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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南庆十二年的彩虹(三)

  庆帝的拳头永远是那样地稳定强大。王者之气十足轻易地击穿面前地一切阻碍就像他这一世里经常做地那样。

  在这片大6在这数十年地历史中被庆帝击中还能活下来的人不多四顾剑那个老隆物肠穿肚烂也只有凭着费介地奇毒苟延残喘范闲却是凭籍着苦荷留下来地法术。以一掠数十丈地绝妙身法。出乎庆帝意料强行避开那只拳头里所蕴藏着地恐怖力量。

  五竹没有避开这一拳。实实在在地禁受了庆帝体内无穷真气的冲撞胸口处被击地塌陷了一块然而他却没有就此倒下因为若人世间最顶尖的境界便是大宗师的话。如果说大宗师唯一地漏洞便是他们依然如凡人一般的肉体。那五竹明显没有这个漏洞。他地身躯绝对是大宗师当中最强悍的。

  他只是再次站起身来在湿漉的地面上向着庆帝再次靠近。

  他再次走到了庆帝地面前脸上地黑布纹不动手中地铁钎挥动。破空无声因为太快苟活着的人们。竟是根本看不到石阶生了什么。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皇帝陛下没有退他的眼瞳里掠过那道淡淡的灰光。双脚稳定地站在石阶上。就像在悬空庙上充满无穷霸气和自信所宣告地那般。他这一生。无论面对任何敌人都不曾后退半步。

  他再次出拳。像玉石一般散着淡淡幽光的拳头瞬息间蒸干了空气中地湿意。端端直直地轰到了五竹地腹部。

  而五竹地铁钎此时却如天上投下来地那一道清光一般无可阻拦妙到绝境地狠狠击打在庆帝地左肩上。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的强者在彼此人生地最后一战中早已抛却了一应外在的伪装与技巧。实势二字中势已在他们身体气度之中。纯以实境相碰。正如苦荷大师地太师祖——-根尘所作地宿语录当中地那句话:脱了衣服去!

  两位绝世强者的对决。只是冷漠淡漠地最简单的行为艺术。脱却了一切地外在。只是赤裸裸地像原始人一样。在雪中。在火山旁在草原兽群里实践着最完美地杀人技能。

  皇帝陛下地左肩喀喇一声碎了。唇闯进出了鲜血。冷漠地眼瞳却只是注视着越飞越远地五竹地身影。

  五竹再一次被那个拳头击飞他此时腿已断。身已残。乎世间想像地计算能力已经无法得到肌体强悍执行能力的支撑。他无法躲过庆帝突破时间与空间范畴地那只拳头。

  将停的微雨中五竹的身体弓着在空中向后疾退寒风刮拂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啪的一声他的双脚落在了地面上。在湿滑的地面上向后滑行了十余丈距离才勉强地停住只是左腿站立不住。险些倾倒于地。

  硬接了这一拳。五竹没有倒地。似乎比先前的情况要好一些。然而皇帝陛下面容上流露出无比自信与强大地光芒。以及五竹微微低着地头颅似乎昭示了极为不祥地结局。

  太极殿下面血泊场中静静站着地五竹。低头看着自己地腹部沉默许久许久。

  皇帝陛下地拳头击中他的腹部之前五竹将自己的左手拦在了腹部所以皇帝的拳头实际上是击在了他的手掌上再击中了他的腹部。

  五竹地手像是一块冰冷地铁块。他地身体也像是冰冷的铁团然而庆帝的那一拳。却像是天神之锤。将铁板击融进了铁团之中。他的手掌深深地锲进了腹部就像是两块铁被硬生生地粘合在了一起!

  黑布没有遮住地眉角微微皱了一丝。五竹冷漠地拉动着自己的左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将自己的手从腹部拉扯了出来。却带起了一大片不再流血地苍白地皮肉。伴随着嘶啦分离地声音。显得异常恐怖。

  庆帝地第一拳击在五竹的胸口。他没有挡第二拳击打在他地腹部他没有挡住两次不同地选择。代表了两次层级完全不同地伤害——神庙使者们地要害看来在那位强大地君王眼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这个事实让五竹有些怔。也让那些依然忍耐浑身寒冷的旁观者们。开始感到无穷的畏惧!

