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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214章夜来风急

  余大太太,准确来说应是前余大太太,其娘家姓方,父祖辈屡任高位,声势煊赫,这才以庶女做了余家的继长媳;然到了余方氏这辈上,已现颓势。余方氏被遣返回娘家后,其嫡长兄方老爷也曾去余家理论,结果被余阁老拉去书房内谈话后,再未说过什么。

  其中缘由,照市面上的说法,一是方家如今式微,子孙又多为不肖,哪里有跟余家抗辩的底气;二是兄妹俩同父异母,本就情分泛泛,方老爷也没下多少力气;三嘛……据说,余阁老的口才很好。

  被休归宗后,其实方家也没怎么为难余方氏,毕竟她的儿女尚留在余家,由余阁老夫妇亲自教养,若将来有出息,余方氏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可惜,余方氏前半辈子命太好了。

  做闺女时,生母宠冠内宅,老爹疼若性命,要什么有什么,连嫡出姊妹也不敢跟她争风头;嫁人后,跟着余大老爷在外任上十几年,把丈夫吃的死脱,说一不二。

  谁知一朝成了休妇,她还是改不掉气指颐使的性子,镇日打人骂狗,跟嫂子侄媳们吵闹不休;闹到方家待不下去,最终被送至京郊白云庵带发修行。

  本来她的故事已经暂告OVER了,谁晓得不知何时这两个老妖婆又搞到了一起。

  “……记得咱们刚跟三爷分家那阵,余大……哦不,那余方氏不是上门去寻过太夫人么,结果叫轰了出来,怎么这会儿……?!”极品的思路,老实人理解不了。

  绿枝就犀利多了,直接不屑道:“她们俩能有什么好话说的,凑到一块,无非又是琢磨着怎么害人罢了!”

  明兰静了半晌,道:“不去理她们,便是没这回事,咱们也不能少防备了。”

  低头翻了下账册,抬头道,“叫郝管事去那边递个话,就说,那余方氏不是好人,心术不正,请太夫人少来往为妙。”

  绿枝应声就要出去,崔妈妈迟疑道:“夫人,这话说也是白饶,太夫人不会听的。”

  明兰微微而笑:“这世上白饶的话,也说的多了。就当尽个亲戚情分。”

  绿枝听了这话,再不耽搁,当即掀帘子出去传话;郝管事办事老练,短短半日就打了个来回,迅即来跟明兰回话,道话传进去后,太夫人只冷冷笑了几声,说‘既见死不救,就少来废话,叫你们夫人管好自己,别的还轮不到她来过问’。

  明兰丝毫不意外,拦住气愤待言的崔妈妈,挥手叫郝大成下去歇了。

  此事便如一粒小小石子,只激起数圈微漪,旋即归于平静,此后每日,明兰依旧养胎管家,教小胖子说话,检查两个女孩功课,听小沈氏八卦公主府讨二房的趣闻,间或担忧若眉的肚皮怎么跟吹涨的气球般。

  自两家着手定亲事宜起,小长栋终于知道自己多了一个未婚妻,背老妈妈下山居然背出个嫁妆丰厚的媳妇来,回报率比卖白粉还高,果然好人有好报么。

  三月春光的映照下,某日下学,小长栋避开好友常年,扭扭捏捏的来明兰处,嘴里说着来看看六姐,却词不达意,面红如血。

  明兰故作不明,左右而言他,一忽儿说沈家岳父使得一手好刀法,将来女婿不乖可以直接修理;一会儿说沈家次兄学问颇好,做亲后可互相学习。

  ——就是不说到点子上去!直把小长栋急的抓耳挠腮,头顶冒烟。

  崔妈妈是厚道人,白了明兰一眼,拉着少年温和道:“栋哥儿放心,那姑娘是你姐姐亲眼相看的,错不了。又贤惠,又和气,前儿送了个荷包过来,针线也是上乘的。”

  小长栋听的两眼发光,轻轻哦了一声,却还偷偷瞥明兰,欲言又止。

  明兰心知肚明,当下豪迈挥了下手臂:“崔妈妈,叫我来说;有些事,你不懂的。”然后拉过幼弟,笑眯眯的不怀好意,“四弟呀,那姑娘生的是……”

  小长栋心提到嗓子,耳朵都竖尖了;明兰心中好笑。

  ——“就跟崔妈妈差不多。”

  小长栋立刻张大了嘴,看向崔妈妈那沟壑纵横的肃穆面孔。

  明兰故作劝慰,拍着弟弟的肩,“娶妻娶贤,媳妇嘛,还是贤惠能干最要紧。”

  长栋满心绝望,低下头去,心底一片茫然,几乎要哭了。

  崔妈妈忍无可忍,赶紧拉过少年,连声道:“栋哥儿别听你姐的,她近来就爱作弄人,那姑娘长的好看着呢!”

