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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一点星飞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

  什么可以这样飘忽不定?什么可以让人这样开心不止?倘若看看那幅《宋人蹴鞠图》,便会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个谜底就是在宋代城市中被市民称之为“运动”的气球。

  据传元代钱选所作的《宋人蹴鞠图》,画有赵匡胤与五个人一起踢气球的情景。但也有人不同意此图为元代钱选所作,认为它是宋人对当时城市中最为时髦的体育活动——踢球所作的艺术纪录。

  无论这幅画问世于宋代还是元代,它都是宋代城市蹴鞠运动绝对真实的写照——图上有六位服饰各异的中年人,右边前面一位蓄须全身素白,腰系黑色宽带的人,正用脚把气球蹴起,送给对面那位全身黑色衣袍,腰束白色宽带的官人。其余四位,伸颈俯首,观看和等待着踢球……

  体育史家认为这幅画上六人,分别为赵匡胤、赵光义、赵普、石守信、党进、楚昭辅。我们姑且认为就是赵匡胤与群臣踢气球,叱咤风云的皇帝,开疆拓土的元勋,为了一个球聚合在一起运动,从而被置于图面。

  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变化,平日需仰视才见的帝王将相,以普通市民悠闲的神态踢球,它标示着蹴鞠已不像宋代以前局限于艺人表演或军营演练,而是在城市中作为一项运动,甚至在上流社会也开展起来了:

  雨罢莓苔聊点砌,风停杨柳暂藏楼。

  明朝同奉昭阳宴,左右分朋试彩球。

  倦饮人闲春欲回,月华多处五云开。

  杨花蒲地东风转,半作轻球衮衮来。

  上面两首宫词,反射出了从禁苑到大臣,都具有喜好蹴鞠的情趣,安徽省博物馆就藏有宋代蹴鞠纹象牙笔筒,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蹴鞠图案。在宋代城市来说,这种象牙笔筒用料不可谓不珍贵,因宋代大象多为外国入贡之物,不可谓不稀奇。取其象牙制成笔筒,日日置放在案头,须臾不离地把玩欣赏,这可以使人触摸到宋代城市中的贵族痴迷蹴鞠的心脉了。

  就是一般的市民也卷入了蹴鞠运动。如现存的宋代陶瓷枕,上面绘有一普通装束,躬背背手,一脚立地,一脚踢球的妇女。这很像蹴鞠运动中控球的“金鸡独立”踢法。河北邢台出土的另一宋代白瓷枕,上有一正在将球蹴起的儿童,想来这种儿童蹴鞠景况在宋代城市中必甚多,所以在市民日常所用的瓷枕上都绘有这样的图案。

  还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历史博物馆所藏的一面长11厘米,背面横铸浮雕状装饰画的蹴鞠纹铜镜,更加可以印证宋代城市蹴鞠普及的情景——蹴鞠纹铜镜

  在一块草坪和一尊高耸的太湖花石的背景下,一位高髻笄发的青年女子,低首作踢球状,气球介于起落之间。女子对面,一官服幞头的青年男子,上身前倾,两脚拉开距离,作“防御”姿势。青年男子一侧有一手执类似摇铃,又似筹码,大概是用以判断蹴鞠输赢之物的男人,凝视着双方的对踢。踢球女子身后是一着长裙、起高髻的女郎,双手拢拱,也作一全神贯注比赛状……此镜结构紧凑,主题突出,形象鲜明。在湖南博物馆还藏有一枚,想必当时这样的蹴鞠铜镜作为商品出售,颇受市民欢迎,故批量生产,供应市场。存世两枚,一模一样,足以佐证:镜铸者是撷取宋代城市居民最熟悉的活动而创作,似在不经意间,为我们留下了宋代城市一对青年男女蹴鞠赛事的最佳观照。

  绿草盈盈,花石玲珑,观察铜镜上的蹴鞠春色,再联系周彦质诗中所说“名园蹴鞠称春游”,更可以真切地了解到——

  在宋代城市的春天里,市民们纷纷奔向园囿去踢球,男女老少都成了蹴鞠的对手,你来我往,流星一点。孟元老对此情此景概括得好:“触处则蹴鞠疏狂。”陆游则用诗描绘这种动人的南宋城市一景:“寒食梁州十万家,秋千蹴鞠尚豪华。”“蹴鞠墙东一市哗”……尤其是在临安,城内娱乐场所之间,凡是宽阔处则都成了市民练习踢球的地方。这种全民性的体育锻炼热潮,使善于顺应市风的经商者,将专门零沽散卖的小酒店,唤为“角球店”。还有一位姓黄名尖嘴的商人,开设了一间“蹴球茶坊”……  

