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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超脱之想

  爱钱,不如去了解钱的力量,而钱的力量就是你不能独占它。流通是它的天性,从这点来看它是人类发明的灵性之物。在健康合理的社会中,金钱的流向、交易的保证都完善,钱不会走错路,它走的路永远是绝大多数人的需求满足和财富增值之路。

  钱不会走错路

  我出生在西北农村最贫穷的地方,家里又是村子里最贫穷的一户人家。小的时候,我想做医生,因为做医生能够解除人们的痛苦。当时在村子里医生是很受尊重的,天天背着个药箱,挨家挨户地转,所有的人都杀了最后的老母鸡请他吃。我还想过,如果做不成医生,那就做电工。我们村子里那时候刚刚装上电灯,这个东西多神奇啊,一拉线灯就突然亮了。我觉得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除了医生就是电工。有了这种想法,我在我的小伙伴中间已经算是很有理想的人了。上了中学,我的理想又变了。那时我经常被饥饿折磨,看到食堂里的馒头和发糕,我的理想变成长大后当一名厨师,因为厨师能吃饱饭。后来渐渐感到有钱对我来说太关键了,有了钱我就能去给我妈妈治病,就能够让全家人有饭吃、有衣穿。那时候我做梦都梦到钱,梦到的钱不是人民币,而是我们食堂的饭票。起床后觉得更饿了,更是特别想有钱,哪怕有一点点钱。

  从当医生、电工的理想,到想做一个有钱人的理想,中间有一个很大的转变。当医生、当电工,首先你都得学习技能,并且把有关技能应用于对他人的服务,这是个朴素的职业规划的萌芽,还有一些人生的设计在里面,我觉得很好。其实第二个理想根本不能叫做理想,因为那是为贫寒所迫,是一种对金钱的支配力的崇拜。

  抱着年幼时候的贫寒记忆,怀着对金钱的强烈占有心,是改革初期大多数人的状况。那时“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思想将金钱放大到无比崇高的地位。到处都是财神,法国部长给在法国的华人拜年的时候,都会模仿当地的华人说“恭喜发财”。外国人都认为中国人有信仰,信仰财神。财神取代了玉皇大帝,取代了观音菩萨,取代了释迦牟尼,在任何事中我们都唯财神马首是瞻。那些年的生存渴望,令金钱对我们施了咒语,控制了我们的灵魂。现在很多人富裕了,觉得这种想法有问题了,觉得我们的神不应该仅仅是财神,还应该有智慧之神、爱情之神、艺术之神。我们的精神应该全面发展,首先就要从单一的财神信仰中解放出来。

  金钱几乎给我们这整整一代人都下了咒,我们就像受到鞭打一样急急忙忙,到处找钱。找到一分钱就赶紧放在床底下藏起来,感觉占有了钱。十几年前我曾经拿到一张钞票,上面写着某个人的名字,还盖着手印。估计这个人想的是把这张钱签名画押了,这张钱就永远是他的了。结果这张钱还是跑到了我的手里。

  消除金钱的魔咒,其实就是要消除我们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荒谬思想,减弱对金钱支配力的崇拜。当时因为贫穷导致的急功近利、见识短浅的思想,现在看来确实是十分荒谬了。就拿“占有金钱”这个动机来看吧,其实与钞票本身蕴涵的智慧是相冲突的。

  客观地说,集中大众的智慧、历史的智慧所发明的钞票,有它的道理。钞票是商品价值的度量,同时钞票只有在流通之中才能发挥其功能智慧。它状如流水,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流水中挖一个坑,占有这流水中的某一部分,说自己是这里的“财主”。资金流,跟随信息流,代表着物流,永远在流动之中。在世界巨大的流动资金里,可能有部分划归你的名下了,那是标记你做了其中某一部分工作,是你工作的报酬。就是这部分法律保护下的私有财产,放在你口袋中了,也很难说是它就安静了,你还是要把它花掉,放到别人的口袋中去。因为你生活在一个互为支持、互为服务的社会中,金钱是这种服务往来的凭证。所谓占有金钱,确实是一个幻象。总想着占有金钱的人,守财奴,事实上是挣不了多少钱的。你也许理财的才能高明,懂得将资金放到合适的水渠中去,成为组织和调动某个商业事件的力量,从而能够创造更大的价值和财富,那你就是一个资金流动的指挥者,但你不能占有它。你一占有它就是僵化了它,就好像把一条鱼放到冰箱里面一样。一个最善于使用钱的人,终其一生,他可能会留下一个优秀的企业。他死后,这个企业依然在社会中自行生存、发展,给其他人带来收益,给社会创造价值。

  爱钱,不如去了解钱的力量,而钱的力量就是你不能独占它。流通是它的天性,从这点来看它是人类发明的灵性之物。在健康合理的社会中,金钱的流向、交易的保证都完善,钱不会走错路,它走的路永远是绝大多数人的需求满足和财富增值之路。

  钞票即选票

  在生活中,我对待金钱的原则就是,进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有原则的,都是有依据的,都得问一问,这个钱是怎么进来的。钱的到来一定遵循着依据,而钱的出去也遵循着原则。我的原则就是各种依据,市场的依据,法律的依据,政策的依据。这些依据保证我的钱有活力但无害地流动着。

  有的人不管钱是怎么进来的,花的时候随心所欲,一会儿塞到这个领导口袋里算一个红包,一会儿塞到那个领导口袋算一个礼品。这些钱违反了法律和政策的依据,它们犹如决堤之洪水,给社会造成混乱和灾难。我们不能这么乱用钱。就好比税收,我一分钱也不欠,我也不多交,多交了我还得追回来。钱的进出都要有依据,多交就是你失去这个原则,失去这个依据,就不太好办了。

  金钱在社会上有自己的规则、规律,你对它瞎指挥,胡乱花,它会惩罚你。即使你是一个拥有海军陆军飞机大炮的政府,胡乱用钱也会受到惩罚,历史上有很多经济破产引发改朝换代的例子。钱身上有大众的力量。无论你卖方便面还是卖房子,大众用钞票来买你的产品,就好像投给你选票。选票越多,你的责任越大。政府也是,你税收越多,对纳税人的责任也就越大。公司上市后我一直在思考,从前我们的产品是房子,现在我们的产品既是房子又是利润。无论何种产品都有自己的社会责任。还有,就算是归在我个人名义下的钱,我能独立使用,但使用方法也是有依据的。我不能用钱买官,我不能用钱买凶杀人。

  我从小有个习惯,不收藏任何东西,包括钱。有人问我我存折里面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发工资就往里打,打完就花。我为什么要管钱呢,钱是社会在管着,有各种法规管它的安全性,管它的创造性。社会在进步,会越管越好的。