  希望重回人间,小长栋吸回一口暖气,感激的望着崔妈妈;那边厢,坏心眼的姐姐捧着肚子伏在炕上,捶床狂笑。

  如此愉悦玩闹,惬意度过数日后,谁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访,是朱氏。明兰也愣了片刻,静默后吐出两个字——‘有请’。

  崔妈妈不放心,不但派数个健妇候在屋外,又亲自领小桃几个盯在一旁,装作不在意的端茶送水,目光却犹如老鹞般一刻不离。见此阵仗,朱氏只是连连苦笑,却没说什么。

  两妯娌对坐了半盏茶功夫,朱氏才缓缓道:“今日我来这儿,婆母并不知情,她只当我是回娘家了……”她露出一抹自嘲般的微笑,“反正我近来也常回娘家。”

  明兰微微扬眉,示意不解。

  朱氏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那日婆母来寻你,是为了廷灿妹妹的事;你素来聪明,想也料到了罢,是以见都不肯见。”

  明兰不置一词,反道:“想来太夫人头一个寻助力的,就是你这嫡亲嫂子罢。”

  朱氏无奈的摇摇头,笑的有些苦涩:“廷灿妹妹早不是头一回了。承平伯府虽有些薄面,可在皇家眼里,又能算得几斤几两。”顿了顿,浅浅微笑,“我娘家父母嫂嫂都是极好的,前儿已应了我,将来大侄女要许给我们贤哥儿。”

  明兰点点头。

  承平伯府的嫡长孙女,许配给无爵无权的侯府旁支之子,朱家兄嫂的确蛮厚道的;哪怕将来顾廷烨袖手不理,贤哥儿的前程也有朱家护着。话说,好钢要用在刃上。出嫁女求娘家帮扶,本就不宜过于频繁,否则,再好的兄嫂也叫恼得烦了。

  “婆母跟我说了好几回,我都是不应,婆母气了,指着骂我不孝,言语中带及我父兄,我忍不住辩驳,哪怕不是公主的儿媳,廷灿妹妹的言行又哪里值得娘家替她出头了?”朱氏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仿佛积郁多时不得吐露,此刻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说句得罪的,我和二嫂都是有儿子的,若是廷灿妹妹这样的做了儿媳,怕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镇日使小性儿就不说了,单说孝道。公主前头两个儿媳都生儿育女了,尚要立规矩呢,她才服侍了两日,就病弱的不成样子,要死要活的看病吃药。姑爷说了她两句,她倒哭成了个泪人,说姑爷不体恤她,不怜惜她……”

  朱氏说的激动,面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当初说这话后,还被自家婆婆罚站了一个时辰。

  明兰一脸黑线。

  据说,当年大秦氏甫过门,才服侍婆母吃了半顿饭,曾太夫人筷子还伸在半空呢,她就当着满屋丫鬟婆子和妯娌的面,昏倒了。

  火山孝子顾偃开急速赶回,抱着大秦氏不肯撒手,沙场上的铁血男儿险些就要淌下泪来,对着父母又是磕头又是哭求。老两口先被大儿媳吓了个半死,又被儿子气了个半死,半顿饭吃出这么个结果,大秦氏立规矩之事也只有不了了之了。http://www.shunong.com/

  事情传回秦家,东昌侯夫妇赞不绝口,大约当时年幼的小秦氏听了很是憧憬,便把这当做先进事迹宣传给自己女儿。

  天哪,地呀……遭遇这种脑残级粉丝,明兰只能无语。

  朱氏一气说了个痛快,一直说到新人进门后,廷灿怒而不肯吃饭,可惜只坚持了两日便破功,于第三日接了敬茶;方才抚胸微喘,算是告个段落,她赧然一笑:“二嫂别笑话我,委实这话哪儿都不好说。”

