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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蓝翎之死

  从最初第一面只觉得她眼里的野心与机敏的反应如此有趣,像一只谄媚又狡诈小狐狸,到后来渐渐想要在她身上挖掘更多,索取更多。

  若依着他往日的性子,必定是直接要了她。

  想要得到她,却又不想毁了她。

  只是狐狸是从不会把自己的心随意地献给别人,若是强行索取,她只会把自己看成和别人一样的可以利用的敌人。

  她和他都是绝对的利己者,从她可以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婚事作为跳板,便知她是个理智到冷酷的女子,男女之事,在她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之物。

  所以慢慢地逼迫她,逼迫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体温,习惯他的恶毒。

  像他们这种人,只有在付出了太多,成本高昂的时候,便会习惯性地反向对方索取更多。

  当她开始不甘心的时候,便是一步步地走向他的手心的时候。

  恰好,蓝翎还欠他一笔恶账,就用她来还,最合适不过了。

  如今的小狐狸,被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养得像一只熟透带刺的甜美果子,若是他再不摘,恐怕便会被别人采了去。

  百里青按住她想要合拢的腿儿,修长的指间专注而略显粗鲁地在那层层花瓣中,不断地深勾摸索,捏出莹莹的花蜜,甚至低下头直接品尝那些不断涌出的甜蜜。

  西凉茉再如何冷静也不过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这样的过分的刺激让她忍不住低低地哭泣起来,她直接扯住他的乌发,水媚的眸子可怜又妩媚地盯着他,语气却同样带着命令:“快……快点!”

  不知是那药性是否再次发作了,又或是他妖美又邪肆的模样太惑人,撩拨的技巧太高明,总之她已经不满足这种样子了。

  百里青被她的粗鲁扯得有点疼,但却忍不住低笑,他这靡丽甜蜜又坏透的小狐狸,还真是直接热情得对足他的胃口。

  “遵命。”百里青温柔地吻上她的唇,抱住她柔软的腰肢,但是身下的动作却霸道又恣意,再次略嫌粗暴的穿透了细嫩的花朵,同时也吞下了她的甜软的尖叫。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宽阔的肩,只觉得自己仿佛大海中的小船,不断地承受着巨浪的撞击,随时会被他带来的大浪击碎。

  细碎的痛感却带起更多的快慰,她忍不住紧紧地缴缠住他的利刃。

  “丫头,为师弄坏你可好?|”他邪恶地撩拨着她每一处最羞耻的敏感,在她耳边说着下流的话。

  西凉茉脸儿红得像熟透的小桃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弄坏了就没得玩了。”

  百里青失笑,诱惑地咬住她的耳垂:“放心,那里坏了还会好的,滋味很好的。”|

  “不要!”

  可惜西凉茉的抗议并没有什么效果,百里青很乐意让她尝尝被弄坏的滋味。

  直到天边微白,怀里的人儿早已疲惫得沉沉睡去,他方才收手,顺手取了早已准备好的清凉药膏为她细细抹上,方才像大妖兽拢着刚享用完的美味小兽一般,拢着西凉沉沉睡去。

  西凉茉醒来,还是因着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感觉极为不适,她闭着眼无力地扯着百里青的头发:“师傅,疼。”

  好一会,那搁在她身体私密里的东西才抽走,她只觉自己被抱了起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听见头顶上的人悦耳却阴魅的声音低柔地响起:“上药而已,睡吧。”

  她方才轻哼一声,转头在他怀里继续睡,

  其实,也不是那么疼,只是她可不想再继续了,她可不想走路都走不了。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女子,忍不住低笑,狭长斜飞的魅眸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柔:“狡猾。”

  ……

  西凉茉不知后来自己一睡,到底睡了多久,直到有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话,那嘈杂的声音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看着何嬷嬷疲倦地道:“怎么了?”

  “郡主,你已经睡了一日两夜了,再不用点儿东西,恐怕身子挺不住。”何嬷嬷看着西凉茉一醒来,立刻赶紧动作轻柔的扶着她坐起来。

  一日两夜?

  西凉茉不由一怔,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睡了两晚么?”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雪肩和胸前的点点红斑和眼下的阴影,不由有些心疼,暗自责怪千岁爷怎么这么不知分寸,郡主还是一个女孩子,以前身子骨又亏得厉害,哪里承受得起他的所需无度?

