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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姐妹终成仇敌 寒冰却落心

  夏日渐至,天气日渐炎热。如往常一样,我与皇后在后宫之中平分秋色,我助她协理六宫。最近一段时间,夏侯辰时常驻留于皇后哪里,让她容颜更盛从前。妃嫔们私下里讨论,说皇后娘娘竟比初入宫新婚之时更容光焕发了,个个茨幕不已。

  她心情一好,倒没找我什么麻烦,一应事情皆由我做主,我自然也对她恭敬有加,我们之间倒渐渐和谐起来。夏候辰去旁的妃嫔之处加起来也没去她那里多,显然恩泽已然转移到了皇后那里。这更让妃嫔们互相打听皇后受宠的原因。小道消息便暗暗在宫里传播,说皇后每日脸上涂抹的脂粉,便是上次高昌国进贡的,抹上之后,能让面颊生香,脸色日日白净光滑,更让身体的肌肤嫩滑,显出与众不同的容色来。

  听闻高昌国使者走的时候,有不少妃嫔贿赂于他,想从他手里购买皇后所用胭脂,可终不能得,盖因此盒胭脂乃是高昌国倾全国之力所制,一年只得一盒。

  这个小道消息随着高昌国使者的回国而渐渐消失。宫里面争奇斗艳的手段层出不穷,尤其是夏天来了,大家穿得都单薄,在服饰花样上更是精益求精,或微露出一截颈部,又或袖子宽大,微一抬手,整个手臂便白晃晃地露于人前。这些都是夏装的便利之处。

  自皇后喜欢穿宽松的衣服之后,妃嫔们也竟相效仿,一时之间尚宫局的轻薄绸纱供不应求。素洁向我诉苦,说司制房现在忙不过来,所有制好的衣衫皆改成那样宽松如神仙摆袖的模样,而且原来人人皆嫌香云纱颜色暗淡,但自皇后制了一件穿上身之后,因衬得肤色雪白,脸色显得更香滑柔软,一时间库房里的香云纱便一扫而空。

  我暗想,难怪这段时间你也一身暗灰,我也一身暗灰,原来却如此。

  我笑道:“素洁,你且放心,本妃还是照去年的样子制两样夏装,不会叫你为难的。”

  素洁便道:“娘娘,我自是知道你与她们不同。其实那样的衣服穿起来并没有原来的凸显身材,具有关态的,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啦,偏偏要如此装扮。”

  我暗想,这一切还不是夏侯辰搞出来的。宫内人人背以他的喜好为标准,见他忽然令皇后老树发了新芽,哪有不人人仿效的。不过,这倒让妃嫔们把目光从我与宁惜文身上移开,汉宫双飞燕的言辞终于都结束了。

  我一直没有去探望过宁惜文,只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她并未出什么状况,只是身子日渐笨重,胃口一切皆好,腹中孩儿生命也正常。我的心却未敢稍稍放松。皇后性格坚韧,她决定要做的事,哪会不进行下去。我心里也抱了万一的希望,若皇后真的如此受宠,她专注于其他,或许就会不顾宁惜文了。

  可从清韵阁传来的消息却让我心底暗沉:皇后依旧派人隔三岔五的送东西探究慰问,哪有半点儿松懈的迹象。

  看来时凤芹从小受的便是这种当后妃的教育,哪里那么容易受其他东西诱惑?

  可我实在瞧不出宁惜文的不妥,心中更是着急。往往如此情形的,一切征兆便要到尘埃落定之时才有结果,可到那时却已经是太迟了。

  我想了一想,此事着实要求夏候辰才成,可想想上次求他的结果,我的心便冷了大半截。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再去求他,只怕会碰上一鼻子的灰也不一定。

  素灵见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便建议道:“娘娘,今儿日头不是很猛,天气阴阴的,听闻别的娘娘都去御花园了。据说花池里进贡了两条极品的锦鲤,大家都赶着去瞧了,不如我们也去瞧瞧?”

