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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罗斯:《金融炼金术》

  

第十四章结论:11/1986

  “百年不遇牛市市场”过早地结束了,我已经排除了第二次牛市市场的可能性,不过也许会有某种局部的进展。①

  “百年不遇牛市市场”的流产为我们洞察整个形势提供了有价值的启发,经历类似过程的并非只此一端,大循环就是另外一例。只要愿意找,还可以发现不少的例子:欧佩克几乎就要分裂了,但还是从断崖边上退了回来;国际贷款问题也是如此,我们已经分析了为什么作为应急系统的集团贷款只有在紧急状态下才能维持下去,而它本身的结构恰足以不断制造出维持其运行所必不可少的紧张状态;关于自由浮动汇率机制,我早已断言,它们在自然地积聚着不稳定,然而五国集团的介入阻止了可能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我们也因此而进入了“肮脏浮动”体制。

  同样,美国的预算赤字构成又一个极为恰当的例证。我曾以为赤字融资将在1985 年达到顶峰,此后则无论是否通过格拉姆—鲁德曼修正案,形势都将有所改观。现在我却不得不修正自己的观点。1985 年的确形成了一个高潮,但这一转折点并未启动反向的过程。危机结束后,对策也随之而去。目前,预算赤字几乎没有丝毫减少,很快又会导致一场新的危机。

  归纳上述例证,可以构造一个这样的假说:我们赖以生存的金融体系倾向于逼近边缘,然后再退回去。这一假说同经济运行过程之间符合得相当好,急于摆脱萧条进入复苏,即使力不从心也要勉强为之。在两种倾向之间存在着逻辑上的联系,经济萧条的前景引发了补救措施的出台。尽管我们可以指望这个系统每次都能够一再地从边缘退回,但却不可能下断语;信心越强,则失败的危险也就越大,也许可以称之为自动折返的预言机制。

  上面描述的这套机制有些类似于经典经济学理论中的修正过程。不管怎么说,自动折返的预言毕竟也是一种修正机制,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些极其重要的区别。首先,经典的修正过程有一种平衡的倾向,这是新机制所缺乏的。此外,在这种机制中,真实经济被置于反复无常的金融体系的支配之下,出现了从固定资产向金融资产的转移。尽管特定工业部门的资产随着汇率的变动而此长彼消,不过总的说来,金融经济的正常运行付出了牺牲真实经济的代价。这种基础性的不平衡所时时激发着的紧张局势有可能演化为政治问题,主要的危险,在国内是保护主义,在国外则是债务国的债务拒付。这也是造成该体系如此不稳定的原因。

  情况并非一向如此。我们头一次临近边缘是在1982 年,尽管自1973 年固定汇率体制崩溃——那次崩溃本身即是表征不稳定的信号——以来,形势一直在朝着更加不稳定的方向演化。以1982 年为界,情况似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1982 年以前,形势可能已经开始恶化,但体系还是健全的,在那时崩溃是一种自然的过程。到了1982 年,整个体系已经极不可靠了,只是在崩溃的威胁之下,它才能够保持完整。是否可能在一个更可靠的基础上进行重建呢?第十八章会讨论了这一问题,现在我的工作是将这一体系同信贷与管制的循环调和起来。

  ① 1987 年1 月:我的断言下得过早了。但是如果市场因此而开始乐观,那么我在本节中所描述的“边缘”模型将会更加贴切。

  标准循环模式的破坏从表面上看是一目了然的,我并且还强调说我们正在穿行于无标记地区。但我并未理解这一事实的真正含义,我仍然试图依靠旧的循环性的标图穿越无标记地区,无怪乎一直走在歧途上。第一次意外是大循环的出现,此后又有实验过程中“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的流产。在实验的第二阶段,我终于被迫承认繁荣/ 萧条的模式不适用于当前的形势,需要建立一个新的模式。在想像中,这种模式仿佛是置于唱片纹中的唱机针,不过对此还需要再作一些分析斟酌。