  这种将市民须臾不可离开的茶、酒与蹴鞠联系起来的做法,虽为商家促销手段,但若无市民迷恋蹴鞠的广泛基础,则不会出现。溯源而上,市民之所以狂热喜好踢球,原因不外乎两个方面:

  一个方面的原因是借蹴鞠运动,使身体强健的观念深入市民中间。这种观念突出体现于徽宗赵佶《圣济总录》,赵佶极力推崇政治、经济、文化生活应和“五运六气”相联,实际是宣扬“运动”。赵佶主张“体欲常运”,“吹嘘呼吸,吐故纳新”,并明确

  提出“春宜吐”。宋代城市蹴鞠在春天最为兴盛,想来与此理论有关,所以陈元靓称宋代的蹴鞠是“运动戏”,是有根据的。体育史家如此总结蹴鞠——“能令血气调和”,“体虽肥胖,敬此而举履如飞;年乃隆高,频踢则身轻体健”。“一团真气,包藏太极之分。当场运动,如盘中之走珠”。蹴鞠“运动肢节,善使血脉调和。有轻身健体之功,胜华佗五禽之戏”。可以说,蹴鞠是宋代政府“五运六气”运动理论体育化之体现。

  市民喜好踢球的另一方面原因是宋代的足球制作有了很大的改进,更易踢玩。众所周知,球的制作是在晚唐发生变化的,即把两片合成的球壳改为六片或八片尖皮缝成圆形的球壳,球壳内所塞毛发也被动物尿泡代替,这就使实心球发展成为了充气球。

  宋代的气球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不同的是宋代的球壳为十张牛皮。官府人员希望将棘手公务化为轻松便利,常用这样的比喻:用十张牛皮缝做一大气球去踢。气球或用十二片皮子缝成,如陈元靓所说:“十二香皮,裁成圆锦。”

  气球的原料主要是熟硝、黄革。《蹴鞠谱》归纳制作气球工艺道:“密砌缝成侵,不露线角,嵌缝深窝,梨花可戏,虎掌堪观,侧金钱缝短难缝,六叶桃样儿偏羡。”从蹴鞠纹铜镜上女子所踢的球上隐约可见桔瓣状缝合痕迹,就是宋代气球这种多皮缝合的佐证。

  制出一个完美的气球要“角嵌斜平缝不偏”,“须交碎凑十分圆”,这样的气球踢起来才稳当。程大昌《演繁露》说,这是“加巧”,使踢气球者,“以脚蹴使之飞扬上腾,不复拘于窟域矣”。根据气球这一特点,如何把球踢好、踢稳、踢高,就有许多讲究,像《宋人蹴鞠图》所画的那样——

  身如立笔,手如捉物。

  身要旋安,脚要活立。

  众人簇围着一个气球踢,都以“失蹴为耻,久不堕为乐”。用蹴鞠的行话来说,踢起来会像乌龙儿摆尾,似丹凤子摇头,将球踢得很高。这也使控球的难度大大增加了,从而也就有这样一个笑话在城市中流传——

  苏州进士李璋,善踢气球。有一次他与人蹴鞠,因用力过大,气球飞落到一位良家妇女头上,将这位妇女头上的冠梳碰个粉碎。这当然被认为是有意侮辱,大逆不道。这位妇女揪住李璋,到官府告他碎其冠梳。太守升堂问李璋:你真是举子的话,我试你一试。李璋说:那就请出题目。太守说:你就以踢气球误碎良家妇女冠梳为题作一首诗。李璋不假思索,应声吟道:

  偶与朋游,闲筑气球。起自卑人之足,忽升娘子之头。方一丈八尺之时,不妨好看;吃八棒十三之后,着甚来由。

  诗句活泼,琅琅上口,惹得太守大笑,随手一挥,释放了李璋。

  这则出自《李希声诗话》的笑话,证实了宋代踢气球已有了相当大的难度,气球起码要腾升到一丈八尺的高度,才为“好看”标准,这需要具备非常高超的控球技术,否则将难以随心所欲地踢球。因此,宋代蹴鞠家归结出了肩、背、拍、拽、捺、控、膝、拐、搭、肷等“十踢法”:

  肩如手中持重物,用背慢下快回头。

  拐要控膝蹲腰取,搭用伸腰不起头。

  控时须用双睛顾,捺用肩尖微指高。

  拽时且用身先倒,右膝左手略微高。

  胸拍使了低头觑,何必频频问绿杨。

  这样的踢球技术,已和现代足球运动技术相差无几,如控球时须用双眼四顾,以寻找最佳传球落点,拽球时“用身先倒”,即现在常见的“铲球”……“十踢法”,完全可以视作个人练习踢球时最为基本的踢球技术。

