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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

第20章 碧碗敲冰

  凌河大捷,毫无疑问是靖宁二年朝中头一桩大事与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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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知,此役一毕,国朝与虏寇便算攻守易势,接下来的战争比拼的不过是车马钱粮而已。若待最终决战过后,虏祸肃清,边境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安然可图。故军报一到,不出三个时辰,上至省部公卿,下至在京各个司衙的芝员芥吏,皆已经得知。众人莫不奔走相告,额手称庆,皇太子母家近些年来颇不得志的几位侯伯的门槛,也险些叫报喜之人夷平。如是未等天子颁旨,京中百姓便也辗转得闻,上灯时分,便听见街头巷角零星的爆竹声响,如同节日一般。

  詹事府衙门的位置,在禁中大内御沟的东南,酉时已经早过了散衙的时候,许昌平仍坐在府衙中,一个主簿,自然无人留意他在做什么,何况今日正官在本部,未至衙内,众人心中欢喜,也没有几人先走,他也并不算扎眼。许昌平此刻便是嘴角衔着一抹笑,冷眼望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们聚在一旁眉扬色舞,口沫横飞。虽然离得远了,但兴致上来,免不了高声大气,终有些只言片语落入了他的耳中。“顾家人到底还是有几分硬本事的,不然能够撑过这么多年?”“是极是极,自太宗朝始,到如今已近五十载,戚畹之族,实属难得了。”“这一仗打得不顺,听闻圣上也是忧心成疾,不想突然峰回路转,到底是天佑我朝,大司马此番是不世之功啊。”“正是,虽说圣意近年来颇有些压制外戚之意,待东朝继统,只怕这顾家又是一番柳暗花明新光景了。”“新光景?呵呵。”“吕府丞觉得这话好笑?下官倒是要请教了。”“本官何曾笑了?”“列位皆听得清楚,府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笑我说的东朝……”“喝呀,二位,我们是在说大捷,哈哈,大捷嘛。”他们乌泱乌泱,闹得不堪。许昌平觉得多留无益,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众rén miàn前揖道:“诸位大人,卑职先行告退。”众人正说得得意,哪里去理会他?许昌平遂拂了拂袖子径自离去。

  晚照方好,半天斜阳徐徐铺开,如流丹,如吐火。映得瓦釜飞甍流光错彩,青槐弱柳含翠耀金,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头脸衣衫也皆渲染成了朱赤之色。偶有官马过闹市,搅起漫天红尘,看来明日又是太平盛世里的一个晴好天气。许昌平却突然想起两句话来:“田单破燕之日,火燎于原武王伐纣之年,血流漂杵。”太子说的那句“他们都是我的子民”,虽属煌煌正论,但他听的时候却并不以为然。此时在这普天祥和下,反倒微微觉得有折心锥骨的疼痛。

  皇太子此刻早已被皇帝召入宫中,却破天荒没有同召齐赵二王。见了他的面,也是颇为欢喜的样子,笑道:“朕早言不必担忧,这捷报果然就已经送达。”定权亦笑道:“陛下圣明。”皇帝与他言笑了片刻,将军报原件递给他,道:“你舅舅在上说斩首三万余,折损近三万,惨胜如败,在奏报里向朕请罪,你以为如何?”定权略一过目,回道:“此战甚为艰难,将军想必已经行尽全力。不管如何,总归是胜了。臣以为,还是宜嘉奖将士,论功行赏。至于顾将军处,可不事赏罚,敕令他以为后事之师即可。”皇帝笑道:“你终究不肯替你舅舅说话呀。此役亏在迁延过久,若能速决,不致于如此。只是前方有前方的难处,也怨他不得。太子身处九重宫中,虽不能亲临亲蹈,却也要知道、明白、体恤。”定权垂首答应道:“臣谨遵圣训。”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你舅舅今次还是立了奇功的,朕的意思是,叫他安顿好了军中,回京来一趟罢。一来庆功献俘,扬我朝天威二来朕想同他当面说说决战的钱粮准备三来你们甥舅也许久未见,不说朝上公事,私下一家人也可团圆。你怎么看?”定权将奏报双手递还,回道:“此大政,全凭陛下主张。”皇帝道:“如此便好,你去告之mì shū台,让他们拟敕给顾思林,叫他旨到后两旬之内,入京述职。”又笑道,“今晚不必出宫了,留下来陪朕用晚膳吧。”定权躬身答应,随着皇帝一起出了晏安宫。