  信贷循环的正常过程已经由于各国行政当局的干预而陷于中断,因此我们必须仔细观察它们的表现,从中找出线索。当紧张局面出现时,它们联合起来了,危险过去之后,则又各奔东西,这就是所谓走向“边缘”机制的核心。贷款的集团提供了这方面的一个范式,不过我们所引述的其他例证——汇率体制、预算赤字、欧佩克,甚至1929 年的牛市市场——都属于这模式。只有在某次崩溃将会产生灾难性后果的时候,这一机制才开始发挥其作用,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直至1982 年它才开始进入运作。有时它会在崩溃之前就发生效力,比如汇率体制和“百年不遇牛市市场”两例,有时则表现为滞后效应,比如国际债务危机和欧佩克问题。

  为什么行政当局的干预不能一劳永逸地扭转这一趋势呢?两个因素在其中起了作用。首先,过去的扭曲并未消除,只是被控制起来了,因此它们还会继续作怪,第三世界债务问题即是如此。其次,一项刻板的修正或遏制措施可能也不足以决定性地改变先前的偏差,例如,在1982 年之后,银行继续沿扩张的道路发展;激发旺市的信心也很容易,特别是在美国,投资者信心所经受的打击并不严重,至于欧佩克的问题,还要看1986 年的经验能否唤起足够的凝聚力以防止复发。

  这两个因素的影响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如此,模式的轮廓并不清晰,并且非常的不确定,色彩斑驳:有些趋势确实被扭转过来了,另一些受到抑制,还有一些则只不过变更了自己的外在形态。例如,1984 年银行管制加强时,许多风险就转移到了金融市场上。

  最终的结局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从理论上说,可以无限次地冲击边缘。然而万物皆流,无物长驻,总有一天我们会冲出纹槽。可能会有两种结果,偶然因素的介入导致系统的崩溃,或者逐渐消除所有的过度行为,从而停止向边缘的回复。当我们在危机之间来回颠簸的时候,的确有不少过热要素得到了修正。银行不再像1982 年时那样冒进了,债务国家进行了许多结构调整;美国的贸易与预算赤字似乎也得到了控制,1929 年式的繁荣看来已告提前结束。另一方面,金融资产的累积速度仍然超过“真实”财富的创造,这仍然是一个亟待修正的畸变因素。

  积极的解决方案要求汇率能够相当稳定,真实利率持续下降,股票价格的升值达到一定程度,从而投资“真实”资产所获收益能够超过购入证券的所得。但只要联邦政府还在以现行速度大举借债,那就很难设想能够达成这一要求。消极的解决方案则不可避免地加剧金融不稳定、保护主义、世界范围内的衰退、金融资产向流动资产的逃逸。目前,我还无法预测哪一种结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以看出,新模型的预言能力比繁荣/ 萧条模型还要差一些。繁荣/ 萧条模型至少还可以指明过程的方向和结果,而“边缘”模型甚至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自峰顶之后并不必然继以趋势的逆转,尽管如此,该模型倒还不乏解释能力。

  实验开始时所提出的问题——最后的结果究竟怎样?——只好搁置不提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实验的第二阶段在一片抱怨中结束,毫无欣喜可言。但是另一个与此有关的问题则可以有明确得多的解答。下一个边缘将在哪里?正确的解答将有助于把投机活动从随机行走状态转化为一种创利活动。很明显,下一个边缘将是保护主义。既然议会由民主党人控制,某些措施将是不可避免的,其严厉程度则视经济活动的态势而定。如果过去五年的经验可以多少发挥一些作用,对保护主义压力将予以适当抵制,以免导致整个体系的崩溃。行政当局已经表明,它们愿意同国会合作以达到这一目标。在1987 年里,将会滋长出保护主义同债务豁免的混和政策形态。

  对整个体系的最终挑战来自全球性衰退的威胁,1987 年的上半年将经受严峻的考验。在1986 年末季进行的经济活动中有一些是透支了1987 年度的,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1986 年的税制改革法案。无疑,税制改革将有助于消除经济活动中的畸变,但是,经济过热的消极的影响一向只有在修正过后才能够最充分地体会得到。令人寝食难安的消费支出紧缩可能终将来临,此外。日本经济疲弱,德国经济力量也正在削弱。世界性的萧条加上保护主义者的立法机构,完全有可能将我们冲出边缘。