  金钱是流通物,从这个口袋流到那个口袋,如果没有满足人们真实需要的商品的迁移,钞票这种信物就没必要存在。人们需要满足,并非需要钞票。钞票永远在流通,不会停在某一个人身上不走,因此没有人可算是财主。贤哲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就是告诫我们不要把金钱纳入自我。看清楚这一点就能够从金钱中超脱。

  私有财产的保护,是对当事人理财能力的赞美。它保护一定规模的资金停留在有才能的企业家手上,让企业家的能力和资金的支配能力相结合,继续创造社会财富。我如此这般看待金钱和私有财产,似乎有些理想主义。但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的这些看法一定会得到全面的验证。

  拥有得多,不如计较得少

  超脱,不是盲目的抛弃,而是想清楚那个使你困惑的东西,站在更高的层面思考它。一层层剥下去,你会看到,钱就是一张特殊印刷的纸,人并不需要钱,需要的是各种商品和服务,钱只是代表这些商品处在流通过程中的简化形式,一种票据;再从根本上来看,人们也可以说并不需要商品,需要的是这些商品带来的满足需要的功能。商品的功能归根到底又是什么呢?其实是对人们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的满足。其实这个道理是很容易想明白的,关键是顺序,我们应该由物到人、由外到内地思考和行动呢,还是反其道而行之?

  我认为我们应该反过来,从内到外,从人的内心、精神的需要来看待外面的金钱以及物质。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做一个诚实的人,诚实的人不需要超脱。

  举个例子来说,我需要喝水,于是我买了一个水杯,这个需求其实就解决了。解决了这个需求,我们再去解决另一个需求。但好多人不是这样的,他们的消费往往不从自己的内心需要出发,而是从物品的表象出发。比如他在商店看到一个水杯,觉得比家里那个更好,就把这个买回去,把家里那个丢了。如果他买的这个水杯比朋友那个好呢,他会带到朋友那里炫耀一番。

  这就是浪费和奢侈,满足的都是很不健康的心理。

  在生活中,最荒谬的需求就是相互攀比、相互炫耀而激发出来的需求。花钱本来是件快乐的事情,可有的人喜欢比赛花钱,你买奔驰,我就买宝马;你结婚花掉10万,我就花20万。这时候的人,远离简朴,永远不会满足,陷入永恒的物欲的不满足与相互的争斗之中。那是个无底的旋涡,拉动你远离精神需求。现在随时可以听见“刺激需求”,我看需求越受到刺激,就越不能满足。应该平衡需求,给穷人更多福利以平衡贫富差距,给精神更多养分以平衡物质与精神发展的不同步。对个人而言,要平衡物质的需求与精神的需求,只有这两者间达到平衡时才有幸福感。

  面对物质需求,我们要大做减法,达到简朴。我自己最简单的时候,有两样东西就足够了。一个是老玉米,不是什么甜玉米,就是地地道道的老玉米,放在锅里煮了,我最爱吃。第二个是苹果,千万不要削皮,每当我啃不削皮的苹果,就想起小时候吃苹果时的感觉。我说的是我的真实感觉,里面有着美好的童年记忆,绝不是作秀。我觉得包含着童年记忆的东西就是最幸福的东西。

  有的人可能就爱吃鱼翅,有的人可能就爱吃龙虾。可是他们真的爱吃这鱼翅和龙虾吗?我看他们爱吃的是“我吃得起鱼翅龙虾”的感觉。今天请你吃一顿鱼翅,只有一个效果,证明了我是一个有钱人。可是证明了这个有什么意思呢?鱼翅的味道我感觉和粉丝差不多,还没有我们兰州的拉面有味。就这样,人们在很多“有意义”的东西面前变得不诚实了。我出生在西北,西北没有大海,海鲜就是吃不惯,但是当吃海鲜成为一种标志身份和地位的东西的时候,你吃不惯还得吃,还得拿出你经常吃的样子来装模作样,这完全没有必要。其实你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真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就按照你的方式去生活。按照你本来的方式,而不是比较出来的方式、流行的方式。东西越少越好,从你内心出发,真正需要的东西就那几件。再多的就是负担,还会压抑你的精神,你还要操心打理它。我盖房子讲究简洁,设计、装修都做减法。在我的家里也是这样,尤其不想家里堆满了东西。每一件东西都会发出某种信息,东西多了,信息就多,那会影响人,让人不能安宁。

  驱使人们拼命收集东西的,有两股最大的力量,那就是求名和求利,并且幻想用物质的形式占有之。我们得了一个奖,这名气的代表就是一个奖杯;我们挣了100万,100万就变成了现金和家具放在了家里。你仔细看看我们身边所有的东西,90%都有名和利的含义在其中。人们之所以大量搜罗、囤积,就是因为这些含有名利意义的东西是可以搜罗、囤积的。但是名终究是流动的,而且必然是有风险的,所有的独自占有的企图都必然会是失败的。

  不要让财富变成爱者与所爱之间的藩篱

  占有名和利,是很难摆脱的观念,有的人穷其一生都走不出来。这种观念驱使人们达成各种各样的团队,实施各种各样的计划,形成各种各样的事件。现在最常见的是企业形式,而其对名利的追求俨然成为第一驱动力。

  利益的追求表现在企业的经营行为中,就是拼命地去追求利润;名声的追求表现在公司的经营行为中,就是不断地去追求品牌的知名度。我看到有一些公司,在大肆地做品牌战略、品牌工程,不惜重金去做公司的ci设计,可是,这些是我们追求的最根本的东西吗?

  不断地提高公司的利润,不断地提高公司品牌的知名度,表面上看的确是一个企业的目标;但是,这些利润、这些品牌的知名度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我想一定是这个公司给社会做出贡献后,社会给予这个公司的回报。消费者购买企业产品的每一分钱,我宁愿将其理解为是投给企业的选票。这个选票,包含着对你满足其需求的承认,也对你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有着强烈的要求。从这个角度说,名和利只是一个副产品,是公司为社会提供产品和服务后的衍生物。如果不把为社会提供产品和服务放在首位,不注重研究产品,不注重提高服务质量,就会使一个公司失去了根本,“名”、“利”这两个衍生产品也将不复存在。这样的做法将会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

  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曾说:市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会分配给你财富,但如果你拥有了财富,却不能够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或者反而让这些财富给社会起到反面作用,造成浪费,造成破坏,那这只看不见的手也一定会把财富追讨回来,重新分配给别人。看不见的手背后有一种让你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我想不仅仅是市场的力量,甚至可能是社会道义的力量。

  韩国有本小说《商道》,书中主人公林尚沃一生经商,最后他总结出两句话:“财上平如水,人中直似衡。”我想这是他对商业精神的一次总结,他一定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看不见、但能感受到的强大的力量,正是这个力量会最终体现出社会公平的一面。