  我懒懒地提不起劲来,她瞧着着急,道:“娘娘,据闻皇上今儿个也在御花园呢。”

  我心想,如此人员众多的场合,我去了也是白去。

  但回头再一想,在如此人员众多的场合,夏侯辰不会给我冷脸看的。大家聊聊天,气氛说不定融洽了,我再私底下求他,说不定他软化了,便应了我的要求。

  如此一想,我的兴致便高了起来,叫素灵给我换上了一身丹碧纱纹双裙,垂带为天蓝之色,梳了一个望仙髻,手腕上套上了翠碧的镯子。我想这一身穿戴并不出挑,也不会太过失礼于人,应该不会引起他的冷言冷语了吧。

  哪知道来到了御花园,却见花丛掩映之下,个个宽裳广袖,仿若求道之人,身上衣裳被风一吹,便轻薄柔软之极地贴在了身躯之上,而我这一身,却明显地格格不入,倒是略显得古板呆滞了。

  夏侯辰坐在石亭里。坐在他身边的,是皇后,而皇后对面,便是林淑仪与曹婕妤了。这两人是皇后的新宠,便也在夏侯辰那里得了一份恩宠,除皇后之外,这两人当是这段时间内风头最健的了。

  我避在花树之后,遥遥地望着远处的一众人等,其乐融融,广袖飘飞,巧笑欢语遥遥地传了过来。他坐在众妃嫔的中央,脸上不再冷峻,而带着温暖舒适的微笑,眼波流转之处,远远地透了众人的身躯而来,仿若穿过花树望见了我一般。我忙缩到花树后面。素灵奇道:“娘娘,我们不过去吗?”

  我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一身打扮与那群人格格不入,更给夏候辰提供了讽刺的借口,虽说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落我的脸面,但如今情况之下,却也说不定。

  素灵见劝我不动,只得扶了我打道回府。

  刚转过一座假山,把那满耳的欢声笑语抛在了脑后,冷不防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娘娘,请留步……”

  我回首一望,却原来是康大为,心想这倒奇了,为何每一次此种场合总有他的身影?我可不是像上次一样为偷窥谁来的!

  康大为向我行了礼,道:“娘娘,皇上有旨:娘娘既来了,又不过去,是否等他亲自来请?”

  又如以往一样道歉:“娘娘,这是皇上的原话,老奴一字未改。”

  我唯有跟了康大为返回那观赏锦鲤之处。与他几番往来,已经熟了,一路上便闲聊了起来。我想起自己闲来无聊,亲手制了几个银香熏,里面放置了薄荷艾叶等中草药,挂在身上可以驱虫,并非很贵重,也不过当个玩耍的玩意儿罢了,便说道:“康公公,我闲来无事制了几个银香熏,若您喜欢的话,便叫素灵送去一个给您吧。”

  康大为便诚惶诚恐地笑着道谢,“娘娘倒还记得老奴,那老奴多谢了。”

  我心想,难怪康大为能获得夏候辰的信任,送他贵重物品,这老家伙一概不收,倒对这小玩意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让人在心里感到舒服之余,又很是佩服。

  到了夏侯辰处,林淑仪与曹婕妤正凭着玉雕栏望着亭外的锦鲤,见我远远地来了,忙把身子离了玉栏杆向我行礼。她们如皇后一样穿了薄如蝉翼的绸纱,宽宽大大的,风一吹整个布料便贴到了身上,身材尽显,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风姿妖娆,倒真让夏候辰看得目不转晴,连我向他行礼,他也仿佛没看见,对着空气说话般道了一声,“起了吧。”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落我的面,只略有些尴尬,心想你既不愿意见到我,又叫我来做甚?