  要全部熟练掌握这些蹴鞠技术是很难的,非得专门学习和坚持不懈地长期演练不可。于是,专门研究和传授这种踢球技术的市民社团应运而生了,这就是“圆社”,又可称为“齐云社”。  

  南宋掌故家陈元靓认为:“若论风流,无过圆社”,“齐云一社,三锦独争先”。这就道出了蹴鞠社团在市民社会中的地位的重要。从目前宋代城市社团史料来看,如同文社(耍词)、清音社(清乐)、锦标社(射弩)、英略社(使棒)等,均未有完整的文字遗存,可蹴鞠社团却留下了整篇大套的记录,这不能不与蹴鞠始终是市民的“热门运动”,广大市民对蹴鞠高度重视,有着直接的关系。蹴鞠的章程制定得很细致,很明确,如《齐云社规》提出:

  以鼻为界分左右,是在左使左,在右使右。侧边依拐,在肩使肩,在膝使膝,是搭使搭,当肷即肷。并要步活眼亲,两手如提重物,方为圆社。

  具体到如何下脚,竟专有一篇《下脚文》,将如何理鬓、解鞋脱靴、怎样使气、怎样变化,等等,均明明白白道来,以使蹴鞠者有所遵循,以免无规矩。

  蹴鞠章程还对蹴鞠运动员修身养性作了严格要求,像“十要紧”之类:“要明师,要口诀,要打点,要开发,要朋友,要论滚,要精明,要穿着,要让朋,要信实。”

  蹴鞠还有自己的“市语”,即行话,这显然是由于蹴鞠在市民社会中已自成一行,需要用隐语类沟通。

  不仅如此,民间的音乐形式——赚词中也出现了专门歌咏蹴鞠的作品。目前所能见到的宋代最为完整的赚词作品是《事林广记》中的一套“圆社市语”,它共用中吕宫《紫苏丸》、《缕缕金》、《好女儿》、《大夫娘》、《好孩儿》、《赚》、《越恁好》、《鹘打兔》、《尾声》九支曲牌,来歌唱蹴鞠运动。

  唱赚是吸收了慢曲、曲破、大曲、嘌唱、耍令、番曲、叫声等诸家腔谱而成的套曲,也就是说蹴鞠运动被宋代城市中非常流行的音乐样式传颂着,足见蹴鞠运动在市民生活中影响之大。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蹴鞠的市民中间,文人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宣和年间,以蹴鞠驰名天下的王彦龄,就是一位儒林中人。那位当了宰相的李邦彦,当年不是也以能蹴鞠而闻名于东京街市的吗?

  按实而论,李邦彦不是依仗蹴鞠走上宰相位置的,可会蹴鞠却是他成为宰相的一个重要条件。这也许是蹴鞠专业书籍已将是否会蹴鞠当成衡量一个人风流不风流的一大标准的缘故?

  蹴鞠专家反复强调蹴鞠为“闲中第一,占断最风流”,“天下风流事,齐云第一家”,“不入圆社会,到老不风流”,“蹴鞠真堪羡,风流夺翰林”……蹴鞠几乎成为宋代学子才人的必修之课。宋代南戏《张协状元》中就出现了善于蹴鞠的文士形象——

  〔净〕耆卿也吟得诗,做得词,超得烘儿,品得乐器,射得弩,踢得气球。

  〔丑〕那得一年踢气球,尊官记得?

  〔净〕相公踢得流星随步转,明月逐人来。记得耆卿踢个左帘,相公踢个右帘。耆卿踢个左拐……

  《张协状元》的作者是浪迹市井的书会才人。他有空闲功夫,去熟悉和钻研蹴鞠技术,故能信笔写来,使善蹴鞠的文人形象,跃然纸上。事实上,在宋代城市中,蹴鞠高手不乏以笔墨为生之人,更不乏以高超的踢球技术,当作攀高结贵求升迁的“阶梯”的文人——

  真宗年间,丁谓当政,有一姓柳的进士,非常想见到权倾朝野的丁谓,以取得一官半职,但苦于没有机缘。丁谓曾有“背装花屈膝,白打大廉斯”的踢球“行话”行世,也曾在少年时自诩在踢气球时:

  鹰鹘腾双眼,龙蛇绕四肢。

  蹑来行数步,跷后立多时。

  这就是说他自己有鹰鹘那样捕捉猎物的眼睛,有像龙和蛇一样柔活的肢体,还可以将球蹑来走步,又可以将球跷在身后站立多时。丁谓的球伎真是不同凡响。这位柳进士决计以自己不俗的球伎,去会会丁谓。一次,他探听到丁谓在后花园踢球,便潜伏此处等候,一会儿,待丁谓所踢的球飞出,柳进士立即用踢气球的惯伎“挟取”住。这时,丁谓手下人禀告:这就是柳进士。丁

