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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刃(风筝)

《断刃(风筝)》:第28章

  “老六,我只不过就那么一说,你还真答应她啦?”徐百川望着钱溢飞,哭笑不得哀声连连,“你我合作十几年,只有这次最不靠谱!你说说你,平时那机灵劲儿都哪去了?人家一个激将法你就上套?”

  “这不是很好么?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双手一摊,钱溢飞满脸无辜,“她不就是想把我弄出合作所吗?好啊!我成全她就是。”

  “出了大门还有你好?我敢保证:没等你走出二里地,就被人家当小鸡给宰了。”

  “随便!有本事他们尽管下手。呵呵!看来我钱溢飞的脑袋,总算是物有所值了。”

  “你还笑?闭嘴!”徐百川一拍桌子,气得牙根都痒,“老六啊!我可就剩你这么一个弟弟啦!给哥哥我省点心行不行?啊?没了你,哥哥在世上可就什么都没啦?”虎目含泪,徐百川几近乞求地恳请道,“就算上面不拿你当盘菜,可你也不用自暴自弃呀?再说了,不是还有我这哥哥么?有哥哥陪你,你还想怎样?”

  “四哥,唉!”不知不觉中,钱溢飞重重叹口气,拉着徐百川的手,动情说道,“老六怎敢忘记四哥的好?只是,这回恐怕要拖累哥哥了。”

  “你说什么屁话?我徐百川是怕兄弟拖累的人么?”

  “可我怕!”一声悲鸣,钱溢飞双目已是泪光盈盈,“你以为只是一处要除掉我钱老六吗?不斩草除根,有人能睡安稳么?”

  “有人?你指谁?难道是……”猛然一震,徐百川大惊失色,“我一直怀疑个问题:就凭田向荣这么个小处长,哪来调动军机的权力?这里面绝对有文章。”

  “那架飞机是从山城起飞的,不过,山城军用机场一向由我们二处负责。你再仔细想想:在二处,谁有权利能批调飞机?”

  “老唐肯定不会,他连机场都沾不上边。老郑呢……也应该不会,他既然掌管机场,还用得着私调?剩下的……难道是毛齐五?对呀!机场里有他的人,以老郑名义随便做个手脚,这绝对不是难事。怪不得!怪不得他对你一直低调,原来他早就包藏祸心,想借刀杀人清除异己!”

  “这还用想么?”叹口气,钱溢飞一阵感慨,“换了是我,也决不放弃这既不担责任,又可顺利达成心愿的好机会,更何况,哼哼!是他毛齐五?”

  “那你……哎呀!如果是这样,恐怕连合作所你也呆不下去了……”额头渗出潺潺冷汗,徐百川心头已是一片冰凉,“所谓唇亡齿寒,没你钱老六,那我徐老四可就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想不死都难了……唉!一根绳拴俩蚂蚱,跑不掉你也蹦不了我。”

  “所以,你我之间必须要有个脱身的,哪怕在毛齐五眼前消失一个,他也会投鼠忌器,盯一防一,绝不敢轻举妄动。也只有这样,才可能盘活整步棋。”

  “是啊……”擦擦冷汗,徐百川也点点头,“一旦你我步调一致,不管同时存在还是消失,对方肯定会全力以赴置你我于死地。”

  “所以,一处在给毛齐五制造机会的同时,也把机会留给了我们。”

  “这话怎说?”

  “你不觉得,这是我消失的最佳时机么?”

  “你要走?”话一出口,徐百川突然觉得有些不舍,那股极其别扭的感觉,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摇摇头,咬咬牙,强行压抑呼之欲出的眼泪,他还是挥之不去那萦绕在心头的,附骨吸髓般的不舍。“老六啊,哥哥老了,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么……”这是一种令人肝胆俱碎的期待,其耐人寻味之处,就在于徐百川永远也不会得到肯定的答复。

  匆匆赶往合作所的杨旭东,在路上收到一份情报。“‘菊’已渗入十三号地区?”瞧瞧抄报纸,又看看用红笔书写的代号,被赵简之戏称为“小算盘”的杨旭东,忍不住皱皱眉。“一处果然是大手笔,出手不凡哪!连美人计都给用上了。”说罢,他拍拍赵简之的肩膀,赞道,“干得不错,看来一处身上有几颗痦子也瞒不过你们。”

