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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章 青春舞曲

  

   伤感的记忆

  1949年5月12日,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李敖一家九口躺在难民船中兴轮的甲板上,从上海漂到了台湾。

  李敖的中学时代是在台湾中部城市台中度过的。

  那时的李家处在一种穷困和忧愁之中,虽然父亲在省立台中一中中文科有了一份工作,但他要医治常年气喘病,母亲又开刀,从大陆带来的一点点黄金不久便变卖殆尽,好在父亲的单位在新北里的存德卷十三号为他们安排了一栋宿舍,总算把家安了下来。

  台中一中是一所台湾本省人居多的学校,师资力量很好,学习风气很浓,李敖在这里读到高三休学为止,历时五年。

  在这所学校里最使李敖难忘的是两位老师:一个是男老师严侨,一个是女老师牟琴。此两人都是坚贞不屈的共产党员,前者洒脱,后者向感,这两点都是令李敖暗羡不已的。

  严侨是福建福州人,严复的长孙,他有一股魔力似的迷人气质,温和、洒脱、多才、爱喝酒,在学校里充分展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气概。

  严侨教李敖数学,由于他张狂好辩,讲起数学,常常别出心裁,大而化之,许多机械的题目,他自己干脆不做,反倒自己坐在学生的座位上,让数学极好的同学站到黑板前去做。

  上课聊天更是严侨的一绝,数学课常是变成历史课、故事会。严侨对同学们说:“我不习惯刻板的教学法,我要把你们的思想搅动起来!”

  有一次,为了证明他说的理论正确,他与同学们打赌说:“如果我说错了,我就把我的名字倒写!”说着就用极熟练的笔划,把自己的名字倒写在黑板上,虽然是倒字,可写得十分漂亮,同学们鼓掌以表敬意。

  李敖愈来愈喜欢严侨,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写了一封长信交给了严侨,信中细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抒写了对现实的看法以及对国民党的厌恶。严侨看到信后,对李敖颇为钦佩,并有所劝慰,从此他们的师生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严侨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大妹严悼云嫁给了辜振甫,小妹严停云(女作家华严)嫁给叶明勋。

  李敖非常喜欢严停云,称严停云是风流绝代的女人,每每在严侨面前流露出少年向往之心,而严侨看在眼里也只能当作一个少年的梦呓。

  李敖最暗羡的一位老师就是牟琴,她是山东人,是学校里最年轻艳丽的女人,她皮肤柔嫩皎白,身段匀称丰满,十分性感动人。牟琴老师的艳丽在学校是公认的,无论她出现在校园的什么地方,总会引来无数爱慕的目光。

  牟琴老师虽不教李敖学科,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部的性感早已在李敖的灵魂里留下深深的辙迹。李敖是一个天生就有暗恋情结的人,更何况青春当年,意气风发。

  有一个星期天,李敖在街上看到车琴老师去一家缝纫店裁衣服,他远远跟在她身后,牟老师进了缝纫店,他就在对面的一个小杂货店看,她量好衣服出来,他继续跟着她进了一家百货店。

  牟老师笑着问李敖:“你为什么跟着我?”

  李敖说不出什么,只是红着脸一个劲地叫着“牟老师!牟老师!”

  牟老师说:“你喜欢——我?”

  李敖抬起头看了一下牟老师,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牟老师!牟老师!”

  牟老师抚摸着李敖的头,很温柔地说:“没事儿了,你回家吧!”

