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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

183.互为因果

  李景珑示意鸿俊跟自己来, 鸿俊简单收拾后,便跟在李景珑(身shēn)后, 走向骊山后山的峡谷,那里有一株松树,松树下有一块岩石, 犹记得当年,他正是在此处与重明相别,而李景珑则站在他的(身shēn)后, 沉默地等着。

  李景珑坐了下来,拍拍自己大腿, 说:“坐我(身shēn)上。”

  “好些了么?”鸿俊问,“受得了不?”

  李景珑说:“那我坐你(身shēn)上?”说着起(身shēn), 让鸿俊坐下, 鸿俊坐在那石头上, 李景珑坐在鸿俊腿上, 拉过鸿俊双手,抱着自己的腰, 两人静静看着长天。鸿俊尚是第一次这么做,觉得(挺tǐng)新奇的,抱住李景珑时, 心中那不安的感觉渐渐消退, 取而代之的, 则是一股孤寂空旷的意味。

  而经历了这许多, 他们还守在了彼此的(身shēn)旁。

  鸿俊有太多的话想说, 然而千言万语在(胸xiōng)膛中翻滚,最后仅化作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李景珑出神地说道。

  他们就这么依偎在一起,望向悬崖尽头的山岳,雾渐渐散了,托出一轮青山与炽烈朝(日rì)。这时候,鸿俊反而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过去的都已过去,至少眼前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想到我们这辈子还有好多年。”李景珑侧头看了鸿俊一眼,说,“想想就忍不住高兴得要笑起来。”

  鸿俊满腔愁绪,刹那全无,心(情qíng)就像被雨水洗过的长空般((荡dàng)dàng)涤一新,忍俊不(禁jìn),说:“我答应你了么?”

  “哟。”李景珑狠狠摸了下鸿俊的头,说,“跟谁学的?现在知道顶嘴了?”

  “起来!”鸿俊推着李景珑,让他起(身shēn),李景珑却扳着鸿俊,说:“你夫君长史我现在生龙活虎,还被你摆布去了?”

  鸿俊与李景珑就像俩小孩儿,在松树下扳来扳去,摔跤一般,李景珑以腿格住鸿俊脚步,鸿俊失了重心,仰后便倒,李景珑便一把捞住他的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半晌,李景珑躺在树下,鸿俊则躺在李景珑怀里,从那天梦醒说起,一直说到李景珑的梦境。换李景珑说时,鸿俊则震惊无比。

  “你……你改变了过去?”鸿俊诧异道。

  李景珑微笑着“嘘”了声,答道:“可你记得的,却依旧是那段(日rì)子。”

  鸿俊模模糊糊,仍记得那一段父母死于李景珑之手的回忆,但除此之外,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李景珑在梦中所做的一切,奇异的因果相叠,最后导致安史之乱产生了迥异的结局。

  “也就是说。”鸿俊实在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原本你该继承不动明王六器,并在长安之战中杀死我,但你回到过去,朝不动明王祈求,于是他将法宝全部分开……”

  “不错。”李景珑略带悲伤道,“只是我没想明白,你的爹娘为什么没有活过来。”

  鸿俊有点惆怅地答道:“重明告诉过我,所谓‘人死不能复生’,在凡人眼中自然如此,但哪怕在妖族、甚至诸神(身shēn)上,这也是无法违逆的天道。死去的魂魄将进入天脉,哪怕再强大的因果之力,也无法将他们召回。”

  李景珑道:“所以,我改变了过去,所有我能改变的部分,除却你爹娘……”

  “可是我们的现在就是被改变宿命后的现在。”鸿俊又说道,“也即是说,从我抵达长安的那一天起,咱俩的命运都按着你改变了过去的轨迹在走。而你走到最后,又回去改变了过去……这不对啊?”

  “怎么不对?”李景珑一本正经道,“过去的我走到现在,再回头修改,才促成了心灯交给了我,咱俩一起走来的这段路。这是一个圈,现在的我回头,再决定了过去的我。如果不是现在的我请求不动明王,过去我的就不会得到心灯。过去与现在,互为因果,才是改变宿命的真谛。”

  鸿俊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但却更糊涂了,李景珑见他满脸迷茫,说:“这么举例罢,假设我集齐六器,继承了不动明王的力量,才发现不对劲,最终的结局是亲手杀死你。但我后悔了,我希望回到过去,去改变因果,对不对?”

  “对。”鸿俊点头道。

  李景珑又解释道:“那么若我回到过去,而不动明王答应了我的请求,现在的我,将突然失去法器……”

  “对啊!”鸿俊说,“这才是最合理的。”

  李景珑笑着说:“那么,因被消除掉了,也即意味着,一路走来,我始终没有得到法器。但既然没有法器,我怎么会想着回到过去,去改变这个‘因’呢?”