  明兰亲手替她添茶,微笑的和气柔软,静坐等待下文;两人虽相处不久,但她清楚朱氏是个绝对实际明智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倾诉。

  朱氏叹了口气,望着明兰真诚道:“长辈的事,我做儿媳是没法子的。可我总想着,将来孩子们大了,团哥儿和贤哥儿还是堂房兄弟,讨媳妇,担差事,总要来往的。”

  明兰略一沉吟,抬脸笑道:“那是自然。有弟妹‘好好’教养,想来三叔的儿女以后都是明理懂事的。”她明白朱氏此来的用意了。

  朱氏松了口气,握着明兰的双手,“二嫂大人大量,真是咱们家的福气。”

  临送出门前,朱氏笑着宽慰明兰:“二哥不在,嫂嫂挺着肚子独个儿在家,想是望穿秋水了罢。我娘家说,这几日前头就有信儿传过来了,二嫂且耐心等等。”

  朱氏父兄皆在军中,便是不在阵前效力,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些。

  果不其然,才过两日,前方军报就抵京了——羯奴仗着地利之便,兼野骑灵活,神出鬼没,难以捕捉;几路大军四处搜索敌踪,却是有胜有负。

  其中沈国舅那一路,就运气很好的逮到了正在劫掠村庄的羯奴左谷蠡王部,狠打了场漂亮的阻击,带着绵延十里的俘获及左谷蠡王本人已在回师路上,直把帝后乐的合不拢嘴。

  而薄老帅那头,一路声势震天,兵强马壮的像去参加世博,不但羯奴不敢掠其锋芒,连在西北几十年老字号的山贼盗匪们都暂时停业,避而不出,自然木有任何收获。

  比较诡异的是顾廷烨那一路,报来的消息是:英国公贪功冒进,致使孤军深入,后援断给,于黑水河一带中伏,折损了几员大将,现败退至和营山求涪岭。

  英国公冒进?!明兰眉头皱成一团,这就好像说盛老爹是热血青年一样不靠谱。

  英国公和那位早先致仕的申阁老,基本属同一物种,千年油滑老狐狸,万年神龟不倒翁;任你皇帝年年换,我自岿然不倒。哪怕无功而返,也不至于冒进邀功呀?

  小沈氏把从皇后处听来的消息报完,脸色也十分难看,既为自己兄长高兴,又替明兰担忧,表情实难控制。幸亏明兰不似寻常妇人般大惊失色,痛哭流涕什么的,反十分镇静的道了谢,还请她一有消息赶紧跟她说。

  送走小沈氏后,明兰茫然坐了半天,崔妈妈催了好几回,她才傻傻的吃饭睡觉。

  ——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刻骨的情感,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得无处不在,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应该不至于抄家,祸及妻儿。

  那么,最坏的情形,便是自己要提早做寡妇了,好在有团哥儿和肚里这个,皇帝和沈氏等几家交好的,大约会看顾他们孤儿寡母罢。

  年轻轻升格做太夫人,意味着可以少奋斗几十年,从伺候老板直接转为自己做老板,这么想,似乎还蛮不错的。

  一夜噩梦连连,醒来后却记不得梦见了什么,枕上湿漉漉的一片冰凉,仿如黄粱过后,一切都不真的。她呆呆坐在床头,看天色从灰蒙蒙到大亮,连饿也不觉着,就想这么一直坐下去,等到他回来。

  不能哭,不能哭——她一遍遍对自己说。

  一定要挺住,越是这种时候,就更要坚强,不能有丝毫软弱。

  消息传开后,先是太夫人遣人来不阴不阳的说几句风凉话,故作关心‘烨哥儿可千万别出事才好哟’;明兰当即问候回去‘听说七姑奶奶最近多个了妹妹,真是恭喜恭喜’。

  接着是几位素日交好的同僚,来安抚的钟太太和段太太(她们的夫婿跟着沈国舅),来同病相怜的耿太太(老耿跟着顾廷烨),还有来打气鼓励的张氏——

  “下了圣旨申斥么?兵部有明报了么?一切尚在云里雾里,朝廷都还没定论,我等妇道人家倒先胡乱猜测起来,岂不好笑!”曾是标配女文青的张氏,此刻却十足将门虎女的本色,待人接物反比之前更镇定自若。