  回到家,李敖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的眼中还浮现着牟老师好看的背影。

  让李敖震惊的是,一个星期后牟琴和他男友被捕了。

  台中一中,像其他学校一样,不时有所谓共产党、“匪谍”被捕,不知什么时候,牟老师也成了“匪谍”。

  牟琴老师和男友被抓是在一个深夜,据说牟琴老师很惨,她是被两个大汉从屋内架出来的,好像是从床上拖下来的,她披头散发,穿着花短裤,就被推上了车。

  第二天李敖知道牟琴和他男友抓走的消息,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自从台中一中许多老师被捕后,严侨的酒好像愈喝愈多了,严侨喝的酒是烟酒公卖局出品的最劣质的米酒,他喝酒的方式是粗犷的,没有情调,没有小菜,一瓶酒打开后,他便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严侨喝得虽多,但李敖从没见过他有泥醉的现象,他只是喝得兴奋的时候背些古诗词聊以自慰。

  有一天,严侨和李敖在一起,喝醉了酒后突然哭了起来,在感情稍微平静后,对李敖说:“我相信国民党没能耐把中国救活,他们不论怎样改造,也是无可救药的,他们的根儿已经烂了,十多年来,我把自己投入一个个新的运动,我和一些青年人冒险、吃苦,为了给国家带来一个新远景,所以我做了共产党,我志愿偷渡过来……”

  严侨还说了什么,李敖已记不得了,但令李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离开严侨家不久,严侨就被捕了。

  第二天的中午,父亲从台中一中回来时说到严侨被捕的事,李敖马上想起了严师母和她的孩子。

  李敖来到严侨家,见严师母一脸愁云,心情很沉重,但面对实际问题李敖却是一筹莫展。

  严侨有三个孩子,大的才三岁,小的尚在吃奶,全家的生计全靠严侨,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如今严侨被捕,这一家大小可怎么办?

  李敖想起了严停云和辜振甫的老婆严悼云,提议让严师母北上投亲,特别希望辜振甫能出面帮忙。严师母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孩子去了台北。

  多年以后,李敖在台大听到两个心胆俱裂的消息:

  ——牟琴被放出,但已被折磨得神志恍惚,年华销尽了;

  ——严侨不幸死在了“火烧岛”。

   女生:君若

  李敖从初二到高一,因为中文好,在学校参加多次演讲、辩论。论文比赛。初二时得过全台中市第四届语文演说竞赛初中组第二名;高一时参加台中市论文赛、本校论文赛,都获第一名因此李敖当时在台中一中颇有名气。

  李敖走在路上时常有些不相识的同学与他打招呼,女生们对她则是莞尔一笑,而李敖并不在意。

  有一次,李敖放学回家,在市中的一群女生中遇到一个十分清纯脱俗的女生,他被她不大的眼中透视出来的灵光所吸引。

  市中在台中的南部,住在新北里的市中同学大多是从一中西边一条小路向南折一段路而到达,李敖上学路线与市中的同学有相当一段路是相同的。

  李敖的家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可自从李敖发现了这个女生后,一段不长的路总要走上半小时甚至更长,他就是希望能在有限的路途中再次与她相逢,因为他断定她就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

  奇怪的是,李敖越是想见她,她便越不出现。李敖在路上漫不经心地走着,终于第四天才在一群嘻嘻哈哈的女生中发现了她。

  他听到同学们称她“罗”,他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名字。

  “罗”的确住在李敖不远的存信巷,她真名叫罗君若,李敖还了解到她的家里不富裕,父母在家开一小杂货店,每逢星期日,全家在思恩堂做礼拜。她在市中读书,比他低一级,是个极聪明的女生。

  尽管李敖很容易见到她,但总是没有说话的机会。

  有一天,李敖在放学的路上看到君若和几个女生,突然大喊一声:“罗”,引来女生们的一阵哄笑。

  李敖也笑了,脸红红的,比李敖脸更红更好看的则是惊梦中的君若,她停住了脚步,含羞看着李敖,但是不说一句话。

  同学们停住了笑声,看着惊慌中的君若,不约而同地学着李敖的腔调大声喊了一声“罗”后便扬长而去。

  就这样,君若和李敖算是相识了,以后每每相遇,彼此都有意多扫对方几眼,但是从来不说一句话,颇有一种一切皆在不言中的神秘和圣洁。

  李敖在他的日记中沉吟道:

  多情总难免,恋爱我岂敢,

  心地要纯洁,爱情要遥远。

  1953年李敖十八岁,开始念高三,可他只念了十几天,就对制式教育不能容忍,他总觉得他所经历的中学教育赶不上他在北京时的残余记忆。

  在他的残余记忆里,北京的中学生不像台湾这样呆板、肤浅、缺乏常识与灵性。在高一时他就写出了一篇四千字的文章《杜威的教育思想及其他》,对杜威那种进步教育有着强烈的憧憬。于是他向父亲提出休学,在家准备以同等学力资格去考大学。

  时任一中中文科主任的父亲很是知道李敖的脾气,经劝说无效后,只好无奈地对李敖说:“儿子,你要休学,你就休吧!”。接着他又跑到学校对教务主任说:“我那宝贝儿子不要念书啦!你给他办休学手续吧!”

  李敖休学在家轻松自如几日,可是,原来教过他数学的黄钟老师还是不肯放过他,他和李敖的父亲合通起来硬是要李敖去他家补习。李敖违抗不过,只好每天硬着头皮到永安街一巷接受黄钟的恶补。

  李敖休学后与君若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每每得闲下来总是想起君若,每当想起她那清纯的面容,那羞涩的笑,便不由神伤起来。在无奈之中,李敖只好求助于纸和笔。白天他温习功课;晚上,夜深人静,便是他情思纷飞的时候。

  李敖是写情书的高手,娓娓说来,情深意切,感人肺腑。每次写信时最后都要附上几句小诗,以表达自己对爱情的感受。

  他的遐想四首分四次交给君若:

  秋水何茫茫,明月何皎皎,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遐想之一)

  歪思令我老,惆怅弱此身,

  深情将无我,不再动冰心。(遐想之二)

  独生对秋水,不敢念伊人,

  岁月催我老,落魄一流民。(遐想之三)

  独坐对秋水,怆然怀古今,

  岁月催我老,灰尽少年心。(遐想之四)

  李敖几乎是每日一书,写好后叠成一个小纸鸢,第二天等在君若放学的路上默默交给她,他们从来不说一句话,令人匪夷所思。

  台大“金童玉女”

  1954年李敖以同等学力参加大专联招,第一志愿填了台大中文系,但因几分之差,却误入台大法学院法律专修科。

  原来法律专修科在报名简章中列入台大各科系之一,李敖不明就里,在圈选的一大堆志愿中,也顺便填了它,不料放榜之日,才知自己“误入歧途”。

  李敖到法学院后,不能每天给君若送情书,便托在市中念书的大妹转交。这时李敖的情书特点是大胆谈天说地,每封信都很长,有一封信长达八十三页纸,已无法叠成纸鸢,只好封进一只特大的信封里。

  李敖保持着这份虚幻的爱情,多少可以安慰一下当时因人法学院而带来的糟糕心情,但终究没法使他坦然面对这一切。

  他本来志在学文,不在弄法,只因几分之差,没考人文学院,心仍不甘,于是决定重考。但台大学生不能重考本校,得先自动退学才成。李敖一怒之下,鼓足勇气,自动退学了。

  李敖在家继续温习,由胡家伦老师为他恶补数学,第二年李敖终于考人台湾大学文学院历史系。

  李敖忙于进文学院,不想与君若的联系一下子中断了,他几次回台中,却没有见到君若。就在李敖恫然若失的时候,家中噩耗传来,父亲因脑溢血去世了。

  父亲是李敖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死的,晚上死在家里。第二天,他得到“父病速归”的电报后,赶返台中。因为天热,父亲已经人棺,棺盖已钉,未能让李敖见上最后一面,李敖为之懊悔不迭。

  李敖的父亲是一个好教师,人缘极好,公祭的那天,场面很大,台中市市长、市议会议长以下有两千人参加。这两千人不但目睹了李敖父亲走向火葬场,而且还目睹了李敖表演了一次触犯众怒的丧礼改革。

  李敖当时受胡适的影响很大,坚持不按传统的办法办丧事:不烧纸,不诵经,不拿哭丧棒,甚至当众不掉一滴泪。

  李敖的国文老师鄙曾荫对李敖说:“你读书明理,按古礼,

   @不能这样干吧!”

