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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一万年

与日本朋友相会在元谋人化石产地①

  1980年9月底,我们来到元谋盆地。往年这个时节盆地里早已是大好晴天,可是今年雨水大,当地老乡说,八月中秋下了雨,接下去就得阴雨十天半月!

  ①本文作于1980年10月12—21日。原载《震惊世界的失窃案》,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2年。

  果然如此,晴雨变幻叫人捉摸不定,明明晴天,突然大片乌云,挂着雨幕迅速涌来,山上无躲处,暴雨把我们淋个透。不久雨过天晴,蓝天里彩虹高挂,火辣辣的太阳又晒得人皮肤发痛。我们就在这乍晴乍雨的天气里,沿着沟沟壑壑寻找着远古人类的活动痕迹。

  正当我们在元谋盆地紧张考察之时,新华社云南分社记者李世义电告,有日本共同社科学部的朋友来元谋人化石产地访问,希望与我们相会。自1965年、1973年分别找到元谋人牙齿化石及其文化遗物后,元谋盆地引起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不少外国学术机构和专家们相继要求来此参观访问,能在元谋接待友好邻邦日本的朋友们,我们感到很高兴。

  由科学部记者田边纯先生领队,一行三人在新华社总社翻译老江、记者李世义和云南省博物馆张兴永等人陪同下,于10月1日下午5时许到达元谋。当晚我们与日本朋友愉快相见,在晚宴上,宾主频频为庆祝我国国庆,为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举杯。当日本朋友了解到,他们是首批来到元谋化石产地的外国客人时,深感自豪,在谈及日本国内最近举办“北京人”展览的盛况、学术界还就日本人的“根”展开热烈讨论的时候,我们提出,这个“根”不仅可以追到“北京人”身上,甚至还可以追溯到元谋人,这是因为元谋人的化石虽然目前还只是两颗上中门齿,恰恰它的舌面铲形结构反映出包括中国人、日本人在内的现代黄色人种的重要特点,由元谋人到现代黄种人是一脉相承的。日本朋友听后十分兴奋,田边纯先生激动地举杯祝酒,高兴地说:“没有想到,我们来到了日本人的故乡!”

  席间宾主谈笑风生,气氛异常热烈。日本朋友还特地询问了元谋县如何实现四化的问题,并提出了不少有益的建议,充分体现了日本朋友对我国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关心,和中日两国人民的深厚友谊。

  10月2日清晨,天阴,时有雨点飘落;我们分乘两辆吉普车前往元谋人化石产地,车出城后,南行5千米,转入岔道向小那乌村进发。由于雨后河水暴涨,道路也过于泥泞,我们便弃车步行。雨后空气洁净,透明度好,远远的东山仿佛就在眼前,其实足足还有3千米路之遥呢!

  我们驻足远眺,东山青青,山前有一高地,坡上耸立两棵高大的燕蒿树,这是从远处寻找元谋人化石产地的自然标志,树后再往高处瞧,可以看到一小块灰白色的水泥碑,化石产地就在它的后方。摄影师不放过机会,打开相机就开拍起来。

  我们在泥泞中跋涉,穿过小那乌村,到达了大那乌村,村里的老乡纷纷走出来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费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登上了山前高地,也就是红色风化壳的“大包包”。经过那两棵大树旁,来到大包包顶,水泥碑上几个红色大字“元谋人遗址”映入眼帘,我们到达元谋人化石产地了。乌云慢慢消散,天变得明亮起来,日本朋友一到产地,放下背囊,就开始紧张地工作。

  田边纯和记者松本寿拉着我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了解情况,摄影师则忙个不停地将感兴趣的都摄入镜头。博物馆的老张详细地向日本朋友介绍了元谋人化石的发现经过和历年来的考察和发掘情况,还介绍了元谋盆地山河大势的形成过程。还谈到在这里不仅找到了元谋人化石,而且发现了中国境内最早的冰期——距今300多万年前的“龙川冰期”的遗迹。日本朋友津津有味地听着,还做着记录。1977年冬天,已将元谋人牙齿化石产地的小山丘推掉了,日本朋友在已铲平的产地上仔细揣摩着,要搞清楚这两颗轰动世界的人牙化石,当时究竟在什么空间位置上。

  “喂!大家来瞧化石哦!”老李在附近山头上高处地发现了许多动物化石碎片,它们是被雨水冲刷而暴露出来的,这引起了日本朋友的极大兴趣,尝试了一次“小型发掘”。从残破的牙齿看,原来是犀牛的骨化石。只要你仔细地在地面上寻找,随时都能发现动物化石碎片,这给日本朋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站在东山脚下,眺望整个盆地,给日本朋友介绍情况。元谋盆地内古人类活动遗迹非常丰富,除元谋人外,还找到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文化遗物,中石器时代的细石器器物(这在云南也是首次发现),此外还有距今3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大墩子遗址,这里确是原始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日本朋友很关心我们在元谋盆地的考察活动,询问我们经常来元谋考察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说,寻找更多的元谋人化石和他们的文化遗物,还要寻找比他们时代更早的和比他们时代较晚的人类化石及文化遗物,为的是将元谋盆地里这个古人类发展史的缩影更加充实和丰富起来——这就是我们在元谋地里孜孜以求的目标。日本朋友衷心地预祝我们获得成功。

