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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韩成将义死鄱阳

  那张定边国友谅会集多官,计议迎敌,上前奏道:“可先驱船据住水口,彼不能人,则南昌不攻自破;不然彼得进湖,与邓愈等里应外合,必难取胜。”陈友谅说:“此见极是。”急传令取南昌兵及战船,人鄱阳湖口,向东迎敌。两家对阵,在康郎山下。朱营阵上徐达当先奋杀,把那先锋的大船拥住,杀得血染湖波,船上一个也不留,共计一千五百零七颗首级,乃鸣金而回。太祖说:“此是徐将军首功,但我细想,金陵虽有李善长众人保守,还须将军镇摄方可。”因命徐达回守,不题。

  次日,常遇春把船相连,列成大阵溺战。汉将张定边率兵来敌。遇春看得眼清,弯弓一箭,正中定边左臂;又有俞通海将火器一齐射发,烧毁了汉船二十余只,军声大振。定边便叫移船退保鞋山。遇春急把今旗招动,将船扼守上流一带,把定湖口。那俞通海、廖永忠、朱亮祖等,又把小样战船,飞也来接应,定边不战而走,汉卒又死了上千。到了明日,友谅把那战船洋洋荡荡一齐摆开,说:“今日定与朱某决个雌雄。”太祖阵上,也拨将分头迎战,自辰至西,贼兵那里抵挡得住。却见朱亮祖跳到一只小船来,因带了七八只一样儿飞舸,戴了芦获,置了火药,趁着上风,把火刮刮燥燥的直放下来。那些贼船,烟焰障天,湖水都沸。友谅的兄弟友贵,与平章陈新开,及军卒万余人,尽皆溺死,贼兵大败。友谅见势力不支,将船急退。那廖永忠奋力把船赶来,见船上一个穿黄袍的,军士们尽道是友谅,永忠悬空一跳,竟跳过那船上去,只一枪刺落水中。仔细看时,并不是友谅,却是友谅的兄弟友直。原来友谅兄弟三人,遇着厮杀,便都一样打扮。混来混去,使我们军中厮认不定,倘有疏虞,以便脱逃,此正是老奸巨猾处,然也是他的天命未尽,故得如此。太祖鸣金收军,在江边水陆驻扎,众将依次献功。太祖说:“今日之战,虽是得胜,未为万全,尚赖诸卿协力设法,获此老贼,以绝江西日后之患。若有奇谋者,望各直陈。”俞通海说:“我们兄弟,今夜当领兵暗劫贼营,使他大小士卒,不得安静。来日索战,却好取胜,此亦以逸驭劳之法。”只见廖永忠也要同去。太祖便令点兵五百,战船十只,嘱咐俞通海等小心前去,约定二更时刻,将船悄悄的掉到友谅寨边。那些贼兵屡日劳碌,都各鼾鼾熟睡。朱兵发声大喊,一齐杀入,贼兵都在梦中,惊得慌慌张张,那辨彼此。朱兵东冲西突,直进直退,那贼人只道千军万马杀入寨来,混杀了一夜,天色将明,乃转船而走。陈友仁纵船赶来,忽见前面却有三十只船,把俞通海等十只船尽皆放过,拦住去路。为首一将,白袍银甲,手执铁棍,正是郭英,向前接应。陈友仁见了郭英大怒,直把船逼将过来,却被郭英隔船打将过去,把友仁一个躯骸,连船打的粉碎,贼兵大败逃回。郭英便同俞通海合兵一处,来到帐前,备说了一番。太祖说:“昔日甘宁以百骑劫曹营,今日将军以十船闯汉寨,郭将军又除他手足,其功大矣。”

  且说友谅被混杀了一夜,折了两千军马,心中纳闷,没个理会处,却有参谋张和燮说:“臣有一计,可将五千战船,用铁索挛为一百号,篷、窗、橹、舵,尽用牛马的皮缝为垂帐,以避炮箭。外边即于山中砍取大树,做了排栅,周围列在水中,非特昼不能攻,亦且夜不得劫。”友谅听了大喜,即令张和燮督理制造。不数日,闻俱已编挛停当。友谅看了,赞道:“真个是铁壁银山之寨,朱兵除非从天而来。”因着张和燮把守水寨,自同陈英杰领了三十号船,出江来战。

  太祖见了友谅,劝说:“陈公,陈公,胜负已分,何不退兵回去?”友谅对说:“胜败兵家之常,今日此战,誓必捉你。”那陈英杰便统船冲来。只见常遇春早已迎敌,金鼓大振,战了三个多时辰,遇春将船连杀入去。即恨太祖坐的船略觉矮小,西风正来得紧,友谅的船,从上而下,把太祖船压在下流。众将奋力攻打,炮石一齐发作,俱被马牛皮帐遮隔了,不能透入。顷刻间,太祖的船,被风一刮,竟搁在浅沙滩上。众将船只,又皆刮散,一时不能聚合。那陈英杰见船搁住马家渡口,便把旗来一招,这些军船团团围绕,似蚁聚一般。太祖船上止有杨璟、张温、丁普郎、胡美、王彬、韩成、吴复、金朝兴等八将及士卒三百余人,左右冲击,那里杀得出。陈英杰高叫说:“朱公若不投降,更待何时?”太祖对众叹息说:“吾自起义以来,未尝挫折,今日如此,岂非天数!”杨璟等劝解说:“主公且请宽心。”太祖说:“孤舟被围,势不能动,虽有神鬼,亦奚能为……”正说之间,却见韩成向前,说:“臣闻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是臣子理之当然。昔者纪信诳楚,而活高祖于荣阳。臣愿代死,以报厚恩。敢请主公袍服、冠履,与臣更换,待臣设言,以退贼兵,主公便可乘机与众将逃脱。”太祖含泪说:“吾岂忍卿之死,以全吾生……”正踌躇间,那陈英杰把船渐放近来围逼,连叫投降,免至杀害。太祖只得一边脱下衣冠,与韩成更换,因问:“有何嘱咐?”韩成说:“一身为国,岂复念家!”太祖晒泪,将韩成送出船来。韩成在船头上,高叫:“陈元帅,我与尔善无所伤,何相逼之甚?今我既被围困,奈何以我一人之命,竟把阖船士卒,死于无辜。你若放下将校得生,吾当投水自殉。”只听得陈英杰说:“你是吾主对头,自难容情,余军岂有杀害之理?”韩成又说:“体要失信。”英杰只要太祖投水,便说:“大丈夫岂敢食言。”韩成说:“既如此,便死也甘心。”就将身跳入湖中。后人却有古风一篇,追赠韩成说:

  征云惨惨从天合,杀气凌空声奄咯。貔貅百万吼如雷,巨舰艨艟环几匝。须臾水泊尸作丛,岸上鹃啼血泪红。古来多少英雄死,谁似韩成待主忠。人道天命既有主,韩公不死谁焉取。

  不知无死不成忠,主圣臣忠垂万古。此时生死勘最真,舍却一身活万身。圣人不死人人识,韩公非是痴迷人。而今湖水涨鄱阳,铁马金戈谁富长。惟有忠魂千古在,不逐寒流去渺茫。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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