  鸿俊:“……”

  “所以。”李景珑最后解释道,“只有当过去与未来互为因果之时,才能改变宿命,互相消弭掉矛盾之处。鲲神看见了两个可能的未来,其中一个未来,是你化(身shēn)天魔,死去的未来;另一个未来,则是你活着的未来。”

  “要达成活着的未来,便须我在某个时候回到过去,放弃法器,选择心灯。这是挽回一切的关键点,于是鲲神开启了扰乱因果的布置,让青雄封住你我记忆,再将心灯交给你,带到长安。而后,我发现我拿不到不动明王的法器,取而代之的则是我有心灯……”

  “所有要素都在朝着这个圈环汇聚。”李景珑看着鸿俊迷茫的双眼,做了个手势,笑着说,“直到最后的庄周梦蝶,让我补上了最后的缺口,于是过去与未来互为因果的条件诞生……罢了,好了,我错了,不该朝你解释这个。反正一切都过去了……除了少许遗憾之外……”

  鸿俊说:“我决定去问一下永思哥,他比你说得简单点儿。”

  李景珑败下阵来,哭笑不得,居然在这种时候输给了裘永思。

  “趴下,趴我(身shēn)上。”李景珑朝鸿俊示意,说,“不疼了。”

  鸿俊便解开李景珑的外衣、里衣,李景珑嘲笑道:“让你趴我(身shēn)上,没让你脱我衣服,小色鬼又做什么?”

  鸿俊侧头贴在他的(胸xiōng)膛上,感觉着他灼(热rè)肌肤下传来的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脏一如既往,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又像照耀他灵魂的万丈炽(日rì)。

  “我喜欢活着。”鸿俊说,“活着真好啊。”

  他与李景珑呼吸交错,在树下开始接吻,仿佛永远也不想停下来,肌肤摩挲与唇齿触碰,让他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活在这个世上。

  李景珑被吻得又有点儿受不了,喘息片刻,说:“夜里再说,还有许多时间。”

  “咱们以后怎么办?”鸿俊问,“回长安去么?”

  “不回去。”李景珑低头动(情qíng)地看着鸿俊的双眼,片刻后说,“青雄让你做什么?”

  鸿俊想起来了,说:“妖族希望重入人间,让我与皇帝商量,给我们一块住的地方。”

  果然如此,李景珑先前便隐隐约约猜到。

  鸿俊想起昔年下山时,重明提出的三件事中,便有一件是“驱逐獬狱,重新入主神州”。但妖族与人族共同生活,谈何容易?最重要的不是怎么生活,而是与谁议定,从此以后妖族与人族平分……不,分享神州沃土。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景珑饶有趣味地逗鸿俊,刮了下他英俊的侧脸,鸿俊随口答道:“知道,妖王与驱魔司长史在一起,亦是两族永修邻好的意思嘛。”

  李景珑震惊了,说:“也是青雄说的?”

  鸿俊似笑非笑,一瞥李景珑,说:“我猜的。”

  李景珑有时觉得鸿俊迷迷糊糊的,有时却又非同寻常地聪明,说:“这算和亲还是别的什么?”

  鸿俊问:“可以吗?”

  李景珑说:“若我说,不可以呢?”

  鸿俊道:“我们不是神州的客人。”

  这句话更是大出李景珑的意外,然而想到重明,想到鸿俊下山时,从一开始便带着重明赋予他的责任,这么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按捺住自己一句不合时宜的发问“若妖族和我让你选一个,怎么选?”然而扪心自问,真(爱ài)一个人就不该让他选择,李景珑便选择不说。

  “我们世世代代就居住在神州大地。”鸿俊坐起来,盘膝坐直,转头看着李景珑,又道,“妖族与人族本可相安无事,不是么?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魔。”

  “不错。”李景珑正色道,“我当尽力而为,想必现在是太子说了算了,若要人间太平无事,原本也少不了这和议,既落在你我(身shēn)上,想必也是天命使然。”

  “和不了我也是一样喜欢你的。”鸿俊凑上前去,轻轻亲了下李景珑的唇,李景珑蓦然脸就红了,鸿俊指着他哈哈笑,李景珑只觉得这次大战之后,鸿俊仿佛长大了,也有了不少小心思,偶尔更带着恶作剧的心态,当即一把将他搂到怀里,按在树下就亲,两人吻得片刻,李景珑又宽衣解带,不顾这幕天席地,亲(热rè)起来。

  莫(日rì)根与陆许泡在温泉里,陈奉则坐在石头上玩水。

  “为什么还要带个小孩?”莫(日rì)根说。

  “关你什么事。”陆许面无表(情qíng)道,“我喜欢。”

  陈奉看了莫(日rì)根一眼,莫(日rì)根当真服气了,本就憋得受不了,原以为大战方停,能与陆许缠绵数(日rì),没想到陆许却到哪儿都带着陈奉照顾。陈奉又长得十分漂亮,莫(日rì)根总不能凶一个小孩儿。

  陈奉说:“你嫌弃我吗?”