  西凉茉有点儿头晕,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处处小红果子,只觉脸颊羞红,赶紧扯了衣袍披上,打算起身吃点儿东西:“嬷嬷,先把早点儿放桌上吧,我一会用了就去三清殿,陛下估摸着……。”

  她话没说完,陡然僵住,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而与此同时有什么大量的温热的液体从她腿间流了下来。

  那种诡异的感觉让西凉茉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拽着自己衣襟的手指尖都因为用力泛出白来。

  这是……这是该死的东西。

  百里青那个混账,居然没有帮她清理过么?

  玩完了,也不知道要体贴她一下!

  以前看过的书里,男主不是都会在事后温柔地帮女主清理么?

  但是……

  五月天,天已经颇热了,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身上并无黏腻感呢?

  “嬷嬷,这一两日,我有没有清理过身子,或者说沐浴过呢?”西凉茉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儿问。

  何嬷嬷点点头笑道:“有,都是千岁爷亲自拿了水来为您擦洗呢。”

  千岁爷多少年没有亲自动手端水盆子了,可见郡主果然不同呢。

  清洗过?

  西凉茉忽然有点不明白了,她如何觉得身下黏腻得狠了。

  莫非有什么忌讳?

  但彼时她也未曾想太多,暗自骂了一顿那人后,自去清理了。

  直到后来,每每情事后都如此,她方才忍不住去问。九千岁殿下理所当然地告诉她,没在里面塞东西,不让他的绝世精华外流就不错了,那是他千岁爷的恩赐,可都是好东西。

  养颜补肾、提升修为不可多得也。

  西凉茉大窘,怒笑:“你怎么不说吃了还能包治百病,长生不老呢?”

  百里青斜斜地一挑眉,笑得一脸妖异邪肆地边掀袍子边道:“哟,这都被丫头你发现了,瞧你那求之不得的贪心样子,来,张嘴,爷赐你一点可好?”

  西凉茉顿时无语,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迟早让爷你变成真太监!”

  说罢她掩面而走,与此等妖孽比无耻,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

  且不说后事,只说西凉茉清理干净,方觉得耳目清明,神清气爽,又一边用些早点,一边问何嬷嬷:“是了,嬷嬷,昨日皇帝陛下没有宣召于我么?”

  何嬷嬷淡淡道:“别担心,千岁爷昨日已经让老身说您身子不适,修养一天,陛下原本是要来探望的,也被老身以郡主需要休憩为名,请了回去。”

  “嗯。”西凉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一会子还是要去一趟三清殿。”

  宣文帝虽然是个昏君,但是却是个极好的靠山,她必定要好好地供奉着的,当初皇后何等尊贵,若非之前她早就在宣文帝脑海里植下皇后容不得蓝大夫人与自己的印象,皇后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迁到长门宫去了。

  长门宫,地点远僻,与冷宫无异,皇后被迁居长门,等于昭告天下她已经在六宫失宠。

  如今这后宫里,虽然韩贵妃不易对付,但也不是什么棘手的刺头,倒是皇后娘娘身后的陆家也是百年大族,陆国公虽然年迈不理世事,但是那位陆相爷,恐怕绝不会任由皇后失宠,危及太子爷,必定还有动作。

  还有德王府,总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再加上零零总总那些暗中伺机而动的小人,她是要多方打算,早日打算了。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沉思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西凉茉这件事。

  但是她虽然未曾想好如何说起,却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小姐……。”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嬷嬷一身淡蓝素衣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西凉茉见她脸色不对,忙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怔怔片刻后,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小姐……夫人她……大夫人她已经去了!”

  西凉茉闻言,瞬间怔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蓝氏——死了?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有些木然的模样,以为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心中不由暗叹,同时也有些着恼地瞪了眼白嬷嬷,这老婆子如何一点时机都不会看就进来报丧。

  千岁爷和小姐这两日才是蜜里调油的日子,好容易方才圆了房,就不能晚点儿说么?