  见他与皇后情深依旧的样子,我只感觉刺眼,便向林淑仪与曹婕妤所站的玉栏杆走了过去。细石铺就的池塘里有两尾锦鲤摇尾游来游去,个头不小,一个头顶恰如丹顶鹤一般。我道:“这一尾,必是丹顶了……”又指着一尾红色镶嵌于白色上的道,“瞧瞧,那一尾必是大三元了。瞧它的颜色当真鲜艳夺目,红色的斑纹镶嵌在纯净白皙的皮肤上,比美人的肤色更耀眼美丽。”

  林淑仪便抚了抚自己的面颊道:“华夫人形容得真是好,除了皇后娘娘,哪一位美人有如此的丽色?”

  我想这个人倒不同凡响,连人与鱼都可以连通类指,拍皇后的马屁。

  曹婕妤便随声附和,“是呀,您瞧瞧阳光照射之下,它的身躯白里透红,如本妃能有这样的皮肤就好了,当真羡煞旁人呢。”

  我沉默不语。难怪这两人可成为皇后的新宠,敢情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了对主子奉承一番。

  又想想自己以前,何尝不是如此?

  后来我转投皇上,费尽了心力也换不来他一瞬的笑脸,当真让人气馁之极。

  自知道他对皇后的手段之后,每走近他一步,我便感觉由衷的害怕。与以前不同,那时的害怕尚有迹可寻,而这个时候的害怕,却仿若身陷黑夜,永远冲不出那重重的浓黑包围。这也使得我不到万不得已便不愿和他相处,甚至不想见到他的眉眼,仿若一见便有寒意透骨而来。

  感觉他厚重而平稳的脚步停在了我们三人身后,我不动声色地移开几步,让位置给他。只听他笑道:“你们三人在说什么呢?”

  林淑仪取笑曹婕妤,“皇上,您瞧瞧,曹妹妹喜欢鱼的皮肤,说是白里透红,美得不得了……”

  曹婕妤望见皇后坐在案几之后,广袖随着抬手而下滑,便道:“臣妾只是羡慕皇后娘娘越来越青春美丽了。”

  夏侯辰便回眸望向皇后,点了点头,嘴角有一丝浅笑,眼中有深情掠过,“她倒是越来越会装扮自己了。”

  皇后听闻她们谈到自己,便起身来到我们身边,道:“皇上,你们在说什么?听你们谈到臣妾了。”

  我独在一隅沉默不语,只望着那两尾鱼儿在水里自在地游来游去。林淑仪以为打击到了我,转过头来问道:“华夫人,您说说,是不是呢?”

  我唯有回头道:“那是自然的。皇后与皇上恩爱,得雨露滋润,自然容颜越来越艳。”

  皇后见我赞她,便笑道:“哪及妹妹风情万种的神态,不若什么时候都是众人的中心。”

  我笑道:“皇后当真懂得安慰臣妾。”

  林淑仪与曹婕妤见我今日言语示弱,略感奇怪,道:“华夫人今日的打扮倒与众不同。眼见炎炎夏日了,怎不叫人准备几件滑爽舒适的料子,裁剪两件如我们一般的衣裳?”

  我瞧她们洋洋得意的样子,只觉无趣,便道:“本妃倒是习惯了原来的款式,穿成了习惯,不容易改了。”

  园子里百花盛开,美丽的锦鲤在水里游着,微风轻拂,她们只见到这表面上的富贵荣华,又怎么知道撕开表象之后的残酷?

  林淑仪便笑了出声,“华夫人原是做过尚宫的,对衣料款式的掌握应该更加敏锐才是,又怎么会……”

  她如此一说,甚得皇后的心,三个人便都笑了。

  我更感无趣,便想向他们告辞而出,遂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身体不适,怕是过来的时候走得太急,出了汗,中了风寒。臣妾想先回宫休息了……”

  皇后道:“妹妹既累了,就回去吧。看来妹妹越来越不适应人多的场合了。”

