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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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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德把我连人带椅从老爷子屋里搬出去,刚刚放稳轮椅到地面上,我叫住他:“德管事,你马上让人去一趟户籍司,请个媒官来。”

  云德应声出去,红推我回房。我一路上沉默不语,胸口堵着一口闷气,加上怨愤的情绪,令我的心情恶劣到极。红感觉到我的情绪不佳,乖巧地不多问,刚推进舒园,听到我房里出一声轰然巨响,然后听到诺儿的奶娘惊呼一声:“世子,快别……”

  我吃了一惊,红赶紧加快脚步推我到房前,扶我踏上石阶,我忍着腿伤的痛楚,急步冲进房去:“诺儿!”

  诺儿坐在我房内的地板上,拍打着不知道怎么躺在地上的吉他。见我回来,他停下拍打琴弦的手,扬起笑脸:“娘亲……”

  奶娘赶紧抱他起来,跑到我面前,“少夫人,世子一定要玩夫人的琴,奴婢……”

  我听不进她的话,只顾着检查着诺儿可有摔伤,见他没事,才舒了口气。奶娘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我还当诺儿出了什么事,他要玩也没什么打紧,只注意着别让弦割伤了手。”

  红扶我坐到软榻上,诺儿伸手过来,我抱住他,他软软的身子紧偎过来。我微笑着看着那张和云峥一模一样的眼睛,有一丝恍神。云峥……我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做好云家的媳妇儿,诺儿的娘亲,把云家当成自己的家,把老爷子当成自己的亲人。可是你不在了,我做得再好也不够,我再怎么努力,老爷子还对我心有猜忌。我真的很难过,很灰心,很想放弃。云峥,我带诺儿走好不好?不理什么云家,不理什么责任。你好狠心,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诺儿软软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娘亲……弹咚咚……”

  我怔忡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透过他仿佛看到我深爱的人,唇角噙着一丝微笑:“叶儿……”

  “云峥……”我欣喜地低叹,抚着诺儿的脸。紧紧抱住他。诺儿在我怀里不舒服地挣扎,“娘亲,痛……”

  “姐姐?”红见我神智有些昏乱,赶紧摇了摇我,“姐姐,你把诺儿抱着太紧了,他不舒服。”

  我清醒过来,赶紧松开诺儿,他爬到一旁,指着被奶娘捡起来的吉他:“娘亲,弹咚咚,诺儿听……”

  我笑起来,接过奶娘递过来的吉他,随手拨出一串音符。诺儿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抓着我的衣摆:“娘亲,弹咚咚……”

  我怔了怔,这孩子竟然喜欢吉他的声音。作为永乐侯世子,我的诺儿以后可能会被逼着学很多他不一定喜欢东西,做很多他不一定喜欢的事。所以我从不约束他的喜好,能让他更多地享受到一份简单的快乐,也是好的。

  我笑了笑,不禁认真起来,叮叮咚咚地弹了一《松树》。诺儿兴奋地拍着手,奶声奶气地跟着曲子哼哼,竟隐约成调。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云峥,我们的诺儿是多么聪明!弹完这曲子,几乎没停立即弹起akon的《mn1one1y》。当初听这歌的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用这歌来哄孩子,虽然歌词并不适合孩子听,不过从开始就穿插在歌中的奶声奶气的不断唱着“寂寞,我是寂寞先生”的声音实在太逗趣,我每次听都忍俊不禁。

  果真,当我嘴里出这样的声音的时候,诺儿瞪大了眼,傻乎乎地看着我,连手都忘了拍,红和奶娘也是瞪大了眼,忍不住捂着嘴“哧哧”偷笑。我反复弹唱着这一段,省去那大段的唱,诺儿只呆了一会儿,就跟着我奶声奶气地唱“搂……你……搂……你……”这下子,连我也憋不住笑,把吉他搁到身侧,一把抱过诺儿,亲到他的脸上,笑道:“宝贝儿……”