  “自小到大,每每我爹出门,我娘就念叨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是祸也躲不过。好妹子,咱们做武将家眷的,此刻最忌阵脚大乱。你又怀着身孕,千万别去听旁人议论,急怀了身子,才是头等大事。”

  明兰心里感动,宛如暖流冲过,揽着张氏的胳膊,低声道:“姐姐放心,一概消息尽可说与我听,我是断不会学那妇人哭啼心慌的,要死要活的。知道的越多,我越心定;若两眼一抹黑,才真叫我害怕呢。”

  张氏见她目光清明,态度稳妥,方才放下心来。

  此后几日,依旧不停有人上门,柳氏和华兰分别来瞧明兰,毫无新意的嘱咐她好好养胎,不可惊着了。再是四房五房忧心忡忡的来探消息,除煊大太太明兰亲自安抚解释几句外,连同哭哭啼啼的若眉,其余一概叫邵氏去应付,随便她们哭成泪海,还是一起拜佛祈福,明兰一概不管了,之后更索性托病不出,就叫外头人当她‘忧心夫婿安危不起’好了。

  如此纷扰了大半个月,明兰不胜烦扰,连野史话本子也看不进去,肚里胎儿愈发乖了,只在母亲半夜睡不着时踢两下抗议。

  日子久了,明兰慢慢定下心来,好整以暇的继续压平府中惶恐的人心,不过旁人是瞧不出这变化的,只当顾侯夫人向来镇定如斯。

  这日,屠老大亲自递进来一封信。信封被叠得有些破损,扯开一看,信笺左上角处描了朵极小的八瓣海棠,顾廷烨行二,明兰行六——正是他临走前跟她说好的几种暗记之一。

  明兰将那信匆匆读毕,不屑的哼了声,面上露出鄙夷至极的讥诮,冷笑的自言自语:“来的可真快呀!好呀,那就来罢,我恭迎大驾!”

第215回第二次选择

  至此之后,明兰便似鼓足了一口气,也不管外头关于张顾兵败身死的消息传的如何绘声绘色,她只日日好睡饱食,坚持散步活动;约过了三四日,屠家兄弟从外头回来,马车上押下一对风尘仆仆的母子。

  屠龙站在廊下,拱手道:“禀夫人,咱们从刘大人那儿回了,照夫人的吩咐,拿到人的那几位兄弟都各给了二十两。现下人已带到,适才交予崔妈妈手上了。”

  明兰笔挺站在门内堂上,一手撑后腰,“有劳屠爷了。”

  屠家兄弟目不斜视的笼手躬一躬身,齐声道告退。

  小桃扶着明兰缓缓出门,绿枝等人随后,众人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穿过侧边的垂花门,四周顷刻寂静下来,不闻半声嬉笑说话,只窸窣阵阵的虫鸣鸟啼。

  来到一间偏僻的屋子,明兰抬脚进去,只见里头光秃秃的,只上首一把太师椅,旁设一几,余下再无任何摆设。崔妈妈领几个粗壮婆子侍立四周,恨恨瞪着屋中立着的母子。

  明兰稳稳坐下,双臂轻搭扶手,笑笑道:“本想说‘别来无恙’,可今日一见,你比当初老了十岁不止。都说绵州水土养人,你怎么愈发不成样子了。”

  曼娘缓缓抬起头,头发凌乱,容颜憔悴,加上刻意打扮粗陋的衣装,满身老态遮挡不住,她低低道:“咱们是下**,不比夫人尊贵,年轻美貌更胜往昔。”

  明兰挑挑眉,侧头朝她身边的男孩道:“昌哥儿罢,你认识我么?”