  我只浅浅地笑了笑,并不答她的话,行礼之后便告退。走出亭子,没有了夏侯辰的身影笼罩,我便感觉浑身舒坦,连带身上都轻了起来。转了一个弯,终不见他们的身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我才吐了一口气,在小径上慢慢地走着。

  不知不觉地,便来到了金雀花的栽培之处。此时金雀花已开到了尾声,花枝之上只残留了几朵花,果实已然成形。想到那时候站在金雀花旁俏丽活泼的庆美人,在宫内的生命还不如金雀花的花期来得长,我就不免感觉一丝黯然在心中流淌。

  正在这时,僻静小径上却娉娉婷婷地走来三两个人,我一看,其中被人扶住的,不正是肚子明显增大的宁惜文?

  她见是我,便怔了一怔,由人扶看上前,道:“请华夫人原谅臣妾不便行礼,实是皇后下了懿旨,孩儿未落地之前,臣妾可免向任何人行礼。”

  我任她站在离我三五步的地方,道:“原该如此的。连皇上那儿,妹妹都可免了行礼,何况在我这儿。”

  宁惜文脸上露出一丝得色,道:“皇上第一个孩儿,原是看得紧些的,想不到妹妹反而走到了姐姐的前头,姐姐未曾失望吧?”

  我便淡淡地道:“只愿妹妹的孩儿平安落地,便已足矣。”

  晚风吹来几瓣金雀花瓣,被她用手接到了一瓣,凑在鼻端闻了一闻,“这花儿原是庆美人最喜欢的,可未曾想花在人却离。姐姐请放心,我的孩儿命大,有贵人相助,可不会让一些宵小害了命去!”

  她又向我走了两步。我略皱了一下眉头,见她笑意满脸,便没有避开,道:“今日看到这金雀花,倒让我想起了以往。妹妹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用芦草编织雀乌,可不形似这金雀花儿。”

  她眼神一恍惚,仿佛忆起了从前,回望于我时眼神却变得清明,姐姐还记得从前?从前你虽是庶出,可娘亲对你不薄,你却是怎么对她的?”

  她嘴角含了冷笑,又走近一步。我眼望于她,道:“既然你问起,我便要问问,你与你娘亲在逃乱之时,又是如何对我们的?”

  她狠狠地望着我,“原来你一直记着,一直没忘。我与娘亲被你接到朝月庵住下,她一直后悔那样对你们,要我感恩,要我报答于你。我一直感到奇怪,为何娘亲那样对待你们之后,你还会善待我们?现在我终于都明白了。姐姐,你一直都没变,从来都没变过。记得娘亲有一只哈巴狗,只因为它咬了你一口,你便想办法将它煮了,还请我来吃。你从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她向我又逼近了一步。我感觉不妙,忙往后退,却被她一手拉住了衣袖,道:“姐姐,我一直等你来看我,可你终是没来。你一向聪明,知道怎么避祸。可今儿个,我们不是遇到了吗?”

  我扯开衣袖,问她:“你要干什么?你居然想如此?”

  她道:“不错……”

  她忽然间大声呻吟,身子向我这边倒了过来,双手在我身上拉扯,抓住了我的衣袖,道:“不行了,姐姐,我肚子痛……”

  她面容扭曲,额头冷汗直冒,我想不到她说做便做,瞧她的表情,绝对不像假的。四下无人,唯有我身边的素灵与她身边两名宫婢,都可被皇后轻易地铲除。如无人作证,她出了状况,我当真水洗都不清了。

  我忙蹲下了身子,“妹妹,我去叫御医。”

  她抓了我的衣袖,道:“姐姐,你走不掉的!”

  她的一名宫婢早已拔脚向小径边跑了过去。我知道她会去叫人,而且叫来的绝不会是御医。我忽然明白,我这位妹妹,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位了。

  我浑身冰凉,朝素灵道:“你还不拦住她?”

  素灵忙去拦那名宫婢,可另一名宫婢却已拉扯住了她,道:“你干什么?还不快去劝开娘娘,难道真要让娘娘打了起来吗?”

