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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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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我被“Light Institute”安排住在一位专门设计银饰的艺匠家中。她的室内布置完全是新墨西哥风——印第安人手刻的原木家具,粗朴而厚实,Kilim毛毯上有我最爱的色泽,耀眼的陽光从天窗放肆地洒落下来,温暖了地上酣睡的黑狗;女主人告诉我,它的名字叫Peggy。我这名“猫人”以往只要遇上狗族,一定遭到它们龇牙咧嘴的威胁,Peggy是我遇见最友善的狗。它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或者安详地趴在我的脚边,等着我用手温柔地抚摸那身美丽的皮衣。我觉得Peggy也是我的老师,它解除了我多年以来对狗的恐惧;这份恐惧来自童年时母亲讲过的一则遭遇。

  母亲当年在四川歌乐山独居时,隔壁有人养了两只大狼狗。有一年母狗怀孕产下一窝的小狗,母狗每天尽忠职守地护着它的狗仔仔,渴望拥有孩子的母亲,寂寞地站在窗前望着那幅天伦图。某天有位住在附近的太太到隔壁做客,她听说母狗生了一窝小狗,兴奋地走近前去观赏,没想到母狗以为陌生人来意不善,拼了命地往那位太太的身上扑,一边扑,一边用尖牙撕咬对方的衣肉。母亲站在窗前目睹那名女子由洁白变成血肉模糊,急得一个人在屋子里又骂又叫。

  我听了也跟着急,我问她为什么不跑去救人,她说:“傻孩子,那母狗已经疯了,跑出去等于送死。”

  她说这句话时,眼眶里都是泪水。母亲的回忆透过她鲜活的表情和语言,感染了我幼小的心灵,从此以后我看到狗,便自动生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全身的汗毛好像不听使唤地竖立,恐惧的意象锁在细胞的记忆库中,始终没有机会解除这个密码,眼前的Peggy以它的忠诚和温柔,融化了我的防卫机制,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Galisteo夜晚的繁星,把银河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漂浮着阵阵的骆马味。寂静像是一片黑幕,衬托着此消彼长的虫鸣,我脑中神经里的蝉鸣,也加入了这一场即兴演奏会。这真是一个连污染都不在的偏远小镇。你走的国家愈多,愈是惊叹人类四海为家的迁徙本能。我独自一人以耳根圆通和这片陌生的天地,进行着无言的交流。

  第二天前世回溯的治疗正式开始,我从住处沿着村里的小径往诊所的方向走,途中经过一幢农舍,里面养了六七只大公狗。Peggy显然是这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母狗,它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引起公狗强烈的反应。那一群大公狗看到Peggy,立刻摇着尾巴迎上前去,我对狗的防卫机制虽然已经改善,但是在四处无人的野外,面对一群大型的公狗,仍然心跳加速。我慢慢地往前走,故作镇定地回头喊着:“Peggy!Let誷 go.”说也奇怪,那群公狗不知道是感应到了我的恐慌,还是知道我要带走它们的女友,只见其中的两只盯着我的腿追了过来,它们发出攻击前的“呜呜”声,龇着尖牙,眼看就要咬到我的小腿了。这时我想起第一天在“Light Institute”遇见一位老师正在教小朋友驯马,她说动物只有两种反应,一是攻击,二是逃亡;这两种反应的背后都是恐惧,如果人类想解除动物的攻击性(也包括人性中的动物攻击性),最好的方法就是深呼吸,保持心情的平静。于是我开始深呼吸。很奇妙,那只几乎咬到我小腿的公狗,突然放缓脚步,停了下来。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不久Peggy尾随而至,我看到前面的某户人家已经在望,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事件让我体会到“禅定能制暴”。