  笑闹一阵,诺儿有些困了,我让奶娘带他去睡觉。开心果一走,我的笑容淡下来,手无意识地拨着吉他的琴弦,望着窗外奶娘抱着诺儿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云峥,如果诺儿能简单地长大多好,我不喜欢他陷入到侯门深宅的阴谋算计中。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带着他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窗外骤然吹进一阵和风,微微撩起我耳鬓的丝,我闭上眼睛。云峥,云峥,我想你,想你,想得都快透不过气了,你你是清风,那我把我的思念托给风,你能收到吗?垂着眼睑,手指在琴弦上拨动起来,我跟着调子,轻声哼唱:

  想要长相厮守却人去楼空,红颜也添了愁。

  是否情爱终究会心事重重,注定怨到白头。

  奈何风又来戏弄已愈合的痛,免不了频频回。

  奈何爱还在眉头欲走还留,我的梦向谁送。

  离不开思念,回不到从前,我被你遗落在人间。

  心埋在过去,情葬在泪里,笑我恋你恋成癫。

  离不开思念,回不到从前,我被你遗落在人间。

  心埋在过去,情葬在泪里,笑我恋你恋成癫。

  情愿梦醒成空偏又多折磨,只见红颜消瘦。

  是否痴狂终究会泪眼婆娑,注定不能重逢。

  奈何风又来戏弄已愈合的痛,免不了频频回。

  奈何爱还在眉头欲走还留,我的梦向谁送。

  离不开思念,回不到从前,我被你遗落在人间。

  心埋在过去,情葬在泪里,笑我恋你恋成癫。

  离开思念,回不到从前,我被你遗落在人间。

  心埋在过去,情葬在泪里,笑我恋你恋成癫。

  云峥,想你的时候,心痛着,却又快乐着。我不能停止这种自虐的快感,如贪吸毒品的隐君子,你美丽的谎言是温柔的刀,每一次想你,思绪都如同被一寸一寸的凌迟,我用血肉模糊的心痛换想你的甜,饮鸠止渴。云峥呵!这一生还有那么长,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颓然按住琴弦,琴音骤然而止,我幽幽一叹。红走过来,轻声道:“姐姐,别弹了,歇一歇吧。段先生回来了,在外面侯着呢。”

  我抬起脸,把吉他搁到一旁:“快请。”

  转眼看向窗外,果见段知仪侯在室外。红把他请进室内,段知仪看着我了头:“云夫人!”

  “段先生请坐。”我示意他坐下,终于等到段知仪从司天台衙门回来了,困扰我那些疑惑,正等着他来解答。

  “先生相救之恩,妾身不胜感激。”之前我对段知仪的突然出现,以及为何助我尚有不解,在知道了鬼面人就是安远兮之后,一切想不通的地方都联系起来了。我看着段知仪的眼睛:“妾身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

  见他头,我径直道:“日前京师这场地震,别人或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这定瞒不过像先生这样的奇人,我想知道,若护国神鼎当真被人动了,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景王真如老爷子所言,是那个幕后黑手,当初因为争位不成才对云峥下手,而老爷子那份情报的内容若无错,当年楚殇领导的无极门,竟是景王一手建立的,连楚殇都只是他安排的棋子,那么,他对皇位肯定也有着不的野心。只是这人心计深沉,将心思潜伏得极深,这样一个苦等机会,或者是在努力制造机会,想谋篡位的人,在皇帝离宫之际的大好时机内,会做些什么?

  玛哈虽然死了,但因为刚死不久,景王未必就知道,即使他要派人到玛哈藏身的洞里去查看,但因为那洞被山石所堵,不是一时半刻可以疏通的。如果我是他的话,先要确定皇帝的生死,只要皇帝没死,就继续制造流言,或者在京中搞儿什么祸事出来,把一切罪名都归到皇帝妄动神器上,这事若闹大了,甚至可以逼皇帝下罪己诏,引咎退位。