  “如果你需要,田向荣姨太太身上那几颗,我也照样能给你弄来。”

  “关键是,这‘木马行动’到底怎回事?‘菊’又是谁?长得什么样?”拍拍额头,杨旭东深呼一口气,双眼望向大江两岸的崇山峻岭,忧心忡忡说道,“‘菊’单独动手的可能性不大,她不会蠢到在重兵把守的合作所直接下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把六哥引开。不过凭六哥的脑子,他会看不出对手的把戏么?要说别人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这我相信,可六哥……嗯!他能把女人忽悠得五迷三道还差不多。”低头又看看手中密电,杨旭东心生疑窦,“保密局内没几个人知晓六哥下落,这‘菊’又是如何得知?若说她背后无人撑腰,恐怕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田向荣,哼哼!他有这么大能量么?”想罢,他抬头看看赵简之,“老赵,就这个情况马上向总部汇报,另外,再交给你一个差事,敢不敢接?”

  “这世上有咱别动队不敢接的活儿吗?”

  “少跟我贫嘴,我要看你胆量!”

  “放心!哪怕豁出这条命,简之也要维护六哥的周全。”

  “那好!你找几个稳妥的兄弟,想方设法借共党名义把田向荣给我干掉!”

  “啊?”

  “怎么,你不敢?是不是怕我拿你当替死鬼?”

  “简之不敢,简之也知道,六哥从不拿自己兄弟当替死鬼。”

  “说得好!”杨旭东赞道,“和你搭档,我果然没看走眼。”

  咧嘴笑了笑,赵简之低声又问:“老杨,干掉田向荣不难,可田向荣究竟有什么阴谋,我们还是一无所知。在一处卧底的兄弟,至今也没弄出‘木马计划’的全本。”

  “是啊……不过我们可以推测一下:如果这‘菊’想对六哥不利,那她最有可能在哪里动手?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吗?”摇摇头,杨旭东略有所思道,“我认为暂时不可能,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影响可就非同凡响了,除非一处想对二处全面宣战,而她又不想活着离开合作所。那么最合情合理的可能应该是什么?恐怕是在合作所之外,选个最佳时间、地点来秘密下手。当然,六哥是个什么角色我就不用说了,但有一点我敢肯定:‘菊’的一举一动绝对瞒不过他,既然明知对手意图却执意听从摆布,那就说明六哥另有打算。他究竟怎么想我猜不透,我只能尽力将其它意外降至最低,这就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

  “干掉田向荣会对全局产生影响吗?”

  “至少能搬掉‘菊’靠山,没有田向荣的支持,我看这‘菊’还有什么本事掌控全局?”

  沉吟片刻,赵简之突然又道:“既然咱们借用共党旗号做事,那为何不顺手牵羊将共党也给拖下水?毕竟水混了对我们有利不是?”

  “还用拖么?”冷冷一笑,杨旭东挥手将电报丢入江中,“你以为一处不会打共党的主意?”

  “敌人恐怕要打我们的主意。”零号瞧过机要部门的分析报告,对山城锄奸队长段国维说道,“这两家都把目光对准了‘鬼子六’,偏偏却忽视我们,你觉得这正常么?”

  “老孟,我一直怀疑敌人所谓的‘木马计划’,就是用来针对我们。”

  “噢?说说你的根据。”

  “按理说,敌人对我们向来是‘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可现在为了钱溢飞,居然放松对咱们的监控,您不觉得这里大有文章么?”

  零号点点头,集中精神继续往下听。

  “还有,我们内线同志轻易就摸清了敌人的动向,您不觉得这过于顺利么?”

  零号没说话,端着茶杯陷入沉思。

  “最重要一点,也是我产生怀疑的依据:敌人有意放出消息,却偏偏不肯叫我们知道‘木马计划’的具体内容,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绝大部分行动是在针对钱溢飞,唯独这‘木马计划’却是对付我们。一旦我们抉择不慎,便很可能陷入敌人‘顺手牵羊’的尴尬境地。”段国维对零号察言观色,发现他浓眉下那炯炯有神的大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老孟,你觉得我的想法有没有问题?”