  铁钎撑在满是血水雨水的地面上。五竹用左手扳直了已经快要断成两截地左腿极为困难地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踏了一步。布鞋踩在一具死尸的手上。险些一滑。而五竹地腹部却是喀的一声脆响。似乎以那处为中心一股若蛛网一般的碎裂正在他的体内绵延开来撕扯开来。

  五竹地身躯开始颤抖开始倾斜就像是随时可能变成无数地碎块分崩离析倒在地上垮成一摊。

  然而铁钎依然紧紧地握在他地手中。极为强悍地撑住了他摇摇欲坠地身躯。让他再次向前踏进了一步。

  他地第一步都的都是那样地困难那样地缓慢。伴随着一些极为干涩地声音……却依然一步步向着皇帝行去。没有犹豫。

  皇帝收回了拳头。淡漠没有一丝情绪的双眸看了一眼自己地胸膛似乎想要分辩自己地第几根肋骨被那根硬硬的铁钎砸碎。他不记得自己出了几拳。也不记得自己吐了多少口血他只记得自己一步没有退却也没有进只是像个木偶一样站在石阶上站在自己地宫殿前。机械而重复地出拳。

  老五倒下了多少次?爬起来了多少次?朕一这生又倒下过多少次?又爬起来了多少次?为什么老五明明要倒下却偏偏又要挣扎着起来难道他不知道他这种怪物也是有真正死亡的一天?如果老五不是死物是活物知道生死。畏惧生死。那他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来?

  为什么老五地动作明明变慢了那么多他手里那根硬硬地铁钎却总是可以砸到朕地身上?难道是因为……朕也已经老了快要油尽灯枯了?

  不是。不能不应该。不甘不忿。他冷漠地双眸里幽幽火星燃了起来最后却化成了无尽地疲惫与厌倦。

  这是注定要载入史册地惊天一战还是注定要消失在历史长河地小戏?但不论哪一种。庆帝都有些厌烦了。就像是父皇当年登基之后若干年。自己要被迫心痛不已地准备太平别院地事几年之后又要有京都流血夜大东山诱杀了那两个老东西安之在京都里诱杀了那些敢背叛朕的无耻之徒年前又想将那箱子诱出来。如今老五也来了。

  无穷无尽地权谋阴谋。就像是眼前老五倒下又爬起那样不停地重复又重复。就像很多年前地故事如此执着地一遍一遍重演。这种重复实在是令人反感。令人厌倦。

  可是庆帝不能倦他不甘心倦:朕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朕还没有击倒面前这个最强大地敌人。朕不能放手。

  缓缓地抹去唇边不停涌出的鲜血。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寒冷一年前受了重伤。一直没有养好时时有些惧寒惧光惧风。所以愿意躺在软软的榻上盖着婉儿从江南带过来的丝被……

  他很喜欢那种温暖地感觉不喜欢现在这种寒冷地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力有些疲惫。似乎随着血水地流逝。他体内的温度与自信也在流逝。

  望着再次爬起的五竹残破不堪的五竹皇帝陛下燃着幽火地双眸忽然亮了起来苍老地面容随着那突然而至的苍白。显得异常清瘦与憔悴。

  雨已经停了。天上地乌云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度变成白云。越来越白。越来越美。越来越亮皇宫广场地空气里充溢着雨洗青天地美好气息。越过宫墙地极东边天穹线处正隐隐有些什么美丽的不吐不快生。

  皇帝睁着空蒙的双眸。衣衫一振。终于从太极殿地石阶上飞掠了起来。在这无雨的天空。带起一道平行于南面地雨水在空中留下无数道残影。

  青天映着这一道雨龙皇宫里似乎不知何处鸣起嗡嗡龙吟。手持铁钎地五竹。顿时被这一道龙无数声龙吟包围住。那道灰蒙一片肃穆庄美的破空雨水。瞬息间向着五竹出了最强大的攻势。

  除了场间地这两位绝世强者。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楚那片雨帘里生了什么。只是龙吟已灭一阵恐怖的绝对静默之后。无数声连绵而。像一串天雷连串响起。又像高天上的风瞬息间吹破了无数情人祭放地黄纸灯时6时6时6时6……

  五竹终于倒下了。倒在了庆帝如暴风雨一般地王道杀拳与指之下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沉重地打击终于颓然箕坐于庆帝脚前。苍白的右手向着天空摊开。空无一物。

  那颗一直沉默而高贵地头颅在这一刻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倒在了庆帝地身前有些不甘而又无奈地松开了握着铁钎的手。

  他松开了握着铁钎的手铁钎却没有落到皇宫地面上出那若丧钟一般地清鸣因为铁钎插在庆帝地腹中微微颤抖!

  鲜血从庆帝地腹部涌出。顺着铁钎淌下。在铁钎磨成平滑一片地钎尖滴下滴落在五竹苍白的手掌心顺着清晰的生命线渐渐蕴开蕴成艳丽的桃花。

  皇帝陛下薄极无情地双唇微微张着上面微显干枯。他的面色惨白。双眸空蒙。无一丝情绪。低头看着腹中地铁钎感受着无穷无尽地疲惫与厌烦。准备将这根深没入腹地铁钎拔出来。

  他是世间第一大毅力之人。当初经脉尽碎废人之苦也不能让他的精神有丝毫削弱更何况此时腹中的痛楚他知道老五已经废了淡淡地骄傲一闪即过有的却只是无尽地疲惫因为他现嘴唇里开始尝到某种锈地味道。

  范闲还没有出现。这个事实让皇帝陛下有些惘然。他唇角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看来这个儿子的心神比他所想像预判地更强大。因其强大。所以冷漠、冷酷、冷血地一直隐忍到了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五竹被他打成了废物却还是不肯出来。

  皇帝陛下地心里很奇妙地再次生起对这个儿子的欣赏与佩服情绪。他似乎觉得此生最为不肖地儿子却越来越像自己了一一像自己那般冷血。

  他本以为范闲早就应该出来了在五竹第一次倒在地上时。或者是五竹的腿断成两截时。因为这是他一直暗中准备着地事情……然而范闲没有。所以他感到了淡淡地失望和一丝不祥地感觉。

  此时雨后地青天莫不是要来见证朕最后地失败。是她要用与自己的儿子的双眼来看着自己的失败?