  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况……蓝大夫人的死,几乎可以说是千岁爷一手推波助澜的,若是蓝大夫人不死,千岁爷就得不到大夫人血液做成的足够分量的药丸一次服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小姐圆房,好彻底解掉身上那些毒。

  这些年,千岁爷受了多少折磨,洛少爷受了多少折磨,她都是看在眼底的。

  蓝大夫人不过就是想利用千岁爷既保住了小姐为她所用,又能用那些药丸牵制住千岁爷罢了,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做小姐的母亲。

  只是小姐,终归是蓝大夫人的骨血。

  何嬷嬷悄悄打量着西凉茉的表情,想看看她的反应,却只见她垂着眸子,沉默着,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想法。

  西凉茉此刻,根本没有去为蓝氏死亡的这个消息而感受到什么太过悲痛的情绪,真正的西凉茉早就在几年前已经死去,哪怕残留在她身上的那一点点执念,也在她出嫁那日被蓝氏的冷漠无情击碎得灰飞烟灭。

  如今她不过是在迅速地判断,这个消息到底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毕竟皇帝陛下对她的垂爱,靖国公对她的歉疚都是寄托在蓝氏的身上,她也是借着这份垂爱与歉疚,去实现自己的各种目的,如今蓝氏已去,那么未来呢?

  未来,皇帝陛下和靖国公对她的态度是否会有所改变?

  是更加眷顾和愧疚,还是逐渐变得冷漠?

  朝堂之上,是否会因此有什么波澜兴起?

  毕竟蓝氏身份不同,西凉茉不相信当年掌管天下兵马的蓝大元帅所有的旧部都会被宣文帝收编、打撒或者遣送回籍务农。

  蓝氏的死或许能激起那些残余在朝堂之上的他们最后对于蓝家后人的歉疚之心。

  不管是什么,这都意味着蓝氏的死亡仿佛一颗小石子击碎了一池子的平静。

  ……

  而蓝氏已去的消息,并没有被大肆宣扬,而只是缪缪几个人的手上得了这个消息,西凉茉和百里青就是其中的两个。

  未几,在白嬷嬷和何嬷嬷的安排之下,西凉茉换了宫女装束,趁着黄昏前悄然出宫,前往靖国公府。

  夜色降临,西凉茉领着魅六、魅七和如玉、白珍四人都换了衣衫,让府邸里自己的人开了后门进了院子。

  一路挑着隐蔽的路子过去,她丝毫没有发现国公府邸里有披麻挂孝的东西,众多仆人们该干活的干活,该打闹的、休息的,都自顾自地爽惬得很。

  西凉茉暗自轻叹一声,看来国公爷爷封锁了相关的消息呢/

  等着西凉茉到了惊澜佛堂的时候,那里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一片冷冷清清。

  西凉茉看着那满地落叶,有些破败的佛堂,不由暗自叹息,堂堂一代女将,竟然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不可谓不可悲。

  谁说红颜是祸水?

  不过是多情女子,负心郎的不同演绎罢了,女子一生在世,束缚何其多,便是如蓝翎夫人这样曾经的一代女将,皇家养女,元帅独苗,不也一样落到今日一片凄凉身后事?

  她嘱咐着魅七、白玉几个在暗处悄然守着,自己转身进了庵堂之内。

  庵堂不过是一处供佛之处,一处休息处所,蓝翎所居之处与另外两个伺候她的素衣老仆是分开的,此刻她就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休息的处所。

  一匹白缎子掩了她削瘦的尸身。

  西凉茉静静地走过去,伸手掀开那白缎子,露出一张苍白干枯的容颜。

  不得不说蓝翎夫人算是得天独厚了,这些年的岁月磨砺,心中的痛苦折磨虽然让她形容枯槁,但是当她永远闭上眼睛的时候,或许是心中已经彻底没有什么可记挂,可留恋的了,所以她的脸上很平静,失去全身几乎大部分的鲜血,虽然让她皮肤异常苍白,也让她看起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荏弱的美——属于死亡的美丽。

  西凉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极深的刀伤,几乎把手腕筋脉都割断了,可见她是一心寻死,并无半分犹豫。

  她沉默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大小姐……。”或许是她没有落泪的表现让白嬷嬷有些惊讶和不满,她忽然伸手拉住了西凉茉的衣衫。

  “怎么了?”西凉茉看着她,她当然知道白嬷嬷希望她表现出来什么情绪,但是她今儿没有兴趣再表演。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对蓝翎夫人仍旧有怨恨,便起身关上门,再上前含泪道:“蓝大夫人不是不关心小姐的,只是大夫人她心中太苦了……。”