  “很好,”零号轻轻放下茶杯,“咱们的观点不谋而合。之前我是考虑不周,认为应该坐山观虎斗。现在看来,恐怕要改改主意。”

  “您的意思是……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趁火打劫’?”

  “不错!”手指在桌案轻轻一敲,零号冷笑道,“能借敌人之手除掉钱溢飞固然最好,万一出现意外,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至于有什么太大损失。”

  周云低眉浅酌,眼角不时瞥向正在接发密电的肖寡妇。

  “上峰来电,二处杨旭东去向不明,望你谨慎从事。”肖寡妇将译好的电文递到周云面前,毕恭毕敬站立一旁。

  “田先生没有别的交待吗?”

  “没有。”

  扭头看看桌面上由市区送来的食盒,“看来,我们的计划很顺利,现在就差共党了。”

  “科长……”

  “嗯?”

  “你说我这眼皮为什么总跳?”

  瞧瞧肖寡妇,周云艰难地咽下一口水。

  干笑一声,肖寡妇赶紧转移话题:“那个钱老六会按我们设计的方案走么?”

  “不可否认,他是我们这行里最出类拔萃的情报员。可纵然他聪明绝顶,仅凭一己之力又将如何?现在是三家想要他命,若双拳能敌四手,又何必夹起尾巴做丧家之犬?我们这个计划是借力打力一箭双雕,即利用内部隐藏的共党分子除去钱溢飞,又可打击二处的嚣张气焰!”

  “万一他利用共党对付我们呢?这个……我是说万一。”

  “我想不出他如何利用共产党,咦?你是不是泡菜吃多了?今天怎么有点怪怪的?”

  摇摇头,肖寡妇苦笑一声,没搭话。

   “不过……我也猜不透这个人,不得不再次承认,他做事往往匪夷所思。”

  两个人正说着话,电台的指示灯骤然闪动,肖寡妇急忙戴上耳机,周云则将目光悄悄转向那口食盒,轻轻掀起一角,一根乌黑油亮的长发,被曲卷固定在一块皮萨饼上……“这发丝上的味道很熟,似乎……在合作所和留香苑,为了迷惑目标,我就用过这种特制绝版的头油……”

  “科长!”

  “怎么啦?”

  “共党已经上钩!”

  “哦……”

  “科长!”

  “又怎么啦?”

  “田先生突发心脏病,已被送往陆军医院!”肖寡妇使劲按着跳动的眼皮,沮丧地说道,“他现在性命垂危!可能……小姐!小姐!你怎么啦?”

  周云嘴角微微一动,随即便默然无语……

  “老杨,咱们得手了,跟随田向荣的兄弟,已经把东西给他下了。”赵简之有些得意,他的确有得意的资本,从下达命令到实施整个计划,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换上毒药?”

  “直接除去一个情报处长,目的太过明显,也很容易惹麻烦上身。因此,我们不得不将计划分成几步,接下来就是在抢救过后,他该再次病危了。”

  “呵呵!老杨,你这是叫他生不如死啊!估计田向荣已被你玩得做人做鬼两难全。”

  “他不是喜欢和我们斗吗?那就给他这个机会,我不管他后台是谁,只要敢动六哥,没说的,把身家性命先给老子押上!”

  “可局座那里……该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他田向荣有病关我们什么事儿?有些事情你不说破反倒好,大家憋在心里相互仇恨,总比挑明话题欲罢不能强上百倍。”

  “我是担心六哥那边有罪受了。”

  “六哥没你想得那么金贵,他是什么人?”指指自己脑袋,杨旭东感慨道,“他的脑子能顶上一个步兵师!”