  我提醒自己和我的同事,上市给我们带来了发展的资金,但不能让财富成为“爱者与所爱之间的藩篱”,不能成为社会进步并为社会创造价值的障碍。作为一个上市企业,我们因为具有管理股民投来的资金的能力而获得回报,我们肩上的责任更重了,我们要创造出更多的价值,来回报社会,回报投资者。

  令人疯狂的机器

  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住在法国。我们去法国时,他们对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每一次度假的时候,他会把我们的车租好,开着来接我们,每天早上起来给我们煎鸡蛋,把所有的垃圾收拾好,碗柜收拾好。他对周围的人也很有礼貌,乍一看这人真是无可挑剔,他还是博士,家庭背景也非常好。但这么个完美的人,就是不能开车,只要一开车就开骂。每次一上车他老婆就说他,你少说两句。而且他每次租车都要租一个速度比较快的车,把汽车开得飞快,冲到别人的车后就骂别人开得慢,骂脏话,粗野得不得了。简言之,他一上汽车就变成一个粗野而坏脾气的人,但一下车,又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我就回去琢磨这事情,汽车怎么把人变成这样子了呢?我想,人在自然情况下可能是处于一种习惯了的平常状态中,他觉得安宁,而上了汽车,速度快了,大脑跟速度不和谐了,头脑中就比较乱,一乱语言就乱了,等到一下车,又是平常的动作和力量,所以又恢复了正常。所以我觉得对人类来说大脑驾驭身体比较容易,驾驭肢体同时又要去控制机器就比较困难了。

  人类最善于发明工具,汽车是其中一种。通常我们通过制造和控制机器来获得力量,获得生活的便利,但现在看来,工具反而控制了我的朋友。仔细一想,像我朋友这种被工具所控制的人还不在少数。拿着手机的,发短信上了瘾,甚至打搅别人的休息。有一天半夜两点,我收到一条熟人的短信,上面写着:姿势不对,起来重睡。对着电脑上网的,不分白天黑夜,化一个名,在网上造谣、谩骂。再仔细想想,这些朋友的情形也不是被工具所控制,而是利用工具的便利性,将自己恶的一面夸大变形到了极致。

  一个人坐在汽车里,拿着手机,对着电脑,他其实都是孤独的,那时候只有所谓的自我。自我控制着某个工具,他感觉到自己很强大。他频繁地体验这种强大,感觉过瘾极了。等他觉得独自体验不够的时候,他就要把这种体验向其他人表现了。有些开着车的人,故意冲到积水里,让积水溅起来,溅到路边人的脸上,他感觉很快乐。这是一种不道德的快乐,说到底还是自我的魔鬼作怪。如果他这时候手里有一颗核弹头呢?这可不得了了。

  其实动物都会使用工具,比如猴子就知道用石头敲开核桃,但人类将工具的使用发挥到了极致。懒得走路,人们坐车;要去远处,人们坐飞机;进行复杂的计算,人们使用电脑。这些工具令普通人越来越依赖工具,依赖发明工具的人。一旦那些天才的工具制造者有了坏心可不得了,他可以统治我们。外国就有一些科幻片,讲一些科学坏人,天才得不得了,利用科学技术进行独裁统治。这说远了,在现实中,因为科学带来了大量人们需要的工具,科学的地位由此上升到一种绝对高的位置,现在人们崇拜科学和原来人们崇拜耶和华差不多了,讲什么都要以科学为标准。

  科学带来的进步主要是物质进步,但精神的进步却落后了,这很危险。我那个在法国的朋友无法控制汽车,就是因为机器的力量远远大过了他的精神力量。大脑作为我们精神力量之源,可以控制四肢,但同时控制四肢再控制汽车就不行了。所以大脑会给他一个烦躁的信号,表明危险。每当我们感觉烦躁,就是大脑给我们亮起的红灯。

  科学家已经发现,我们的大脑不能控制我们现在所拥有的复杂工具了,于是想发明人工大脑来帮我们控制这些工具。他们想由工具来控制工具,等他们实现了这个愿望,这个世界就变得与我们人类没有关系了。想想看,一个超级电脑,控制着一大堆机器人,他们自己管自己,把什么都干完了,我们人干什么呢?

  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从工具手中抢回来一些事情自己做,比如读书,不能让工具把这点乐趣也给剥夺了。

  成功不应造成盲区

  托改革开放的福,跟随大多中国人积极争取幸福生活的潮流,我这些年,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做了一个成功的企业。但我时时反思自己:我成功了吗?我的经验是否能够给其他朋友分享并对他们有用?成功经验不能成为教条,不能成为创新能力的束缚。

  一个人在某个领域取得成功,他的经验不能被放大到任何领域。禅宗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的衣服自己穿才合体。我这些年来,可以总结为四个字,就是“悲欣交集”。但千言万语,似乎无从说起。我感觉我自己一直在努力保持乐观、平和的心态,与大多数人和谐相处。我的绝大多数成功都来自朋友的帮助,别人为什么要帮助我?我想主要是我自己也始终令自己对别人有益。

  当我取得一定的成果时,在我内心却从不敢把自己当成一个成功者。因为一个有成功者身份感觉的人,举手投足会给别人压力,伤害别人的自尊心。从发展的眼光看,一个固守过去成就的人,有很多盲点。比如现在很多成功的人,都是20世纪60、70年代出生的,他们看不到也无法理解80、90年代生的人的思想、观点以及生活方式。而一旦新生的势力成为主流,他们就会面临被抛弃的命运。

  还有一种保守思想的来源,也来自于已取得成就的人。他们害怕新的变化危及自己的利益,也害怕新的思想侵蚀了自己的权威。但这种保守性必然要受到伤害,因为新的变化总是要来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死在沙滩上的就是保守思想者。如果你不保守,勇于放弃固有观念,你就不会死在沙滩上了。

  我们这一代企业家,利用自己所处时代的市场环境创造了必要的财富,但这些财富转移到下一时代,他是否还能利用过去的经营经验进行运作呢?我看不一定。说不定soho企业将来有一天连房子都不卖了呢。也许很多年后,soho企业的资金还在,但经营着完全不同的项目。那时候潘石屹的房地产经验应该不一定管用了,能够流传下去的更多的是精神性的东西,具体的经验肯定对将来是不适用的。

  说这些,就是为了给自己端正一个心态,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自己的成就成为过去时。一个阶段的成功模式总是要被下一个阶段超越的,甚至上一个时代的被称为成就的东西,到了下一个时代会被当做荒唐可笑的例子。