  “不敢不敢!”莫(日rì)根道,陈奉令他想起了家中老幺,便随手用树叶折了个小船给他玩,陈奉推着那船,在温泉水面上推来推去。趁着注意力分散时,莫(日rì)根靠前些许,抵着陆许。

  “晚上。”陆许冷淡地说,“不然我喊了。”

  莫(日rì)根只得作罢,一手扶额,说:“怎么有你这样的。”

  陆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与莫(日rì)根对视,不到片刻,两人俱脸上一红,各自转过头去,假装若无其事。

  入夜,众人将华清宫内的补给收拾得差不多了,再开了一顿饭,阿史那琼还翻出李隆基窖藏的酒,拍去封泥,驱魔师们畅饮一顿,庆祝这真正的重逢与暂时的胜利。

  “酒还在。”李景珑看着碗中琥珀色的佳酿,摇头道,“天家早已如丧家之犬般逃了。”

  裘永思道:“人间千秋万世,新朝旧代,莫不如是,沧海桑田,江河改道,瞬息万变,唯(日rì)月东升西落,方是永恒。”

  “是啊。”李景珑笑着说:“这些(日rì)子里,大伙儿辛苦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敬大伙儿一杯。”

  一路走来,个中辛酸悲苦,尽在这一碗酒中,从今往后,否极泰来。李景珑又领众人敬过夜中山川,以及骊山下,长安城中死去的无数百姓与英灵。入夜时长安依旧魔气笼罩,妖氛鬼雾,安禄山沿途浩浩((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吸收了近百万人死去的戾气,再在长安城中一瞬间爆发出来,效果当真惊天地泣鬼神,(日rì)月星辰,天地两脉,竟是无法消弭,看样子恐怕还真如青雄所说,须得三年才能恢复原状。

  “长安是没法再住了。”李景珑说,“沿途至洛阳一带,全是魔气,战乱之后,也不是落脚的地方。”

  “去杭州?”裘永思说,“往杭州去,镇龙塔下杭州府,是个好地方。”

  “嗯……”李景珑寻思片刻。

  莫(日rì)根说:“大伙儿去哪我去哪。”

  陆许补充道:“不去雅丹就行,我不想回去了。”

  鸿俊说:“本来太行山倒是(挺tǐng)好的,可鬼王他们上不去,曜金宫虽然漂亮,上上下下的也太麻烦了。”

  李景珑原本想的是先将驱魔司迁个新址,再与李隆基择(日rì)相谈,选一块地方,要过来当封地,届时让妖族住在自己封地上就行。别的就不必交代太多了,以免徒生枝节,要解释也是朝太子李亨解释,且将内(情qíng)控制在只有双方知道的前提下。

  阿泰说:“要么大伙儿出阳关去?陪我复国?”

  众人纷纷道瞎扯,陪你出关没有三年五载,谁还回来?

  李景珑思虑两句,最后道:“我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驱魔师们顿时嘴角抽搐,李景珑居然会说这种话?换了从前,他根本不会征求任何人意见,直接就下了决定。

  “那就不要说了。”鲤鱼妖道,“想好再来。”

  李景珑:“……”

  “找死啊你!”陈奉说,“怎么跟恩公说话的!”

  鲤鱼妖说:“他是你恩公可不是我恩公……”

  陈奉:“他是全天下的恩公,我亲眼看见他打倒(奸jiān)相的!”

  众人顿时绝倒,陈奉虽小,脾气却没半点含糊,鲤鱼妖总算也遇见了克星,次次抬杠拆台,李景珑看在鸿俊面子上总不好说它。现在有了陈奉,当即大快人心。

  “是这样的。”李景珑见鲤鱼妖吃瘪,心里一阵暗爽,又朝众人解释道,“各位虽……只为了世人诛除天魔,非我大唐属臣,却也领朝廷俸禄。”

  这倒是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驱魔师们纷纷点头,李景珑又道:“毕竟大业未成,陛下尚未传位予太子,我想,还是先往成都看看(情qíng)况。”

  大伙儿一致同意,李景珑又解释了妖族希望重归神州,不再藏头露尾一事,此提议亦在(情qíng)理之中,妖王们虽与驱魔师原本立场向左,此刻却已成盟友,又有鸿俊成为名义上的首领,也非不可接受。

  蜀地远离中原,且是鱼米之乡,入蜀之处,崇山峻岭绵延不绝,山中常杳无人烟,若能朝李隆基要到一块土地,让妖族居住,想必不至于再与人族起争端。妖、人二族相安无事,大唐休养生息,只待世出明君,届时大唐将迎来全新的盛世。

  于是大伙儿议定,先往成都去,鸿俊尚未入过巴渝,听描述仿佛是个极其美好的地方,犹如世外桃源,更被李白的“蜀道难”所吸引,当即大为神往。经此一战后,众人也乐得游山玩水一轮,稍事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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