元帅逃至马鞭山又饥又渴,忽见旌旗飘扬,认作孤竹军马,便往投营。守门军兵不识黄花,横戟阻挡,不许入内。门内戎兵见了,私下议论道:“樵夫敢闯大营,八成是齐军谍人,不若拿下前去领 赏。”议毕,蜂拥而去,要拿黄花元帅。

  黄花战不过王子成父,对付这些戎兵却是绰绰有余,顷刻儿打倒了一大片。吵闹声惊动了密卢,忙命速买一探究竟。速买来到营门,见是黄花元帅,喝退戎兵,将黄花引到大帐。

  黄花元帅见了密卢,恳请他出兵复仇。

  密卢一脸讥讽道:“哪能呢,您是屡胜之将,尚不是齐军对手,俺这屡败之将,怎值一提!”

  黄花满面通红,躬身说道:“黄花日前对大王出言不敬,请大王谅之。今黄花死里逃生,饥渴难耐,求大王赐以酒食。”

  密卢仰天大笑道:“我屡败之军,岂有酒食。来人,赐黄花元帅炒麦一升。”

  兵士将炒麦一升置于黄花面前。黄花无奈,只得手抓炒麦如驴马一般咬嚼一通。食毕炒麦,黄花朝密卢拱手道:“敬谢大王赏赐炒麦,黄花请大王借我骏马一匹赶回无棣搬兵。”

  密卢叫过甲兵,附耳吩咐。甲兵引黄花至马厩,牵过一匹露蹄之马,交与黄花。黄花跨马出营,那马越走越慢,不及人行,前行也不过五七里,一个前栽,倒在地上。黄花方知是一驽马,弃马而去,回 到无棣,见了答里呵,将战败之情,哭诉一遍。

  答里呵自责道:“寡人不听元帅之言,以至于此。元帅不必悲伤,当务之急,是如何退敌,请元帅为寡人谋之。”

  黄花元帅道:“齐侯所恨,在于令支。今日之计,惟有斩密卢君臣之首,献于齐侯,与之讲和,可不战而退。”

  答里呵道:“密卢穷而投我,何忍卖之?”

  宰相兀律古进曰:“臣有一计,可以反败为功。”

  答里呵问:“何计?”

  兀律古曰:“国之北有地,名曰旱海,又谓之迷谷,乃砂碛之地,一望无际,更无水草,从来国人死者,弃之于此,白骨相望,白昼常见鬼。又时时发冷风,风过处,人马俱不能存立,中人毛发辄死。 又风沙刮起,咫尺不辨,若误入迷谷,谷路纡曲难认,急不能出,兼有毒蛇猛兽之患。诚得一人诈降,将齐兵诱到彼地,不需厮杀,管叫他死亡八九。我等整顿军马,坐待其毙,岂非妙计!”

  答里呵曰:“齐兵安肯至彼乎?”

  兀律古曰:“主公同宫眷暂伏阳山,令城中百姓,俱往山谷避兵,空其都城。然后使降人告于齐侯,只说:‘我主逃往砂碛借兵。’彼必来追赶,堕吾计矣。”

  兀律古见答里呵犹豫不决,以目视黄花元帅。黄花元帅笑问道:“主公是觉着此计不善,还是诈降之人难寻呢?”

  答里呵道:“寡人觉得这诈降之人难寻。”

  黄花元帅道:“末将权作一作诈降之人如何?”

  答里呵喜道:“有元帅作诈降之人,寡人一百个放心。”

  黄花元帅道:“那末将就作一作诈降之人。”说毕,径直走出宫来,跨马而去。

  “将军留步!”

  黄花元帅猛然回头,见是兀律古驰马追来,遂勒马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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