  很多事情想明白了就是超越,想明白了你才有更好的心态迎接变化。

  青春被夸大,必成焦虑

  儿童期我们应该享受关爱;少年期我们应该努力学习;青年期间我们应该奋发图强,努力创新;中年期我们应该更有责任感;至于老年期,我们应该安闲,并将自己的智慧和经验传递给年轻人。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已经将各个阶段的人的特征和意义阐述得十分经典了。

  每一个年龄阶段适合去做的事情上帝早有安排。我们的身体、精神,在各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特征,要根据特征来,不能搞乱了,乱了会出现精神异常。而每一个年龄阶段的人,都有其独特的价值,这构成了我们生活的丰富性。

  “文革”期间,我们将“年轻”当做偶像。革命、造反等等富有革命性的精神都给了年轻人。近几年,年轻的娱乐明星成为流行文化的焦点,“年轻”还是偶像。年轻一再被塑造成为各年龄阶段附加价值最大的一段。人过三十,就有年轻不再的焦虑,更有甚者,他们谎报年龄,生怕别人说自己不再年轻。而在古代,曾经出现过年轻人将无用的老年人背去山间饿死的事,这些丑陋不人道的现象虽然已经消灭,但那种看重年轻、轻视年老的观念却依然在文化的洪流中暗暗流淌。

  简单地说,人要从时光飞逝、青春不再的焦虑中超脱出来。当时光飞逝,反省自身,你会发现怎么想自己的过去都有遗憾之处。我很多年前就对理想生活状态有一个想法。第一是有能够满足基本需求的物质基础。第二呢,要有几个能够谈得来的朋友。别人的谈话能给我启发,可能他的几句话让我又想到好多。如果周围的人,是一种不平等的、歧视的、非常敌意的状态,给我的感觉就会很不好。第三就是我所处的自然环境,应该是一个非常自然的,没有受到污染、没有受到破坏、没有沙尘暴的环境。但世事并非十全十美,每一个人都是有缺憾的。尤其是青春,必然会丧失。

  我们不应该执著于其时间,而应将其活力、敏锐转换为一种状态。美好的人生,一定是你的满意和不满意、你的成功和失败夹杂在一起的,这就是丰富。丰富就是美好的。美好的人生是一个丰富的人生,一个单一的、天天快乐的人生就是美好的吗?我觉得未必,天天快乐你就不知道快乐。所以人生就应该像大自然——天晴,天阴,出太阳,下雨。这个丰富性就是快乐,要把握住这种丰富性,没有必要因为自己人生中的某个缺憾而不能释怀。

  任何固定关系都是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

  我很早就发现,任何固定关系都是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必然分出主次,一定是其中一个领导另一个的关系。好在时间久了,人们会产生感情。这感情掩饰着关系的不平等,把关系上的不舒服给淡化了。

  工作了一段时间,相互之间有了一些默契,有了一些共识,这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也很神圣。可是一旦把它固定化了,就会出现问题。如果说两个人是好朋友,好到不管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周围怎么改变,永远是好朋友,那么这两个人当中一定存在一个奴役和被奴役的关系。《庄子》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应该就是对固定关系所造成的问题的警醒。这一点,不论是从我个人的经历,还是从别人的经历得出的都是相同的结论。所有的关系,可能不一定是用奴役和压迫来形容,至少是主动和被动——因为关系一定是出现了主动和被动之后,才能够固定的。

  如果总想着要平衡和平等,就不可能形成固定的关系。事实上,固定的关系也不需要去平衡。在一个家庭里,你得想明白,要不就是大男子主义让老婆怕,要不就是怕老婆。想结婚的人要先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了。现代人提倡自由、平等、博爱,多少人想反抗,最终的结果不是离家出走就是一拍两散。我一开始结婚的时候也没想明白,张欣就离家出走了。

  固定的关系不自然,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上都说不好,但固定的关系对眼下的社会稳定和发展有利,在现实生活当中为了做成一件事情就得把关系固定下来。比如为了盖房子就得成立公司,在公司里就要听我的,不听我的,这个房子就盖不起来;在家庭里,要生儿育女,要抚养孩子,没有夫妻关系,生一大堆小孩怎么办?柏拉图当年提出来说,大人生了孩子父母都不能见,直接送到学校去,由社会公共抚养。这个提法直到现在也没实现,甚至在当时就遭到了很多人的批评。他的提议放在今天的中国来看,简直是灭绝人性的,人家生的孩子,凭什么让你抱走?所以结婚一定要想清楚。爱情本身是不需要结婚的。只有生孩子,才需要结婚。从结婚开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一个家庭,围绕孩子建立起的关系,其实是一个事业,里面有磋商和事务。

  在当下的环境,我们需要磋商,而且磋商已经出现了,但是很难说我们能够实现完美的磋商。比如完美磋商所需要的人格平等,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完美磋商所需要的信息透明,没有智力上的差别,也没有达到。你怎么办呢,并不能因为理想还没有实现你就不活了。我们还得活下去,活下去,盼望环境变得更好,或者一点一点地努力改善。想清楚这一点,也许你就获得较好的心态,内心安宁了,也就超脱了。

  我把自己解放了

  有一段时间很流行隐私,认为隐私是个人权利的一部分,没有隐私的人也要弄个什么隐私出来说说,好像很时髦一样。在我们的“自我”中,这些隐私往往是沉重的负担。难道我就不能丢掉它们吗?几年前我做了几件事,做完后我彻底地解放了、放松了,摆脱了这些事情对我多少年的折磨。

  第一件事:多年来,总有一些当年的好朋友、好同学、同事等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跟我借钱,以解决他们眼前的困难和问题。但借完钱之后有些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联系不上了,有个别的甚至10多年时间都没有再联系上。每当想起他们跟我借钱时的承诺:“下个月就还给你”、“几个月之后就能给你还上了”等等这些话,我的内心就有大大的上当受骗的感觉。而让我觉得伤害最重的不是被借走的钱一去不复返,而是这样的事情不仅彻底地破坏了我们当年的友谊和情感,同时也让我在与别人交往的时候不能够敞开自己的心胸,很多时候总是在提防着别人。

  现在我让自己安静下来,把这些借过我的钱最后不能还的人列了一个清单,然后在点燃的蜡烛上把这个清单烧了。让所有旧账随着这张纸化为灰烬一笔勾销,从此,这些旧账再也不会成为我心理和精神上的负担了,以轻松的心情和敞亮的心胸来迈入新的一年。这些朋友中我还能联系上的,我也会尽快地与他们主动联系,给他们拜年,希望我们大家都能轻松愉快地迈向新的一年,更希望我们当年的友谊和情感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他们解放了,我也解放了,我们一起解放了。