  我回头看宁惜文,她扭曲的表情之中有一丝凶狠,狰狞而恶毒,让我不忍再看。我想从她手里拉出袖子,却被她纠缠着死死地拉住,整个身躯倾向我这边,将我挤在了石壁之上。

  而她另一名宫婢也仓皇地大声叫了起来,“娘娘,你放过我们娘娘吧,她已是身怀六甲了……”

  素灵不敢拉开宁惜文,只有上前去撕那宫婢的嘴,“你说什么,你这个贱婢!”

  那宫婢叫得更凄厉,“放开我!你们想要怎么样?连我都不放过吗?我只是一个奴婢……”

  她却不还手,只凄厉地叫着。我忙叫住素灵,“先别管她,扶起贵人再说。”

  素灵欲跑过来,却被那宫婢拦住了,她拉着素灵的衣袖,大声地道:“别伤害我家娘娘……!”

  我头顶冒出了冷汗。我设想过千万种她们陷害我的方法,却没想到她们用的是如此简单如乡下泼妇般的方式,直接陷我于不义,让我百口莫辩。

  我道:“宁惜文,你当真要让宁家从此断子绝孙?”

  宁惜文不答我的话,脸色愈见扭曲狰狞,两只手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见小径之上有人影晃过,叫得更加大声,“我的肚子好痛,哎哟……”

  我的一缕头发被她抓在了手里,扯得生疼,背部挨着假山岩石,也硌得生疼,却不敢用力推她,正无可奈何之际,却听有人道:“两位娘娘这是怎么啦?怎么在地上玩耍了起来?”

  我一抬眼,背着阳光,康大为正手持拂尘站在我们面前。我感觉身体一松,宁惜文从我身上离开了,手指也松开了我的头发衣袖。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却见康大为一只手扶着宁惜文,让她不至于滑落于地,一只手却搭在宁惜文的脉搏之上,道:“还好,还好,娘娘的脉搏强健有力。

  孩子还有两个多月才出世呢,可别再在地上玩耍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宁惜文与我如此纠缠不清,却让他一下子解开了。我看得清楚,说是他扶着宁惜文,倒不如说是提着更合适一些。

  素灵则披头散发地走到我的跟前,扶住了我。

  宁惜文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自然不能让康大为无缘故地破坏了,便道:“康公公,你评评理……”

  康大为抬了抬眼皮,慢吞吞地道:“娘娘,您要老奴说实话?老奴只看见您一手扯了华夫人的头发,一手扯了华夫人的衣服,将华夫人挤到了假山石边上,这个话实不实?”

  康大为望了我一眼,我便知趣地道:“康总管,本妃的衣服摔破了,也该换上一换,这就向康总管告辞了。”

  我隐隐瞧见远处有人过来,知是那宫婢带了人来,便拉了素灵急急地往小径上避。

  宁惜文的宫婢还想过来拦阻,康大为却咳了一声,道:“还不过来扶着你家娘娘?”

  那宫婢只得过去。

  我的头皮依旧生疼,想是宁惜文出死力拉扯的缘故。回想她刚刚那狰狞的样子,想必已恨极了我。皇后不愧为皇后,用宁惜文这一颗棋子,便点中了我的死穴。

  素灵扶着我,“娘娘,您还好吧?”

  我道:“我们得快点儿回去,换好衣裳才好。”

  素灵道:“有康总管在,还怕她胡乱告状吗?”

  我摇头冷笑,“你以为如若我们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康总管会保得住我们?”

  素灵道:“不怕,还有皇上呢!”