  李敖说:“按古礼,按《易经》是‘丧期无数’;按《墨子》是我母亲要殉葬;按《礼记》是我父亲不能火葬……今天要真行古礼,更不得了了。”

  在场的人听到李敖的话都无比惊讶,于是当时流传的一个说法是:李敖把他老子气死了!

  父亲去世后,李敖意外收到了君若的一封信,得知君若已考人台大理学院化学系。

  君若的简短的书信给处于丧父之痛的李敖以极大的安慰,于是一段冷却了的感情重又复燃。李敖知道君若住在台大女生宿舍,但他并没有立即去找她,而是继续采取鸿雁传书的方式,表达心迹,直到有一天君若主动打破了这种格局。

  那一天,君若约李敖深夜到校园的一个小树林里相见,李敖一袭长袍,人夜赶去的时候,君若已等候多久。

  李敖轻手轻脚来到君若的身边,一下子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君若也拥紧了他,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噙着泪光。李敖深情地一边亲吻着她暧暖的唇,一边叫着“罗!罗!”

  君若无声,浑身有些哆嗦,用温热的唇回应着他。

  从那以后,李敖和君若进入了热恋状态,校园里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爱情的身影,碧潭泛舟、傅国过夜、图书馆双人双出……

  李敖到台大后先借住在同学李善培父亲的善导寺的地下室内,与李善培的哥哥李天培同宿。

  善导寺是日本人盖的古庙,地下室内有个骨灰间,阴森可怕,李敖就住在骨灰间的隔壁,管理骨灰的职员还常常告诉李敖说,夜里某个骨灰缸有动静了,闹鬼了。李敖虽然不怕,但由于地下室骨灰缸太多,而住的人又太少,所以他感到他完全被鬼包围。

  李善培的父亲李子宽本是个老革命党,做过孙中山的秘书,被蒋介石关过后归顺蒋介石,垂老主持中国佛教会。老居士有一个习惯就是早起,起来后就查勤,看谁起得晚。

  有一次早上李子宽掀李敖的蚊帐,见李敖未起,不但未起,还在手淫,便大骂李天培。李天培代李敖受过,噙泪不敢言,李敖颇不自安。另一位老居士看不过去,便说:“子宽啊,这是在佛堂!”李子宽这才猛惊,立刻停骂。

  李敖住在善导寺一段时间后,觉得诸多不便,便搬到温州街七十三号台大第一宿舍与同学陆啸钊同挤一张床。

  学生宿舍里住着好几个男生,大家都知道李敖和君若在谈恋爱,于是一有空便拿李敖开起心来。

  有一天,陈鼓应问李敖:“你和君若小姐接吻的时候,手放在她胸部还是屁股?”

  李敖说:“都不是,我的两只手捧着书啊。”

  同学们对李敖的回答很是失望。

  陈鼓应说:“原来你是用学问吓人家呀,用学问逼得小姑娘和你接吻。”

  翁崧然又说:“李敖,你们接吻的时候,下面流设流出来呀?”

  李敖见翁崧然问得那么下流,便骂道:“流,流你妈的头呀!”

  陆啸钊说:“李敖早已在夜里流尽了,哪来流呀,我的被子都被他流成世界地图了。”

  陆啸钊说着,还捧着被子给大家看,大家一看,都大笑起来。

  李敖说:“陆啸钊,你自己弄的,还他妈赖到老子头上。”

  陆啸钊说:“是啊,是要赖到你的头上,是从你的小头流出来的呗。”

  李敖说:“我来的时候,你的被子已经快变成世界地图了,只不过缺过大洋洲,我帮你补上罢了。”

  大家一听都笑了。

  这时陈又亮从外面进来,看到大家哄笑一团,也不放过机会,便加入了进来。

  陈又亮神秘地说:“我刚才在校园里看到罗君若小姐到校医务所去了,一会儿看到她捧着一个盒子出来,可不知怎么搞的,她一不小心,盒子掉在地上,东西洒了一地,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同学们都睁大眼睛,异口同声地问:“看到什么了?”