  那男孩约□岁模样,样子倒白净,就是骨架瘦弱,他双手紧拽母亲的袖子,低低垂头,闻言迅速抬下头,脸上满是戒备和憎恶,一触及明兰望下来的目光,赶紧再次低头。

  明兰自没错过他眼中的神气,只轻轻叹气,道:“崔妈妈,叫人把昌哥儿送到西边厢房去吃点心,再叫蓉姐儿也过去,他们姐弟也多年未见了。”

  不等那男孩挣扎反抗,两边四个健妇已一扑而上,两个扣住曼娘不让动,另两个一把抱起昌哥儿挟住,迅速走出门去。

  明兰对曼娘笑笑道:“你放心,为着我自己,也不会叫哥儿在府里出事的;打发孩子出去,不过想和你好好说话罢了。”

  曼娘心中不甘,却也知明兰说的是实话,便停了挣扎;这时两个掌刑婆子进了来,一个抬着把高脚椅,一个捧着一捆布条。

  明兰轻拍掌三下,两个婆子迅速动手,另有几个健妇协力,或抱腿扳手,或压头抵腹,须臾便将曼娘牢牢捆在椅子上;随后众婆子鱼贯出去,屋里只留下崔妈妈和小桃绿枝三个。

  曼娘的双臂,后背,乃至两腿都如被铁焊般固定在上,脚尖离地三寸,周身动弹不得,她哭叫道:“适才进来时,我们母子已被搜过了身,身上什么也没有,夫人还待如何?”

  明兰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怕你练得铜头铁骨功,回头磕起头来,将我家地砖磕坏了。”

  曼娘知明兰意指当年那事,不窒了下,哀哀哭道:“…夫人,上回是我错了,都怪我糊涂,听信了太夫人的花言巧语,居然敢冲撞夫人。事后想起来,夫人那会儿怀着身孕,若是有个什么不好,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的涕泪横流,动情之处,只恨不能磕上几个响头,叫额头出些血丝才好。

  明兰面无表情,打断她道:“我说你省点儿力气,哭的再楚楚可怜,我会吃你这套么?往事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外头守着的婆子,俱离此屋十步开外,而屋内只我们几人。”

  她指了指崔妈妈几个,戏谑道:“便是我叫她们说你在屋里光着身子跳舞,她们也会说的。是以……”她笑笑,“咱们摊开来说说话罢,出了这屋,你尽可以赖个干净。”

  曼娘收起眼泪,慢慢敛去眼中水汽,冷硬道,“好,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母子甫进了京城麒麟门,就叫拿下;夫人真是好手段,连差役也能随意差遣。”

  明兰微微而笑:“你弄错了两件事。其一,那不是寻常的差役,而是守城的卫戍;其二,我哪儿差的动呀,那是侯爷临出门前,特意嘱咐刘正杰大人的。”

  曼娘倏然变了脸色,颤抖道:“…你是说,二郎他,他叫人捉拿我的…?”

  “当初侯爷说过,倘若你再敢闹毛病,便要不客气了;你却不肯信。”明兰看她那副痴情且不敢置信的模样十分腻味。

  “不过你也是个能耐的。前方消息传至不过数日,你就得了信,随即日夜赶路进京……你当日被侯爷送回绵州时,应是在京中留了通风报信的人罢。”一边哭天抢地被解送出去,一边居然还能预先留下耳目,这等本事胆识,明兰确有几分佩服。

  曼娘冷冷道:“夫人别忙着夸奴家了,乡下地界上怕也少不了夫人的耳目罢。”

  明兰笑道:“你又错了。的确有人时常来报你们母子的情形,不过不是我吩咐叫盯的,而是侯爷的意思。报信的人比你早到几日,其后我按侯爷的吩咐告与刘大人,再其后……”

  “再其后,城门口便有官兵等着我们母子了。”曼娘冷笑,瞬即又道,“现在夫人打算怎么发落我们母子?”

  明兰一挑眉:“又又错了,该是我问你上京来有何贵干才是?”

  曼娘仰起脖子大笑,直笑得脖颈上青筋暴起,毕了才冷声道:“还是夫妻呢!二郎在前边生死未卜,你却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二郎待你何等好,你到底有心肝没有!”

  明兰用心想了想,道:“那我该当如何?”

  曼娘大声道:“这还用我说?赶紧去官场上寻些助力,看着能否救二郎性命;再或者打听西北可有熟识之人;还有……进宫面圣,披发跣足,求皇上看在二郎往日功绩上,千万赦免了这回兵败呀!”

  明兰再也忍不住,捂嘴大笑,直笑的腰也直不起来,:“你还把戏文里教的当真了?

  好半天才止住,她笑着喘道:“其一,如今大军倾巢而出,哪里还有旁的军队?难道请刘大人将拱卫京师的卫戍带去西北不成?其二,西北重镇,军国大事,轻易连文官也打听不得,何况我一个妇道人家?别是没祸惹祸罢!其三,迄今为止,圣上并未有任何旨意下来,连御史都未开口,我求哪门子的情!”