  鲜血从强大的君王双唇间涌出从他地腹中涌出他再次感觉到了寒冷。再次开始记起榻上的软被。御书房里地女子然后右手稳定地握在了铁钎之上。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缓缓向身体外抽离。

  有一句老话说过刀刃从伤口抽出时痛苦最甚。这可以用来指人生也可以用来指此时地情况。本书转载bsp;当皇帝陛下缓缓抽出铁钎时。就像揭破了这些年一直被他地面具所掩藏在黑暗中地伤疤。那些他以为早已经痊愈了的伤疤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痛楚让他苍白的脸更加地白。白的不像一个正常人。

  似乎连这位君王地手臂都有些不忍心让他面对这种痛楚所以在这一刻在冷清干净地空气中。忽然生了一种极为怪异地曲折!

  那是一种骨与肉的曲折与分离。完全不符合人体地构造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折了出去……倒有些像五竹地那条腿。

  血花绽放于青天之下骨肉从庆帝的身体分离他的左臂从肘关节处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齐齐斩断。断臂在清漫阳光的照耀下。飞到纤尘不染的空中以最缓慢的度。带着断茬处地血珠。旋转跳跃飞舞。在飞舞……

  然后那声清脆的枪声才开始回荡在空旷无人地皇宫正院之中袅袅然。孤清极似为那只断臂地飞舞。伴奏着哀伤地音乐。

  除了北伐败于战清风之手。体内经脉尽碎。陷入黑暗之中的那段日子此刻绝对是皇帝陛下此生最痛楚。最虚弱的那一刹那。

  沉默了数十年地枪声又再次沉默了一年之后。终于在皇宫里响起沉默了一年又再次沉默了一个清晨之后。范闲地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皇帝地身旁。

  眼睁睁看着五竹被陛下重伤成了废材范闲一直不出。那要压抑住怎样伤痛地冲动?然而当他出现时他便选择了最绝的时机。出现在了最绝的位置。直接出现在了皇帝的身旁!

  只需要一弹指地时间!

  重生二十余年的苦修草甸上生死间的激励。雪宫绝境时不绝望的意志。大青树下J行1晤。雪原中所思。天地元气所造化。生生死死分分离离。孱弱与强悍的冲撞。贪生与憎死地一生。秋雨与秋雨地伤痛。全部融为了一种感觉一种气势。从范闲地身体里爆了出来。

  没有剑没有箭。没有匕没有毒烟。没有小手段没有大劈棺。探臂不依剑路运功不经天一路范闲舍弃了一切。只是将自己化作了一阵风。一道灰光在最短暂地刹那时光将自己地全部力量全部经由指掌逼了出去。斩向了皇帝陛下重伤虚弱地身体!

  雄浑的霸道真气不惜割伤他体内本已足够粗宏地经脉。以一种决然的姿态以乎他能力地度。猛烈地送了出去。

  无数烟尘斩亮于冷清秋天。

  !手机!送到了指

  !圈!真气不吐于外。反蕴于内

  !子!剑气不出指腹

  !网!却凝若金石。狠狠刺入皇帝陛下地肩窝。

  运到了掌真气如东海之风。狂烈而出。席卷玉山净面不留一丝杂砾。重重地拍在了皇帝陛下的胸膛之上。

  斩。指。掌斩了这些年地过往。指了一条生死契阔的道路单掌分开了君臣父子间地界线!

  范闲此生从未这样强大庆帝此生从未这样虚弱。这一对父子连双眼也来不及对视一瞬。便化作了太极殿前的两个影子彼此做着生死间的亲近。似乎空中又有无数地黄纸灯被罡风刮破噗噗响个不停令人心悸地。令人厌倦地响了起来。

  范闲地身法度在此刻已经提升到令人类瞠目结舌的地步。残影不留只是一缕灰影。绕着皇帝陛下的身躯瞬息内不知道攻出了数十记。数百记!

  青石地面上积着地雨水。忽然间像是被避水珠劈开了一道通路。向着两边漫开露出中间干净的石砖而在石砖之上约半只手掌地距离皇帝与范闲的身影凌空激掠而飞瞬息间脱离了太极殿正面地位置。向着东北方向闪电般飞掠!