  那一天为我进行回溯的是一位穿着粉红丝质衣裤,披着白色雪纺围巾的白人女士。我看着她浑身上下的入世气息,信心怎么也提不起来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位“粉红女士”可能无法带我进入任何一个前世,我只好忠于自己的感觉,走进Chris的办公室要求换人,刚好Chris本人正推门进入办公室,我敏感的知觉,立刻感应到她所散发的治疗能量,她很快地答应换一位助手为我进行回溯。

  第二位助手是印度籍的心理治疗师,她引领我进入一间有喷水池和天光的房间,我们席地而坐,透过交谈熟悉彼此。接着她带我走进一间摆着按摩床的宽大房间,她示意我闭上双眼平躺在床上,以深呼吸和观想来放松自己。她要我想象净光从头顶洒进体内,把所有的障碍和浊气从脚底洗刷出去,我发现这个观想的方式和道家的“洗髓功”十分类似。然后她开始为我按摩腹部,她在肋骨的下方以及肚脐的四周施以缓慢的深压,我觉得那些部位都很疼痛,她说这表示我还有许多深埋的情绪需要释放;接下来她以精神暗示导引我沉入幽幽微微的冥想。安静了一阵子,她暗示我已经回溯到入胎状态,她问我有没有任何心理的反应,我不知道是自我压抑,还是根本“没事”,脑子里空空洞洞,什么反应也没有,但是我求和谐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觉得没有反应会令她失望,于是勉强挤出了一两幅“人工影像”,她说这可能是回溯的第一个也是最近的转世。

  我告诉她“那一世”我是北京天桥卖艺的少女,我今生的父亲在那一世也是我的父亲,他手上好像拿着一个钵,站在人群前面收银子。我在叙述时心情和以往演戏时一样,觉得这个剧本写得实在太过于拙劣。接下来印度女士又问我还出现了什么画面,我勉为其难地发出呓语:一场洪水淹没了我们的农庄,父亲和我在洪水中各奔东西,从此流离失散,没有再见过面。

  接下来我又在她的追问下呢喃出第二个转世,但剧情糟得必须患健忘症。两个前世好不容易诌完了,印度女士开始当真分析起我的潜意识。她说从那两世的意象看来,我与父亲的关系都是骤然中断的,因此我今世的亲子和两性关系,必定受到了前世的影响,也有骤然中断的现象。乍听起来这些话都与事实相符,但这些事实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无论是Chris自己写的书,或是莎丽麦克琳的著作,强调的都是这间中心所用的独特针灸术。她们声称当金针扎进眉间轮的穴位时,接受治疗的人会自动出现过去世的意象;莎丽在书中还绘声绘影地描述她进入亚特兰提斯那一世的景象。

  然而眼前这位女士所采用的显然是“自由联想”,既没有针灸,也没有真正的前世画面,只有我缺乏想象力的“胡”诌。我按捺不住开始坦白抗议,我说你们做了不实的广告宣传,基本上已经是欺骗的行为。印度女士辩解了一些护卫己方的说辞,我觉得没有讨论的余地,于是我告诉她,我虽然是个对金钱随兴处置的人,但此刻我要以负责的态度,要求你们退还我已经开出的五百美金支票。印度女士气得脸色都变了,她说她在这间中心工作了几年,治疗过从世界各地前来求诊的人,其中不乏知名之士。前几天才有一位来自欧洲的音乐家,就在我躺的这张按摩床上突破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感动得痛哭流涕。我说对一位从未深入过自己的人,“自由联想”可能很有效果,但是对长期向内心探索的人来说,你们的方法是很浮面的。她听了当场拂袖而去,我也独自回到住处找Peggy玩耍。那天晚上印度女士拿了一张五百美金的支票,当面交还给我,我告诉她,我很欣赏她的诚实与自重。

  第二天我从一位来自德国的求诊者口中,得知粉红女士和印度女士递了辞呈,不久将离职返回自己的家乡。我发现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做“踢馆”的无聊事,像我这样性格的人,实在不宜涉足别人的殿堂。没有人喜欢探索和检验,多数人要的只是臣服罢了;我决定自己只身孤独地自力求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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