  曼娘被她笑的脸色铁青,咬着牙槽疼,尖利道:“夫人水晶心肝,聪明绝顶;可也不及我对二郎一片痴心,方寸大乱!”

  “痴心?别逗了,你当侯爷预备怎么发落你?”

  曼娘脸色骤变:“他,他……”

  明兰静静道:“当初侯爷说过,你再敢来啰嗦,此生都不叫你在见昌哥儿了?”

  曼娘尖叫:“你休想分开我们母子!”

  “不是我,侯爷根本不打算叫我脏了手。”明兰缓缓摇头,“照侯爷的意思,刘大人一拿住你们,即刻将昌哥儿送走,择一厚道殷实人家抚养。是我叫刘大人送你们过来,叫蓉姐儿再见亲弟弟一面。”

  “…那…我呢?”曼娘怔怔的。

  明兰冷漠道:“还瞧不出来么?若侯爷有心,你们母子哪里离得了绵州?可侯爷只叫人看顾昌哥儿周全,于你,从不曾阻拦分毫,这是为何?侯爷压根不在乎你做什么!待送走昌哥儿,你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咦?这算钓鱼执法么。

  曼娘拼命摇头,嚎啕大哭,连声道:“二郎不会这么待我的!不会的!不会的……”直至此时她才怕起来,哭了半天,忽抬头直勾勾盯着明兰,哀声求着,“夫人,都是我糊涂蠢笨,不知好歹,求夫人把昌哥儿领进府里罢!夫人待蓉姐儿这么好,也能好好教养他的!”

  “用不着我教他。当初你不是说,没了儿子就去死么?现下却又肯了。”明兰淡淡看着她,嘴角挑起一抹轻嘲,“看来这几年,你教得昌哥儿极好。”

  教他仇恨,教他报复,教他跟顾廷烨时时提及生母,教他怎么跟嫡出弟弟们‘相处’。

  曼娘眼神瑟缩一下,很快又是一脸哀恸:“没了亲娘在身边,好歹要在爹跟前呀!他是老实的孩子,将来孝敬夫人……”

  “昌哥儿是断断不能进府归宗的。”明兰道,“这是侯爷的原话。”

  曼娘满眼怨毒,低低嘶吼:“你这刁毒之人,全是胡说!一定是你撺掇挑拨,二郎怎会对我们母子这么心狠!”

  明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道:“你以为当初侯爷为何想领昌哥儿进府?因那时尚无人知侯爷要娶谁,昌哥儿又小,想来你还不及□儿子些什么。待孩子进府慢慢教化,兴许还有救——可叫你一口否了不是。后来侯爷与我说,有你这种娘教着,旁的也就罢了,想你不至于会害亲生儿子,却绝不能放心昌哥儿与我所生孩儿一道了。所谓防不胜防,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曼娘像被狠狠扎了一刀在心口,脸色惨白如素,嘴里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是你特特来气我的,二郎一定还念着我们母子’云云。

  明兰也不讥笑,看着曼娘自欺欺人,半响才低沉道:“今日,我多回事,叫你再为昌哥儿选条路罢。”叹口气,“只要你答应,此生此世不离开绵州,再不纠缠作耗,我就去求侯爷,将昌哥儿送到常家去教养。”

  曼娘愣愣的抬起头:“……常嬷嬷?”

  明兰点点头:“几日前,我跟常嬷嬷说了,她说,与其叫素不相识的人来抚养昌哥儿,还不如她来养,横竖燕姐儿已嫁了人,年哥儿又忙着日夜读书,她老来闲暇,岂不正好。”

  好一个厚道的老人,不忍心孩子受罪,明兰心中轻叹,接着道:“常嬷嬷的为人,你也清楚,再正道没有的了;且看她教养出来的孙儿何等上进,昌哥儿将来必能有出息。”

  曼娘半响才道:“倘若我食言了呢?”