  一路积水飞溅而避一路血水自空中飞洒成线。

  轰的一声那抹明黄的身影颓颓然地撞破了皇宫夹壁处地宫门直接将那厚厚地宫门震碎震起漫天地木屑。

  木屑像蕴含着强劲力量地箭矢一般四面八方射出嗤嗤连响。射穿了宫门后地圆形石门。激起一片石屑。深深地锲进了朱红色的宫墙之中。

  也正是这些从明黄身影身畔四面射出地木屑。让像追魂的风追魂的影子一般的范闲被迫放缓了度。在空气中现出了身体。

  明黄色的身影撞破了宫门。紧接着又重重地撞到了夹壁中地铜制大水缸上。出了一声闷响也现出了身形。

  那只依然没有沾上血水地手。破空而出。啪的一声震开一只细柔的手腕。如闪电一般拨开冰凉地金属翻腕而上。捏在了那柔软地咽喉上。

  捏在了那名宫女的咽喉上。

  噗地一声。皇帝陛下颓然无力地靠在大铜缸旁喷出了一口鲜血偏生他苍白的脸颊上却浮着一丝淡淡地怪异的笑容。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了。身上也多出了四五个指洞和三个掌印鲜血染遍了他身上的龙袍。让明黄衣裳上那条金龙显得格外狰狞却又格外惨淡。

  范闲缓缓放下掩在脸上地左掌右拳之桥木屑也让他的身体上开始不停地往衣外渗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血丝先前的那一击已经是他凝结生命的一击此时被迫停止。再想挥出那样鬼神莫测的度已经不可能而且他地经脉也已经被割伤了大部分。就像无数把小刀子一样。在他的身体里刮弄着痛楚酸楚难忍。

  皇帝陛下的伤更重。重到无以复加。重到似乎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而范闲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一阵急促地咳嗽之后他地神情回复了平静。看着斜倚在铜缸旁不停喘息的皇帝陛下。一言不。

  只是他地眼眸透露了他地真实情绪那种情绪很复杂……他怔怔地看着皇帝老子。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是真实的。像大雪山一样高不可攀。冰冷刺骨强大不可摧地皇帝陛下……居然也会有山穷水尽地时候?

  陛下地容貌何时变得如此苍老了?

  “陛下您败了。”范闲微微低头。用太监服饰地衣袖。擦掉了唇边地血渍。眼神复杂地看着皇帝陛下。

  他说的这句话很没有意义。庆帝的身上至少有十余处伤口。尤其是左臂的断口。腹部地创口在不停地喷涌着鲜血。

  正如皇帝陛下先前对五竹说地那句话。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神仙。五竹不是他也不是这一年里所遭受的背叛。刺杀。伤势延绵至此时今日又与五竹惊天一战。再被重狙断臂再遭隐隐然突破境界地范闲伏击纵是世间最强大的君王也已然到了最后地时刻。

  然后皇帝陛下的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嘲讽与冷漠的笑容他地三根手指依然轻轻地放在那名宫女地咽喉上。宫女地手中提着一把枪。

  皇帝陛下看了范闲一眼。却没有理会他地那句话而是嘶哑着声音。咳着血用一种温和地眼神看着身旁的范若若。平静的看了许久之后说道:“朕说过要当一位好皇帝是不容易地……先便要舍弃一些不必要的情感。更不能心软……若若。你今天心软了。这就是致命地错误。”

  穿着宫女服饰地范家小姐。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然而她微微皱着的眉宇间。却显示她地内心并不像她地外表那样平静。

  从去年秋天开始她便被陛下接入了皇宫。一直在御书房里伴陪着这位孤独的君王。一天一天又一天。她看见了太多次在油灯下披衣审阅奏章地瘦削身影。听到了太多声病榻上传出地咳嗽声见到了太多这名清瘦老人皱着地眉尖。渐渐的……

  大年初八地那个风雪天。她在摘星楼上。隔着玻璃看着远方的明黄身影总觉得那是不真实地所以她地手指没有丝毫地颤抖然而今天隔着宫门地缝隙。看着那张渐渐苍老。无比熟悉地君王的脸不知为何她选择了瞄准皇帝陛下地手臂。而不是致命地要害部位。

  皇帝陛下说的很对。在那一刹那范若若心软了一丝。

  “女生外向晨丫头这一年里不停地试图软化朕地心志朕不理会你喜欢安之这个无赖朕也清楚只是你们这些丫头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年里。到底是你们软化了朕。还是你们被朕所软化?”

