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

作者:阎真



我想着这件事怎么入手。我不想求人,放不下这张脸,即使舍得放下吧,也想不起有什么人好求的。我打听好了,园长姓陈,我就直接去找她了。陈园长不在,姓钱的副园长接待了我。我把儿子夸成了一朵花,可她根本不感兴趣,打断我说:“你在卫生厅吧?”我说:“省里的卫生厅。”她说:“是在厅里?”我说:“怎么不是,要不我下次拿工作证给你检查。”她说:“厅里很多部门呢,在医政处?”我说:“中医学会,管全省中医方面的事情。”她说:“还有个中医学会,没听说过。”又说:“在中医学会干什么工作?”我说:“全省中医方面的事都管着呢。”她打量一下我说:“全省?不知道。”又说:“要不你下午直接找陈园长。不过我说吧,来了也没什么用。我们对外的名额很少,照顾了关系户,电力局和自来水公司,还有一些,就没剩下几个了。机械厅郭副厅长想把孙子送来,都没搞成。”我说:“我们马厅长的孙女叫渺渺的,在你们这里,托儿班,去年进来的。”她说:“渺渺,不知道,家里有条件的人太多了。”

晚上我把事情告诉了董柳。我说:“郭厅长的孙子都进不去,我们凭什么进得去?一个副园长,冲破了天是个副科级,口气就有那么大,审我审贼样的,真的是个妇科疾病。”董柳说:“她凭什么要帮你的忙,你又凭什么要她帮忙?凭什么?”我说:“那怎么办?”她说:“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前年袁处长的女儿都弄进去了,马厅长我们不去比,袁震海有办法,前面乌龟爬条路,我们后面乌龟跟着爬,你去取取经,总有条缝让我们钻一钻吧,钻那么一下跟不钻那么一下还是不同吧。”这个“钻”字不好听,丑,可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准确、生动。第二天我找了袁震海说:“袁处长,向你取经来了。”他说:“大为,今天有空来视察?”我把事情讲了,他好一会说:“难啊,不是一般的难。”我说:“事情到眼前来了,难怕它也不行,总有条缝钻一钻吧。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操作的,我也跟着操作一下。”他沉吟一会说:“不瞒你说,前年我是转了三个弯才把关系疏通的。我拜了好多码头才摸到线索呢,想起来跟搞特务工作也差不多。”我说:“有什么方便的码头,让我和董柳也去拜一拜。你知道我平时从来不拜人的,事情来了,我也没办法。要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放下来了,如今儿子是天王,被逼到墙角了。”他嘿嘿地笑了说:“如今的码头,凭张嘴就拜下来?”我说:“平时我从来不做这些事的,今天事情来真的了,该做也得做,让董柳去做。”他说:“人家不会收你的东西,谁送东西就进去了,那还得了?”我见他绕来绕去不肯说出门径,就说:“那这个码头要怎么拜才拜到点子上?”他说:“事情有这么难,不是随随便便就可解决。线索吧,我告诉了你也没有用。我转了三个弯,前后是五个人,前面是我,后面是陈园长,就这么回事,说清楚了吧。”我直摇头说:“真没想到事情有这么难。”他说:“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太难了。”他说着把文件从抽屉里拿出来,“下次有什么别的事,你只管来找我,这件事呢,实在是太那个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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