  “哦,怎么个苦法?”西凉茉淡淡地问,她寻了个椅子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白嬷嬷以袖拭泪道:“当年夫人是何等的天之娇女,被封为凰翼公主,便是如今的太平大长公主都及不上的,多少世家公子都以得夫人多看一眼为荣,只是公主不肯与寻常女子一样,选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风花雪月的世家子,直至后来遇见彼时投笔从戎的国公爷,彼时他仍旧只是元帅大人旗下的一个初露头角的参将……。”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接话道:“边关军营,一个年少多情,一个妩媚无忧,郎才女貌就对上了眼,然后我那母亲一心恋慕上我那父亲,非君不嫁,偏偏家中寄养的少年天子也不甘心只当她的弟弟,又忧心蓝大元帅功高震主,若是我那母亲顺从了天子之意为入宫为妃、为后也就罢了,偏生她非所爱不嫁,于是激怒天子,甚至连累自己父亲与女儿,自己也不得不遁入空门,一生孤苦凄凉是么?”

  “小姐,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白嬷嬷不禁一震,愕然地望着西凉茉。

  “还需要人告诉么,嬷嬷,这种才子佳人横遭拆散的故事,自古以来话本里比比皆是。”西凉茉淡漠地道。

  就蓝翎那种天之娇女,凭借着点心机智谋和元帅父亲的威视赫赫,赢了几场仗,封了个将军,便不知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一直把那个养在家中的食人虎当成乖顺猫儿,完全看不清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但不劝诫着自己父亲急流勇退,还往枪口上撞,会落得今日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

  西凉茉的话冰冷而刺耳,让白嬷嬷当场变了脸色,失声道:“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当年陛下不顾夫人已经嫁为人妻之事,强行令夫人入宫侍寝,还要册封夫人为妃,夫人当时已经怀了你,也是为了保住你,夫人才肯勉强侍寝,却因此失却了国公爷的欢心,被国公爷猜忌!”

  西凉茉挑眉:“是么,为了保住我,那我倒是宁愿她不曾保住我,否则也不会让所有人都跟着受罪。”

  白嬷嬷急了,咬唇道:“后来小姐出生之后,陛下仍旧不肯死心,只道你是他的骨血,强要带走你,若你不是他的骨血,便要杀之,夫人无法,只能承认你是陛下骨血,并对你不闻不问,同时发誓就此遁入空门,不再涉足红尘,以反抗陛下如此强占臣妻的行径,方才保住了你一命,这么多年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她不敢对你施以半分明面上的关怀,但是奴婢也是夫人籍着静小姐的名义被送到您身边来保护您的!”

  西凉茉闻言,顿时忍不住低笑出声。

  “呵呵……。”

  白嬷嬷又气又伤心:“郡主,您,您怎么能这样,夫人为了保护您,甚至要国公爷立誓永远不能未经她的允许踏入这佛堂,当初夫人对国公爷的心,无人不知,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还不是为了您么!”

  西凉茉笑够了,方才淡漠地道:“其实与其说她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倒不如说她是为了西凉无言,我那薄情的父亲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对我的父亲不是一直不肯死心,所以才留在了这里,否则她大可以去外头庵堂出家,又何必一直呆在国公府,不就是既恨我那父亲抛弃誓言,一娶再娶,又不肯放弃自己正室的身份么?”

  蓝翎夫人以在府邸佛堂清修名义永不出佛堂一步,却也是昭告府邸中所有人,她才是靖国公的正室,就算是韩夫人那样出身高贵的女子掌了府中大权,也休想越过她去。

  至于西凉茉这个女儿,于她而言不过是带给丈夫猜忌的孩子,就算初衷也许真是想保住这个孩子,但到了后来,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折磨与期盼得不到回应,丈夫不断地娶妻纳妾,让她越来越失望之余,恐怕也连带着恨上了这个带来丈夫背心背德的女儿。

  白嬷嬷听着西凉茉凉薄而尖利的话语,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却无法做出有力的反驳。

  是的,除了刚出生那一个月,夫人后来再没有抱过小姐一次,每次召她过来也是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但是,白嬷嬷依旧忍不住下意识地辩驳:“小姐……你……夫人不是这样的,她是真心疼你的。”

  “真心疼我?”西凉茉讥讽地勾起唇角,若蓝翎真的对这个不受祝福的女儿真有什么母女之情,她童年过得如此凄惨,比一个下人都不如,蓝翎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以白嬷嬷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护得西凉茉周全,否则真正的西凉茉也不会惨死,而有了自己这个‘西凉茉’出现。

  “一个猜忌自己的妻子,薄情寡义;一个天真又冷漠愚蠢,我那父亲和母亲果真是般配!”