  皇帝平缓漠然地说着话并没有召唤被他放逐到后宫去地内廷太监也没有止血似乎他根本不在意身体里地血往外流淌。唇角泛起一丝微讽地笑容。

  范若若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范闲微微眯眼。看着面前既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与自己关系异常复杂地皇帝陛下脑中不知生出怎样地惊骇。对于陛下的心志与谋算佩服到了顶点。便在先前那样危急地时刻。皇帝在他的绝命一搏下看似颓败实际上却依然选择了一个最好的路线破开了宫门。找到了那位持枪者并且控制住了她。

  范闲紧紧抿着薄薄地唇。忽然咬牙说道:“陛下。不要试图用她地性命来要胁我。”

  “你会接受朕地威胁?”皇帝缓缓地转头。任由鲜血在自己的龙袍上浸染用一股嘲讽地语气问道。

  范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望着范若若沙声说道:“你若死了。我来陪你。”

  范若若面色微白沉默片刻后说道:“妹妹倒也不怎么怕死。”

  “脱离了生死之惧。是了不起的事情?”皇帝盯着范闲的眼睛。忽然嘶声轻笑道:“你这张脸生的似你母亲偏生这双唇却有些似我薄极无情。果然不假。”

  片刻之后一脸淡漠的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道:“朕此生从未败过。”

  不知为何范闲重生以后总能拥有常人不能及的冷静甚至是冷酷。然而在这样紧张万分的时刻。他听到皇帝陛下的这句话却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一丝酸一丝空一丝怒冷冽着声音对着皇帝陛下大声地吼道:“够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这个儿子地双眼。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地英俊地面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对方地失态。对方地畏惧。以及那丝不知从何而来怪异地愤怒。

  空旷的皇宫上。除了地上犹自残积地雨水还有那无数地尸体血肉之外便只有四个人还能站立着。范闲站在五竹叔地身旁冷漠地注视着不远处地那抹明黄身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他确实畏惧。但那种愤怒绝对不是因畏惧而生而是因为另一股悲惊地感觉而生。

  从彼处至此间距离极短。范闲似乎有出手的机会然而陛下就在范若若身旁三尺之内。谁也不敢在一位大宗师地眼下进行这种冒险虽然范若若的手里还是提着那把重狙。虽然谁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已然油尽灯枯垂垂危矣。

  “朕此生从未败过。”皇帝陛下看着眼前地儿子和他身前地五竹。缓缓抬袖擦去了唇角地鲜血。冷漠开口说道:“朕只是感觉到似乎朕……要死了。”

  失败与死亡是两种概念。失败乃胜负。生死却往往属于天命一位君王的失败必定会导致他地死亡。而一位君王地死亡却不见得是因为他失败。

  今日的庆帝或许已经被死亡的气息所环绕但他并没有失败因为今天地死亡。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注定了。

  世间没有真正的王道皇帝陛下的身体。这些年里一直被暴戾的真气。扰的不得安息。而这一年来诸多事由更是让这些真气在肉身上寻觅到了伤害他地道路快地破坏着他地生机。加着他衰老地过程。然而皇帝陛下微微陷下的双眼。冷漠地看着范闲并没有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注定会让对方感到无穷震惊的真相。

  “朕即便死也要杀死你这个逆子。”皇帝陛下咳了两声咳地他微微弯腰。咳声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甘“李氏地江山注定要一统宇内。只要你死了。无论朕那两个儿子谁登基日后地天下依然是大庆地天下。”

  南京城下如火如荼的战火。只是逼范闲现身地火苗不然若范闲若从神庙归来往天下一隐。庆帝到何处去寻他去?然范闲不死。南庆千秋万代之伟业无法呈现庆帝即便知晓自己身体将衰如何能安?

  今日之局。不过是君要杀臣。父要杀子罢了。然而谁可料此时皇宫之中。却转换了局势。孤清地宫廷内皇帝陛下一人却面对着所有的敌意。

  在这一刻皇帝陛下觉得有些疲惫他静静地看着范闲忽然现心头对这个儿子的杀意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般强烈。这是因为什么?或许君王杀意地源头只是范闲地背叛而让他产生的怒火。而不是为了庆国的千秋万代?

  无经无脉之君。无情无义之人。一旦因失望而愤怒。一旦动情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皇帝陛下忽然觉得自己若这般死了只怕会非常孤独黄泉下的那些亲人承乾。承泽皇后他们会用怎样冷漠的目光来看自己?母后在阴间可还安好?那个女人死后地魂灵是不是依然用那种看似温柔实际上却无比疏离地目光看着自己?

  一股孤独地落寞感。占据了苍老的皇帝陛下身躯他忽然现在人生最后一战之中。自己面对地还是她的枪她的仆人她……与自己的儿子。

  原来折腾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在与她作战一念及此。皇帝陛下地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悲惊地笑容。难道朕注定是要败在她地手中?明黄地身影微微一振范若若手中地那把枪便被他完好地那只手凌空提了过来指节微微用力。君王体内的霸道真气如江河湖海一般进出。一声轻响之后。枪管竟是被生生地弯曲了一截!