  皇帝的敕令第二日便由快马送出了京师,顾思林返朝的消息俄顷上下传遍。

  一时西苑及刑书吏书,以及东朝宫官礼书和几个侍郎的门前也有了几分门庭若市的气象,只是定权除了入宫,便闭门不出,不论戚族还是臣属,不肯轻易再接纳半人。饶是如此,仍生怕皇帝起忌,后来索性声称中暑,向皇帝告假。皇帝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不过于心底骂了两句竖子狡猾,便下旨令他荣养,又委派御医时时过西苑看拂。定权遂终日窝在自己阁中,专等着顾思林进京的日子。

  他虽然极力挂念着母舅入京一事,但既幽居深宫,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也逐渐安下心来,只是作书告知张陆正等人,令他密视省部中的口风动态,又嘱咐他及诸人慎言慎行,万不可参与顾思林返朝之事云云。信既送出,一时无事可做,竟日里写几笔字,读两句书,倒也落得几日清净。

  某日午睡醒来,正值窗外云淡风轻,晴丝袅绕,自觉长日无聊,又记挂后苑池中菡萏是否开放,遂更衣慢慢踱至后院水榭。方坐下便听周循差人来报,大内派来了敕使。定权不知何事,只得令周循先将来使迎进,自己又折返更换了公服,一番折腾不免又是满身躁汗。至正厅看见来者,不由笑道:“奴子们不懂事,也不知道报告一声是王翁来了,倒劳烦王翁多等了许久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陛下总算舍得放王翁出宫了。”王慎笑道:“是臣自己讨来的差事,今年这最后一茬樱桃,今日送入宫中。陛下说殿下害暑,想必胃口不振,吩咐给殿下送些过来。又嘱托说殿下身罹暑热,要少饮冰。”皇帝既然有话,定权遂跪倒叩首道:“臣惶恐,劳陛下挂心,请常侍代为上达,臣叩谢天恩厚爱不尽。”王慎避至一旁,待他做作完毕,扶他起身笑道:“殿下忒多礼了,大热的天气,何苦还穿戴成这副样子?”定权吩咐周循将樱桃收下,又笑对王慎道:“王翁且宽坐,我这里可存着好茶,我亲自来点,王翁吃一盏再走。”王慎笑道:“来日再叨殿下的光罢,臣这便回宫复命了。”定权方欲挽留,又闻他轻声道:“陛下想让齐王一同主持郊迎事宜,已经照会了礼部。殿下现在去同正副詹说说,只怕还阻得住。”定权一愣,方回过神道:“我知道了,多谢王翁。”王慎悄悄叹了口气,方欲辞退,忽闻定权道:“母亲薨时,将我托付给了阿公。我独身在宫内住的几年,也全赖阿公照拂。这些事情,我总是记在心上的。”他提及旧主,王慎也略感心酸,揉了一把眼角道:“老臣有本事的地方,总是心向着殿下的。没本事的地方,殿下也勿怪罪。”定权点头道:“我只是这样一说,我又何尝不知道阿公的难处?”又说了两句好话,到底命周循取了两饼小龙出来交给他带回,才亲自送他出门离去。

  周循随着定权折返,见他陡然间面色阴沉,赔小心问道:“殿下,赐下的樱桃要怎么分配?”定权冷笑一声道:“那是天恩,你说该怎么办?打个神龛供起来吧。”周循无故又碰了个钉子,只得自认晦气,答应道:“是。”定权虽说赌气话,想了想,终于转口道:“难得陛下心里也有想到我的时候。你去敲冰,把樱桃湃起来,送到水榭那边,叫良娣她们都过去,就说共沐天恩雨露吧。”周循擦了把汗唯唯道:“臣这就去bàn lǐ。”

  待定权再换回衣服,又重新擦过了脸,周循已于后苑水榭中将冰块、乳酪和樱桃都安排妥当了。六月初的末茬樱桃,已经肥厚甜美之至,剔去核渥在晶莹寒冰当中,溉以乳酪,粒粒如雪中珊瑚珠一般。府中良娣、昭训、孺人、奉仪等一干侧妃也皆已等候在了亭中,围着低声谈笑。自元妃殁后,定权少与她们会晤,几位侧妃竟日无聊,又无可拈酸吃醋处,私底里相处得倒颇为融洽,莺莺燕燕五六人,远远便闻一片笑语声。定权听见,不由轻轻皱了皱眉。众妃见他进来,顷刻间缄默无声,定权自己也觉得无趣,遂笑指几上樱桃道:“宫中才送到的,想来诸位四月间都已吃过了,也不算尝新,只当是消暑吧。”几位侧妃这才回过神,纷纷施礼道谢。定权环视榭中,蹙眉问道:“顾孺人呢?”一个内侍答道:“周总管没差人去请她。”定权斥道:“不是说让娘子们都过来的吗?你去跟他说,叫他亲自把顾娘子送过来。”