  第二件事:比起前面说的这些旧账,更让我觉得压抑的是,在这前半辈子中,有些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欺骗过我,用各种手段折磨过我,伤过我的自尊心,一些事让我至今还不能释怀。我也用同样的办法把这些我心里面一直记恨的人列了一个清单。清单理出来后,我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单子里我感觉伤害我最深的人,是我小学时刚加入红小兵的那天,把我提溜出来批斗的那位老师——我的一位远房叔叔。我这个远房叔叔,我记恨了34年。

  小时候,我的学习特别好,考试总考100分。但我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才加入红小兵,老师刚把红领巾给我系上,我很高兴,就跟旁边的同学说话。学校规定开会的时候不让说话,我叔叔就当着全校100多位同学的面,把我拎起来放在讲台上站着,还有调皮的同学往我身上吐唾沫,下面的同学都在笑,我在哭,好几个老师都说让我下来,他就是不让我下来。我在全校唯一的讲台上站了一两个小时,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大的侮辱,是永远忘不了的事情。当时,我觉得像世界末日一样,感到没有脸见自己的亲人了。一直到前些年,我都不能原谅他,几乎到了无法理喻的程度。前些年我给我妈妈买了一个轮椅,买了后发现有一个台湾生产的轮椅更好更轻巧,我就买了这个台湾轮椅给我妈妈用,把原来买的大轮椅闲置了。有一次我回去发现大轮椅没了,就问轮椅哪儿去了。我爸爸不敢说,我妈妈说送给你叔叔了,你叔叔的腿有点问题。我一下子勃然大怒,你为什么送给他呢?把我们家里人都吓坏了。你可以想一下这记恨有多大,它在30多年后还能操控我的情绪。

  现在他离开人世已经许多年了,我却还在记恨着他,有关他的印象还不时地跳出来控制着我的大脑,折磨着我,时不时地在我的大脑中分泌出一些不愉快的物质。想想多不值得,死人还在折磨着我,控制着我,这不就是我们常说的鬼吗?而这鬼是我自己招来的,是我心中的仇恨把这鬼引来的。于是,我把这个清单也放在火上烧了,随着这张纸的燃烧,也预示着我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仇人了,没有了仇恨就没有鬼了,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看到火苗吞噬着一个一个的名字,我的鼻子有点发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解放了,我的思想和精神彻底地解放了,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除了朋友还是朋友,永远没有了仇人,没有了仇恨。

  第三件事:在过去的许多年,我伤害过不少的人,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有些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有些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有些是出于自己的幼稚和不成熟。这些人中,还健在的,我要尽快对他们说声:“对不起,请原谅我!”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件事拖进新的一年;而那些已经离开我们的人,我也要同样真诚地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请原谅我吧!”因为只要我能想起来的人和事,一定是在控制和影响着我的情感。让我成为一个在情感上没有负债的人吧。在这其中,最让我难忘并觉得对不住的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在世时疼我、爱我。离开我之后,他们的教诲和做事的原则,一直是我行为安全的保证和我生活的指引。我却没能为他们做任何事情,他们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四件事:作为一个公司的领导,我也在想如何让公司对社会有所贡献,让每一个员工工作在愉快和受鼓舞的环境中。我们反复地商量,对soho中国的所有员工们确定了三项基本原则:

  1.不断地反省,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促进精神的进步和物质的发展;

  2.我们每天的工作都给身边的人以力量和鼓励;

  3.我们的一言一行都遵循诚实和团结的基本原则。在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中,我看到不少的大公司和好公司失败了,最根本的原因是欺骗和分裂,走到了与诚实和团结相反的道路上去了。当我做完这些事情后,走到长安大街上,下午的阳光十分明媚,大街上每一个人的笑容都非常灿烂,我自己也有如同大病初愈的感觉,是那么地放松、愉悦。我要永远怀着这样的心情和我身边的人一起走进这个城市,走进这个社会,走进未来。

  我解放我自己了。

  读孔子

  尽管经历了“砸烂孔家店”、“批林批孔”的群众运动,但是孔子在中国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在孔子的思想中,最重要的是他尊重人、爱人的思想。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殉葬是很普遍的事情,稍有地位的人死的时候总要让几十甚至上百的活人为他殉葬。殉葬的人越多,越显示出他的社会地位。而孔子就坚决反对这种拿活人陪葬的做法,他甚至反对拿陶俑做陪葬,因为这种陶俑还是人的样子,是对人类的不尊重。所以有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种对拿陶俑做殉葬的人的诅咒。秦始皇当年秘密大建自己的坟墓,就用了许多陶俑来做陪葬,也就是我们今天在陕西发现的兵马俑。他死后发生的事情也恰恰印证了那句诅咒:“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让那些乐于拿人做陪葬的人断子绝孙。我想,如果没有孔子的坚决反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祖先被活埋在坟墓里。

  “四海之内皆兄弟”是《论语》中子夏说的一句话,同时也被认为是孔子另外一个重要的思想,与其他许多信仰和宗教所倡导的思想不谋而合。在中国奴隶社会后期,孔子能提出这样伟大的思想是非常了不起的,同时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和谐奠定了基础。

  孔子的确是人类伟大的教育家,他以“有教无类”的原则教育鲁国的学生,也教育当时其他国家的学生。他还提出了明确的教育目标:“明德”、“亲民”、“至善”。孔子认为人的美德和智慧如同宝藏一样,就在人的身上,所以只需要把它擦亮,把这些宝藏挖掘出来就能显现其光芒,发挥其作用,这就是“明德”的过程。孔子认为获得知识有“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知之”,这三种学习的办法,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遇到。“生而知之”就是说,我们身上的美德和智慧是与生俱来的,只需要经过启发和打磨,就可以显现出来。而一些极端物质主义者不这样认为,他们只承认后面两种学习的途径和办法,认为人只有通过自己的器官——眼、耳、口、鼻、舌,把信号反映到大脑,经过大脑中一套复杂的物质构件的运作,就转换成了知识和智慧。他们不断做试验,又是解剖,又是心电图的,但这是一种牵强的、不能自圆其说的妄想。就连这些极端物质主义者,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知识和智慧完全是大脑这个机器经过复杂的运算得出来的。第二种学习的办法是“学而知之”。通过学习,主要取得的是技能,而要获得精神与美德,也只能够通过学习和所见所闻把人身上潜在的能量启发出来。这种启发的方式不一定是在课堂图书中,因此既要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看得多了,遇到的事情多了,就容易启发智慧和悟性。“困而知之”就是遇到问题和困难时去学习,这也是人学习的另外一个重要方面,它会更有针对性。因为遇到困难和问题时,更能让人去反思,所以我们的学习和教育应该按孔子说的既有“生而知之”、“学而知之”,也有“困而知之”,而不能简单地理解成只是“学而知之”。

  在处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时,孔子又提出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成为了很多人的座右铭,是很多人做人处事的准则。

