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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

114|盛极必衰

  鸿俊打了个响指, 笑道:“其实也就是在洛阳见过的妖怪。景珑说,你俩都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想必怎么疑心,也不会疑到你们(身shēn)上去。”

  鸿俊朝外望时,突然人群里光芒一闪。鸿俊眯起眼, 知道那是裘永思的信号, 众人都已就绪。

  “行。”李龟年笑道,“那就这么着,全听小兄弟你吩咐了。”

  “嗯……”鸿俊还是有点紧张, 李白与李龟年都是他十分仰慕的,没想到李景珑居然这么懂他, 把他们分到一组里,人生巅峰时刻, 当真莫过于此。然而思来想去,想到李景珑的(情qíng)况,不由得又有些担忧起来。

  是时,临近午时, 兴庆宫前锣鼓一敲, 六军卫兵海潮般涌出,为李隆基开道。宫门洞开,飞锦如画, 金碧辉煌的帝王车辇沿宫门出来。当真是一派“九天阊阖开宫(殿diàn), 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气象。刹那间百姓们山呼万岁, 轰声雷动。

  鸿俊忙到慈恩寺经阁另一扇窗前, 往外望去。

  “你听?”李龟年说。

  鸿俊:“?”

  李白:“唔……”

  鸿俊还没明白要听什么,李龟年与李白却仿佛会心一笑。

  “不知道为何……”李白说,“这盛世景象,却隐约,有着不祥之兆。”

  李龟年忙示意李白别再说了,李白却叹了口气,说:“自打杨国忠为我磨墨,高力士给我脱靴那天,金花落中那树,多多少少便有了颓败之意。”

  “听什么?”鸿俊还未解开另一个问题。鲤鱼妖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听他们都在喊陛下,不喊贵妃。”

  车辇经过朱雀街,百姓呼喊的俱是“陛下”“陛下”之言,鲜有呼“贵妃”的,宦官又朝人群中扔钱的扔钱,撒吃的撒吃,鸿俊还想是不是朝百姓(身shēn)上撒民脂民膏。

  “杨家闹得天怒人怨。”李龟年说,“六军中传闻早已对杨家不满。”

  “是因为军饷的事吗?”鸿俊记得从前依稀听李景珑提过,杨国忠贪污克扣了六军大量军饷,杨家人更常年欺辱武官派系。

  “何止军饷?”李龟年说,“杨家的吃穿用度,俱是六军拿命所换。杨家贪污抚恤,府内下人(奸jiān)|(淫yín)兵士遗孀,强占产业,俱是恶事。”

  李白感慨道:“杀人父母,(淫yín)|人|妻儿,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想必这笔账迟早都得算。”

  李龟年叹了口气,摇摇头,望向鸿俊,鸿俊点头,明白他让自己别在李白面前提,免得这家伙喝醉了朝李隆基捅出什么獬狱之事,破坏了李景珑的计划。

  鸿俊被两人这么一说,竟也有了些许不祥之感,仿佛眼前繁华盛世,不过是人间大厦将颓之前最后的一场盛宴,又有如戏台上落幕前一场临近尾声的歌舞升平。

  凡事到得尽了,便是这等气氛,在那繁盛中又隐隐透出好景不长的落寞兆头。

  烈(日rì)当空,杨玉环与一众姐妹在帝王车辇上,穿过朱雀街,大量百姓蜂拥而来,跟在其后。是时李隆基(身shēn)边众宠妃各着盛装,娥眉朱唇,一(身shēn)珠光宝气,罗群更是穿了好几层,头上钗钏一环(套tào)一环,玲珑玉佩、玳瑁耳饰,林林总总叠上来,足有五六斤重。

  韩国夫人咬着唇道:“真够(热rè)的。”

  “忍着。”杨国忠四处观察,说,“玉环比你戴得还多呢。”

  众女一(身shēn)香汗,都氤湿了脂粉,连李隆基也有些招架不住,沿街过来,杨玉环本微笑着,却听得有人在人群里趁乱喝道:“(奸jiān)妃误国,大唐妖孽为患!”

  刹那杨玉环色变,人群里瞬时炸了锅,骑马在前的太子李亨瞬间转头,四处找寻,然而那人只是喊过便潜入百姓中,再找不到肇事者。李隆基大怒要追查,杨玉环却轻轻摇手,示意李隆基不要动怒。

  李隆基亦知今(日rì)不可败兴,只得长出一口气,杨玉环笑道:“陛下今(日rì)这般盛举,臣妾早已知足,宵小之辈,多半因嫉妒兄长而临时滋事,过后再查问不迟,何必败兴?”