  赵简之对杨旭东的观点毫不怀疑。他也是跟过钱溢飞的老牌特工,对钱溢飞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感触颇深。有时候,他甚至一次次反问自己: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可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和杨旭东一样,他将对六哥的崇拜,铭刻在骨子上溶化在思想中。比如说,他赵简之膝下有七个孩子。从老大到老五都是按照“一、二、三……”正常排列,可是排到老六,状况就出现了:老六不叫老六而是叫老七,最后一个孩子干脆行了八。赵简之家没有老六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谁都知道他忌讳什么。因此,如果有人想动六哥敢打六哥主意,那没说的,他赵简之先是回家对老大、老二……老五、老七、老八交待后事,然后一拍屁股就找人拼命去。所以说,虽然目前的钱溢飞算是塌了黄瓜架,但为什么还会有人忌惮,其手下那些令人恐怖的旧部,也许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人一旦拥有共同理想,异性之间容易产生爱情火花,而同性之间,那就是惺惺相惜的生死之交。杨旭东和赵简之能在短时间内穿上一条裤子,钱溢飞就是维系他二人感情的共同纽带。

  “老赵,告诉合作所的兄弟:一旦我们出现纰漏救援不及,就不要傻等命令,迅速将一处那些乌龟王八就地格杀!”

  “那个女人呢?”瞧瞧满脸杀气的杨旭东,赵简之赶紧提醒道,“她名义上可是六哥的女人,没六哥点头,这恐怕……”

  “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我坑蒙拐骗不吃不喝,再赔六哥一个黄花大闺女!”

  “还是赔俩吧,”赵简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两个准称,一旦六哥忙昏了头,没准就把那狐狸精给忘了。”

  “呵呵……”笑声比较淫荡……

  赵简之口中那个狐狸精,如今就像中邪似的,从市区待嫁的闺中,一溜烟跑回到中美合作所。国军班长开门将她放进来时,还忍不住扇扇灰尘,被呛了个大喷嚏。

  钱溢飞对着灯光,将那根乌黑油亮的发丝盯瞧半天,抬眼看看面如死灰的周云,问道:“把我干掉了,下一个就轮到你,对么?”

  点点头,周云翼动着不停颤抖的嘴唇,忍不住快哭了。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们的意图,对么?”

  “六哥救我!”周云忍不住大声哀求,“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终归是你的人了,你能忍心自己妻子被人活活弄死吗?”一见钱溢飞想反驳,周云马上又道,“我承认这些事都是由我一手促成,可我……可是齐先生对我毕竟有再造之恩,难道自己恩人被人杀害,我连替他报仇都不行吗?换了是你六哥,你会怎么做?”虽说周云知道眼泪对钱溢飞并不敏感,可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除了迷信眼泪,她没有其它能打动钱溢飞的筹码,因此,她不得不加大赌资,增加眼泪的使用量。

  “这根头发是你遗留在留香苑的,对吗?”

  周云乖得像只小猫……

  “上面有你用过的头油,这种香味,很容易引起男人对女人的关注,因此,我记着它的味道。”

  “六哥是如何算出他们要对我下手?”

  “你是看见这根头发才意识到,而我,自从你前脚迈出合作所的门槛,我就知道你危险了。”

  “六哥……我脑子没你聪明,能不能别卖关子……”

  “好吧!”钱溢飞将那根头发卷了卷,挥手丢进火炉,“你坚持让我去迎亲,当然,从传统习俗来说,这无可厚非,但是用在你身上,事情就不对了。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在监狱陪我,还会在乎那所谓的迎亲么?这是漏洞之一。

  其二,既然迎亲有阴谋,那我就必须考虑你是否要做手脚。很遗憾,我认为所谓的迎亲,不过是将混进送亲队伍中的杀手带进合作所,然后趁机将我格杀,对不对?”

  “连这你都知道?”周云彻底服了,她自认万无一失的计划,在钱溢飞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咬咬牙,鼓足勇气问道,“难道……你早已获取我们的‘木马计划’?”