  陈又亮说:“我看到了洒得满地的避孕套。”

  同学们一听又是哄笑起来。

  李敖说:“陈又亮,你就是长着嘴说人,你年龄最小,可到处留情,弄得满校园都是你的情人。”

  陈又亮说:“我现在一看到过去的老情人,就对他们的男友感谢万分——所有的老帮子都归他们,所有的新技嫩叶都归我。”

  陆啸钊说:“你哪有什么新枝嫩叶哟,你的情人总是比你大,就像你妈,你是满校园的情人,满校园的妈。”

  李敖说:“陈又亮天生就有‘恋母情结’

  陈又亮说:“这有什么不好,一边叫床,一边叫妈。”

  这时坐在上床的李耀祖接下话来问李敖:“君若小姐叫起床来好不好听?”

  李敖烦了,用手指着大伙,严肃地说:“各位,现在停止,现在不许再拿君若来作话题了。”

  李耀祖说:“李敖,你好小器,台大最棒的妞被你泡走了,现在连说都不让说了,你也太过分了。”

  李敖说:“我现在声明,不许再说了,我有权利保护她不受你们臭嘴的侵犯!”

  李耀祖说:“我不说她的名字行不行?我只学叫,行不行?”

  李敖说:“不行!你再多嘴,老子把你拉下来!”

  李耀祖不听,躺在床上,做着动作和鬼脸,一边学叫床。

  李敖猛地把李耀祖从床上掀下来,两人扭作一团。

  同学们看到他们玩真格的了,纷纷上去劝阻,可越劝他们扭抱得越紧。

  这时陈又亮突然大叫起来:“你们踢到我睾丸了!我的疝气病被你们踢出来了!”说着便捂住下部,哇哇直叫。

  李敖和李耀祖见此情景,马上停止武斗,他们把陈又亮扶到床上。

  躺在床上的陈又亮一边捂着下体呻吟,一边偷偷看着李敖和李耀祖,见两人相安无事了,突然破涕为笑。

  李敖为了能够租房和解决他和君若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开始勤工俭学,为台大各单位送报。送报纸这活儿,需要天不亮就起床,然后骑车到火车站附近贩报地以现金批来报纸,就地折好套好,赶回到台大,再一一分发。每当李敖把报纸送到女生宿舍的时候,君若总是等候在门口,双手奉上亲自准备的热牛奶。同学们看到这对小情侣,没有不羡慕的。

  台大虽然思想开放,但男女学生同居还是严格限制的,李敖和君若暂时无钱租房,只好偶尔偷偷混进公共浴室,苟且一番。

  台北的公共浴室池,内有房间,只要交了很少的过夜费,便可以在里面睡觉。李敖和君若提心吊胆地去过一次,戏水,缱绻,玩得十分痛快。

  后来他们有了一些积蓄,才是偷偷在校外租了一间小房子,算是有了一个爱的小窝。

  恋人们的亲密终觉得没有个够,当君若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听说化工系的李远哲(后来得过诺贝尔化学奖)要转进化学系,她便借这个机会说服系里让她转系,于是她干脆从化学系转进了历史系,与李敖同班了。

   君若的离去

  君若到了历史系与李敖同班后,一度成了全校最羡慕的小情侣。

  李敖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君若不仅美貌如花,而且才情并茂。早在考大学时,君若的作文得了九十分,台大中文系主任台静农曾对李敖说,那届的作文以罗君若的文章得分最高,他们原以为李敖所作,哪知出自李敖的女友之手,可见君若中文的功力。君着写给李敖的情书更是行文精美,神采飞扬,君若曾送给李敖一个本子,那是因为中学时没钱买书,竟整本抄下了朱光潜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她的字迹秀丽,章法严谨。她读英文诗,三四遍即能背诵。李敖曾对他的同学说,在他所认识的女生中,君若论眼神、才气、聪敏、慧黠,无人能出其右。