  谓素闻柳进士名字,马上召见。

  柳进士便头顶着气球进来,跪见丁谓,接着从怀中取出自己所著的书呈给丁谓,再拜。拜一次,柳进士将头上的气球转到背与膂之间而不落,既起,又让气球复回到自己的帽子上。这一动作,使踢球老手丁谓大吃一惊,赞不绝口,当即决定将柳进士留下做自己的门客。  

  这一真实事件,给后来的小说家提供了素材,于是,就出现了《水浒传》中高俅踢气球受端王赏识以后平步青云的情节。小说家所写的高俅,踢球的本领要远远胜过那位柳进士,他手端装玉玩器的盒子,将端王接不着的气球,用“先下左拐面前过,后用右拐出”的“鸳鸯拐”踢还给端王。

  验之《蹴鞠图谱》,“鸳鸯拐”的确如《水浒传》所叙,看来《水浒传》作者是严格按照宋代蹴鞠的实际情况撰写的。用通俗的话讲,所谓“鸳鸯拐”,就是先用左外踝踢球,再用右外踝踢球。更绝的是,高俅能把气球踢得“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即头、肩、背、臂、胸、腹、膝,“一身俱是蹴鞠”。怪不得端王不由分说就把作为王都尉亲随的高俅留下与自己作伴踢气球,后一直把他提举到太尉的要职。这真是:“拐赚蹬蹑搭齐全,门庭富贵,曾到御帘前。”

  高俅得以青云直上所凭借的蹴鞠技术,在宋代叫作“一人场户”,其样式为:“直身正立,不许拗背,或打三截解数,或打成套解数,或打活解数,一身俱是蹴鞠,旋转纵横,无施不可。虽擅场校尉,千百中一人耳。”这种一人踢球法,不需很大场地,带有取悦于人的表演色彩,但需很高技巧,没有长期的勤学苦练,是很难做好的。

  一人场户二人场户三人场户

  其他还有二人场户,即二人对踢:一来一往,达三五百遭。

  三人场户:或一踢、两踢传到下位,不许倒踢给上位,周而复始。

  四人场户:四人站据方形四角之上,用大球各一只,来往对踢,各依次转场换位。

  五人场户:第一人踢与第三人,轮流隔一位传踢,必须按节次踢,若踢着人,自请赏罚。

  七人场户:七人排成一纵队,依次传球至第七人,再由第七人把球从众人头上踢越至第一人,踢个“落花流水”。

  九人场户:九个人,立三排,一人居中为“心”,八人围边为“花”,对踢“花心”……

  其他的踢球方式还可举出许多。宋代城市蹴鞠运动,被体育史家总结为有“脚头数万踢,解数百千般”。从大方面分,以上所举,属于不用球门的蹴鞠运动,还有一种就是有球门的蹴鞠运动。

  这种蹴鞠运动,较之不用球门的蹴鞠运动有对抗性。参加运动的人,需分为两队,各有16人,计有球头、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两队共32人,两队通常又唤“左右军”。

  运动的场地,无明确尺寸。有明确尺寸的是球门,那是两根高三丈二尺的木柱,木柱相距二尺八寸,网阔九尺五寸,球门上有一个直径三尺左右的“风流眼”,作进球用。

  在笛响鼓鸣中,站在球门两侧的“左右军”,主攻方

  向就是球门上的“风流眼”。要射中这种高达三丈的单球门上的小小“风流眼”,既需要力量又需要技巧,不是很容易的,需要蹴鞠技巧高绝者来踢。如在东京为皇帝作寿表演的球头,左军为苏述,右军则是那撰写过杂剧剧本,以多才多艺闻名于京师的孟宣,可见球头的重要性。比赛围绕着球头进行——

  先由球手将气球踢得团团转,踢过数遭,再有两个次球头小踢几下,待其端正,再把球传给球头,球头拉开步子,大步将球踢入“风流眼”。球射过“风流眼”,对方接球后,将球踢过数遭,再传给球头,球头若能再踢过这个“风流眼”,即为胜一球,反之为败。

  正式比赛是“左右军”同赛三次或五次。比赛前先拈卷子分前后,两队着装颜色也不同,以便识别。这种蹴鞠比赛已有很详细的规则,一般是三次决出胜负。倘若胜不了对方,球头就要受“吃鞭”的惩罚。胜者,则被赐赏银杯锦绣……

  这正如徽宗所写的宫词那样:“近密被宣争蹴鞠,两朋庭际角输赢。”不过人们更陶醉于另一首宋代宫词所勾勒出来的意境中:

  再坐千官花蒲头,御香烟上紫云楼。

  万人同向青霄望,鼓笛声中度彩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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