  李隆基便即作罢,车队过了朱雀大街,转向慈恩寺,全长安城的百姓拥挤在一起,人山人海,涌向慈恩寺门外。

  烈(日rì)下,李景珑穿过巷子,来到安西卫府前。府上空空((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安禄山与其麾下人等,俱离府前往兴庆宫,预备参加杨贵妃三天三夜的寿宴。

  阳光曝晒中,安西卫府景象在光线下略略扭曲,成为一片死寂之地。

  大门敞开着,李景珑站在这正午的(日rì)光中,影子只有很短,汗水滑过他的侧脸,滴在地上。

  卫府的门上出现了一道无形的(禁jìn)制,李景珑知道那是虚空扭曲咒术,正如九尾狐与洛阳城中万珏所用法术。穿过这道门,等待着自己的,必将是一个妖怪们所开辟出的虚空领域。

  幸亏来前李景珑已作足了准备,而就在他正要迈入之时,内里却传来一个声音:“将智慧剑留在外头。”

  李景珑解下智慧剑,倚在门外,走进门时抬起一手,“嗡”的一声,门内光芒一闪,唰地将他直接传送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远处喧闹之声渐歇,莫(日rì)根(身shēn)穿黑色皮甲,戴了顶头盔,背着箭囊穿过一条小巷。

  “这次又想取谁的(性xìng)命?”陆许突然出现在巷内,拦住了莫(日rì)根的去路。

  莫(日rì)根表(情qíng)变得愈发(阴yīn)沉起来,定定看着陆许。

  陆许两手空空,松了下指节,发出声响。

  “如果我没猜错。”陆许缓缓道,“这次的目标是鸿俊,对不对?”

  “对。”莫(日rì)根的嗓音略带喑哑,低低说道。

  陆许说:“忘了我怎么说的?”

  “你不会让任何人碰他一根头发。”莫(日rì)根沉声道,“我倒是想不通了,你俩究竟为什么总是这么一副生死相许的模样。”

  “你不懂的。”陆许说,“不过你真要打倒了我,也不一定就是鸿俊的对手。”

  莫(日rì)根沉声道:“别忘了是谁将你从敦煌拖回来的。”

  陆许说:“从那天起,我就想好好与你比试一番,看来不把你打趴下,你是不会服气的。”

  莫(日rì)根语带嘲讽道:“你不是我对手。”

  “那么赌个输赢如何?”陆许沉声道,“输了你跟我走。”

  “赢了呢?”莫(日rì)根自若道。

  陆许答道:“随你处置。”说着左右手错掌,站定,掌刀斜切,右掌拉回,稍侧过半(身shēn),斜斜朝向莫(日rì)根,认真说:“动手吧,不能使箭。”

  莫(日rì)根则两手握拳,手臂交错,格在(胸xiōng)膛前,错步,猎靴缓慢擦过地面,扬起一道烟尘。

  “请、赐、教。”莫(日rì)根冷冷道。

  旋即两人化作一黑一白的影子,“唰”一声冲向彼此,撞在一处!

  百姓前呼后拥中,李隆基与杨玉环到得大慈恩寺外,大慈恩寺敲钟,住持与十六名高僧(身shēn)披袈|裟缓慢行出。杨玉环先是双手合十,与李隆基并肩一拜,两畔木鱼敲响,僧人口诵祈福之号,大慈恩寺外广场一片肃静,百姓黑压压跪了一地。

  鸿俊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人头攒动,却丝毫不乱,整个长安将近七成平民百姓,信佛的大唐望族、胡人,尽数伏地,为李隆基与杨玉环祈求福祉。

  片刻,住持退回,百姓纷纷起(身shēn),李隆基携杨玉环到得大慈恩寺门口台阶上就座,百姓再响起一轮震彻天地的欢呼!

  人群朝皇帝与贵妃接连涌去,胡升则异常警惕,按部就班,带着手下看顾全场,每次千人,到得慈恩寺前九叩,叩毕便走,不可逗留。先是外城百姓,再是内城百姓,继而是胡商,再是三教九流,其后则是无官位的富户,再后则是六品以下的长安文官与读书人,最后是五品以下的武官与六军将士。

  裘永思跟在人群后,眼望大海般的人群与队伍,翰国兰就在距离自己十丈外,带着一众胡商,等候觐见的机会。

  哥舒翰始终没有出现,安禄山明显改变计划,放弃了这第二个替(身shēn),原本的酒、色、财、气现在剩下一个,要在万众面前化(身shēn)前朝先帝,威力显然大打折扣。只不知安禄山是否已获知了另两只蛊猿死于李景珑之手的消息,眼下既然没有回到长安,想必(情qíng)况有变,剩一只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裘永思将镜子藏在袖中,朝高处折(射shè)阳光,不住猜测这只冒充了翰国兰的蛊猿届时将变成谁……