  李敖与君若同居一段时间后,特别是恋爱关系向家庭公开后,两人开始出现了龈龌,继而导致分手,这是人们万万没有想

  开始出现裂痕只是因为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情,当某些冲突扩散到君若家后,问题便复杂化起来。而李敖的信仰和穷困,构成了他们分手的主因。

  了解李敖的人都知道,李敖是个无神主义者,他从不信宗教,并且态度坚决,从李敖为家父送葬便可知一二,他不会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改变自己的,而君若一家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李敖没有蒋介石等人的本领可以为女人改变他的信仰,于是君若的父母兄妹全家起来反对君若和李敖的恋情,宗教问题便是突出的借口。

  而李敖本来家境不好,自家父去世后,家庭负担越来越重,他有兄妹四个,没有一个有经济能力的,尽管李敖有很多变通的本领,但毕竟还是个穷小子,也看不出将来有什么大的作为,这对开小店的君若的家人来说,对李敖现状甚是不满意。

  君若有一次曾对李敖说,1949年刚来台湾时,家里一贫如洗,妈妈做了一双布鞋,叫她沿街去卖,她看到一位高大的先生,很胆怯地上前问他可要看看这双鞋,不料他大吼一声,表示不耐,吓得她哭着回来。还有一次君若的一辆自行车丢了,她悲伤至极,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还给我吧,请你!》,发表在香港出版的《今日世界》杂志上,文章哀婉凄楚。

  因此家庭的困苦,使君若家人加深了反对异端李敖的敌忾。

  “爸爸妈妈已经向我交底了,怎么办呢?”君若对李敖说。

  “你会向他们妥协吗?”李敖说。

  “我不会向世俗妥协,但——”

  “你的意思是会唯你父母命是从?”李敖有些激动。

  “我——李敖,让我们待以时日吧,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的。”

  君若尽管这么说,李敖还是看出了她心中的胆怯,为了鼓励君若,争取爱情,李敖和君若联合写了一封信给君若的父母,但遭到了他们的谩骂和羞辱。

  李敖并没有泄气,他和君若一起回台中,请求君若父母的宽容和成全。

  君若的母亲一见李敖便说:“全台中都知道你是个能说会道的才子,全台湾都知道你是个能把父亲气死的‘英雄’,你是才子也好,英雄也好,我们家的小庙容不得你这个大菩萨,请你放过君若吧!

  李敖说:“伯母所言不无讽刺挖苦,这个暂且不论,有两点,我想澄清一下:第一,我没有气死我的父亲,我爱我的父母,左右邻居有目共睹;第二,我和君若是真心相爱的,这一点你可以让君若自己说。我不是才子,也不是你说的那个不孝的‘英雄’,但我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一个善良的人。”

  君若的母亲说:“你说你是孝子,你老子死的时候,你连纸都不烧,头也不磕,泪没一滴,你是正常的人吗?全台湾找不到第二个;你和君若谈恋爱得到了谁的准许?君若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单纯得很,处处不设防,被人骗了也不知道。再说她知道什么叫爱?等你们真过上日子,后悔就来不及了。”

  君若对母亲说:“妈,我是爱他的!

  君若话音刚落,父亲便朝君若吼起来:“说话不害羞,爱爱爱,你让这小子拿什么爱?”

  君若听父亲这么一吼,委屈得哭起来,母亲见君若一哭,马上伤心起来:“李敖,都是你的出现,才弄得我们家鸡犬不宁,你还想怎么样?!

  李敖说:“让君若伤心的是你们,她本来很快活,很幸福,是你们扼杀了她的爱情!”

  君若的父亲轻视地瞄了一下李敖,在屋子里踱着步,对李敖说:“年轻人,别用爱情来吓我们,我们什么样的爱情没有见过,爱情这东西就像一件好看的外衣,谁都想披一下,年轻人尤其如此,肚里灌了点墨水的更是喜欢把它套在嘴上,好像很高雅,好像很时髦,好像很风流,可是爱情不是靠说的,而是要有实力!有实力,知道吗?”