  中国人最应该戒迁怒

  孔子曾赞扬弟子颜回“不迁怒”。当时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年纪还小,不是很理解,我只看到人类有许多的缺点,比迁怒带来的破坏性要多得多。今天,再看孔子这句话,才算真正理解了孔夫子的本意。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受了单位领导的气,回到家里就迁怒在无辜的妻子身上;有的人在家里受了妻子的气,就到单位迁怒在自己的下属身上;连正在成长的孩子们也常常成为这种迁怒的“受气筒”。

  因为这些迁怒者的自我不够坚强,不能独自承受错误与压力,他们只能靠将自己的挫折感分散到无辜者身上来重新获得对自我的肯定。仔细看看迁怒者的替罪羊,往往是更弱小者。迁怒从来都是自上而下地转移,这暴露了一种不平等的人际关系。而利用这种不平等的人际关系,利用迁怒重新获得肯定的自我是可鄙的。在组织机构中我们尤其要警惕这一点,不能对上级发怒,转而对下级发怒,这是不可取的。根本上我们要戒掉发怒。发怒激化冲突,而更不应该的是迁怒,它会把人际关系逐渐变成“恶”的关系。

  “大我”的危险外表

  有时候我们把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或者集体当成“无我”,那其实指的是“无私”。某些“无私”的英雄达到这个境界,人们会说他达到“大我”境界。通常概念下的英雄总是少不了勇武之气,也少不了代表某一群体以及代表某一民族的骄傲。但这样的英雄往往是有时代的局限性的,岳飞当年是民族英雄,但在各民族团结的今天来看他是狭隘的。岳飞作为一个“大我”的代表,在今天失去了意义。

  即使在今天,很多为了某个民族、某个信仰集团而牺牲自己的英雄也会在将来失去意义。“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悲的是,英雄越大,有时给人类整体造成的伤害越大。

  成为豪迈英雄,至今仍然是很多人的梦想,所以英雄主义仍然有市场。但是当英雄主义的热血涌上脑海时,你一定要静一静,想一想。你即将实施的行为,是否有个人野心的渣滓,受益者是否是最大多数。更重要的是,你应该仔细掂量自己的行为是否必然导致伤害,是否增值世界上负面的力量,如果有,还是不要做“英雄”吧。

  获得生命的真切感受

  韩国电视剧《大长今》里有一段对白,尚宫娘娘让大家去品尝貊炙里面有什么特殊的调料,几乎所有人都回答是白糖,只有长今一个人说:“不是白糖,是红柿子。”尚宫娘娘问:“你为什么认为里面放了红柿子?”长今说:“因为我尝到了有红柿子的味道。”

  长今简单的回答里面说了“我尝到”,而其他人都是用某种厨师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来回答。长今答对了,她尝到的就是自己真实的感受,没有任何教条和说教比自己的亲身体验更真实可靠了。

  教条常常使我们迷失方向,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真切感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相信别人的说法。话又说回来,当“自我”装满的全是傲慢、个人恩怨、偏见、教条和迷信的时候,我们怎么找得到自己呢。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把“自我”这个满满的垃圾袋扔到垃圾桶去了。

  现在是流行自我膨胀的时代,认为抛弃了自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很早以前,哲学家就提出过“无我”的状态。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呢?我们来想想所谓“我”的存在,一定是因为有一个“他”的比较。“我”是因为“他”才出现的,没有“他”就没有“我”。比如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自我就消失了。那时候如果你还有一个“自我”,一定因为你还想着一个不在眼前的“他”。

  一旦你彻底独处了,你就只和你自己身边的东西发生关系。你看看桌子,看看台灯,或者摸摸它们,这时候你的感觉完全打开了。你的生命因为听觉、视觉、触觉而与各种东西发生真切的关系。你的生命变得具体而活跃起来。那是很愉快的入静的时刻。这一点可以证明,人是可以“无我”的,而且你得到的回报是来自生命的真切感受。这就是我提倡的独处和静坐,此时有生命被唤醒的喜悦。

  将喧哗挡在身外

  现在,人类已进入信息时代,无处不在的信息就如洪水决堤,令人头晕目眩。信息太多,不少人为了避免自己发布的信息被其他信息淹没,便刻意于标题,刻意于信息的表达形式。无数声音喧哗、外表新奇却毫无真正知识的信息令人烦恼,有时,你会需要一把《数字化生存》中的“铅伞”,暂时关闭信息通道,把这些喧哗挡在身外。

  我找到的铅伞,就是静坐,什么都不要想。从古到今,进入寂静的方式有许多种:静默、瑜伽、禅定等等,都是要把自己的大脑清空,放下大脑中固有思维带来的负担,让人的身心得到休息。这时新的智慧和灵感就会出现,正如梁实秋说的“悟到了自己的渺小,这渺小的感觉就是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明证”。现在很多人去寺庙,并非是为了祈福,而是为了感受寺庙中的肃穆,在静穆中,如梁实秋所说,的确会“突然顿有所悟,悟到永恒,悟到自我的渺小,悟到四大皆空的境界”。

  不久前,与一个朋友聊天,他是位登山爱好者,他说他在登山的过程中,大口喘着气,吐着舌头,那模样就像三伏天的狗,那时他什么都不想了,天天盘旋在大脑中的问题都暂时不存在了。这也许就是登山爱好者追求的一种寂静。

  如何才能在日常中进入这种寂静的幸福状态?有人说,睡觉就可以了,其实也不一定。有人睡觉后也安静不了,梦一个接着一个,头脑中还是翻江倒海地想问题,无法进入寂静的状态。睡觉不一定有效,但是躺下,放松自己的身体,将肢体中的疲劳记忆释放出来,应该是能够帮助入静的。很多时候我们的脑海翻腾,是肢体的某个紧张记忆在作怪,已经有人在这方面做过科学研究了。一个在电脑面前坐了很久的人,颈椎会记下那种长期绷紧着的感觉,这种感觉会直接让你的大脑得不到休息。

  我个人的经验是,要进入这种寂静状态,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放松的姿势,反复祈祷,尤其是重复地诵读祷文。简单的祷文会让人进入一种与目前世俗世界相隔离的状态,这种状态可能就是平时说的“屏蔽”状态——大脑休息了,用心去感受。有时祈祷时头脑中想的事情太多,常常放不下,心猿意马,六神无主,这就没有进入祈祷的状态,也常常因为不能进入祈祷的状态而沮丧,而越沮丧就越进入不了那种寂静的状态。还有一种情形就是身体太疲惫了,重复地朗读祈祷文,慢慢进入了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这种情况也是不好的,也不是真正寂静的状态。