  当我们结束现场参观回到水泥碑前合影留念时,阴霾四合,天又阴沉下来,不一会儿雨就淅淅地下了起来。我们冒着蒙蒙细雨乘兴而归,村旁的社员们纷纷向我们挥手致意送别。

  下午本来准备去参观大墩子新石器遗址,但田边纯先生等对上午参观的元谋人化石产地——这也是“日本人的故乡”,仍意犹未尽,以致对人类起源问题兴趣骤增,邀我们进一步座谈。对此我们也十分高兴。

  两时半,我们在会客室里会聚,首先请他们观看了元谋县文化馆珍藏的文物,以及我们近两日在元谋盆地所发现的哺乳动物化石、元谋人制作的和使用的石器。他们拿起一件椭圆状的标本,困惑不解地问我们这是什么?当他们得知这是肉食类动物的粪化石时,不禁笑了起来,他们对元谋人的石器,特别是由地层中发掘来的炭屑尤感兴趣。

  由炭屑联系到人工用火问题,元谋人到底会不会用火呢?日本朋友很关心,为此我们对有关元谋人的争论问题作了详细介绍。

  自1965年发现两颗人牙化石,1973年发掘中找到了石器和炭屑后,围绕元谋人及其文化曾有三个问题在学术界有过争议。一个是牙齿化石的主人是谁?真是直立人的牙吗?还是褐猿的?南猿的?或后期人类的?其次,元谋人生存的年代究竟早不早?真是生活在距今100万年前的早更新世,还是与北京人的生存时代相当,只是中更新世?再一个就是用火问题。经过多年来深入的研究和分析,已证明了元谋人是生活在距今170万年前的早期类型直立人代表,是中国已知最原始的人类,这样就把中国历史的开端从距今约50万年前的北京人时期提前了120万年。至于元谋人是否会用火的问题,在发掘元谋人化石产地时,地层中发现大量的炭屑,以后又找到零星的烧骨,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解释无非两种可能:或是天然火,或是人工用火的遗迹。我们倾向于人工用火的可能性大些。

  “为什么呢?”日本朋友很想了解个究竟,因为这也是日本考古界所关心的问题。

  这是由于炭屑、烧骨是与人化石、石器伴生的。从其他古遗址来看,炭屑或烧骨几乎都出现在有人化石或文化遗物的遗址中,那些仅有动物化石的地点里,几乎还没有发现过炭屑或烧骨的存在。元谋人化石层里的炭屑是密集的,但分布面很有限,如是自然火,当会有广泛的分布才是。有人认为“北京人”用火才是最确凿的,这点我们不反对,但北京人该不是最早的用火人,因为在北京人遗址里,发现的灰烬层最厚可达6米以上,说明北京人已会管理火,用火技术已相当高明,在他以前肯定有更早的用火人。与元谋人生存时代大体相近的还有山西西侯度遗址,除了石器外,也找到不少烧骨,著名的考古学家贾兰坡教授就极力主张西侯度人会用火。很可能这个阶段用火相当普遍,特别是现代研究已表示,人类历史可长达300万年以上,在人类诞生后,经过100多万年来的摸索和探求,达到用火阶段也不是不可能的。有人提出,人工用火必须符合几个条件,这也是有道理的,不过必须注意到由于埋藏条件不同,就很难用几个条件去套框框。元谋人遗址、西侯度遗址、蓝田人遗址都是土状堆积,缺乏像北京人那种洞穴堆积的良好埋藏条件。另外,遗址性质也不一样,有的是居住遗址,有的只是偶然地埋藏了些遗物,所以很难用人为的几个条件去衡量。总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目前,我们感到用人工火比用自然火更能解释元谋人化石层中的炭屑和烧骨问题。

  田边纯先生听了我们解释后,感到不无道理,还认为就这个问题可以召开一次国际会议。不过我们考虑,目前条件还不成熟,因为,不论怎么说,元谋人和西侯度遗址的用火证据还嫌单薄,还要做深入的工作。寻找更多的用火证据是一方面,此外,还要做一些试验和实地观察,如到现代森林火场去考察被烧后的动物遗骸、炭后与灰烬的分布情况等等,使得“可能”的假设变成拥有确凿科学实证的事实,到那时候再来召开国际会议将更有意义。日本朋友听后表示赞同。

  当日本朋友得知我们正在编著《元谋人》专刊,这是以元谋人为主,介绍元谋盆地的古人类、古文化、古生物及地质和地层的一本综合性的图文专刊时,感到很高兴,希望出版后尽早地给他们寄去样本。田边纯先生说,他们将向日本国内广大读者介绍这本专刊,因为元谋也是“日本人的故乡”,对此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时间过得真快啊!热烈的讨论已不知不觉进行了4个多小时,早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到了饭桌上,我们还在讨论着,讨论着……中国古语云:“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可是学术上的知己了,千言万语也说不尽,祝中日人民友谊万古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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