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如鱼得水

作者:北岸

  乡野的凌晨寂静而安详,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爽,辽阔的田野,如同在生命的绿海里游泳。按说,一切晦气、忧虑、苦恼都会在这清新的景色中融化、消失,然而,也是一夜未眠的杜雨菲哪有心思去享受如此清新的空气。
  薛占山打来电话说,钱文忠乘坐的摩托车终于在灵桥通往省道的黄村被拦住了,他们在村口的一家早餐店你。
  杜雨菲赶到黄村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刚进村口就远远看到唯一的一家早餐店亮着灯光,城关镇的桑塔纳车停在了门前,旁边还停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她顿时来了精神,打通了楚天舒的电话:“老楚,你到哪里了,人在黄村,已经被拦住了。”
  楚天舒说:“哪个黄村”
  杜雨菲说:“就是从灵桥通往省道的那个村子。”
  楚天舒问了马国胜,马上说:“好,我们也不远了,你们先和他好好谈谈,最多十分钟,我就能赶到。”
  杜雨菲忘记了困倦和疲劳,将警车停在了离早餐店看不到的街口,让其他人员也脱了警服,守候在周围,防止钱文忠溜走。
  她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刚掀开早餐店门上的挂帘,一眼看到一张桌子旁边坐着四个人,桌子上摆着油条和稀饭。
  钱文忠头发蓬乱,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他突然转过身子的一刹那,像被电击似的,目光停在餐厅门口正向他走过来的杜雨菲身上。
  杜雨菲想象着钱文忠见到自己会发怒,甚至暴跳如雷,但是没有,他坐着一动不动,像没看到杜雨菲一样。
  薛占山起身招呼道:“来了,一起坐下吃个早饭。”
  薛占山、许彬和黄村的治保主任早到了,杜雨菲向他们递了眼神,大家什么话也不说,围在一张桌子上,若无其事地吃起早餐来。
  薛占山让早餐店老板端来满满一盘茶叶蛋、包子、油条,亲手把茶叶蛋放到钱文忠以及其他几个人面前,却不提正事,很显然,他们只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楚天舒的到来。
  薛占山递给钱文忠一支烟,当他给钱文忠点香烟时,发现钱文忠的眼眶里盈满了浑浊的泪水。
  钱文忠面前的稀饭油条茶叶蛋一动也没动,神情漠然地大口大口地抽烟。
  杜雨菲喝了几口稀饭,四下张望起来,她在寻找老钱和二妮子。
  钱文忠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碎,盯着杜雨菲的目光中冒出了怒火。
  杜雨菲假装着没看见,起身在早餐店里转悠。
  钱文忠一直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放在桌子下的右手捏成了拳头,骨节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薛占山看在眼里,担心钱文忠会忍不住发飙,便拉了他,两人慢慢向外走去。
  刚出了门,见楚天舒依然迈着箭一般的步子走了过来。
  当然,钱文忠也看到了楚天舒,他心里想到的是,他精心策划了多少天的计划落空了,同时在内心不得不佩服楚天舒和杜雨菲等人,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同样绞尽脑汁,费了多大的心计!
  现在看来,钱文忠最终还是败在了楚天舒的手下。
  楚天舒来到钱文忠面前,压低声音,说:“老钱,钱文忠同志,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太理解你的心情!”