  有一位朋友告诉我,诵读祈祷文的过程是在与上苍通电话,诵读是拨号。然后的静默最关键,这才是与上苍真正的通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经验,只有让自己的心灵真正地进入安静,才能体会到这种状态的绝妙。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呢?梁实秋先生体会到了,他用很简单的话语写出了这种体会,几十年来打动着多少人的心灵:“寂寞不是去深山里寻找,在闹市里也可以找得到”,“跳出城市的桎梏与古人同游”。

  信息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在这样的时代,人无疑需要智力的增长,但是,更加不能忽略的是精神和灵魂的成长。智力的增长一定是在学习和思考中逐步进行的,而精神和灵魂的成长一定是在冥想中进行的。信息无孔不入,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在冥想中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敬鬼神而远之

  从地球上有人类,到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定律这漫长的岁月中,电就一直在大自然中存在,磁场也一定在大自然中存在,只是人们不了解它,所以才会把见到的各种自然现象都归入到鬼神之列,被“敬”起来了。从有人类开始一直到西医有了解剖学,人们才搞明白了身体各种器官的功能,也因为是人类不了解,才用已有的经验和身边常见的金、木、水、火、土来区分和解释。今天,我们已经了解了全部的世界吗?没有,依然远远没有。

  我们已知的世界就像黑夜中手电筒照亮的空间一样有限,未知部分是除了手电筒照亮空间之外的整个世界。有人在某一领域内不断地发现规律,扩大了人类已知的部分,让我们人类的手电筒照得更亮、更远。这些人无论他们在什么领域和行业,都是值得大家去尊重的。更让人尊重的是那些除了在自己的领域不断发现,还时时刻刻在留意其他那些没有被手电筒照亮的空间的人,这些空间也是世界的一部分,还是很大的部分。

  在孔子的著作中很少提及来世和鬼神。当他的弟子问及来世时,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对鬼神的态度也是“敬鬼神而远之”。这很能反映出儒家对未知领域的处理态度——在没有了解清楚规律的情况下,不要自以为是,否则会受到伤害。

  有些人,包括我自己,总喜欢用创造、创新这类的词,感到用这些词过瘾,觉得自己能做出一些创造和创新的事来。其实这也是自以为是的一种表现。用“发现”这个词可能要比创新、创造更符合事实,也更能表现出对未知领域和大自然的敬畏。

  人们要发现,要创造和创新,首先,需要一种状态和态度。为了方便和顺口,我还是把它叫成“创新状态”。不承认没有被手电筒照亮的空间的存在,对黑暗的空间、未知的领域没有敬畏之心的人,是不可能进入这种“创新状态”的。那位在电子显微镜下看到sars的病原是衣原体的专家,肯定没有进入这种状态。这种状态是什么样的状态?几千年来,人们在寻找的,可能是那种“出世入世”的状态,也可能是“禅”的状态。有人有这种状态,有人没有。有人改变自己的态度可以进入这种状态,但有人永远也无法进入。有人有时有,有时没有。比如有位作家曾进入这种状态,写了一部很好的小说,后来再也没有进入过这种状态,以后所写的所有的小说很可能都是为了挣稿费,都是滥竽充数的垃圾。再比如,有人要进入这种状态一定是在餐桌上,最好是晚餐,喝一点酒,最好是好的红酒或香槟,在10杯之内,他一定会进入妙语连珠的状态。这种“创新状态”是最好最高的境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控制人自由出入这种状态。

  其次,就是不要让已经存在的标准成为你创新和发现的“紧箍咒”。当我们在一些旅游景点时,导游总要把大自然中的一些风景套上《西游记》和《三国演义》的故事来提起游客的兴趣,想要创新和发现的人,万万不能进入导游的思维状态。手电筒照亮空间的标准和手电筒没有照亮空间的标准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头脑中应该保有对“创新”和“发现”的好奇,而不要成为一些“像什么”、“我早就知道了”的“知道分子”。我有次在伦敦,借宿在朋友家。

  朋友说,最近在伦敦桥旁,有位男人在半空中的一个箱子里不吃不喝地待了40多天,伦敦大小的报纸都在报道。朋友雇了辆出租车,让我去看,出租车司机告诉我,这人是神经病,脑袋出毛病了,没有什么好看的,看看别的吧。做这样奇怪举动的人,99%可能是神经病,但也有1%的人是在试图打破人们习以为常的、既定的标准。

  最后,就是不要被工具和形式所左右。电脑、语言、文字、公式都是工具,而不是事物的本质。我们只能借助这些工具去发现,但绝不要陶醉于这些工具本身。爱因斯坦在晚年(1946年)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e=mc2》。在表示质量和能量的互等性时,他在文章中特别加了一句话:互等性的说法不确切。我想天才的爱因斯坦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表达。

  想不到爱因斯坦研究的高深理论,若干年后却被人频频引用:我从伦敦去机场的路上看到一座大楼名字叫e=mc2;北京的传媒大道有一座过街天桥的名字也叫e=mc2;我家有户邻居,总喜欢买最便宜的东西,坏了以后全家动手修理,所有的工具她家都齐全,有一天,我发现她家买了一批便宜的折叠椅,椅子上面居然全印着e=mc2。这让我想到另一种现象。10年前,我跟着易小迪背佛经,可能是我的悟性太差,没有什么长进。后来我看了禅的一些公案后,觉得对我这样的常人的智慧很有启发。但我很快发现,“禅”开始泛滥,建筑师用“禅”来标榜自己的建筑;画画的用“禅”来标榜自己的画;做饭的用“禅”来标榜自己的餐厅;一些人觉得中文的“禅”不过瘾,就用英文zen。这时形式已经与它的本质完全地分离了,仅仅作为一个符号,成为街上的一阵过眼烟云的流行。

  红红的太阳下,把自己想清楚

  红红的太阳,照在大地上,给各种生命带来无限生机。各种生物都在按照各自的方式成长着。如果没有人为的破坏,自然界中的各种生物总是各取所需,平衡地进化着、发展着。同样的太阳照在不同的植物上,光合作用的效果千差万别,开出了不同的花,结出了不同的果。所以,我们看到的大自然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我不太了解植物科学,据说不同的植物之间互为依靠,互为营养,谁也离不开谁。而我们现在却人为地在马路两边种上清一色的白杨树,每年到了秋天这些白杨树都会得病。常看到空中有喷农药的飞机在给这些病了的白杨树喷药,我真担心这些农药会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

  自然界是千姿百态的,在人类社会,我们大家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也应该是自由的、千姿百态的,这样人类社会才会像自然界一样,通过多样性带来和谐和平衡。历史上曾有人认为自己的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所以就要消灭其他的民族和人种,不惜发动世界大战,最后,给世界带来可怕的灾难。现在,也有人常常认为他们的信仰是最好的信仰,要把他们的信仰传播到全世界,让全世界的人都去信,于是也不断地在我们身边发起各种各样的战争。我们自己在历史上也曾采用单一的农业生产模式——人民公社的方式,带来的是饥饿和死亡。