  鸿俊眼前连着几下闪光,知道裘永思已就绪,当即朝李白与李龟年说:“咱们也就绪罢。”

  三人离开藏经阁,兵分两路,李白往东,鸿俊与李龟年往西,各自沿着大慈恩寺二楼凌空走廊快步走去。

  “狐妖也可以幻化,为什么这么麻烦呢?”鸿俊眼望人群,搜寻翰国兰的(身shēn)影,说道。

  “狐妖必须先吸活人精气,方能替其皮囊。”李龟年解释道,“妖族虽各有化形之术,却都是固定形体,唯独蛊猿一族,能以死者的头发、指甲等还原生者细节,它们所化并不一定是人,动辄可化花草树木、房屋岩石,只是化(身shēn)这些,没有太大意义。”

  鸿俊说:“稍后你俩负责保护陛下与贵妃……”

  “你说好多次了。”李龟年笑道,“我不会忘的。”

  鸿俊第一次出这任务,紧张得要命,眼望慈恩寺大门外,杨玉环与李隆基正背对着自己。

  兴庆宫内,阿泰穿着背心与丝绸长裤,一(身shēn)肌肤雪白,面容清秀,双目靛蓝,满头棕色鬈发,衬得他如牛(奶nǎi)一般。阿史那琼则换了(身shēn)太监装束,特地将胡子全剃光了,阿泰低声道:“让特兰朵来不是更好么?”

  “他喜欢男的。”阿史那琼说,“白的,柔柔弱弱的……”

  阿泰骂了句,道:“我哪里柔弱了?也早就不是少年了!”

  阿泰瘦归瘦,白归白,却有着瘦削的腹肌,这角色应当让鸿俊来扮才是。

  “当心李景珑掐死你。”阿史那琼低声道,“走吧走吧!快!”

  李隆基一走,宫中守备便十分空虚,朝臣们纷纷抵达,来到御花园中,预备参加傍晚时的寿宴,安禄山则坐在一张榻上,与哥舒翰正交谈,呵呵地笑着。浑不似前夜(欲yù)除之而后快的模样。

  阿史那琼手持拂尘,带着阿泰穿过御花园,将酒递到阿泰手中,退后些许,到得亭外。阿泰则将匕首藏在后腰,以背心盖住,手捧(奶nǎi)酒,走上前去,跪坐在地,双手递出酒壶,交给哥舒翰手下将士。

  将士斟了酒,哥舒翰与安禄山交谈时,饮了一口,突然色变,朝外怒道:“谁送来的酒!”

  那(奶nǎi)酒带有馊味,哥舒翰脾气本就暴戾,当即连酒壶一起摔了出去。

  远处,阿史那琼握着飞刀的手不住发抖,眼看阿泰被抓进亭内,不多时,安禄山又爆出一阵大笑。

  “算了!算了!”安禄山说,“今天大喜之(日rì),何必呢?哥舒将军!容我讨个(情qíng)!”

  阿泰跪在地上,不住发抖,(身shēn)上被酒泼了满(身shēn),打湿了(胸xiōng)膛与丝裤,缠腰湿后贴在大腿上,肌肤若隐若现,全(身shēn)竟是近乎赤|(裸luǒ)。

  “抬起头来?”安禄山朝阿泰说道,“叫甚么名字?”

  阿泰缓缓抬头,他的瞳孔已配过药,改了颜色,现出一抹金芒,皮肤白嫩,眉毛更特地修了一次,虽已是青年(身shēn)材,那娃娃脸却依旧让安禄山赞叹不已。

  哥舒翰厌恶地哼了一声,显然知道安禄山这怪癖,起(身shēn)道:“老夫且去走走。”

  众将士忙起(身shēn),跟随哥舒翰离开,安禄山说:“不送、不送!晚上再与老将军喝酒!”

  哥舒翰离开后,安禄山眼中怨毒神色只是一闪,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伸出粗壮肥硕的手掌,拈起阿泰下巴,说:“你是色目人?怎么进宫里来的?”

  阿泰刻意挤了声音,原本他嗓音便显清澈,此刻以柔声说出,更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媚意,低声说:“今(日rì)贵妃大喜,林尊将我等送入宫来,以兹为礼……”

  阿泰汉话刻意说得不甚流利,更有错处,安禄山见其不过一人,心思又全不在防备上,只惦记着大慈恩寺外的布置,笑了一笑,说:“这酒也不甚难喝……”

  说着他竟是大摇大摆,一手揽过阿泰的腰,伸出肥厚舌头,就往阿泰腹肌上((舔tiǎn)tiǎn)。

  阿泰浑没想到这厮竟如此猥琐,当即全(身shēn)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阿史那琼远远看着,当即色变,暗道不好,只因安禄山以手摸去时,只差那么半分,便将摸到阿泰背后所藏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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