  西凉茉讥讽的话语刚落,忽然一个身影大步走过来,对着西凉茉怒叱道:“茉丫头,休得如此对你母亲不敬,是谁教导得你如此无礼粗蛮的!”

  西凉茉和白嬷嬷转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靖国公,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西凉茉暗自冷嗤,但脸上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父亲大人,您忘了,当初教养我的不一直都是您深爱的韩二夫人么?”

  听到‘深爱’二字后,靖国公几乎是怒不可遏,又或者说是恼羞成怒,竟朝西凉茉扬起了手:“你这忤逆女,还不住嘴!”

  西凉茉冷笑地把脸扬起来:“你打呀,就在我死去的母亲面前打好了,她一定很高兴地看见自己的丈夫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男子,这般去了也比几十年半死不活地挨着日子强!”

  靖国公听着西凉茉的话,再看着与那已经逝去的妻子拥有着同样美丽面孔,却一脸倔强的女儿,忽然间扬起的手就再也挥不下去。

  曾几何时,他和蓝翎,还有他们的女儿就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国公爷,你不能打大小姐啊,大小姐是您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来过得那么辛苦,您难道就不看在已经逝去的夫人的面上对大小姐宽容一二么?”白嬷嬷忽然‘噗通’一声跪在靖国公的面前,泪如雨下。

  西凉茉却依旧眼中含泪地道:“嬷嬷,你不必求他,他能为荣华富贵抛弃母亲那么多年,我这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靖国公看着如今这场景,心头陡然生出一种无力与深深的悲哀来,他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体力不支一般,坐在了蓝大夫人的床边低声轻喃:“冤孽啊,冤孽……我当初就不该娶了你,蓝翎,都是我害了你!”

  “蓝翎她临去之前可有什么遗言?”靖国公忽然问。

  白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夫人只留下了一句话,陌上花开,妾去矣,君当顾怜娇儿弱。”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试图伸手去触碰蓝大夫人青白的脸孔,却又不敢去触碰,最终痛苦地以手抱头,素来冷峻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来,一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淌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西凉茉并不怀疑靖国公的痛苦与难受,若是当年他不曾与蓝翎夫人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事,或许今日也不会这般恨满怀。

  他太过精明世故,她又太过执着天真。

  精明世故与执着天真,永不能相容。

  尤其是当初靖国公对蓝翎许是真心真意的,他甚至愿意与蓝翎夫人成亲,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但是他没有想过这份情意所带来的后果会如此严重,在面对阻力的时候,他退却了,猜忌了,甚至也许曾经还后悔过。

  但是蓝翎夫人已经抛却了一切,又怎么能容得他后悔?

  只是一切都已经过去,她已经回不去,他也不能回头。

  但蓝翎夫人临死去却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亦算难得。

  只见靖国公在蓝翎夫人的床前忽然跪下,凝视着床上的人,握住了她惨白无力的手腕,轻声道:“翎儿,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的愿望,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的。”

  昏暗的屋子里,西凉茉垂下头,仿佛不胜悲戚,她方才那一场表演,勾起了靖国公的怒气,再以哀怒之态,激起国公爷心底深处最痛苦歉疚的情绪,如今白嬷嬷这一句话,更是锦上添花,靖国公从此往后大约都会对她彻底放下了戒备了,只剩下怜悯关爱。

  许久之后,靖国公收拾了情绪,安慰地拍拍西凉茉的手,喑哑着嗓音道:“丫头,你先出去,为父与你母亲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十多年了,她总不愿意听我说,在不说,恐怕她以后都更听不到了。”

  西凉茉闻言,以袖拭泪,哀婉地道:“父亲节哀,女儿先回宫了,今儿是悄悄出来的,已经是触犯了宫禁了。”

  靖国公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只以为她是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的,便道:“丫头,不必忧心,想必陛下他……。”

  靖国公顿了顿:“想必他不会怪罪的。”

  人死如灯灭,他们这些人此刻,怎会还有心思去计较这些。

  西凉茉点点头,行了礼,转身离开后,却仿佛想起了些什么,看向靖国公道:“是了,父亲,母亲要把什么东西交给女儿,说是父亲那里才能得到圆满,她不知是什么东西,这是母亲的遗愿,茉儿自然是想要亲手完成的。”

  靖国公一愣,猛然抬起头看着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是么,改日你拿来看看!”