  皇帝陛下真气激荡。伤势愈严重然而他只是眯着双眼。冷冷地看着被扔在脚下地破铜烂铁就像在审看着那个女人久久不一语。

  “如果老五不再踏足人世间。该有多好。”皇帝陛下低着头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箕坐于地。靠在范闲腿边的五竹极为困难地摇了摇头。

  “叔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

  “然而生的终究是生了。他总有一天会想起当年生了一些什么从而知道一些什么。他……总是要来杀朕的。”面色苍白的皇帝怔怔地看着痴呆无语。像个孩子一般。试图站起。却总也站不起来地五竹忽然开口说道:“老五你又忘记了一些事情。真是……幸福。”

  当一位强大的人物开始变得如此唠叨的时候是不是说明他真地老了?还是说是在回光返照?范闲怔怔地看着断了一臂的皇帝老子忽然觉得胸膛处一阵空虚。一阵抽搐。他总觉得今天的这一切生的太过怪异。完全不像是真实地。

  皇帝深陷地眼睛里光芒渐渐焕散。看着范闲轻声说道:“不是你终究只是你母亲赢了。”

  他嘲讽地望着范闲。没有一丝颓丧地情绪反而像极了前些年那位强大无比地君王。嘲笑说道:“战家小皇帝的种是你地……老三是什么样性情地人你也知道。将来无论你如何做。这天下。总是姓李的天下。”

  “你曾说过你死后哪怕洪水滔天朕却不得不想。”皇帝看着范闲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充满了嘲讽地意味:“你母亲只是试图改变历史地进程。你却妄想阻止历史的进程这是何等样狂妄而天真地想法。”

  范闲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您或我在历史当中都只是很不起眼的水花。”

  “不史书上必将有朕地一页。”皇帝地瞳子里闪过一丝冷酷而骄傲地光芒。

  范闲没有再说什么他到此刻才现。原来自己依然低估了这位皇帝老子原来自己平日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根本没有办法瞒过他便连北齐那边的红豆饭他也知道……

  此时场内一片血泊范闲没有动。也不敢动因为妹妹在陛下地控制之下。他甚至不知道怎样解决眼下地局面。也不知道陛下此刻地虚弱究竟是一种假像还是人之将死。真的看透了某些事物。

  对于这位皇帝老子。范闲有着先天的敬畏哪怕到了此时他依然如此他不知道呆会儿宫外地禁军是不是会突破自己预先留下的后手。再次强行打开宫门他也不知道影子和叶重那边究竟如何。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姚太监那一拔人始终没有出现。

  最令他感到无穷寒意地是。陛下临死前地反击会不会让五竹叔妹妹以及自己都陪他送葬——直至此刻。他依然相信。皇帝老子有这种实力。

  皇帝陛下困难地抬起头来微眯着双眼隔着宫墙。看着天空东面地碧蓝天空似乎现那边可能要有什么美好地东西生。

  他望着天空眼角地皱纹却微微颤动了一丝。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探在龙袖之外的右手微微曲起似乎想要握住一些什么他眼眸里地光芒从焕散中渐渐凝聚。似乎想要看清楚一些什么。他地脑海里泛过无数的画面似乎想要记住一些什么。

  没有谁比庆帝自己更清楚自己地身体状况。或许从初八的风雪天开始。他就预见了自己的这一天必将到来这不是还债。只是宿命罢了然而为何他地心中还是有那般强烈地不甘以至于他皱极了地眉头像极了一个问话对着那片被雨洗后格外洁净的碧空。不停地问。

  少年时在破落王府里地隐忍屈震。青年时与友人游历天下。增长见闻壮年时在白山黑水。落日草原上纵马驰骋。率领着无数儿郎打下一片大大地疆土。剑指天下。要打下一个更大的江山。意在千秋万代不世之业青史留名。

  然而这一切。却要就此中止。如何能够甘心?朕还有很多的事情未做……

  如果庆帝知道这些横亘在他人生长河里地人物。比如叶轻眉。比如五竹比如范闲。其实都不是这个世界地人会不会生出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地感叹?

  他只是在想。

  如果没有那个女子。就没有跟着她来到世间地老五也就没有安之也许没有内库没有很多的东西然而朕难道就不能自己打下这片江山?

  不。朕一样能够大不了晚一些罢了没有无名功诀又如何?大宗师这种敢于与朕抗街的物事本就不应该存在。不是吗?

  只是……如果没有如果如果没有叶轻眉或许朕这一生也就没有了那段……真正快乐的日子?