  怪不得他要如此着急地联络朝中老臣去太庙面圣了,名为关心,实则是想确定皇帝到底死了没有。只要他确定皇帝死了,就可以明正言顺地谋划那个位子。当今天子无嗣,这皇位自然沦落到皇族旁支身上,如像他这样的皇叔,或者像九王那样的皇弟。无论皇帝生死与否,形势都不容乐观,难怪皇帝走之前要让九王来监国了,只怕就是想以九王来牵制朝廷中的各股势力吧?九王背后有凤太妃和凤家的**军作后盾,如果皇帝不测,他是继位的有力人选,而其他各股势力想要夺位,即便是皇帝死了,也得先掰倒九王。

  越想越是惊疑不定,这么皇帝是早知道朝堂之上不止有一股势力对他的皇位虎视耽耽了。他甘冒这么大的风险救寂将军,只怕不仅仅是因为寂将军是他的心腹大臣,国之栋梁,或许主要是想通过这件事,将朝中潜伏的那些势力提到明处,伺机一网打尽?

  心中的线一股一股地理顺,景王,你想做皇帝,只怕没那么容易,莫皇帝对我有照拂之义,就管是与我毫无关系之人,我也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云峥。景王!君慕玄!我叶海花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那日皇帝不肯离开太庙,要在太庙那个阵法内呆足四十九日,复原神鼎的灵力,否则会有严重的后果,他不肯那后果是如何,我也要尽快打探出来,否则让景王占了先机,先行作了部署,可就不妙了。

  段知仪怔了怔:“移动神鼎的后果,那日知仪不是告诉夫人了?会影响皇帝的气运,七七四十九日之内,空门大开,无所依持,任何邪物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再没有其它的恶果了?”我心中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我抓不住,总觉得还应该有些什么,一时偏又想不起来。见段知仪肯定地头,我揉了揉额头,舒了口气:“没有就好。”

  皇帝在太庙那个怪异的阵法中,应该是安全了,皇家护身保命的阵法,不用想也知道是极为厉害的。玛哈已死,应无人再能破解,而太庙方圆十里都有羽林军驻守,想行刺更是不可能。皇帝既然敢动神器,必然对自身的安全有周全的部署,这倒不用我担心。

  想通这一层,稍稍安心,我抬眼看着段知仪,微笑道:“麻烦先生了,先生忙了一天回来也该累了,你回房歇着吧。”

  段知仪看着我,笑了笑:“夫人没有疑问了?”

  我想了想,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段知仪看着我,片刻不语,眼中却充满了打量之色,我略觉奇怪:“先生为何这样问?”

  “昨日在四经山,夫人似乎有很多疑问。”段知仪静静地道,“不想今日夫人问出的问题,却与昨日完全无关。”

  我想起昨日从玛哈藏身那洞中出来,追问他们是“怎么来的?怎么找到我们的?”那些话,心中苦笑,我既已知安远兮是那鬼面人,那些问题不是就迎刃而解了么?何需再问?至于安远兮怎么成了平遥散人的徒弟。怎么练了那身高深的武功,我已问过他,他既不肯,我再问又有何用?只要我知道他不管如何也绝不会害我,就够了。

  “原来夫人知道我师弟是谁了。”段知仪虽然单纯,却不愚笨,见我沉吟不语,立即猜到原因。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微微一笑:“我师弟断不会对夫人言,是夫人慧敏过人,猜中的吧?”

  我眼神一黯,苦笑不语。段知仪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何以师弟对夫人的事如此上心?”

  这话由段知仪出来,算是交浅言深了。我蹙了蹙眉,知道自己不该任他继续下去,可是偏偏又无法制止他,因为他接下来了一句:“师弟虽然不肯,知仪却不忍见他如此受苦,总该让他受的苦得有价值才是。夫人想知道他是如何拜到家师门下的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无法言语。段知仪笑了笑,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叹道:“师父这数十年隐居巍山,已经很久不曾下山云游了。那日他现在夜空天河两端,各有一颗从未见过的星星突然出现。师傅从从没有见过这两颗星星,掐指一算,突然面色一肃,收了平日的玩笑之态,对我要下山一趟,没过多久,就带了师弟回来。”