  李敖说:“你说的实力就是指钱吗?可钱也不是万能的呀!”

  君若的父亲反问道:“谁说万能的了?可是得有呀?我们君若后半身不能再过以前那种日子了,为卖一双鞋,满世界的叫卖。”

  李敖说:“那是你们做的事,别的不敢说,但我敢肯定不会让君若受这种委屈的。”

  君若的父亲不高兴地说:“李敖,你自己是个穷光蛋竟然还嘲笑我们穷!就是因为我们不富裕,才不愿让君若重受二遍苦。再说了,你能肯定什么?你以为你读了大学就会怎么样了,从古到今,穷秀才多的是。”

  李敖还想说什么,君若的母亲打断了他,说:“别再说了,我告诉你,李敖,你将来阔到了做总统,我们也不上你门;你将来穷得讨了饭,讨到我们家门口,请你多走一步!你请走吧!”

  李敖见君若父母都把话说绝,再说什么也无用,起身便走,君若追到门口想喊住李敖,被母亲拉回,李敖只听到身后重重的关门声。

  李敖走后,君若的父亲发现李敖和君若有一对石印,便把有君若名字的那一方印磨掉名字后命令君若还给李敖。

  而君若的母亲——这位基督教徒,居然用一种极下作的手法,对李敖实施巫术咒骂,她一面用筷子杵着碗里的元宵歇斯底里叫着:“李敖早死!李敖短命!”

  李敖终于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分手是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外面月牙弯弯,屋内烛光如豆,李敖和君若长时间地依偎在窗前,他们就像刚开始认识时一样,什么也不说。他们或许都在遥望着台中,都在怀想着台中的那条放学必经的小路、小路上同学们的嘻笑和惊鸿一瞥。

  天亮了,当他们分手的那一刻,君若把她身上一条贴身的内裤送给了李敖。

  咪咪:一只娇媚的“李子”

  君若的离去使李敖遭遇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困境,他太年轻,他有些不能自拔,他不想再回教室了,他想离开台大。

  一天夜里,他吃了一瓶安眠药倒在了床上,正在生死之际,翁松燃发现了床边的药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便强行把他拉到医院去洗肠,这才救活了李敖的一条命。

  李敖后来曾这样说过:“男女关系好像一起上山,我认为上山时候,可以在一起,到了山顶,就该离开,不要一起下山,不要一起走下坡路。男女之间最高的技巧是不一起走下坡路,应该在感情有余味的时候,先把关系结束。”

  李敖的这段话不知是否因为他和君若的关系有感而发。

  李敖“死”过一次,他不想再死了,为了度过当时最大的困惑,他采取了一种宿命的办法——李代桃僵。即赶紧以新的情人取代旧的,桃子没了,赶紧找李子代替吧。可是李子又在何处?

  这期间李敖挑逗过不少女生,但用他的话说“灵则灵矣,乏肉可陈”。再说那个时代的女生不多,思想也不开放,像李敖这种整天一袭长袍,既不去教堂,也不会跳舞的死硬派,想找个像君若这样理想的女友谈何容易。

  这样,转眼三年就过去了,李敖望穿秋水,也没有等到可心的情人。

  消沉之中的李敖,想起了他崇敬的胡适,他三天两头去胡适那里,与他谈古论今,这才稍稍使自己平静下来。

  胡适是李敖父亲的老师,然而他们的相识则与父亲没有什么关系。李敖在北京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胡适的大名,在初中时,他从老师陈正澄那儿借到一本《胡适文选》,从此深受胡适的影响。1952年10月1日,李敖在台中车站寄了一封两千字的长信给他,那时李敖才十七岁。1954年,台大的《这一代》杂志拉李敖写稿,李敖写了一篇《从读〈胡适文存〉说起》,文章写好后因某种顾忌没有用,还给了李敖,两年后在台大的《大学》杂志刊登出来。刊登后一年,君若提议说:“何不寄给《自由中国》?他们一定登!”于是经李敖删改后由君若代为抄写,寄给《自由中国》发表了。一年后胡适从美国回来,约李敖一见,对李敖说:“李先生,连我自己都忘记了、丢光了的著作,你居然都能找得到!你简直比我胡适之还了解胡适之!”这样李敖和胡适便成了熟人,两人再加上殷海光老师,他们成了忘年交。

