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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石评梅传

六四

  高君宇以北京代表的身份,参加了大会,并和李大钊、赵世炎等参加了共有成员二十人的大会主席团。

  高君宇的弟弟高全德,根据北方区执委的指示,为防止意外,守候在会场附近,警惕地了望。

  这天,开幕式结束以后,代表和列席代表二百多人,在北京大学三院操场上合影,高君宇还去了,和李大钊同志还在前排中间就坐了呢!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三天以后,他便一病而与世长辞了!

  3月4号,星期三。

  国民会议促成会刚刚开过三天。

  这天下午,石评梅突然接到兰辛的电话,说高君宇又病了,希望她马上去!

  事情来得急!她怕路上来不及买什么东西,便顺手把自己案头花瓶里的一束白梅拔出来,拿着出了校门,雇了车,匆匆赶到东交民巷原来的俄国兵营。高君宇去年从南方回来以后,就住在那里。

  评梅一进门,大吃一惊,三天前,她还伴着君宇从哈德门出来,到法华寺的路上散步。仅仅三天,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形销骨立。枯瘦如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如同尸骸!两只眼窝,更深地陷下去了;眼睛显得格外凸突;原本已经很苍白的脸,现在更是惨白得怕人,就像他手上戴的那只象牙戒指!

  评梅的心,猛地连续颤抖了几下:

  哦!象牙戒指!你虽然是君宇买来赠我和他俩人的;虽然当初,君宇是用它来象征我们之间爱情的洁白和坚实的。可是,我却用它来禁锢了两个高尚圣洁的灵魂,扼杀了两个光华灿烂的生命!啊!罪过!罪过呀,罪过!

  在这一瞬间,她那紧锁着“独身”二字的灵宫门扉,慢慢地开启了!一种忏悔的悲绪,冗自涌上了她的心头!

  君宇真的能死!……啊,不!君宇不会死!君宇不能死!君宇不该死呀!

  评梅把手中那束白梅,插到书桌上的瓷瓶里,回过身,一下扑在君宇的床前,把她满是泪水的白哲光亮的俊脸,紧紧地贴到他的脸上。

  “君宇!君宇!……”评梅已经泣不成声。

  高君宇感到脸上湿漉漉的:是评梅的泪水?

  他从昏睡中醒来,瞪着两只凹下去的眼睛,看着评梅。如果不是因为他毫无血色的嘴唇,还在微微的掀动;如果不是因为他失去光泽的眼珠,还间或地一轮,你简直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评梅忍不住又哭泣起来!

  “心珠!”高君宇握着评梅的手,艰难地喊了她一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游陶然亭,他写在雪地上的评梅的乳名。

  评梅捧着他的头,他的脸,用自己柔嫩的脸在那上面抚摸着,亲切地抚摸着,愈发泣不成声。

  “心珠,什么时候,你的眼泪才能流完呢?”他又问了一句那天在陶然亭他问过的话。

  “君宇,”评梅低声地哭着问,“怎么才三天没见,你就变成了……”

  变成了一把枯骨,一架只剩下灵魂的躯壳!但是她没有这样说,她只是哭。

  “君宇,”她哭着说,“都怪我,都怪我呀,君宇!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你都是为了我,才……君宇!……”

  高君宇听了惨然一笑。他的笑,虽然凄惨,却使人感到他的理智仍旧十分清晰,他的意志仍旧十分的坚强。

  “呃,朋友。”他强忍着腹疼,慢慢地说,“我不是早就说过嘛,这不是你的过错,你也不必难过,自责!我,造成今天这样,主要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爱!哦,不,不是的!我是长期在风雨中奔波,在刀丛中往还,积劳成疾!不过,朋友,我一点都不后悔!”

  高君宇喘了一会儿粗气,歇了一会儿,他似乎正在忍受某种剧烈地疼痛,额头暴起了几道青筋,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评梅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轻轻地抚摸了几下他的额头,慢慢地捋了捋他的黑发。她觉得君宇刚才的话,只是怕她难过伤心的一种安慰之词。她真心地认为,君宇成了今天这样,是她的独身主义造成的!

  “朋友,”高君宇又说,“一个人的生命,有长有短,这并不重要,这并不是我们所追求的真实的生命。我们不是那种混个一官半职,便沾沾自喜,感觉良好的可怜蠢人;也不是那种本来浑浑噩噩却自视高人一等的禄蠢!不,这不是我们所追求的。我们要像一根蜡烛,纵然把自己燃尽,但是为人间照了亮,这样的生命虽然短促,也是富丽堂皇的!你明白吗,我的朋友?”

  评梅记得,这是两年前,高君宇为了躲避军警追捕,潜藏在女高师校园时对她说过的话。

  高君宇停了停,歇了一会儿,又说:“我承认我是个多情的人,但是,我却不会为殉情而死!”

  说完。他无力地抬起胳膊,指了指靠床边的一张桌子,说那边的抽屉里。有他已经整理好的信件,你把它们拿去吧,省得你再来一次检收。

  啊!一个活着的人。居然亲口说出这样绝诀的话,有比这更叫人难受,更令人心碎的吗?哦,君宇,君宇!评梅哭得愈发伤心:“你会好的。”她说,“你会好的!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高君宇微微笑笑,说道:“那里,还有几本日记,都交给你保存了。如果我过去还有什么地方,使你不够了解我的话,以后它们会告诉你的。”

  评梅没有再说话,只有把眼泪滴落在他的胸前,滴落在他的脸上。她紧握着他那双枯瘦的颤抖的手,看着他那两只无光的深陷的眼睛。

  评梅感到惊奇的是,他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近乎于冷漠;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悲哀,悲哀似乎与他无缘。

  又过了一阵子,兰车和高全德来了。他们是去协和医院,联系君宇注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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