  钱文忠没说话,低着头,心里有数得很:你们害死了我的孙子,还抢走了他的尸体,你们谁也无法理解我此刻矛盾而复杂的心情。
  沉默了一会儿,钱文忠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楚书记,薛书记……”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竭力忍受着难以言表的悲痛。
  薛占山轻轻地在钱文忠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低声说:“三舅,什么话也别说,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我们相互理解,好了,楚书记来接你了,希望你跟我们回去,我薛占山也是农民的儿子,也有血有肉,三舅,请相信,有楚书记在,有你外甥我在,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钱文忠哽咽了几下,说:“占山,我听你的,我跟你们回去。”
  “老钱,我们从见面到现在都很平静,有些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解释不清楚,回去以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可以吗”楚天舒心平气和地说。
  钱文忠显得出奇的平静,说:“楚书记,你这么大的官,能这么对待我一个农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这次意外的事所花的钱,包括你租用的车辆,以及请人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负责,放心,我不会食言的。”楚天舒紧紧握着钱文忠的手,看着站在旁边的薛占山,说:“占山,由你负责,把老钱家的具体费用处理好。”
  薛占山立即答应了:“没问题,我回去就办。”
  虽然一夜未眠,看到钱文忠的态度,看到事情处理得如此顺利,这是楚天舒没有想到的,他忘记了困倦和疲惫,忘记了腹中的饥渴,和薛占山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时,楚天舒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茅兴东打来的,说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组的记者带着省里其他媒体的记者闹到县委来了,吵着闹着非要见县委书记,问一问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阻止记者采访南岭县是不是在党的领导下还要不要新闻监督
  媒体要闹腾,这是在意料之中的?ahref="http://www.nnlqt.com"target="_blank">http://www.nnlqt.com墒牵Χ院桶哺Ш茫蚴且患冉贤诽鄣氖虑椤?br/>
  薛占山见状,便说:“楚书记,你先回去,我陪着三舅他们。”
  楚天舒抓着手机,看看钱文忠,又对薛占山说:“占山,把你三舅照顾好,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
  钱文忠的脸上露出几丝不屑,但还是向楚天舒点了点头。
  楚天舒走后,薛占山又拆了一包黄鹤楼的香烟,给钱文忠点上了。
  两个人蹲在树下默默抽完了一支烟,又起身进了早餐店,却没有看见杜雨菲。
  钱文忠说上个厕所,去了后院。
  黄村的治保主任马上说,我也去一下,憋了一早上了。
  许彬凑过来,对薛占山说:“薛书记,杜局长从后门走了,她在后院的厕所里找到了躲在里面的常以宽,直接把他带走了。”
  薛占山问:“杜局长还交代什么了没有”
  许彬摇摇头,说:“没有呢。她估计是怕老钱回来看见,就直接带常以宽走了。”
  薛占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没一会儿,钱文忠回来了,脸上多了几分失落与忿然。
  薛占山又递给他一支烟,钱文忠摆着手说:“占山,不能再抽了,我的嘴里都快点着火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早餐店。
  黄村的治保主任签了单,还抓了柜台上的一包黄鹤楼的烟。
  许彬说:“老钱,你相信政府,相信法律,相关责任人一定会受到惩处的,但法院审理和宣判,还必须有一个过程,也有一定的程序。经济赔偿问题,回去后我们商量一个具体方案。我们的意见是,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还得正确面对。”
  钱文忠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说:“占山,许彬,楚书记和你们都很关心,这个我知道,但就算我能忍受得了失去孙子的悲痛,孩子他爸、他妈,还有大妮子和二妮子怎么受得了如果真是病死的,家里人多少还有思想准备,可这完全是一场意外,你们说,放在你们身上你们能受得了么”
  薛占山说:“是啊!三舅,确实太残酷了,我们也是有家有口的,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呢!”
  许彬说,“老钱,这些我们都看到了,悲剧已经发生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相信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楚书记,县委县政府还是希望你能识大体,顾大局,尽量平和地了解这件事!”
  钱文忠没有接过许彬的话题,说:“回去,书记镇长,你们前头走,我的摩托车跟不上小车。”
  许彬看看薛占山。
  薛占山说:“三舅,累了好几天了,摩托车就别骑了,回头我让黄村的人给你送回去,坐镇上的小车。”
  钱文忠说:“那好,我今天就坐一回你这个外甥的小车,走!”
  薛占山和许彬都没有想到钱文忠这么爽快,许彬朝司机挥挥手,小车哧溜一下开到了三个人面前。
  钱文忠走到黄村的治保主任面前,把摩托车钥匙交给他,又叮嘱了几句,便向薛占山走来。
  薛占山亲自给钱文忠拉开车门,说:“三舅,上车!”
  许彬坐在了副驾驶室,薛占山和钱文忠坐在轿车的后排,他看看钱文忠,钱文忠说:“占山,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回去,就不会跑的。”
  薛占山一边让司机开车,一边想:只要钱文忠上了车,就可以放心了,钱家向来是钱文忠当家主事,他的态度转变了,其他人就不会有二话可说。
  轿车调头开出了黄村,钱文忠回过头看了看,从后窗玻璃看到黄村的治保主任转了身,剔着牙离开了早餐店,这才沉重地出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