  我望着他,专心倾听。段知仪接着道:“师弟刚来的时候,整天沉默不语,也不理人,每日除了吃饭都呆在房里,望着一幅画呆,一坐就是一整天,我听师父他脑袋受了伤还没有好,开始还以为他被砸傻了。直到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趁他吃饭没回来,跑到他房里找出那幅画,想看看他整天在看什么,结果被师弟回来撞到,冲过来夺走我手里的画,寒着脸对我了他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出去!’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没有情绪的傻子。”

  我咬紧了唇,垂了眼睑,只听段知仪道:“那幅画,真是奇怪,我从未见过可以把人画得那样有趣,一个乌龟身子着个大脑袋,那脑袋的五官全是变了形的,我却一眼看出那画中的人是师弟……”

  我闭了闭眼睛,费力地开口,声音有一丝暗哑:“段先生,你到底想什么?”

  段知仪顿了顿,似乎是笑了一下:“夫人不愿意听,我便长话短。之后不久,师父带着师弟闭关,帮师弟打通了全身经脉,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不仅是武功,还有奇门遁甲之术,与教我的方法截然不同,不止亲自示范,口口传授,时时拨,尤觉不够,甚至涉险为他寻来断魂崖的马龙果,助他一夕之间获得一甲子的内力。”

  “平遥散人何以对他如此厚待?”原来如此,原来安远兮一身的武艺是这样来的,我望着段知仪,“先生不怪尊师厚此薄彼么?”

  “我与师弟的福缘不同,家师传授我的是修仙之道,传授师弟的却是人杰之道。”段知仪笑了笑,淡淡地道:“至于家师为何对师弟另眼相看,倒未细,只言师弟有他自己的命数,他有自己的劫要度,债要还,他若劫度债清,则助于天下苍生。家师交待我,不管何时,只要师弟向我开口求助,我必得帮他。”

  我听得有些懵懂,什么劫?什么债?又怎么扯上了天下苍生?但段知仪知之甚少,恐怕只有安远兮这个当事人才最清楚。

  段知仪接着道:“没过多久,师傅便让师弟下山。后面的事我知道得也不详尽。家师归天后,其实并未让我来京师,只是前不久我收到师弟的灵识传信才赶来的。师弟只简单地是云老爷子找到他。原来他竟是云家的二少爷,老爷子知道师弟师从家师,十分欣慰,委以重任。若没见夫人,没有去那洞中救夫人,没有看到师弟见夫人坠入地火池中几欲成狂的样子,知仪倒是挺为师弟高兴的……”

  “段先生!”我打断他的话,平复了一下思绪,“先生是世外高人,自不把世俗礼仪放在眼里,只是在云府这样的话,只怕会为我和叔惹来麻烦,请先生慎言。”

  “师弟的事,知仪本不想多言,也知和夫人这些非常失礼。”段知仪笑了笑,温和地看了我一眼,“不过,知仪怜惜师弟的心情,只望夫人凡事三思,莫再伤他。”

  我伤他?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伤谁?在这侯府大院,我对他是能避则避,还要如何?老爷子已经在暗示我警告我了,我受的伤害又有谁来怜惜?

  段知仪看到我愤愤的目光,笑了笑,低声道:“知仪回来时,见到德管理请了官媒来,目前恐怕还在前院候着。这件事,师弟恐怕不知道吧……”

  我这才明白过来,何以段知仪会对我这么多越礼的话,原来是见着了云德请回来的官媒。这件事真会伤到安远兮?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迟疑,随即想到老爷子的那番话,我无奈地微微一笑:“段先生,活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义务和责任,便是随性如你,也有需遵循的东西,比如尊师的嘱托。有些事,是不能由着我们的性子来的,这俗世自有它的规则。”

  段知仪默默地看着我,半晌,了头:“知仪僭越了,告辞。”

  看着他转身出去,我半晌无语,红进来见我这样呆坐着,迟疑了一下:“姐姐……”

  我淡淡地看她一眼:“官媒来了?”

  “是,在前院候着呢。”红赶紧道。我理了理衣服,平静地道:“请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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