  我冷笑,没有答话。皇上?未涉及他的朝政自然是一切皆好,但一旦触及他的大计,只怕我也是一颗弃子。何况在如今如此的形势面前,为不让时家起疑心,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我带着素灵小跑步地往昭祥阁赶,心中后悔为何不带了粟娘出来——如有了她,不必康大为出手,也不会让宁惜文有如此做的机会。这便是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的弱点了。不管她掌有多大的权势,一旦遇上了泼妇一般的人,便是如此简单的计谋,也是无可奈何。

  正想着粟娘,粟娘便在前头出现了。她身形极快,一眨眼便来到了我们跟前,道:“娘娘,我们快些回阁。”

  她一手拉着我的左胳膊,另一手拉住了素灵的右胳膊。我感觉身形忽地轻了,走起路来快了很多,简直不需要我用力一般,只一阵间,便到了昭祥阁。我赶紧换下被撕扯乱的衣服,梳好头发,这才吐了一口气。

  刚刚坐下饮了半盏茶,便听见有人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我心想,他们来得倒是挺快的。我用手抚了抚一丝不乱的头发便出厅迎驾。

  除皇后、皇上之外,果然宁惜文身边的宫婢也在。她的头发还散乱着,显是素灵扯的。

  皇后见我衣冠整洁地出来迎驾,略怔了一怔,笑道:“有人向本宫报告华夫人与宁贵人在花间拉扯,本宫尚且不信。华夫人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明知宁贵人有了身孕,还向宁贵人发难?皇上您看,这前来打小报告的小蹄子是不是看错了?”

  那宫婢吓得一激灵,当即跪下,“皇后娘娘,奴婢没有看错。你看看,华夫人娘娘扯破的衣服还在这里呢!”

  我笑指挂在衣架上的那件,道:“你说的是这件吧?关怀你家娘娘是对的,可也别胡乱猜测其他人等都是害你家娘娘的凶手啊。本妃回阁的路上也不知从哪个假山上掉了块石头在小径中央,本妃一下子没看清楚,摔了一跤。这么巧被宁贵人看见了,便扶了本妃一把。本妃一看,她自己粗身笨体的,哪能叫她来扶,便大声叫人止住了。被这护主心切的宫婢远远地见了,便慌了起来,倒惊动了皇上皇后。”

  我拿起挂在衣架的长裙,指给皇后看,“瞧瞧,这上面还有新泥呢,可怜撕了这么大一块,这件裙子就这么废了。”

  夏侯辰冷冷地道:“不知眼色的奴才!如此小事,也大惊小怪地叫了朕前来。别以为你家主子有了身孕,你们便个个得势了!”

  听他护着我,我意外地抬头望他,却见他皱着眉,眼眸暗暗的,并不望我,只对皇后道:“皇后,今儿你也累了,被这些大惊小怪的奴婢一闹更烦心,我们先回去歇了吧。”

  皇后脸上微露失望之色,但也知道今儿个唯有如此了,便道:“华夫人既跌了,便要使御医看看才好,要知小病也可成大病,那就不好了。”

  他们走后,我才跌坐在椅子上,感觉腿软脚软,站立不起。仅仅一次会面而已,还是不期而遇的,就差点儿把我拖入险境,宁惜文,你真的那么恨我,恨得入了骨?

  想想夏侯辰事先提醒我的话,虽是恶狠狠地说的,想必他早已了解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才会下了如此狠手。

  我原先还想求夏侯辰救宁惜文母子一命,现在却越想越觉好笑,真感觉人生荒谬无比,唯一想救的人,却想拿了我的性命。

  天色渐渐暗了下求。我坐在大厅之中一动都不想动,素灵几次想让我用膳,我只赶了她走。脑中仿佛一片空白,看着月光下树影印在窗棂之上,仿如群魔乱舞。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亲人?

  宁惜文扭曲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她眼里只有对我的恨,全无半点儿往日的情分。我却仿若看见了小小的她跟在我的身后,一声声地叫着:“姐姐,姐姐,等等我……”

  失去的回忆忽然间涌了上来。我与宁惜文在院子里跑着的时候,大娘与娘亲也曾相视而笑,原来她们也有和睦的时候。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把一切都忘了呢?忆起的,只是大娘的逃离与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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