  明兰眨了下眼睛,微笑道:“老天作证,只要你应下了,我就不会叫你食言。”

  曼娘心头一紧,看着明兰温和的笑脸,无端生出一股寒意——她知道这话中意思,一旦自己答应了,就会被立刻被押回绵州,依宁远侯府的势力,只消跟地方官吏提点几句,自己便如坐牢一般,永生不能离开那山沟沟半步了。

  明兰看曼娘面上阴晴不定,似是心中交战颇剧,笑道:“怎么样?可想好了。”

  曼娘不屑的啐了一口,冷哼道:“你舌灿莲花,我却不信你!我要见二郎,他一定不会负了我们母子的!”

  明兰微微失望,叹道:“昌哥儿……唉,罢了,他是你生的,还是依侯爷的意思罢。”

  她缓缓站起,扶着小桃离去,再也不愿看这自私凉薄的女人一眼。

  回到房里,只见团哥儿盘着肉肉的小胖腿,苦苦扯着一副锃亮黄铜打的九连环,见母亲回来,立刻丢下九连环,摇晃着从炕上站起来,奶声奶气的张开手臂——“…娘…”

  这次没喊错,明兰满心柔软温暖,揽着儿子抱了好一会儿,眼看小胖子有攀着母亲往上爬的迹象,崔妈妈赶紧过去抱开他。

  明兰躺坐在炕上,含笑看着小胖子在柔软的垫子上翻来滚去,疯顽得累了,便四肢一摊,挺着小肚皮呼呼睡去。

  明兰望着儿子甜甜的睡颜,莫名伤感——其实,将昌哥儿送去那无人知晓的地方,由可靠人家抚养,也许更保险些;再说了,抚养孩童何等耗费心力,真叫常嬷嬷替顾家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她也于心不忍。唉,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呢。

  只是……这世上,并非所有女子都有资格为人母的。

  稍事歇息,绿枝匆匆进来,低声报道:“夫人,已将昌哥儿…和他娘,都交予刘大人了。”崔妈妈在旁听了,叹道:“刘大人可真费心了,只……却是家丑外扬了。”

  明兰忍不住噗嗤,暗想干刘正杰那行的,文武百官谁家的私事他不知道呀。

  “蓉姐儿呢?”

  绿枝难掩兴奋,因怕明兰说她,只好努力做出稳重样来:“昌哥儿早认不出蓉姑娘了,咱们大姑娘哄了半天也不成。姐弟俩一声不响坐着,后来…那女人来了…母女俩关上门说话,谁知后来吵了起来,蓉姑娘哭着奔回屋子的,听说,这会儿还在哭呢。”

  明兰默然。

  绿枝只好继续自说自话,“照侯爷的吩咐,昌哥儿一路送走,那女人另一路,赶出京城。刘大人差来的那亲兵跟郝管事吃酒时,稍稍透了几句,说若再见那女人,立刻发去漠边为役。”

  明兰继续沉默。顾廷烨曾说,昔日几个知情的兄弟多为大度,只刘正杰常奚落他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将来烦扰不尽。旁人兴许还会对曼娘手下留情,可刘正杰却断然不会客气——他偏偏托付了他。

  正怏怏不快,外头忽有人报屠龙求见,明兰微微一愣,忙道:“请到外间说话。”只听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屠龙站在外间,低声道:“打搅夫人歇息了,小的有件事要禀。”

  明兰轻轻挥手,崔妈妈小心抱起小胖子进里屋,绿枝站到门旁,隔着帘子脆声道:“屠爷请说,夫人听着呢。”屠龙道:“这阵子在市井间查探,俺觉着有些不妥。前方军国大事,亦无明文邸报,怎么就传开了?往绵州报信的那厮,也不见得如何消息灵通,怎么…这么快…?”

  他说的很婉转,但明兰立刻明白了,一转念间,心头大震,哎呀一声,失声道:“屠爷说的有理!我这是身在此山中了,竟不曾想到这处!”

  她也曾疑惑过兵败消息的来源,却不曾反向思索过。

  要知古代社会消息闭塞,尤其怕以讹传讹,激起人心不稳;像这回用兵,哪怕前方真吃了大败仗,也要粉饰一二;可这次,怎么才丁点传闻就传的沸沸扬扬?

  “屠爷的意思是……?”明兰迟疑道。

  屠龙道:“俺也瞧不出来。不过,近来京中似有不稳,今早刘大人也说来了好些逃荒的,大多身份不明;俺想着,总是夫人安危要紧,不如从庄上调些会功夫的壮丁来看家护院……”

  明兰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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