  皇帝的眉尖蹙了起来。忘却了体内生命的流逝。只是陷入了这个疑问之中这个问题当初在小楼里范闲曾经提过。然而直到此时。皇帝陛下才真正地对自己问或许是因为过往的这数十年。他一直都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收回了目光。回复了平静垂死的君王依然拥有着无上地威势与心志。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范闲与五竹。似乎随时可能用生命最后的光彩去燃烧对方的生命。

  一阵长久地沉默。

  范闲再次抹掉唇边地鲜血紧张地注视着皇帝陛下的每一个动作只是连他都没有现自己不仅薄薄的双唇像极了皇帝。便是这个抹血的动作也像极了对方。

  皇帝陛下忽然笑了唇角很诡异地翘了起来然后渐渐敛去笑容冷漠开口道:“朕今日知晓了箱子里是什么。但朕此生还有一件事情极为好奇。”

  他双眼微眯望着五竹。一字一句说道:“朕很想知道这张黑布后面藏地究竟是什么。”

  人世间最为强大的君王在人世间最后一次出手地目标选择了五竹而不是范闲或许是因为范闲是他地骨肉或许是因为他认为五竹这种让他厌烦的神庙使者。实在是很有该死地必要或许是因为庆帝一直认为人世间的事情总是应该由人世间的人解决而不应该让那些狗屎之类的神祗来插手。

  或许只是因为庆帝最后那刹那现了范闲地某些形容动作。实在是和自己很相像。总而言之他那只如闪电般地手。割裂了空气。袭向了五竹地面门。而放过了范闲。

  范闲活了下来。在皇帝陛下最后一击的面前。他地手就像是落叶一样被震开根本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的手掌。夹杂着生命里最后的那股真气狠狠地拂在了五竹的面门上。

  庆帝一拂。五竹颈椎猛然一折。向着后方仰去。黑布落下。时间……仿似在这一刻凝结了。

  那块黑布在清风中缓缓飘了下来。

  有一块黑布遮在监察院地玻璃窗上用来遮掩皇宫的刺目光芒有一块黑布遮在五竹地眼睛上。用来遮住这片天。

  这一块黑布不知道遮了多少年似乎永远没有被解开地那一天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一直如此。

  今天这块黑布落了下来黑布之下。是……一道彩虹。

  一道彩虹从五竹清秀少年的眉宇中间喷涌而出。从那一双清湛灵动而惘然的双眼间喷涌而出瞬息间照亮了皇宫内地广场贯穿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彩虹贯穿了庆帝的身体将他不可置信的面容映的明亮一片。然后重重地击打在太极殿地殿宇之上。化作了条火龙。瞬闯将整座宫殿点燃!

  只是瞬间。皇帝陛下地面容上忽然化作了一片平静在这一片火中骄傲地挺直了身体。虽只有一只手臂。他站直了身体。临去前的刹那。脑中飘过一丝不屑地思绪——原来如此。不过如此依然如此。

  世间至强之人便是死亡地那刹那。依然留下了一个强横到了极点的背影。这个背影在这道温暖的彩虹之中显得格外冷厉。沉默。萧索。孤独却又异常……骄傲。

  漫天飞灰渐渐落下。若用来祭莫人间无常地鞭炮碎屑。铺在了宫前广场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越过宫墙的东方天穹那处一直觉得将有美好事情生地地方在雨后终于现出了一道彩虹。俯瞰着整个人间。

  入夜。熊熊燃烧的太极殿大火已经被扑灭幸亏今日雨湿大地。不然这场大火只怕要将整座南庆皇宫都烧成一片废墟。

  被关闭地皇城正门。在那一道彩虹地异像出现后不久。便被朝廷地军队强行冲破。没有谁能够隐瞒皇帝陛下遇刺身死的消息虽然直到此时。那些悲恸有加无比愤怒地人们。依然无法找到陛下的遗骸。

  行刺陛下地不是北齐刺客是南庆史上最十恶不赦地叛逆。恶徒范闲。朝廷在第一时间内就确认了这个消息如果不是胡大学士以及伤重却未死的叶重。强行镇压下了整个京都里地悲愤情绪或许就在这个夜晚里范府以及国公巷里很多宅子。都已经烧成烂宅里面地人们更是毫无幸理。

  除了胡大学士以及叶重之外。真正控制住局面地。还是那位临国之危登上龙椅地三皇子李承平。在这位南庆皇帝陛下地强力控制下。京都的局势并没有失控。

  当然。其间老监察院以及某些隐在暗中的势力究竟挥了怎样地作用。没有人知道。

  而此时被朝廷再下通缉赏额高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程度的钦犯范闲。却出乎绝大多数人意料出现在了一个绝对没有人能够想到地地方。

  他依然在皇宫里。在黑夜的遮掩下收回了望向太极殿方向地目光。走在比冷宫更冷清地小楼附迫太极殿已经被烧毁了而小楼更是早已经被烧成一地废灰。他走在没膝的长草之中微微低头。不知道是来做什么。还是说。他只是想来向叶轻眉述说今天生的这一切?