  “我对你们那狗屁计划不感兴趣,知道么,我是利用你的思维方式,算出了你的目的。”微微一笑,钱溢飞嘴角泛起一丝嘲弄,“既然你的目的是想除掉我,那我就要考虑你会用什么手段来实施。换作一般人,肯定认为我迈出大门那一刻就是机会,甚至迎亲这一路都是机会。但是我不这么想,原因很简单:你不是一般人,而我,也肯定不会自己出门,随身保护的兄弟,恐怕比你送亲的人还多,所以在路上,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提供机会呢?按照一般人的思维,合作所是我的老巢,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实则不然,因为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只有在自己地盘上,精神才最容易松懈,恐怕当我回到合作所后,放松警惕入洞房时,那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余下的,就是待事成之后,你再利用内应做掩护,安全撤离这里,我说得没错吧?”

  周云擦擦眼泪,没敢说话。还说什么?自己的一切都在人家算计中,看来若想除掉钱溢飞,除了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在床上把他活活累死,估计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钱溢飞当然不知道周云那龌龊心思,自顾自继续说道:“除掉我,那些杀手固然难逃一死,用一群人换我一条命,怎么看这笔账都划不来。所以我猜想,恐怕你们在杀手问题上也会大做文章,如果是我,就会找几个替死鬼,当然最好的替死鬼,恐怕非共党莫属。”

  “你太恐怖了吧?连这你都能算出来?”眨眨眼睛,周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还是别装清纯为好。这男人那对鬼眼睛,简直就是部X光机。

  “还有更恐怖的。”钱溢飞是语不惊人誓不休,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周云神色突变。不过钱溢飞并不急于解释那恐怖事情,沉默了三分钟,他抬头看看周云,突然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我为什么知道你危险了:从一个最低级的角度去分析,不管你这票买卖能否成功,利益严重受损的二处和共产党能放过你吗?凭你一个小小的科长,一处会为你去得罪各方码头么?也就是说,他们肯定要找个替罪羊。而你则不幸,不但背负刺杀长官的罪名,还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呵呵!怎么看,你都是最佳人选。那狗屁计划实施的同时,也将是你周云踏进鬼门关的信号。唉!女人哪!做事总是凭感觉,脑袋一冲动就自以为天下男人都是傻瓜笨蛋,其实呢?男人才是这世界最狡猾的动物,我没说错吧?”

  周云这辈子一直想知道个问题:钱溢飞究竟是吃了什么长大的?事实上,一个高明的情报分析家不一定是个优秀的情报员,但一名优秀的情报员,肯定是位高明的情报分析家。而钱溢飞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既是优秀的情报员,又是个非常高明的情报分析家。可以这么说:如果将一份关键情报混在几万份干扰情报中,世上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出这份情报的人,肯定就是钱溢飞。“现在还是保住小命吧……”周云没有选择,她只能出卖自己灵魂,以求从钱溢飞那里换来短暂的平安,“他对‘木马计划’究竟还知道多少?”

  “头发是你的,又是齐根盘在皮萨饼上,那么看到这件信物的人,肯定知道上峰要对你我‘斩草除根,一并(饼)剪除’。”

  周云的脸青了,通过物品隐晦含义下达命令,她和钱溢飞都是个中高手,但要论起辈分,没准田向荣还得称钱溢飞一声师叔。

  “一处的山城情报站,在积极准备那狗屁计划的同时,恐怕连你的棺材也预备好了。不过没看出来,你这双腿倒是蛮快,跑得连汽车都追不上?”

  “我是骑摩托逃回来的……”周云必须要解释,否则女性尊严都要被这可恶家伙损得荡然无存。

  “既然找我,那就是说,只有我才能救你,对么?”

  点点头,周云瞧着钱溢飞的眼神有点幽怨。也难怪她心理不平衡,呵呵!这家伙非要在别人伤口上再撒把盐。

  “那就是说,你这回是真心喽?不会再玩花活吧?”

  “我怎么做六哥才能相信?”

  “其实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相信,干我们这行的,不相信任何人,这是规矩。”

  周云的脸色,刹那间比苦瓜还绿……

  她做梦也没想到:对于自己苦心经营,一心想置于死地的钱溢飞,最后却又不得不祈祷他活着。命运是个黑色幽默大师,它喜欢捉弄尘世间挣扎在爱恨情仇中的痴男怨女。周云不想死,所以钱溢飞就必须好好活着,只有钱溢飞这棵大树不倒,中统才会保留她这唯一能对付钱溢飞的种子。瞧着一脸哀怨的周云,钱溢飞忍不住笑了笑,害人终将害己,玩到最后,居然谁都不是赢家。

  “以后你跟着我吧,”钱溢飞淡淡说道,“不可否认,你也是个出类拔萃很有潜质的特工,只是……你没遇到伯乐。”

  “我还能再干这行么?”