  西凉茉顿了顿,道:“好。”

  靖国公听得她答应,脸上露出一种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神色来,随后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对着西凉茉挥挥手:“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改日为父会让人通知你的。”

  西凉茉点点头,方才转身离开。

  西凉茉站在院子里,低头看着地上树叶柳枝的绰绰疏影,露出一丝奇异又冰冷的笑来。

  那半块令牌果真在靖国公那里,早前的时候,她在昏睡的时间里也有间断的清醒,偶尔听见百里青与连公公说及令牌有两块之事原来不是她做梦,而是真的。

  既然百里青已经得到了其中一块,那么还剩下的那一块,根据之前的蛛丝马迹来推测就在靖国公这里。

  她虽然尚且不知这令牌有什么用,但是若能得到手,再研究不迟。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忽然心中生出一种极度的无力与悲哀来。

  大小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真善良的大小姐了,她的心已经被夫人、国公爷,这府邸里的所有人都逼迫成比石头还要坚硬冷漠了,根本不会为自己母亲的死亡哭泣和悲伤。

  “是了,嬷嬷,我那母亲这般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些事,她是不是希望我替她完成什么遗愿?”西凉茉忽然开口。

  白嬷嬷一愣,有些不自在地道:“大小姐,您说什么呢,夫人只是希望最后见你一眼而已。”

  “是么?那就算了。”西凉茉也没有再问,只是轻弯起唇角,转身便走。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不由大急:“大小姐,难道你就不想为夫人报仇么?”

  西凉茉顿住脚步,忽然回过头冷冷地看着白嬷嬷一笑:“我为什么要为那个蠢女人报仇,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她就知道蓝翎那女人平日里根本很少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如今这般死后却忽然让白嬷嬷将所能说的事情都说一遍,又做出那种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女儿的模样,必定是有所求。

  报仇?

  她为什么要帮蓝翎夫人报仇,真是可笑。

  西凉茉说完,也不去理会白嬷嬷惨白的脸,转身便唤了白玉几个准备跟着她走。

  临走前,她淡淡地吩咐白嬷嬷:“嬷嬷,我先回宫了,若是你记得跟着的人,护着的人,你的小主子是我,那么茉儿永远都会奉嬷嬷如同义母,若是您一直觉得自己是蓝翎夫人的忠仆,那么您自管去咱们名下的帐房支领两千两银子并一个胭脂铺头,养老度日,茉儿也会为您养老送终。”

  她虽然重视身边之人,却并不表示能够容忍有了二心,或者逼迫她做不该做之事的身边人。

  看着西凉茉头也不回离开的傲然背影,白嬷嬷忽然黯然落泪,这是小姐在警告她,不要再以夫人的意志为命,也不要逼她为夫人报仇么?

  夫人,难道你已经知道了大小姐会变成如今这种冷情,冷心的模样,方才让我寻了机会给她服下忘川水么?

  可是……可是……

  她又怎么能看见自己当作女儿一般疼爱长大的少女,成为为夫人复仇的利剑,成为男子的玩物,一个九千岁就已经够了。

  白嬷嬷心中极为复杂,难以抉择,喃喃自语地流着泪。

  几乎不曾注意到一道人影不知何时从墙上翻过,走进了蓝翎夫人的房间。

  靖国公正握住蓝翎夫人的手,轻声低语,回忆着过往,一时哭,一时笑,仿佛压抑多年的情绪都在这一刻释放。

  却忽然听见身后有所动静,他蓦然回头见着了对方,忽然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瘦长矍铄的人影却冷笑起来:“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送她一程么?”

  “若不是你,蓝翎又怎么会死,陆紫铭!”靖国公眼底闪过一丝浓烈恨意,梭然从腰上抽出剑来指着对方。

  来人赫然正是朝中文官之首的陆相爷。

  他冷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讥讽的神情:“怎么,贼喊抓贼,若不是你那女儿对皇后娘娘动手,又何至于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也就是为了那块蓝家的令牌么!”

  ……

  惊澜佛堂这一夜,注定不平静,但是西凉茉却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里,一进殿门,便见着一人坐下灯火流离下,静静看着书。

  柔美的烛光落在他线条精致的面容上,柔和了他虽然颜色无双,但向来冰冷阴沉的面容。

  “回来了?”他听见响动,朝西凉茉微微侧过脸,微微一笑,异样的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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