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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他啊!我听说他到甲板上来的时候,所有的低级军官都不露脸了。指挥‘诺思安普敦号’要是不把你累垮,倒会让你振作起来的。华伦来电话。他回家吃午饭。”

  “好,那样的话,他可以开车把我和我的东西一起送到舰队登陆处去了。”

  “你已经要走了?”她收起了笑容。“我们可要惦记你啦。”

  “爸爸?”过了一些时候,华伦的声音由卧室门外传来。帕格开了门,把整理了一半的两只小扁箱推到旁边。制服和书都堆在床上。“嗨,我路过‘加利福尼亚号’陆上办事处停了一下,他们正要把给你的邮件送到‘诺思安普敦号’去。不过,这些也是刚刚寄来的。”

  一眼看到英国邮票使帕格吃了一惊。埃里斯特·塔茨伯利的办公室地址在那信封上。他先打开电报,一句话也没说,便递给了华伦。

  望急询国务院娜塔丽下落电告我马里韦莱斯基地乌贼号潜艇

  拜伦

  华伦皱起他那凑在电报上的晒黑了的额头。他穿着飞行服,紧闭的嘴上总是叼着烟卷。他看上去疲劳、冷酷。

  “你认得国务院的什么人吗,爸?”

  “嗯,认识一些。”

  “你干吗不打电话试试呢?在那儿马尼拉,勃拉尼消息很闭塞。”

  “我要打的,我早就该打了。”

  华伦摇摇头。“她可能在什么鬼地方进退两难呢。”他指指伦敦来的信。“埃里斯特·塔茨伯利。是那个英国广播员吗?”

  “正是他。你母亲和我在去法国的船上碰到过他。”

  “口才刮刮叫。过半小时就吃午饭,爸。”

  帕格等华伦走后,打开了那封信。他一到珍珠港,就伤心地寄了一封干巴巴的短信给帕米拉·塔茨伯利,终于和她决裂了。她不可能已收到那封信并且写了回信。两封信交叉错过了。他发现,她信上的日期实际上是在一个月前。

  我的亲爱的:

  我希望这封信好歹总能到你手中。有件新闻,英国广播公司要我父亲搞一趟菲利斯·福格那种样子的广播旅行,环绕这个受苦受难的星球兜一圈,到主要的军事基地转一转:亚历山大、锡兰、新加坡、澳大利亚、珍珠港、巴拿马运河等等。主题:英国国旗上的太阳永不落,可是除希特勒以外还可能有一个敌人——那就是日本,使用英语的各个民族(包括勉勉强强的美国人)必须坚持阵地。韬基己讲好要我跟了去。近来他越来越感到疲劳或是对气候不适应——他的视力下降得很厉害,女儿就代写广播稿,甚至文章。现在,文章虽是代笔的,倒也顶用呢。

  他对我谈起这件事时,我光听见这几个字——珍珠港!要是整个计划不告吹,要是我们能保住我们冒险的“飞机和轮船”的计划,我们就该在一个月左右到夏威夷了。你和你那老天保佑的“加利福尼亚号”将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可是我会找到你的。

  喂,你得胜了!我知道你该在我开口之前先写信给我的。对不起我打破了你的规定,可是据我所知,你的电报或信要下个星期才到,而那时我已不在这里了。可能已经有给我的一封长信由符拉迪沃斯托克、东京或是马尼拉寄来。真是这样的话,我希望那是一封情书而不是措辞审慎的决裂的信。我就是这样既害怕又期待着你的信。不管那是一封什么信,帕格,我反正收不到了。

  最亲爱的,你可以爱你的妻子,也爱我呀。我让你吓了一跳吧?嗨,事实是你已经这样做了。你知道自己是爱你妻子也爱我的。你甚至已告诉过我了。你只不过对此装出一副讲究实际的模样罢了。老实说,就你妻子来讲,也完全可能爱你也爱另外一个男人。可能这更让你吓一跳吧。但是这类事情一直都有,我的爱人啊,我打赌真是这样的,特别是战争年代里,连很好、很体面的人也是这样。你和亨利太太被关在一个非常特别的由教堂到海军的小天地里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噢,亲爱的!我没有时间把这信打完,要不,我还是截掉这傻乎乎的最后一段吧。我明白再争论也是无望的。

  既然终于在给你写信,我真讨厌了打住了不写下去。这正像水坝决了口一样,可是我得打住了。你不是再听到我的消息,而是要看到我了,谢天谢地。

  伦敦的天气真没法说,战争消息也同样没法说。看来我们从莫斯科跑得不算太快;它真有可能沦陷,就像它落到过拿破仑手中一样!那将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啊!可是对我说来,老实讲,惟一算得上消息的——而且是令人高兴的消息——是忽然有了个机会能够又见到你。尽管你非常亲切和甜蜜,我在莫斯科有个可怕的感觉,仿佛我是在最后看你一眼。现在(求神明保佑一切顺利)我来了。

  爱你的

  帕姆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他能想象出那年轻的脸蛋,能听到那年轻、热诚、语调优雅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倾吐出这些话来。他和塔茨伯利的女儿这段渴望而又无望的小小浪漫史曾在莫斯科昙花一现,现在最好一刀两断。这一点帕格是知道的。他已经作过努力了。而且直到现在为止,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这种奇怪、脆弱的战时关系残余——比调情略微过头些,又可怜巴巴地算不上露水夫妻——使他能更好地理解罗达已发生的事情,而且终于渐渐开始宽恕她了。他只要他的妻子回到他的怀抱。他已经用强烈的措辞给她写过信了。同这个二十九或三十岁、跟随她那有名气的父亲漂泊的年轻女人相处,很难想象会有什么前途。

  最好一刀两断;然而他脑海中却思潮翻腾,猜测着他们现在可能在什么地方。他们是不是可能在十二月七日之前就已去新加坡了呢?塔茨伯利是个拼命的旅行家,一个像推土机似的人。只要他能搭上军舰或轰炸机,他就会不停地走。没准儿突然之间塔茨伯利父女俩真的在檀香山出现了呢?帕姆无意中为罗达所作的辩护是多么厉害的嘲弄啊!帕格把那封信撕掉了。

  华伦和杰妮丝正在后面走廊上吃午饭。当帕格身穿蓝色军服哼着歌走出来时,他俩面面相觑。

  “我们太一本正经了。”杰妮丝说。

  “要是我穿着军服上船,就不会把它弄得太皱。”

  “您好像挺高兴。”华伦评论道。

  “想到可以拿海上津贴了。”帕格在铁架玻璃面的桌子旁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吃光了一大盆很可口的炖肉,又让添了些洋葱和土豆。自从他到珍珠港以来,他们还没看到过他中午吃这么多东西。

  “您胃口好极了。”华伦说,看着他父亲吃。他和杰妮丝对罗达来信要求离婚的事一无所知。他们把他喝酒和垂头丧气归结为失掉“加利福尼亚号”的缘故,现在他看起来兴致好了。

  “斯普鲁恩斯将军硬拖着要我爬坡,走了五里路。”

  “爸爸,琴对娜塔丽的事有个主意。”

  “是啊,您干吗不直接打电话或电报给我父亲呢?”帕格机警地看了他儿媳一眼。“他一定能够让国务院快点儿采取一些措施,要是这是办得到的话。”

  “嗯,现在华盛顿该是几点啦?这会儿他在那里吗?”

  “有五个钟点的时差。他可能刚好离开他的参议办公室。过一会儿试试看,打个电话到他家里去。”

  “这个主意不错,杰妮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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