  萧条的概率有多大?有人认为萧条已经迫在眉睫,理由也很简单,自从上次萧条至今已经四年。我认为这种观点根本站不住脚。在扩张阶段,经济萧条是货币当局干预的结果,因为他们试图冷却过热的经济。但是现在并非扩张阶段,也不存在什么过热因素,如果强调指出目前正处于信贷缩紧阶段,除非进行积极有力的刺激,否则经济将会滑入衰退,这种说法恐怕还要更有说服力。很难看出这种刺激将会来自何方,不过货币当局手中至少还握有最后一张王牌,即下一轮的减息。与此同时,美元的贬值终于开始对贸易平衡发生作用了,石油价格提高的前景将会鼓励库存的增加,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再享受几年低水平的经济增长,而不至于陷入衰退与萧条。

  至少应该承认,我的分析并非结论性的。1987 年金融市场将会发生哪些变化呢?这将是下一个即将开始的历时实验的主题。

  附录:1986 年12 月29 日

  自实验结束以来,发生了两宗重要的事件:博伊斯基(Boesky )事件与欧佩克协议,两者都对市场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对于投机过度的合并热来说,博伊斯基构成了一个戏剧性的转折点。同其他所谓转折点不同,它不会危及体系的安全,因此也就能够进行得比较彻底。同样的道理,它也不会刹住公司重组的风气,但是可以迫使其速度逐渐降低。涌向垃圾债券的基金将会回流,从而大大增加它们所载荷的风险的溢价。总体效果将是减少信贷需求,隐晦地推进联邦储备局放松货币政策,所有这些都将产生积极的影响。获益者将是政府债券,间接受惠的则还有蓝筹股。值得注意的是债券市场对欧佩克的协议漠然置之。升高的石油价格将鼓励库存积累,缓和经济滑坡的压力,特别是在1987 年的第一季度。

  到了年终,我已经非常彻底地投资于债券和股票,并且打算不再变动,除非调低贴现率。现在,只剩美元贬值的问题了,它是天边惟一的一朵的乌云。

  又附:1987 年2 月

  显然,关于“百年不遇牛市市场”已经提前结束的断言为时过早。新年刚过,股票市场一扫颓靡之气,很快就攀上新的高度。所谓牛市市场的终结原来只是一个短暂的间断,它起因于取消长期资本收益的税收优惠所引发的抛售压力,一旦压力解除,市场迅即反弹。

  当前的涨势相应于自1982年8月以来牛市市场的第三浪,同1985年10月开始以来的第二浪颇有相似之处,只是更快更猛,这表明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例如,第一波买入高潮比上次来得更快,价位的浮动幅度也更大一些(S&P指数期货上升6%,而1986年那次只有4.8%)。大家都已经注意到了目前的形势同1929年大崩溃之前那次牛市市场之间的相似,将此二者的道·琼斯平均线图重叠起来,我们可以发现几乎不可思议的相似性。罗伯特·普莱希特(Robert Prechter),一位以艾略特波浪理论为基础进行预测的技术分析家,已经成为我们时代的预言家,他的预测具有左右市场的力量——事实上,对于1987年1月23日的模式与1928年模式之间的偏差,此人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同样意义重大的事实是日本股票市场能够迅速地从1986年10月那场崩溃的废墟中恢复起来,并且新近创下了新高,这些变化是否会影响我的结论的有效性与相关性呢?