  李敖没法把自己的尴尬处境和孤独的心境向胡适叙说,他从胡适那里获得的一切足以冲淡他内心的痛苦。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迷惑中的李敖突然恋上了本班的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咪咪”小姐。

  身高一米七○、身材窈窕、皮肤白皙的咪咪,出生于名望之家,举止优雅,性格外向,艳丽风骚,有一次李敖看到她手执线装本仁寿版《二十五史》,觉得古籍红颜,正好辉映,一时让他情不能禁。

  具有火一般激情的咪咪尽管生于大家闺秀,但对李敖毫不排斥,喜欢历史和文学的她被李敖的出众才华所吸引,因此双双坠入爱河。

  尽管两个人都热情似火,但在校园内仍保持着低调,除了彼此偶有秘密约会,承鱼水之欢,更多的则是以情书的方式叙说缠绵之爱。情书差不多每日一封,彼来我往,乐此不疲。

  受到爱情滋润的李敖身心得到不少缓解,精神面貌也有一些变化。然而李敖的内心却是依然迷茫,这或许是咪咪所不曾想到的。

  大学时期的李敖是个在各方面都称得上是“最”字的大学生,但那也是他过得最吃力的四年,原因是“世俗的我“和“理想的我”不断冲突。在内心深处,他高蹈自负,以超人自勉自许;但现实中,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完全摆脱内心的困惑,那四年的时光,其实是李敖最不满意的阶段,他缺乏令人折服的友情。缺乏稳定的爱情、缺乏经济能力。那是他一生中精神上最不能随心所欲的阶段,比中学时期,尤有过之。

  这不,李敖已经五天没有给咪咪写信了,咪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每当下课,李敖飞快地走出教室,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

  就在咪咪百般埋怨的时候,李敖突然给了她一封信:亲爱的咪咪:

  一连五天没有写信给你,我知道你一定感到很奇怪,奇怪我为什么“懒”起来了。其实真是见你的鬼,我才不懒呢,五天来我每天都勤于反省——反省我在女孩子面前是否吃了败仗?是否被那诡计多端的小丫头洗了脑?

  反省的结果,我,李敖,悲哀地失望了,我想不到我竞有些动摇,于是我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倒在床上,活像那只满面病容的猫儿,但疼的并不是右“腿”,而是那征服咪咪的雄心。

  这几天来我出奇地沉默,不愿跟别人交往,我感到很疲倦,在尘俗场中我周旋得太久了,我渴望休息,于是我也“唯心”起来,神游着六合以外的幻境,在那里没有唐碌之往来碍我耳目,也没有俗场中人来扰我心灵,在孤岛上只有你——那最能了解我的小东西!

  我们同看日出,看月华,看闪烁的繁星,看苍茫的云海;我们同听鸟语,听虫鸣,听晚风的呼啸,听Ariel的歌声,我们在生死线外如醉如醒,在万花丛里长眠不醒。大千世界里再也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你我眼中再也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当里程碑如荒家一般的林立,死亡的驿站终于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远远的尘土扬起,跑来了喘息的灰色马,带我们驰向那广漠的无何有之乡。宇宙从此消失了你我的足迹,消失了咪咪的美丽,和她那海一般的目光。

   敖

  于西洋近古史课上

  李敖和咪咪的恋情是短暂的,毕业前他们分手了,分手之日,李敖把咪咪的来信全部还给了她,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咪咪茫然的是她一直以为她是可以救李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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