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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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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国共问题日益严重化。

  二、国民党的革新希望甚微,而日唯设法保守势力挣扎;但共产党的攻势甚锐,气势迫人,令人惶恐不安。

  三、在今年反攻的时期,可能发生国共两党正式战争。共产党在华中、华南必归失败,但在华北、东北可能另成局面。

  四、共产党准备召集解放区人民代表大会,以与国民代表大会相抗衡。毛泽东《论联合政府》,欲以此号召不满现状之各党派共同夺取国民党之政权,联合政府即为瓦解国民政府之手段。

  五、各党派本身力量不足与国民党相抗衡,欲利用共产党之声势以自抬身价,故无形中各党派已成为共产党之尾巴![10]

  尽管以上内容是唐纵私人日记所载,属于隐秘的内心独白,但除第三条蒋介石可能未能清醒认识,或过于自信而不以为然外,其他诸条的思想观点与蒋介石的言论基本相同、相通。正因为蒋介石对时局和各色人等如此认识并展现出强硬态度,中共领导层才认为国共商谈已陷于无法转圜的境地,事情越陷越僵。而这个时候对夹在中间的党派来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中斡旋,而自己的身价尚未增加一分一厘,国共双方又甩手反目,更体现出第三党的身价之轻,必须想法再找些理由转起来。于是,各路豪杰、策士再度集结力量共同上阵展开攻略。经过一番水煮火燎般的上下折腾,终于得到蒋介石在“转圜”方面的默许和暗示,于是便有了黄炎培等参政员与延安方面的直接沟通与访问。

  6月2日,褚辅成、黄炎培、傅斯年等七位国民参政员,联名草拟了一份致毛泽东、周恩来的电报:

  延安毛泽东、周恩来先生惠鉴:

  团结问题之政治解决,久为国人所渴望。自商谈停顿,参政会同仁深为焦虑。月前经辅成等一度集商,一致希望继续商谈。先请王若飞先生电闻,计达左右。现同仁鉴于国际国内一般情形,惟有从速完成团结,俾抗战胜利早临,即建国新猷实基。于此敬掬公意,伫候明教。[11]

  6月6日,电报由参政会秘书处发出,列名者为褚辅成、黄炎培、冷遹、王云五、傅斯年、左舜生、章伯钧等七人。

  当此之时,中共中央正在举行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对几位策士们的来电未予理睬。十天后的6月16日,中共首先声明不参加四届一次参政会,然后于18日,毛泽东、周恩来才勉强提起兴致,联名复电在重庆的中共代表王若飞,让其转告参政会并七位参政员,欢迎彼到延安一叙,并说“估计蒋得此消息后,不一定要他们来,如仍许其来,即使无具体内容,只来参加,亦应欢迎之,并争取你陪他们同来”[12]等。

  三天后,此电由孙科转交给黄炎培、冷遹等人,电文如下:

  褚慧僧、黄任之、冷禦秋、王云五、傅孟真、左舜生、章伯钧诸先生惠鉴:

  来电敬悉。诸先生团结为怀,甚为钦佩。由于国民党当局拒绝党派会议、联合政府、及任何初步之民主改革,并以定期召开一党包办之国民大会制造分裂,准备内战相威胁,业已造成并将进一步造成绝大的民族危机,言之实深痛惜。倘因人民渴望团结,诸公热心呼吁,促使当局醒悟,放弃一党专政,召开党派会议,商组联合政府,并立即实行最迫切的民主改革,则敝党无不乐于商谈。诸公惠临延安赐教,不胜欢迎之至。何日启程,乞先电示。扫榻以待,不尽欲言。[13]

  毛泽东周恩来已巧

  以上电文清楚地看出,中共对此事的态度既积极又慎重,这是因为七参政员“大都是旧知识分子或党派领袖,同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有着广泛的联系”,不仅“在社会上有地位、有影响”,而且“政治立场上属中间派”[14]。对于这样的代表人物,中共没有理由拒绝他们来访,但为了防止为国民党做说客,或者以国民政府观察团的名义自居,在政治事务上对延安不识时务地指手画脚,甚至胡言乱语,说一些不着边际、令人讨厌的妄语。按照毛泽东的意图,电文先是绵里藏针地指责一番国民党当局的不是,接着警告性地回敬,倘“促使当局醒悟,放弃一党专政”,延安方面当“乐于商谈”并请亲临“赐教”。如果不围绕这一主题,或搞什么小动作,甚至与共产党耍布袋戏,对不起,你们就在重庆那花花世界里待着,不要跑到陕北这条山沟里来扬风扎猛地瞎折腾了。

  黄炎培、章伯钧等见电后惊喜交加,并意识到电文中对方那软套包裹下的针刺,几人经过紧急磋商,搞出了三条合纵连横的应对方案:

  一、由政府招集政治会议;

  二、国民大会交政治会议解决;