  “虽说我们端的都是铁饭碗,但这碗饭不容易吃,想退出,下辈子吧。”

  点点头,周云对钱溢飞这番话深有感触。想想中统即将对自己展开无穷无尽地追杀,周云便忍不住摸摸口袋中的氰化钾,心想:“实在指望不上他,那我还是一死百了吧”

  “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钱溢飞突然问道。周云惊讶地抬起头,明亮的双眸忽闪忽闪。从这一点,钱溢飞就很欣赏她——普通人根本无法从她眼神中,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

  “我曾经怀疑你是共党,但是现在……”摇摇头,苦笑道,“如果你是共党,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抓人了。”

  “那么以后呢?”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目前党国上下,有谁怀疑你是共党,那他脑子肯定出了问题。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是共党,那就是党国的不幸,也是我个人的悲哀……”

  “你很聪明,”钱溢飞点点头,“敢当面说出心里话,这就证明你一心想得到我的帮助。”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杀我灭口,真的,我不会怪你,要怪就怪自己命苦。”周云一阵气苦,多年的忘我工作,没想到努力结果却是人生之路越走越窄。

  “可宝儿并不是共党,你们为何还要杀她?”

  “你……你怎么想起她?”望着钱溢飞那杀机重重的冰冷目光,周云忍不住打个寒战,“她……唉!其实她和我一样,在某些人眼里都是个小人物……”

  这就是结果,一个吃上这碗饭的人,难以回避的命运。

  钱溢飞低着头,半晌无语。周云默默注视着他,琢磨该如何打破这可怕的沉默。

  “你知道么?她是这世上,唯一能和我说心里话的人……”泪水从鼻尖滴落在杯中水面,溅起一道道涟漪……“可你们连个歌妓都不放过……”他哽咽着,已说不出话来。

  “干我们这一行的……唉……”周云嗫嚅着,心中已是思绪万千,“六哥……你到底是不是共党呢?如果你不是,军统和中统这损失,那可就……可就太大了……”如果说之前她还坚信钱溢飞有嫌疑,那么等到钱溢飞带回共军情报,并被中共下达密杀令后,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再坚持以往的推测了。

  “钱老六命苦,他的女人,命更苦……”钱溢飞潸然泪下,看得周云是肝肠寸断。曾几何时,在外人眼中一向冷血无情杀伐决断的军统六哥,居然还有他人性中最温情的一面。

  “六哥……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面对挥泪如雨的钱溢飞,早已扼杀掉七情六欲的周云,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六哥,我实在无法判断你身份,既然选择和你生死在一起,那我就只能赌你不是共产党。否则,这是党国的不幸,也是我个人的悲哀……”

  “我们忽略个问题,很致命,”迈上码头的一瞬间,杨旭东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看浑然不知的赵简之,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们只想到六哥被诳出合作所,偏偏忽略他们也可以混进去对六哥不利。”

  “嗯?有这种可能吗?”

  “很有可能。”

  “那就通知合作所兄弟立刻做好防范。”

  “我还想到一个问题,”杨旭东紧紧皱起双眉,“你说合作所会把那么多人放进去吗?”

  “这根本不可能。”赵简之笑了笑,“充其量也只能进一个新娘子。”

  “那问题就出来了,他们该如何实施刺杀计划?”

  “老杨,你的意思是说……新娘子?”想了想,赵简之摇摇头,不可置信地说道,“这就太离谱了,如果新娘子想动手,恐怕六哥早就尸骨无存了。”

  “简之,说来说去,我们忽视了最不该忽视的一方。”

  “你是说共产党?可是……共产党又能有什么作为?”

  “是啊,共产党还能做些什么?”叼着香烟,杨旭东的目光愈发深邃,直至将眉头拧成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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