  大自然除了多样性这一特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周期性,有春夏秋冬,有天热天冷,有白天黑夜,有刮风下雨。人类社会也是同样的道理,有好日子过,也有穷日子过;有富有的时候,也有贫困的时候;做生意有市场好的时候,也有市场不好的时候??无论遇到任何事,尤其是遇到大事要做到“每临大事有静气”,要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这是最关键的。

  就在我满心愉悦、观赏大自然美景的时候,一个星期时间没有上网,回来后上网,看到一片慌乱:一位房地产发展商得知他没有办到开工证的项目按规定要求90平方米以下面积的户型要占到70%时,就在建委门口号啕大哭。又看到一个会议的主题是“面对有形之手反复摔打的房地产”,还有个会议的主题是“忆苦思甜”,还有什么“乌鲁木齐共识”等等。这些混乱的信息,给我一种人人都在发神经的感觉,好像有社会学家说过的“群体性的癫狂”。

  群体性的癫狂,有时的确是存在的。互联网有巨大的聚众能力,人们的言论、情绪,通过互联网非常容易相互渲染,把所有人都卷入癫狂。所有人都在胡言乱语时,我们尤其要保持冷静,甚至坚持孤独,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从古到今,任何激进的行为、冒进的行为,任何过分渲染的喧哗,都不会长久。轰然而来的东西,往往也会轰然离去,大自然如此,人类社会也是如此。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巨大的喧哗场面,如果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被裹挟其中,被无谓的群体情绪消耗了生命。

  我想起孔子说的小人。人往往就是因为盲从,被裹挟在荒谬的“大众情绪”中,作为人所具有的独立、自由均被抹杀,才成为“小人”的。

  你应该回到红红的太阳下,把自己想清楚。

  再见吧,潘总

  世界上有一种最危险的歌唱,叫做塞壬的歌唱。传说俄底修斯的船航行过塞壬海峡的时候,海员们都必须塞住自己的耳朵,否则会因为塞壬的歌声诱惑投海而亡。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潘总”这个名称,可以算作塞壬的歌唱。

  我最先下海后到海南,身边全是经理、总经理、董事长。海南人说:掉下来一个椰子,打死三个经理。我去一家合资企业打工,明明是部门经理,但也叫总经理,公司总经理改成叫总裁。理由是邓小平是总设计师,设计出样子,我们去裁剪,所以叫总裁。开会时,除了沏茶倒水的以外,都是“总”。我们朋友中有刘氏三姐妹,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从法国回来后每人注册了一个公司,人家在家门口喊一声“刘总”,三个人都探出头来答应。总经理改称总裁,董事长也得升级,都改叫主席。在中国人的意识里,最大的官就是主席了。小时候,叫主席的,只有毛主席。不知比主席再大的官衔是什么,这趋势将向何处发展。

  当人失去自信后,就用一大堆的头衔来吓唬人,在吓唬人的过程中,便失去了自己最本质的东西。尽管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还必须给自己弄一个“总”。1995年,我与办公室主任去某机关办事。我名片上没有头衔,递上我的名片给一位当事人,他不理我,只与办公室主任谈。我们办公室主任马上叫我“潘总、潘总”,还是无济于事,事没有办成,回来后我只好印上了“总经理”这个头衔。

  想想这声“潘总”,别人为什么叫得起劲,总是觉得你爱听。我还恰好不爱听。看来还是我爸给我起的名字好,比那个千篇一律没有任何个性的“总”好。

  “你好,潘石屹!”“再见,潘总。”

  少一点,多一点

  我从内心里喜欢禅宗,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拿着禅书就会感觉内心特别平静。禅宗比较注重简单。人们追求形式上的烦琐时,总是表现得没有自信心。

  我现在看禅的书和两三年前不一样。原来是虚无缥缈的,现在好像有了点理解。尽管禅说不要被形式所左右,没有经典也没有权威,没有崇拜没有偶像也没有寺院,但我以前总想把悟性的东西用理性去作解释,但越想理性地去解释,就越牵强,越是偏离了禅的本来意思。

  我一般早上8点起床,晚上12点以后睡觉。对运动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日常生活中的一大半时间用来应付工作,也会看孩子。张欣生孩子时,我一个月时间完全脱离公司工作,就是侍候老婆孩子。生孩子对母亲与孩子来说都是特别大的事,一个新生命要出来,别的事都可以慢待一些,唯有这事太重要了。多少生命刚出来,稍微疏忽一点,就出了问题。看孩子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但跟孩子接触也可以让你平静下来。这社会有时会不断让你往前跑,人家官职比你大,做的事比你大,挣的钱比你多,逼着你不停地想往前跑。孩子能让你感觉到人的一种原始状态,使你把周围的一切带回到单纯的状态。看到刚出世婴儿的状态,你就会感到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误入歧途走了多远!

  我从骨子里还是一个家庭观念比较强的人。小时候在那样一种家庭中长大,对家庭成员与家庭外成员的界限,对家的顾及程度,要比一个在城市中长大的人强。城里人之所以更为进步,更有社会性,就是对家庭内外成员的界限,要比像我这样从偏僻地方来的人要淡化一点。我从骨子里还是大男子主义,从小受潜移默化的影响,认为男人要说了算,老问女人意见,男子汉哪里去了?后来开始有了变化,到国外去,看到那里的男人不管是多大的官都要给女人开车门,处处要把女人照顾好,如果一帮人出去,一定先要让女人处处满意。我看这不掉价,这是文明社会的意识,想不明白才是老农呢。所以我现在有意识地在改变自己,接受文明。要是在二三十年前,突然发现一个男的老给女的拎包,跟在她后面走,我一定不能接受。

  挑战的境界,我原来有过,但我好像生下来就不爱赌博,连麻将扑克都不打。朋友拉着我去拉斯维加斯,我就换了100美元放在那儿,没了就出来睡觉去了,完全没有乐趣。在现代城刚做完时,员工们都在着急地问有没有新项目,我反而平静了:先不要着急,不要急功近利,有和无、难和易都是相对的。

  某天,我给自己写了几段话:

  少喝酒,多喝水少吃肉,多吃水果和蔬菜少说话,多写字少坐飞机、汽车,多走路、跑步少吃药,多锻炼少看报纸、杂志和电视,多看历史和经书少用手机,多写信少在城里待,多在乡下住少开会,多睡觉少说空话、套话,多说真话和实话少认识新朋友,多来往老朋友少请客应酬,多家人团聚少穿新衣、新鞋子,多用旧衣和旧鞋子少一些热闹,多一些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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