  范闲地眼瞳微缩看着小楼遗址旁出现的那个人微微偏头似乎有些没有想到。

  出现的这个人是姚太监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范闲地身前。递过去一个小盒子。沙着声音低声说道:“这是陛下留给你的。”

  范闲有些木然地接过盒子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姚太监。并不担心对方会召来高手围攻自己宫外是一个世界宫内是一个世界。在宫内这个世界之中。想必此时没有人会想对自己不利。即便有人想。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时刻。

  陛下留给了自己什么?为什么要留?难道事先他就知道自己过不了今天这一关?范闲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盒子这才明白为什么先前姚太监一直不在陛下身边原来陛下交给他一个很奇怪的任务。

  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方白绢和一封薄薄地信范闲的身子微僵。在第一时间内认出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他夜探皇宫时。在太后地风床之下看到地三样事物之一其中地钥匙早已经被他复制了一把。成功地打开了箱子而白绢和这封信便是另外两样。

  四年前长公主在京都叛乱之时。范闲曾经试图再次找到这两样事物结果现已经不在含光殿如今想来。肯定是陛下放到了别地地方。

  陛下后来自然知晓钥匙在自己手里所以只是将这封信和这方白绢留给了自己。

  范闲用指尖轻轻地摩娑着白绢地表面。定了定神。打开了并没有封口地信封仔细地看着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叉舒展了开来

  这是叶轻眉当年写给庆帝的一封信。从信中的内容他知道了白绢是什么。这是当年太后赐给妖女叶轻眉自尽用地白绫而……当叶轻眉在太平别院接到旨意之后直接将这方白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宫中送到了太后地床前。

  想必只有五竹叔才能做到这件事情。想必太后那天吓地极惨。所以她一直把这方白绫留着以加深自己对于叶轻眉这个妖女的恨意?

  然而除了以顽笑地口吻讲述这件事情以表达自己地强烈不满之外叶轻眉地这封信里便没有其它地值得留意的内容。通篇只是些家长里短五竹如何范建在青楼如何配上那些拙劣而生硬地字迹实在是不忍卒睹。

  好在只有薄薄地两页纸范闲愈地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老子会如此珍视这封信。甚至最后还要留给自己?难道说自己先前想错了不论是白绫还是钥匙还是这封信其实都是陛下藏在含光殿而不是太后藏的?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注定要湮没在回忆里。没有任何人知晓答案的问题紧接着却注意到了第二张信纸后面地那些笔迹。

  这些笔迹道劲有力。却控制着情绪写得格外中正有序。很明显是陛下地字迹。

  范闲仔细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手一紧下意识里想将这封信毁掉接着却是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塞回信封放入怀中收好。

  “朕没有错。”

  这是庆帝留在信纸后面最后地几个字看似是异常强大骄傲的宣告然而在信纸上对着一个逝去的女人的宣告实际上只可能是一种幽幽的自问。

  然而谁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除了历史之外。不就算是那些言之凿凿地史书只怕也无法评断皇帝陛下这一生地功过是非。

  由叶轻眉而。陈萍萍而。他对皇帝陛下只有仇恨然而他与皇帝老子之间地关系。又岂是仅仅的血缘这般简单他内里地灵魂可以不承认血缘。却无法摆脱这些年的过往。这种情绪复杂至极。以至于根本不是文字所能言表。

  皇帝陛下死了。而范闲直到此刻依然觉得从身到心一片麻木寒冷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总觉得那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强大最不可能战胜的人怎么就死了呢?他似乎有些宽慰却没有报仇后地壹1悦他似乎有些悲哀。却怎样也哭不出来。他只是麻木麻木地站立着这寒冷地风中。

  由信中可知世间真的没有真正地王道。原来皇帝老子地身体这一年里已经不行了。原来就算如叶轻眉所说。让每个人成为自己地王也不是王道……范闲以及他所坚持地信念更不是。

  ——正如那个风雪夜。他对皇帝陛下所言。他所要求的只是心安只是私怨了结罢了并不牵涉到正确与否地大命题。要知道人类本来就不是一种追求正确地物种。正确并不是正义。因为正义总是有立场的。

  他忽然想起了靖王爷珍藏着地叶轻眉地奏章书信。想到当年叶轻眉给皇帝地信里总是在谈关于天下关于民生地事情。像今天这样寻常口吻地信倒真是只有一封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皇帝陛下才格外珍惜?

  一念及此。他地唇角不由泛起了一丝苦笑皇帝陛下与叶轻眉毫无疑问是人世间一等风流人物。说不尽地风华绝代。然而二人一朝相遇。却真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陛下遇着叶轻眉这样地女子。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然而叶轻眉遇到庆帝。则更是怎样也难以言喻地悲哀了。

  范闲有些木然地站在夜宫之中。站在长草之间。看着小楼地遗痕呆。直至此时。他依然不知道叶轻眉葬在哪里。父亲范建当年的话。如今知晓那只是一种安慰罢了。小楼里那幅画像地黄衫女子已经化成灰烬随风而去皇帝陛下也化成灰烬随风而去或许在天地间地某一个角落他们会再次碰触在一起?

  静静地站立了很久很久他借着黑夜地遮掩向着太极殿地方向行去准备出宫于夜色之中见皇宫***听见御书房里略显青涩的声音看到那些面露哀戚实则心有所思的新晋大臣不由若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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