  几位侧妃素来寡宠,先前蔻珠一事在西苑内已闹得人人尽知,近日里又有个卑贱宫人莫名其妙得到牒纸,心中本已颇为不快,此刻见太子又专程邀她出来,更不由暗暗捉鼻。阿宝顷刻便到达,衣色清浅,脂粉单薄,看得出来妆饰匆匆。她莫名被周循叫出,见到水榭中的架势,不知就里,心中自然感到疑惑。上前按照定权的指点向良娣、昭训们一一行礼,又尴尬地接受了两个奉仪咬牙切齿的祷祝,便敛裾默默退至一隅,跟随她的两名宫人也寸步不离,一并侍立至她身后。她品位不高,架子却摆得十足,竟还将使女直携入亭中,诸妃更是心中厌唾。碍于主君在前,不便表达,只得各自暗中狠看,以预备下将来谈资。目光交流,意在语前,均觉得这个贱婢不过是尚称清秀,除了肤色略白些,实在看不出出奇的地方。她们眼中官司打得热闹,虽无人说话,但水榭内气氛却还是活跃的。定权不由也觉得好笑,佯作不察,对阿宝道:“你也坐吧。”

  内臣见各人分位坐定,上前将樱桃分盛于盏中,首先奉与定权。定权摆手道:“叫她们用就是。”自己命人进上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连饮两盏,只觉得腹内冰凉,肌肤上仍是一片燥热,四顾一周,指点阿宝道:“来给我拨扇。”阿宝只得起身,拣起手中团扇,上前慢慢为他扑摇。诸妃拈酸望去,见太子身穿一件素白褙子,既不戴冠,也不束带,倚于朱红栏杆上,愈发衬得眉目如画,丰神似玉,一旁却是阿宝侍立,不免要生蒹葭玉树之叹。饶是几人皆出身名门,素有涵养,此刻也难免手上加了些动作,水榭里一片碗勺叮当碰撞之声。定权发了片刻呆,见众女将樱桃分食尽,了结了这桩麻烦事,更加觉得无趣,起身笑道:“你们就在此处纳凉吧,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又对阿宝道,“你跟我走。”炎天溽暑,诸妃严妆丽服而至,无非是想叫他多看两眼,他却不解风情,甫到便离,还不忘带走那个贱婢,更加众人心中郁闷。待二人走远,水榭中一片愤愤征伐声,无非是将狐媚惑主、婢作夫人的旧话又重提了个无算。

  阿宝跟随定权沿着浮光跃金的清浅池塘一路走回,转过一丛修竹,定权忽然驻足笑道:“你便是在此处撞上本宫的吧?”阿宝脸上一红,点头道:“是。”定权问道:“你怎么便算得出在这里能碰上我呢?”阿宝低声道:“成大事何拘一时成败?况且西苑不过掌大的地方,妾行来走去,终有能遇上殿下的时候。妾不过是时运略高了些,华盖照顶,头一遭出来便得见了殿下金面。”定权将足边一片破碎的琉璃瓦片踢至水中,忍俊不禁地赞道:“好,好。你这么说话我听了很是喜欢。”向前走了两步,又道,“本宫的舅舅要回来了。”这句话凭空而来,毫无道理,阿宝愣了片刻方道:“妾不知此事。”定权道:“正是说给你知道的,国舅要回来了,西苑宫门前的人陡然就多了起来,我不愿意凑那个热闹,索性跟圣上装病躲几天。你可明白这是为什么?”阿宝点头答道:“臣门如市,臣心似水。”定权拊掌,大笑至打跌道:“你实在是个妙人。”阿宝等他笑罢,叹了口气,问道:“殿下告诉妾这些话,又要做什么?”定权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我有金屋玉笼,还担心你去跟谁学舌呢,我的雪衣娘子?”他的颜色相当霁和,阿宝却回想起了方才的樱桃,入口甜美,却从喉底一线冰入心底。

  大出诸妃意料的是,是夜奉召前往正寝的,并非她们在水榭中詈诟的那个狐媚惑主的顾孺人,而是府内唯一的一位良娣谢氏。谢良娣亦是大家闺秀,出身不输已故元妃。若皇帝不另行为太子择妃,那么她拾阶而上,便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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