  三、会议以前,政府先自动实现若干改善政治之措施。

  方案既定,七参政员认为,只有蒋介石认可,方能起程。否则将是三大皆空,一切都是瞎扯淡的事。

  6月27日,七参政员与王世杰、邵力子再次聚议,并欲请王把三条方案送达蒋介石。王世杰认为此事由黄炎培挑头,十有八九会引起蒋的反感并把事情弄黄了。作为长期在国民党中枢和蒋介石身边周旋的高级谋士兼政客王世杰,对蒋的秉性脾气与好恶是深有了解的,蒋对黄炎培等策士几年来的吵吵嚷嚷大为头疼兼深恶痛绝,激愤时曾几次当着谋僚的面破口大骂黄氏不仁不义,属于见风使舵、骑墙卖笑之辈。此种发泄甚至责骂,从蒋介石日记中可以看到,如1940年4月4日,蒋在日记中责骂道:“政客梁漱溟、黄炎培等对共党之骑墙投机之可耻,殊堪鄙弃。此种政客之为害国家,其无形罪恶,甚于共匪与汉奸也。”[15]1940年9月6日记:“王炎培等政客,以诽谤为直谅,并自示公平劳苦,当面毁人而不自觉。此乃中国一般政客士绅之恶习,非王一人而已也。”(南按:王应为黄)1941年9月13日“上星期反省录”记:黄炎培“其言其行,幼稚卑污,形同妓女”。1945年1月3日又记:黄炎培等“中国士大夫阶级重外轻内,有私无公之劣根性”。——尽管当时的王世杰没有看到蒋介石日记内容,但从平时的言行举止和察言观色中,完全可知蒋对黄氏等一群“骑墙”策士的厌恶态度。因而,当王世杰接到这份策士们弄出的合纵连横的三条方案后,当头棒喝道:“如送领袖,必大遭拂怒。”[16]

  众策士一听,顿感灰心,如惹得介公为此拂怒,这还了得?遂提出干脆散摊儿,不要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无用功。几人中唯黄炎培颇不甘心,觉得事情仍有可为,遂施展钩钳之术捭阖道:“撞壁须撞到壁,今壁尚未见,仅凭旁人预测势将碰壁,便放手了,岂为合理?”[17]在他的一再坚持下,众位参政员决定于27日下午鼓起勇气面谒蒋介石,并推举时年73岁高龄的国民党老牌党员褚辅成代表报告。

  老褚年轻时候曾是大清朝的监生出身,留学日本东洋大学高等警政科,在日本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时追随孙中山领导起义,一度出任众议院副议长、浙江省政府委员兼民政厅长等高官,算是风云一时的人物。但今非昔比,或者是人已成老朽,血性消融不再,或者是王世杰的棒喝使其丧失了底气。见到蒋时,年老体弱的老褚未敢呈函,好像做错了事一样,谈话中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地说了原定的前两条,最后一条方案憋在肚中与残存的饺子一起咕咕嘟嘟煮焖了好一会儿,始终未能端上台面。面对老褚畏头缩脑的表现,同来的几位策士震于蒋的声威,只能面面相视,未敢上前言及,场面颇为尴尬。

  想不到此时的蒋介石却另有打算,眼看预定的国民参政会开幕之期日益迫近,中共方面强硬反对,其他各色人等也趁机跳将出来说三道四、煽风点火,向自己施气撒娇,不时闹点小别扭,或干脆兴风作浪,弄得自己心烦意乱又一时无可奈何。如今有这么一帮热心功名的策士儒生自动找上门来,要做“中间人”或马前卒,为国民大会的召开清除障碍、扫清道路,此举正合“朕意”。于是,蒋不动声色地听毕,环视众位,突然满面带笑地以“伟大的、恳切而坦白的精神”答复道:“国家的事,只须于国家有益,都可以商谈的。”[18]停顿片刻,又说:“中间人,公道话,原来最难讨得双方的喜欢。”遂当场慨允。当黄炎培等领命告辞时,蒋介石又和颜悦色地拱手道:“辛苦,辛苦!”[19]众人见状,受宠若惊,各自瞪着直勾勾的眼睛,伸着舌头悄然退出。

  回到参政会的七参政员如得上方宝剑,在谒蒋时勾头搭背、战战兢兢的颓丧畏缩模样尽扫而光,一个个精神焕发,豪情万丈,议论不止,说到激动处,一个个面红耳赤并有热泪盈珠者。身穿蓝布长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老褚也被蒋介石刚才的语言深深打动,哆嗦着身子猛地一拍案板道:“走一遭算什么!这老命还得一拼!”[20]延安之行就此决定,众皆欢呼。

  就在七参政员即将起程的6月29日,唐纵在日记中作了这样的记载:“陈主任为这等事晚上失眠。余曰,大局是好转的,宋子文往莫斯科,我看会有结果的。中苏邦交的改善,对于共产党是一个解决的途径,陈主任不敢相信。”[21]唐氏毕竟是蒋介石身边的二流谋士,在政治识见上,与他的上司、蒋介石侍从室二处主任、号称国民党“领袖文胆”与“总裁智囊”的陈布雷相比,还欠火候,不久的事实就证明了陈布雷的预见远比唐纵高明、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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