  牛市市场的复苏同我在历时实验中发展起来的“边缘”模型吻合极好,该模型的一个显著的特点在于,可以反复逼近同样的边缘而不至于发生决定性的逆转。

  该模型可以轻易地解释牛市市场的复苏,这就确证了我的判断,即它几乎没有什么预测价值。它只能提供了解这一过程的某种概念框架,具体的预测将取决于使用者,模型所给出的只是有关当前市场那些主流预测的一般性假说——即是说,它们将会自然地破产。

  使用者所做的预言也可能是错误的,能否修正也取决于他自己。作为金融市场的场内人士,强大的财务诱因将迫使他承认错误并勇于改过。但是对财务顾问、学者或者政客来说,掩盖自己的错误比坦白承认要有利得多,这些人也可以从该模型中发现可资利用的好处。事实上,人们完全有理由质问我本人是否借助创制所谓“边缘”模型来掩盖我自己对事件进程预测能力的贫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因为我是认真打算应用这一模型来分析眼前牛市市场的复兴的。也就是说,我的操作基于这样的假定,现在的市场行情又是一个1929年型的牛市市场的翻版,只是它的结束将会早得多,不可能达到像1929年那样的高度。

  显然,市场发展的内在动力学——或者更准确地说,辩证法——在推动市场发展成熟并最终走向逆转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如果说结果可能会稍有不同的话,那就是1986年下半年的修正再加上美元的进一步贬值,已经延展了此次繁荣的“自然”生命历程。如果它再度流产,原因恐怕一定会在外部。关于这些外部原因,已经进行了充分的讨论。萧条,再加上保护主义,比之跳跃不定的经济更富于危险性。最后,货币当局将再也无法容忍飞涨的市场——不过,这一时刻似乎还很遥远,至少对于美国股市而言是如此。

  日本股票市场则不然。日本股票市场的定价早就已经脱离真实的基础了,即使考虑到日本所特有的低利率以及持续的减息,价格/收益比还是太高了。此外,许多公司报告的收益更是人为地抬高了的,其中包含了来自股票交易的利润收入。由于企业的经营利润并不丰厚,各公司纷纷利用多余的现金在股票市场进行投机,为吸引公司投资者,设立了许多特殊的基金,他们曾非法地许诺保证不少于最低限度的收益。在1986年10月股票市场崩盘期间,对这些所谓的“托金基金”(tokkin funds)进行的政府调查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尽管如此,市场还是恢复了涨势,并在1987年年初达到了新高。这场繁荣究竟还能持续多久?1986年,意大利股票市场首当其冲,1987年恐怕应该轮到日本了。

  日本股票市场的繁荣以流动资金为动力燃料,流动资金的产生源自疲弱的经济同强势日元的结合。当日本或非日本的美元持有者转向日元,这些日元中的一部分就进入了股票市场。这种趋向在中央银行抛售日元以努力遏制汇率上涨时表现得格外强烈。当中央银行退出之后,至少还会有日元抛售者抛出或停止购入日本股票以获取美元资产。

  日本政府开始采取措施鼓励海外投资,从整体上看,这些措施十分成功。资本流出量持续超过贸易盈余,纯粹是靠了外国资本的涌入以及国内投资者的套头交易,日元才能保持强势,而一旦场内人士确信趋势正在逆转,他们就会削减套头头寸,日元将回落到本身的水平,这也就是去年10月间实际发生的过程,尽管是股票市场下跌在先而日元下跌尾随其后。这一过程很可能还会重演,自去年年底以来日元升值的压力再度加强,股票市场的旺盛势头也就因此而获得了再续余生的机会。在压力减退之后,中央银行的被动抛售将由日元持有者的主动抛售所取代,流动资金将因此而泄漏。考虑到股票价格的膨胀水平,跌势将很快地演变为一场决堤式的崩溃。

  日本今天的处境同20年代的美国有一种值得注意的相似性,它也是正在成为世界经济的领导力量,但是,同成熟的经济相比,股票市场还很不成熟,因而相似也仅此为止了。日本当局素有干预的传统,并且对金融市场的从业者采取了严厉的管制措施。在此之前,即1965年,当股票市场崩溃之后,政府成立了一个公司以收购和贮藏在市场上被不幸的股东们倾泻而出的股票。但即使是在日本,1929年的事件也不会重演。

  日本股票市场下跌对其他市场的初期影响将是非常积极的,因为看来似乎会有巨额资金回流各个市场。但是,一旦跌势演化为崩盘,整个世界将会为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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